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瀝，讓我領略了廈門的濕冷，空氣吸進鼻腔的感覺像是面前放了一碗冰水，呼吸一口整個人被那股冰涼震得馬上清醒過來，我跟王川坐了第一班飛機回到A市，昨晚，沈子梅跟丁宇說了分手的事，丁宇已經猜到了會有這麽一天，因為他自從搬離了沈子梅的宿舍，就再沒能回去過，他自己也感覺到了沈子梅對他的態度已經發生了極大轉變，分手是遲早會來的，不過當那兩個字真的從沈子梅嘴裏講出來的時候，他們這麽多年相處下來積攢的感情一股腦兒的壓在胸口，他覺得無處傾瀉，幹掉一瓶白酒之後開走了顧客的車子，不想屋漏偏逢連夜雨，兒到荒年飯量增，剛出停車場就撞向了路邊的大樹，好在車速不快，人並沒有大礙，折了兩條肋骨，腦袋磕到擋風玻璃撞出了一個口子，此時還在醫院躺著，大夫說住兩天就可以出院，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人家車主那裏不依不饒，喝了酒的停車工撞爛了自己的車，這事兒誰碰到都不好平息怒火，一輛十幾萬的車子，硬是張嘴要了二十萬的錢來賠償，不然當時人家就報警，沈子梅為了不讓警察把丁宇帶走，把自己跟丁宇的身份證都給了人家，還按照人家的格式給寫了欠條，並且還錄好了視頻，人家才勉強同意私了，不然丁宇在醫院包紮過後也就不用再為生活發愁，可以直接進局子去好好思考人生了，我甚至認為，丁宇真的應該進去一次長長教訓，不然以後指不定還會因為自己的不安分再惹出什麽亂子。

我趕去醫院的時候沈子梅剛巧要離開，我知道她對丁宇已經徹底的涼透了心，她對我說，“希望以後再也見不到丁宇。”她把這些日子在萬樂門工作攢下的六萬塊給了我，然後仁至義盡的離開了醫院，我知道，她以後也不會在萬樂門工作了，她已經對丁宇做了她最後能做的一切，丁宇是沒有資格怪任何人，完全是他硬逼著沈子梅離開了自己，我認識沈子梅的時間算不得短了，從開始到現在跟著丁宇也沒享到什麽福，因為我的間接原因還讓她掉過一個孩子，我也是真的特別對不起她，但願她以後跟著王川可以感受什麽是幸福。

猶豫著我推開了丁宇的病房門，他的眼睛充血的厲害，紅紅的像是有血快要滴出來，從小到大我沒見過他這幅樣子，連小時候他爸爸用衣架把他後背抽出一道道紫色的血印的時候，他也不過瞪著眼一帶而過，甚至出逃一年再回來的時候也不像這樣沒有生氣，看到他我的心揪著沒有開口說話，本來我準備了一肚子罵他的語言，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我坐在床邊陪了他一下午，只看他一言不發的躺著床上發呆，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我只曉得，欠條上寫著這一周之內要把錢湊齊給人家，我現在只想著能去哪裏這麽快湊到那些錢，丁宇的那點工資勉強可以養活著自己，我手裏除了工資還有張瑤給的雜七雜八湊出來能有兩萬，加上沈子梅的六萬，還差十二萬，我該去哪裏湊這個錢。

我在張瑤的住處外面徘徊了好久，我知道那個部長不在，跟王川這趟去廈門我總收到她發來的消息，也都被我特別敷衍的回覆，有的甚至都沒有回覆，我知道跟她開口要錢意味著什麽，那樣她就也成了我的部長，我希望與她保持的距離也就徹底被錢打破，我曾經因為錢失去過最愛的人，這次為錢失去的可能就是自己了，我想過幹脆拋開丁宇，讓他自己一個人去承受這本來就是他造成的後果，想想沈子梅榨幹了自己給的六萬塊，還有我爸媽像對待我一樣念著他，我又怎麽才能做到眼睜睜的不管不顧，這一次我好像又站到了分岔路口，而且不管走哪一條路都會有大量違章，我閉著眼睛不知道何去何從，糾結了許久以後，我還是敲響了張瑤的房門。

看得出來，對於我的出現她是滿心歡喜的，像個小孩子似的一下子就紮進了我的懷裏，她撒著嬌對我說，“人家都想死了你了。”我強擠礎一個笑容眼睛直直的盯著前方，說，“你不是說我缺錢了可以跟你說麽？我現在要十二萬。”張瑤遲疑了一下，說，“什麽時候要？”我淡淡的說，“越快越好。”她點著頭說，“知道了。”隨即我轉過頭捧著她的臉，嘴巴順勢的貼了上去，她溫柔的閉起了眼睛，接著癱在在了我的懷裏，我抱起渾身柔軟的張瑤，徑直的走進了臥室。

張瑤並沒有用自己賬戶裏的錢，而是把手裏的購物卡用八折的價格一次性全賣了出去，大概賣了二十幾萬，她竟然給了我十五萬，她說，“我知道你是沒辦法才跟我開口借錢，我也知道你最不想借錢的人就是我，我還知道我給了你十二萬你就連生活費都沒了，康平，你知道我現在喜歡你什麽嗎？”我沒說話，她接著說，“你這人吧，特別守你自己的規矩，還特別愛給別人瞎操心，我聽你講過那個姓鐘的姑娘離開你的前前後後，其實你根本不用那麽折騰自己，還有這次你跟我借錢，又不是因為你的事吧。”我笑了說，“怎麽聽著你把我說的這麽偉大？照你的意思，我是不是得去競選個感動中國人物什麽的？”張瑤說，“你逗貧的時候往往就是說中你心裏的時候。”對於張瑤的話，我選擇了不置可否，不過其實她好像說的還都是對的，曾經我跟她有過特別坦誠的把心底的秘密都跟她分享的經歷，她應該還是算比較了解我心思的，張瑤接著說，“反正現在是你欠我的，錢我也不用你還，我喜歡這種你欠著我的感覺。”

帶著湊齊的二十萬，我拿回了他們的身份證，收回了那張沈子梅寫的欠條，還讓那那個人刪除了視頻，給沈子梅身份證的時候，她問我，“剩下的錢哪來的？”我驕傲著說，“我把自己賣了啊，我還算值錢吧。”說完，她可能認為我在自戀著說笑，她露出了有些壞笑看著我，從她的笑容當中我能看得出，她現在跟著王川還算挺幸福的，而且她在萬樂門已經不做陪酒了，王川給她弄到了後勤，而且她收起了誇張的煙熏妝，看起來特別清爽，像是個女大學生，卻還是透露個性十足的氣質，看見她發自內心的轉變，我由衷的高興。

丁宇出了院，他知道是我給他搞定了錢得事，他沒有問我哪裏來的錢，只是始終低著頭，我看見有淚從他的下巴滴下來，這也是我從未見過的丁宇，從安秀出來的這幾年他已經經歷的太多，他的遭遇好像在說，不是所有人都適合飄在外面的，自小到大，他一直以我哥哥的姿態橫在我面前，以丁宇的性子，最希望的就是靠自己的能力可以一直照顧我，可這次自己闖了禍還是我這個做弟弟的給他扛了雷，這是他最不願意面對的情況，我也清楚他的心裏肯定覺得對我特別慚愧，不過既然已經是哥哥同弟弟的關系，誰拉了誰一把又有什麽關系呢？我也沒覺得他有什麽對不起我的，我也只是做了我覺得我應該做的，我把這些心裏話都說給了丁宇，丁宇說，“現在樂平長大了，以後不用我罩著了。”我知道這句話他說出來時候的心酸，最後告訴我說他想回安秀了，想替我去照顧爸媽，我沒有阻攔，告訴他說，“你想好了就好。”

張瑤又跟我說了讓我從萬樂門辭職的事，我說，“我以後只要收到你的圖片，就是外面下刀子都會來的，我馬上就大四了，在那也工作不了多久了，馬上就能找別的工作了，再讓我在那做幾個月，掙一點屬於我自己的錢，別讓我覺得自己太卑微。”我都不知道自己這番話是怎麽說出口的，好像是我上大學以來最無奈的幾句話，甚至我跟鐘小柏分開的時候都沒表現得像現在這樣無力，連張瑤聽了也覺得有些意外，她聽後眼神慢慢的變得溫柔了一些，便沒有再提讓我辭職的事。

這是我第一次沒有回家的春節，我用自己在萬樂門的工資給爸媽各包了兩千塊紅包，大年三十兒的晚上，那個部長當然要在自己家裏過年，我是跟張瑤一起包好了餃子，在她的住處跟她吃了年夜飯，時間過得很慢，她依偎在我懷裏看春節晚會，她盯著電視，淡淡的說，“我又老了一歲。”窗外的煙花盛放，晚會開始了倒計時，電視裏新春的鐘聲敲響，我看著天花板，流出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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