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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衫,才恍然發現,原來只是一場夢。

她揉揉眼角,挪動身子下了床,剛走到門邊,管事就在外邊急促喊著:“找到了,找到了,小人打聽到,京城百裏之外的碧雲山上有人發現一株千年紅參,據說被有經驗的農戶看過,確為百年難遇的稀世之寶,若能買來此參,夫人的病情很快就能好轉。”

“那還等什麽,趕緊派人去買來。”夏淺汐喜從中來,眼底光華閃爍,仿若日光透過雲層,心也被照得敞亮了。

“只是,找到紅參的人是個潑皮無賴,他坐地起價,誰出的價錢高,他就賣給誰,現在已經有很多人聞訊趕去碧雲山了。”

“如此。”夏淺汐心思急轉,眨眼間便有了主意。她立刻吩咐子栗照看周氏,讓子姝去綢緞莊查看新貨,又向管事道,“事不宜遲,給我多備些銀錢,我親自去碧雲山一趟。”

“是,小姐。此去碧雲山走水路最快,這個時候還沒有到那裏的船,小人會盡快安排。”

一個穿著粗衣短褐的小廝擔水路過,聽得此話,上前作揖道:“小人的家就住在碧雲山下的桃花村,正巧小人今日要回家,可順道送小姐一程。”

這人名叫戚大勇,在夏府做了多年長工,人很老實本分。夏淺汐鄭重點頭:“也好,我隨你去。”

城外的渡頭邊,勞工來回回搬運貨物,江面泛著迷蒙的水霧,偶爾幾只水鳥撲楞著翅膀飛過,自在安閑。夏淺汐乘轎到了渡頭,上了戚大勇的小船。

戚大勇往旁邊劃去一些,順手摘了一片碧綠滾圓的荷葉遞給她,憨厚笑道:“晌午日頭毒辣,小姐出門也未帶傘,就用這個遮遮日頭吧。”

夏淺汐道了謝,接過荷葉舉在頭頂遮陽。

戚大勇一面搖擼一面道:“小人家中有個小妹,名叫索索,人很鬼靈,小姐跟她應該能談得來。”

夏淺汐擔憂母親的病情,哪裏聽得進別的,只隨意應了一聲,焦心道:“大勇,勞煩你劃快些。”

江岸樓臺竦峙,最高的歸鶴樓樓頂,四面軒窗大開,是臨江遠眺的絕佳位置。南宮弦臨風而立,望著煙波浩渺的水面,若有所思。

“哎,我說。”宋承啟抓著一把酒壺晃悠悠走過來,臉上浮現醉意,“你跟我三皇兄是怎麽回事,一見面就瞪得跟烏眼雞似的,恨不得互踩一臉鞋印子。要不要兄弟做個和事佬……”

“我的事,你不用管。”南宮弦打斷他的話,眸光深邃幽暗,帶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

事到如今,他該有所動作了。三皇子宋承卿是最合適的盟友,兩人表面上的劍拔弩張也只是做做樣子而已。

上一世,父親在朝中的威望日益壯大,今上早有彈壓之意,加上端王爺從侯府搜出十二旒冕冠和十二紋章冕服,更加坐實了父親的逆謀之罪。皇上顧念君恩舊情,嚴密封鎖了消息,昔日擁有至上榮耀的靖南侯府籠罩在一層無形的陰雲之下。

謀逆之罪,其罪當誅。皇上禦筆勾決滿門抄斬的詔書壓在禦書房的案頭,雖遲遲未下,隨時會有大難臨頭的危險。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一紙休書,驅她離開是非之地,卻不想將她送進了虎狼之口,被親人害了性命。

“汐兒。”他低聲默念著她的名字,聲音如風般蒼茫。

他是那麽想要靠近她,心裏卻打著死結。

他搖頭苦笑,承認吧,南宮弦,你根本就是忘不了她。

“好心當成驢肝肺,無趣。”宋承啟白了他一眼,轉身回到椅子上,翹起二郎腿,自顧自啜飲著。過一會,想起來一事,問道,“皇祖母壽誕將至,靖南侯府可有什麽拿得出手的賀禮?”

“太後壽誕的賀禮,本世子自有主意。”他無視旁邊喋喋不休的絮叨,佯作欣賞遠處水天一色的景致。

忽而一葉小舟裁開水面飄蕩過來,貿然闖進他的視野。舟尾的那人,穿著淡粉色煙紗襦裙,雲髻輕挽,舉著一片翠澤碧亮的荷葉,立在青天碧水間,任清風揚起如墨般的發絲,宛若碧葉叢中一支亭亭玉潔的粉荷。

花朝月夕,光風霽月,世間一切美好的光景,都在這樣的畫面前驟然失了顏色。只驚鴻之間淡淡一瞥,直教他的心有一瞬間的停滯。

是她,那個被他藏在心底朝思暮想的人。

她行色匆匆,身邊連個丫鬟也沒帶,又碰到什麽煩心事了嗎?

“爺。”隨風從外面進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南宮弦回頭,“何事?”

隨風上前附在他耳邊低語兩句,隨後兩人攙扶著爛醉如泥的宋承啟,出了歸鶴樓。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忙著搬家,好累!看著評論區好些人讓我換男主,更累!哭唧唧!

☆、人參

頭頂上炎熱的陽光灑下來,澄碧的水面浮光爍爍,搖曳成細碎的晶石。夏淺汐在舟尾站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疲累,就把帕子鋪在腳邊,理理衣裙坐好。

上岸後,戚大勇帶她來到桃花村,他的妹妹戚索索一早得了信兒,站在村頭的杏花樹下揮著手帕喊著哥哥。

索索穿一身藍布衣裳,挽著花布頭巾,梳起兩條烏黑的麻花辮子,一見人就咧嘴燦笑,是個開朗的小姑娘。剛見面,索索熱情地跟她打招呼,邀請她到家裏做客。因她著急人參的事,三人未作停留,一道往山上走去。

碧雲山古木參天,遮雲翳日,越往山裏走,就越見不到日頭。地上堆積著厚厚的樹葉,有些樹的周圍長滿濕苔和五彩斑斕的蘑菇。

她瞧著新鮮,想伸手去摘,索索眼尖攔住了她,告訴她,“淺汐姐姐,這些長得漂亮的東西是毒蕈,毒性極大,能毒死一頭牛呢,可碰不得。”

夏淺汐聽後心裏直發毛,訕訕地縮回手,乖覺地不再亂碰東西,老實跟在戚大勇身後,往密林深處走去。

戚索索卻來了勁,一面走,一面滔滔不絕地教她辨識毒蘑菇,“淺汐姐姐,你看,這個橘紅色帶斑點的叫毒蠅傘,那個細細長長的叫紅鬼筆……”

三人緊趕慢趕終於到了發現紅參的地方,戚大勇上前向采參人講明了此行的目的,那人伸手往旁邊一指,三人順著他指示的方向望去,看到一株低矮的七品葉小草,頂端結著一撮通紅的小果子,莖上拴著一根系著古銅錢的紅繩。

她兒時聽外祖父講過,人參娃娃有靈性,還有遁地的本事,采山參時要用紅繩系住,以防人參娃娃逃走。

那時她以為外祖父是編著故事哄她,沒想到還真有這麽個講究。

“請問這位大叔,這株人參多少錢才肯賣?”夏淺汐問道。

采參人名叫戚六,他渾身邋遢得不成樣子,滴溜著渾濁的雙目上下打量夏淺汐,看她的穿戴講究金貴,尋思著獅子大開口多敲一些,伸出三根手指道:“我這可是上好的紅參,怎麽著也該這個數。”

三百兩,並不算貴,若能救娘親一命,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夏淺汐向他福了一禮,“這位大叔,妾給您四百兩銀票,您趕緊把這參給我挖出來吧。”

戚六楞了一下,尖瘦臟亂的臉隨即笑成一朵花來,一疊聲道:“好好好,小姐先取來銀票,我這就挖。”

夏淺汐從衣袋裏取出銀票一張張數著,采參人看這情形覺得銀子沒跑了,立刻滿面歡喜地跪在人參前面叩了三拜,握著用鹿角削磨熏制的六寸長的簽子正準備拾參,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道低沈清冽的聲音,“且慢,我出五百兩。”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身玄衣錦袍的南宮弦踏著厚葉朝這邊走來,近侍隨風緊跟其後。

“聽說碧雲山發現一株千年紅參,是稀釋之物,本世子得了消息就快馬加鞭地趕來,卻還是落後一步。”南宮弦淡淡說著,目光投向夏淺汐, “怎麽,夏小姐也對這株人參感興趣?”

夏淺汐低下頭不去看他,手帕絞在指間勒出一道紅痕。

戚大勇催促戚六盡快拾參,“我們都已談妥,這參是我們家小姐的。”

有了出價更高的買主,戚六握著鹿角簽子的手不動彈,看戲一樣觀望著。

“我出六百兩。”夏淺汐多數了兩張銀票,連著原先取出來的銀票一並遞給戚六。

戚六把手往衣服上蹭了蹭,正要去接,又聽南宮弦道:“七百兩。”

夏淺汐好生窩火,擡起頭忍無可忍地瞪他一眼,“買賣講究先來後到,價高者得,世子爺既然觍著臉來搶參,妾也無需跟你客氣。”

她轉臉向戚六道:“無論這個人出多少銀錢,我都多出他一百兩。”

南宮弦負手冷笑兩聲,“本世子買此參是作為太後壽誕的賀禮,討一討她老人家的歡心,無論花上多少銀子,本世子也要一爭到底。”

戚六聽後心裏打了個突,俗話說民不與官鬥,這人一看就是個不能惹的主。他向夏淺汐拱拱手,“這位小姐對不住了,我的山參要賣給這位爺。”

站在夏淺汐身後的索索實在看不過,跳了出來,指著南宮弦破口大罵: “淺汐姐姐的娘親生了重病,急需這株山參救命,你還跟她搶,你,你是壞人。”

戚大勇把索索撥到身後,斥她一聲,“別亂說話。”

提起心事,夏淺汐心頭驀地一酸,晶瑩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著轉,強忍著才沒掉下來。

南宮弦見她被自己捉弄得如此傷心,好似一記重拳擊在胸口,心中一陣兵荒馬亂。

他剛想開口勸慰,突然聽見山頂處響起一道巨石炸裂的聲音,接著驚鳥離林,腳下的地面隱隱震動。

“是山洪,快往林子上面走!”戚大勇首先反應過來,叫上妹妹和夏淺汐趕緊離開此處。

夏淺汐惦記著那株山參,死活不願意走,央求著戚六:“這位大叔,勞煩你把這參幫我挖出來。”

又是轟隆一陣巨響,樹木攀折倒塌的聲音近在耳邊,一些細碎的砂礫朝人臉上打來。戚六見勢不妙,顧不得卷走包袱皮,撒開腿朝一邊狂奔,“老子沒福氣賺這錢,逃命要緊。”

夏淺汐看人走了,又急出眼淚,一咬牙,自己跑到人參那處,蹲下身子徒手去挖,養得水蔥似的指甲應聲折斷,錐心的痛意渾然未覺。

挖了沒兩下,她的手臂忽而一重,身子被南宮弦猛地提起,往後一推,讓戚大勇他們帶她先走,他自己和隨風撿起守參人落下的鹿角簽子,小心翼翼地挖參。

夏淺汐被索索和戚大勇一左一右帶著往安全的地方跑去,在她回頭的一瞬,那兩人的身影已經被鋪天蓋地的泥石遮住,淹沒在一片混沌之中。

“他們不會有事吧?”到了安全的地方,夏淺汐停住腳步,擔憂地朝後張望。

戚大勇查看左右的地勢,無奈搖頭,“這個不好說。”

若不是她非要挖那人參,他也不會舍身犯險,早早跑出來,總比被山洪卷走強。她胡思亂想著,一張臉早已煞白。

正擔憂間,林子上方忽然閃下兩個人來。南宮弦穩住身形,拍拍肩上的塵灰,從懷裏掏出一只裹著泥巴的人參,遞給她,“挖得倉促,根須斷了些,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夏淺汐接過人參,心中有些覆雜,低聲道:“我把銀子付給世子爺。”

南宮弦淡笑出聲,“反正也是白撿的,你拿去便是。不完整的參,本世子送不出手。”

“哥,我們現在該怎麽辦?”索索在一旁扯戚大勇的衣角。

戚大勇往遠處望了望,向他們道:“我們走另外一條路,回村裏看看再說。”

“好。”眾人異口同聲。

戚大勇在前方探路,索索扶著夏淺汐,南宮弦與隨風走在後面,一道往山下走去。

到了桃花村,裏正聽說來了貴客,連忙帶人過來迎接。南宮弦問起山洪的情況,裏正拱手道:“這山洪來得甚是奇怪,此刻已經停住,只是村口那條唯一的出路被滾落下來的山石堵住,天眼看就要黑了,要明日才能找人挪開。”

南宮弦微微點頭,夏淺汐卻急了,出不了村子,回不了家,得到這人參又能怎樣,娘還等著這株人參救命呢。

“聽說夏小姐的母親身染重疾。”南宮弦看向她道,“若是夏小姐信得過在下,就將這人參交於我,我這隨侍輕身功夫極好,可以幫你把人參帶回夏府。”

夏淺汐擡頭對上他深邃誠摯的目光,有些難以置信,一種難言的感激從心底漫上來,先前的積怒消散無幾。她輕輕福身道,“多謝世子爺。”

當晚,夏淺汐和南宮弦都留在桃花村借宿,索索纏著夏淺汐,要跟她說話,吵嚷著讓她住到她家裏去,把戚大勇趕到鄰居發小家裏擠一晚。

燈下,夏淺汐簡單洗漱之後坐在炕頭,揉著起滿水泡的腳底,想撓又不敢撓。她自小錦衣玉食,身子嬌貴,今日一連走了那麽久的山路,如何受得了。

索索拿針燒紅了,幫她挑開水泡,找出藥酒擦上。

“嘶。”夏淺汐痛得直掉淚。

“淺汐姐姐,忍一下就好了。”戚索索擦完藥酒,在她腳底敷上草藥,用幹凈的布帕包好。

“謝謝你,索索。”夏淺汐接過戚索索遞過來的水喝了一口,瞥見旁邊的籮筐裏有沒繡完的團扇,隨手撿了一只看著,讚賞道,“你的繡工不錯啊。”

索索收拾停當,也坐在炕上,拿著一只團扇繡著,得意地揚起嘴角,“那當然了,我可是花容月貌,心靈手巧,桃花村第一美人是也。”

夏淺汐被她的話逗得笑出聲,撚起針線就著火光繡了幾針,擡眼問她,“對了,晚膳時吃的那個烤餅是怎麽做的,我吃著挺香,你能教我嗎,我想回去做給爹娘嘗嘗。”

“哦,那個啊。”索索目光閃閃,“那個餅在我們這裏叫糊塌子,明天早上我再做一次,你在旁邊瞧著,淺汐姐姐這麽聰明,肯定一看就會了。”

“你們這裏真好,自由自在的。”夏淺汐沈思著點點頭,“除了山洪之外。”

“才不是呢,山洪很少見,好多年都不會有一回呢。”索索趕緊道,“大山裏有很多好東西,能打到很多野物,有野兔,野豬,山雞,還有獐子,冬天我會跟村裏的小姐妹在雪地上支一個罩子,捉些鳥雀玩。夏天就去河裏捉魚,村子後頭有個小溪,裏面的魚可多了……”

“嗯,再多給我講一些。”夏淺汐丟下團扇,將手撐在炕上的桌案上,面露神往之色。

月光清涼朦朧,夜風舒爽。

南宮弦嫌屋裏悶熱,推門出來,挑了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縱身跳上去,在一根結實的樹杈上躺下。

他剛要閉眼,不遠處的院子裏傳來女人嘰嘰喳喳的談話聲,擾得人心煩。

女人就是聒噪。他暗中嘀咕道。

兩人隔案說了會話,索索湊近她細聲道:“淺汐姐,今日穿黑衣服的那個人,你們認識的吧?”

夏淺汐手上的針線一頓,嗯了一聲,“算是認識吧。”

索索眨眨眼,笑得怪異,“他長得那麽好看,一定有很多姑娘喜歡他吧。”

躺在樹杈上快要睡著的南宮弦聽見此話,立刻睜開了眼睛,坐起身來,屈起一條腿,豎著耳朵聽屋裏的動靜。

夏淺汐自認無人比她更加了解南宮弦,趁著這丫頭未動心思,趕緊打消她的歪念頭,“皮相生的好看又有何用,這樣的男人最是靠不住,你可千萬不要被表象迷惑,我曾經親眼見過他去青樓喝花酒呢。”

索索瞪著杏目,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長得好看的男人,就像山裏的毒蕈一樣,看著好看,其實就是一堆淌著爛水的壞東西。”

夏淺汐低頭笑得勉強,“算是吧。”

屋裏的談話聲漸漸小了,夏淺汐一連累了兩日,一沾枕頭就鉆進黑甜鄉裏去了。索索一口氣吹滅油燈,擡腳上炕,鉆進被窩裏,不一會也睡去了。

裏面的人睡得香甜,有人卻睡不著了。

虧他不顧生死地幫她挖參,竟然將他跟什麽毒蕈相提並論,真是豈有此理!

南宮弦躺回樹杈上,以手枕頭,仰望上方星河明亮的夜空,長長吐出一口悶氣。

作者有話要說: 歡迎老索家的崽—戚索索參與本文這個重要角色,送你花花。

感謝皮皮大人的地雷和那時年少的手榴彈。

☆、心慌

翌日清早,夏淺汐在一陣“喔喔”的公雞報曉聲中醒來。她起身簡單梳理一下,穿上戚索索給她找來的換洗衣裳,從房裏走出來,在院中見到了搖著轆轤汲水的索索。

“淺汐姐姐,你起得這麽早呀。”索索回頭,沖她咧嘴一笑。

夏淺汐順著胸前的秀發,走過去,想要幫把手,索索忙擺手道:“不用不用,你歇著就好,你是客人,怎好讓你幹活呢。”

“我左右閑著也是無事,就讓我幫你吧。”

夏淺汐正要再說,索索已經利落提起水桶,繞過她往廚房走去,回頭道:“淺汐姐,你不是要學做糊塌子嗎,過來我教你啊。”

“好呀。”夏淺汐點點頭,跟上去幫她把水桶提進去。

廚房裏有個黑溜溜的土砌竈臺,後面碼著齊整整的木柴和稻草桔梗,旁邊是一個擺放碗筷瓢盆案板的長木桌。

索索把水倒進門後的粗瓷缸裏,從地上的籃子裏撿出一只帶著毛刺的西葫蘆,舀水清洗。這西葫蘆是她剛剛從屋後的菜園地裏摘來的,沾著露水,可新鮮了。

她把西葫蘆洗幹凈,斬去瓜蒂,切成細絲,和面拌成糊糊,再打上兩枚土雞子,撒鹽拌勻。

夏淺汐在一旁專心聽著索索的講解,默默記下。

糊糊拌好後停置了一會,索索往竈膛裏塞一把柴火,用火石點著了,填些幹木柴進去。

鍋很快燒熱,索索往鍋裏倒些素油,油熱之後,用大勺子舀起面糊澆在鍋底,用鏟子攤平攤勻,小火慢烙,待底面煎得焦黃時,用鏟子反過來,煎另一面。兩面都煎得焦黃酥脆,糊塌子便做好了。

煙囪上方升起炊煙裊裊,山下的人家開始張羅著吃朝飯了。索索在院子裏支起一個小木桌,搬來兩個木墩當凳子,夏淺汐幫忙端來糊塌子和米粥,擺好碗筷,轉臉問她,“你哥哥呢,他怎麽沒來跟我們一起吃飯?”

“他在鄰居家裏吃過了,不用管他。”索索攥起一根大蔥掐掉蔥白,遞給夏淺汐,“糊塌子就大蔥才夠味,要不要來點?”

“生的?”夏淺汐驚得直瞪眼睛,忙擺手推卻,“我這樣吃挺好,這個還是不要了。”

索索拿回去,咬了一大口糊塌子,就著蔥白吃得忒香。

夏淺汐吃了兩口,突然想到周氏的病情,便有些咽不下了。

索索斜眼瞅見她的眼圈有些紅了,勸慰道:“淺汐姐姐,你又在擔心你娘的病情了吧。你放心,一定會沒事的。”

夏淺汐轉過臉抹了淚,抿唇道:“嗯,我娘一定會好起來的。”

“我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後來阿爹也走了,剩下我和哥哥相依為命。”索索幽幽說著,望向遠方蒼翠如黛的大山,明麗的小臉上露出幾許哀傷,“有娘真好,最起碼還有個可掛念的。”

沒想要索索的身世這麽可憐,夏淺汐不覺動容,坐近些握住她的手,“你若不嫌棄,就把我當做你的親姐姐,我疼著你。”

“嗯。”索索淚眼汪汪看向她,重重點了點頭。

兩人吃罷朝飯,索索收拾了碗筷到廚房洗涮去了,夏淺汐在院子裏轉悠一圈,正準備回屋時,聽到籬笆外頭有人在叫她小姐。

她推開柴門走了出去,戚大勇在外面背手站著。

見她來了,戚大勇從背後拿出一把火紅的杜鵑花放在她眼前,吞吐道:“小姐,這是我上山采的,送,送給你。”

“這……”夏淺汐正猶豫間,眼角瞥見朝這邊走來的南宮弦,忙伸手接下,“謝謝你,大勇哥,我很喜歡。”

見她收了花,戚大勇憨憨地笑起來,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隨後樂顛顛地跑開了。

南宮弦視若無睹地從旁經過,夏淺汐轉過身,看著手中的杜鵑花,哭笑不得。

戚索索挎著一個竹筐子從院裏出來,關上柴門,向她道:“淺汐姐,我要去地裏摘些豆角,留著晌午燜豆角面吃,你要跟我一起嗎?”

“好啊。”夏淺汐極少有機會來鄉下,對什麽都覺得新鮮,自然樂意前往。兩人說著話,手挽著手向田裏走去。

剛摘了半筐子豆角,夏淺汐聽見不遠處遙遙傳來一陣軟軟的貓叫聲,“喵嗚——”

“索索你先摘著,我去去就回。”夏淺汐跟索索招呼一聲,往那邊的草叢走去。

“喵——”夏淺汐邊走邊喊。

叫聲越來越近,夏淺汐撥開草叢,發現草窩裏蹲著一只又瘦又臟的小黑貓。

“喵嗚——”黑貓縮著身子瞅了她一眼,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可憐兮兮。

“小東西,原來你在這裏。”夏淺汐彎腰提起它的後頸毛,把它放在手中的帕子上,剛走兩步,腳下踩到一塊濕泥,她驚呼一聲,連人帶貓一起向旁邊歪去……

南宮弦在樹下打了一通拳法,正要離開,忽然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往草叢那邊走去。

想起她早間跟那個山野莽夫有說有笑,還收了人家送的爛花,親熱地叫那人哥哥,心頭不由竄起一陣無名業火。

本來不想理會她,卻聽到她學貓叫。

“喵——”

這聲音嬌柔婉轉,聽得他骨頭一酥。

下一刻,他本能地閃身過去,長臂一伸,接住了她將要倒下的身子。

溫香暖玉,抱了個滿懷。

夏淺汐擡頭對上他有些玩味的目光,掙紮著要下來,“你,你快放我下來。”

南宮弦低頭貼在她耳邊威脅道:“再動,我就把你連同這只臟貓一起扔到泥坑裏去,看你滿頭滿臉都是泥汙還如何見人!”

男人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耳側的肌膚上,湧起一陣奇異的酥麻,夏淺汐的身子徒然一僵,臉頰登時泛起一片紅雲,乖覺地不敢再動。

南宮弦將她打橫抱著朝前走,偶然低頭往下看,她臉上脂粉未施,羽睫低垂,柔軟纖長似蓮花的蕊,白皙的俏臉上浮著兩團誘人的紅暈,櫻唇未點口脂,卻粉嫩水潤得讓人忍不住想……

南宮弦揮走那些旖旎心思,將目光移開,強迫自己不再看她。

他抱著她走到戚索索家門口,才不舍地將她放下。夏淺汐雙腳剛落地,抱著貓頭也不回地跑進院子裏。

“淺汐姐你去哪裏啦,我四處找你不見。”索索急問道,看見她懷裏的貓,嘟起嘴嫌棄道,“哪裏尋來的野貓,這麽臟。”

夏淺汐臉上的紅暈未消,低著頭回她,“我覺得它孤零零的挺可憐,打算帶回去養。”

索索哦了一聲,“那你給它取個名字吧。”

“喵嗚——”懷裏的黑貓掀開困倦的眼皮,嗚嚕一聲,夏淺汐想了想,有了主意,“就叫它嗚喵吧。”

院子外頭,南宮弦春風滿面,笑得癡醉。隨風從村口走過來,撞見這一幕,以為自己見到了鬼。

隨風故意將步子踏得重些,某人卻似沒聽到般繼續傻笑,他只得開口道,“爺,屬下覆命歸來。”

南宮弦清咳一聲,面色重回嚴肅,正色道:“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隨風上前低語幾句,又問道:“爺,咱們什麽時候回府?”

南宮弦往院裏看一眼,淡淡道:“不急。”

作者有話要說: 歡迎嗚喵嗚喵二貨君大大參與本文這個,額,重要角色,送你花花!

關於更新時間在這裏說一下,月月白天要工作,還要帶寶寶,只有晚上有點零碎時間碼字,所以更新一般都在晚上,如果太晚沒寫完大家就不要等啦,隔日一定會更的。

愛你們,麽麽噠!

☆、意亂

籬笆院裏,夏淺汐跟索索要了塊布巾,沾了溫水給嗚喵擦洗掉身上的泥汙,又餵了它一塊早上吃剩的糊塌子,把它放在太陽底下曬毛。

嗚喵吃飽喝足,瞇眼打起了盹兒。夏淺汐望了望頭頂上白花花的日頭,忽然想起一事,趁村口的路還未通,便拉著索索一道往碧雲山上走去。

“淺汐姐姐,我們為什麽又要上山呀,你的腳昨日起了水泡還沒好全,現下可還受得住?”索索關心道。

“我沒事。”夏淺汐撿了一根樹枝當拐杖,邊走邊向她解釋,“你昨晚說山上很多年都不會發生一次山洪,裏正也說這次山洪來得奇怪,所以想上去看看。我曾在書上看過,山洪要在暴雨天才會出現,這幾日艷陽高照的,沒道理平白無故發生山洪。”

“聽你這麽一說好像有點道理。”索索點點頭,繼續往前方探路。

兩人來到將近崖頂的地方,發現那裏的巖壁斷裂了好幾處,巖石滾落得到處都是,並且有被火燒過的痕跡。夏淺汐拾起旁邊的一塊竹板,回頭道:“這次山洪想必是有人在搞鬼,並非天災。”

索索不解地搖頭,“為什麽呢?”

夏淺汐道:“書上記載,古人開山之法,是用大火將巖壁燒得通紅,再以冷水澆之,可省人力。索索,你還記得昨日挖參時突然響起的那道巨石炸裂的聲音嗎?我想,應是有人放火燒山,用這竹板引水,巖石炸裂後,興許毀壞了河流,從而引發了山洪。”

索索睜著一雙水靈靈的杏目聽她說著,腦子還沒轉過彎來,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個清冽帶笑的聲音。

“夏小姐如此冰雪聰明,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南宮弦撫掌走來,含笑凝著她紅潤的臉龐和她身上怪異的裝束,又看向旁邊的巖石,“本世子亦是覺得蹊蹺,故而前來一看究竟。”

夏淺汐想起早上那個惱人的懷抱,強壓下心頭淩亂的思緒,向他欠身一禮,往他身後的隨風看去。

南宮弦知她心思,轉臉給隨風使了個眼色。

隨風上前一步,拱手道:“夏小姐,屬下奉世子爺之命,已將人參送到夏府,令堂服過人參配的藥,病情已經好轉,不出意外的話,今日府上會派人前來接小姐回府。”

夏淺汐心頭的一塊大石落下大半,舒了一口氣道:“多謝二位。”

“舉手之勞,夏小姐不必記在心上。”南宮弦查看了四周的情況,神色平和道,“依夏小姐之見,接下來應該怎麽做?”

夏淺汐沈吟一刻,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這些人既然在此處搭建竹板引水,想必早有預謀,沿著這些竹板一定能尋到些蛛絲馬跡。昨日剛發生過山洪,這個當口無人敢上山,說不定他們還在山上沒有離開。”

南宮弦頗為讚賞地頷首,“既然山洪之事確系人為,高山茂林,兩位姑娘不懂武功,若碰見歹人必然十分危險,夏小姐可有興趣與我們一起捉拿嫌犯?”

夏淺汐的臉轉向索索,看她直點頭,便答應了。

四人循著竹板的痕跡走了許久,在一處竹林裏發現了一個簡陋的小窩棚,裏面還有鍋碗鋪蓋等物。

隨風觀察了四周,道:“除了我們之外,有幾枚腳印是新的,應該剛走沒多久。”

南宮弦道:“通知衙差火速搜山,抓到人即刻扭送官府。”

“是。”隨風從懷裏掏出一只聯絡用的響箭,拉開引線拋向空中,尖銳的破風聲直沖雲霄。

原來他早有準備,夏淺汐心裏撇了撇嘴,又聽南宮弦道:“抓人的事交給衙差就好,時辰不早,我們下山去吧,夏小姐不是著急回家嗎?”

夏淺汐心中算著時辰,只好答應跟他們一起走。她跟索索腳程不快,途中就著泉水吃了兩塊幹糧,歇了幾歇,直到日暮時分,才到達山腳。

南宮弦與隨風先行一步,索索在後面貼近夏淺汐小聲說:“那個人起先看著挺兇,又跟姐姐搶救命的人參,可是後來,他不顧危險幫姐姐挖參,還讓人幫忙把人參送回姐姐家中,應該不是壞人。淺汐姐,他是不是喜歡你啊?”

“別瞎說,影子都沒有的事兒。”夏淺汐連忙捂住索索的嘴,示意她別再說下去。

兩人走到村口的杏花樹下,看到一隊衙差綁著兩個人帶到南宮弦面前,裏正在一旁恭敬地說些什麽。

“戚大叔,發生了何事?”索索走到近前,向裏正問道。

“是索索啊。”裏正轉臉對她笑笑,指向一旁被人五花大綁的兩個男子,“這兩個人被官差從山上抓下來,好像是跟昨日的山洪有關。”

南宮弦問向那兩人道:“你們引水開山,究竟是何目的?”

跪在地上的兩人對視了一眼,低下頭不答話。

隨風上前將一人的胳膊扭到一邊,哢嚓一聲似是脫臼,痛得那人直呲牙,嗷嗷叫喚著:“大人饒命,我們哥倆聽說碧雲山上有金礦,尋思著發一筆橫財,就從旁人那裏學到這個法子,上山挖金礦。”

南宮弦隨意地揮揮手,“問問他們還有無同黨,餘下的事,交給京兆府審問。”

“是,屬下這就去辦。”隨風叫來兩名衙差,押著那兩名嫌犯離去。

裏正望著那兩人的背影,長長嘆口氣,“其實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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