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小柏對我這個ktv的工作不太滿意，她的原話是，“不願意讓你在燈紅酒綠的地方夜不歸宿。”我跟她說，“我在那是負責端酒送瓜子的，我是看著別人燈紅酒綠，沒我什麽事。”鐘小柏知道拗不過我沒再多說什麽，只跟我說，“你抽空就歇會，別太累。”我說，“放心吧，以後只要有時間我就都陪著你。”

萬樂門發了我一套嶄新的工作服，黑色西褲配白襯衫，還有一個領結，我第一次穿這種能把自己束縛住的衣服，我穿著它對著鏡子照了照，感覺自己像個二流魔術師，只是此刻我只想把自己變沒，

可惜只能想想而已，我跟鐘小柏說，“千萬別來這裏找我，我並不是覺得這份工作有什麽問題，而且不想讓她看到我這可笑的樣子。”

我的工作就是給包房送客人點的酒水飲料，蹲下身來給我的上帝們開啤酒起紅酒打洋酒，順便及時解決客人點單的需要，說白了就是ktv的店小二，而且看見男顧客得叫“帥哥”，見到女顧客就叫“美女”，這是我們這行的行規，無論那位男顧客是否鼻涕過河，牙齒裏塞著韭菜，或者這位女顧客滿臉雀斑，腰圍似水缸，都是統一稱呼，只有性別的區分，這好像已經成為服務行業的標準，其實我還是覺得比較容易接受，不然要我一口一個“男神”，一聲一個“女神”，久而久之，我怕很難保證我的服務質量。

那個女主管告訴我，這種地方經常有喝多了打架鬧事的情況，碰到這種情況一定得躲得遠遠的，讓他們打，讓他們砸，保護好自己別受傷最重要。我問她，“那他們砸壞的東西怎麽辦？”她說，“這你就別管了，反正最後都會賠的。”

這座城市十點鐘夜生活迎來頂峰，陸續來的客人已經擠滿了所有包房，我拎著各種酒在各個包房串來串去，不僅為了客人能第一時間就解除嗓子幹啞的痛苦，也是為了讓他們趕快把酒喝光而再添新酒，這樣才能給我的老板帶來更豐厚的收入，體現出我的價值，由於我才上崗，所以業務水平有限，才不一會兒，就已經弄丟了三個啤酒起子，我都有些氣不過自己，我跟管庫房領東西的那哥們兒說，“再丟一個，我就用牙給客人開啤酒。”那哥們兒說，“你可千萬別，大不了我再給你幾個。”

有幾個男顧客，鬼哭狼嚎一般的對著麥克風嚎叫，終於讓我見識了打了雞血之後唱歌的狀態，他們都是以氣勢取勝的歌手，不知道可不可以被稱為靈魂歌者，我想應該是可以的，反正我聽了，不由得靈魂為之一振，我第一次給他們送酒的時候，哥幾個就已經微醺了，都在那爭奪著麥克風的使用權，他們都對自己的聲音有著無比信心，對別人的歌喉不敢茍同，我第二次拿酒進去的時候，那幾個人就已經摟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的唱著兄弟情比天高比海深的曲兒了，場面熱血，基情滿滿，讓我想起了我跟王川唱《父親》的那個晚上，等他們又點了酒，我提著走進包房，幾個人可能說到了什麽動情的話題，圍在一起抱頭痛哭，唱歌的那位聲淚俱下，好像家裏出了白事，等我剛退步走出來，就聽見裏面砰砰的摔酒瓶的聲音，也許是正在結拜，喝完酒就都把酒瓶狠狠摔碎是義結金蘭的規矩，這樣才能證明最後那句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不是說說而已，反正電視裏都這麽演。

現在的初中高中生光顧萬樂門的比例也很重，甚至有些是直接穿著中學生校服來的，不過在這有錢的都是大爺，這幫小大爺在這喝酒花錢一點不含糊，我有時候都替他們的父母心疼，男女同學結伴來的時候還好，只有男同學的隊伍有時候來了興致還會在這找幾個陪唱的，可能由於燈光昏暗所致，個別初中學生挑的陪唱小姐比他的母親歲數還大，不敢去想他們的媽媽知道了自己兒子在外面摟著一個把自己歲數大的婦女唱歌是什麽感受，而且那雙握筆的小手還在那個婦女的身上摸來摸去，好吧，既然是祖國的花朵，那需要的不只是陽光和雨露，到了季節也是需要授粉的。

我不太明白的是普通情侶到這來幹嘛，真的只是來唱歌的麽？還是兩個人想在黑一點的地方在身體接觸上發展的更迅速？或者只是單純的因為只想送她一朵玫瑰，由於時間太晚，花店早就打烊了，只有ktv門口才有提著籃子賣花的姑娘。我跟鐘小柏兩個人的時候，從來沒動過去ktv發展感情的念頭，我特別想以過來人的經驗告訴他們，如果想感情升溫迅速，那你們應該先去的是澡堂子。

一對年輕的情侶走進包廂，只點了一瓶紅酒，然後那個男生就對著麥克風開始唱歌，都說距離產生美，可這句話在這裏並不適用，因為兩個人坐的距離特別遠，女生除了聽見那個男生唱歌，連他的臉都看不到，我送果盤的進去的時候，兩個人還是很好的保持著那個狀態，我有點困惑，戀愛談的好好的幹嘛非要兩個人跑到這來，在這裏花了錢女生也免不得還得認為你喜歡花天酒地的生活，同時，我也為了這個男生著急，莫非他只是想單純的用歌聲就把那姑娘勾住麽？歌聲應該不具備這麽大的魔力，如果真那樣，那這姑娘如果聽了一個叫張學友的隨便哼哼幾句，那還不心花怒放的就跟著他走了。

在這工作了一段時間後，我才發現，雖然萬樂門這裏有陪唱小姐，可一般不會主動跟客人提及，只有在客人主動提出需求的時候，才會把那幫小姐領到包房，供客人們挑選，我私下裏問過跟我幹一樣工作的鄭大鵬，他說，“咱們這是正規場所，所以不能跟客人主動提有小姐，得讓顧客憑著嗅覺自己去發掘。”我說，“這是主管跟你說的？”他說，“不是，我在好多家ktv幹過，但凡上來就跟顧客推薦小姐或者一排小姐直接坐在門口的，那都是檔次低的地方，不正規。”我問他，“這裏就正規了？”他有些驕傲說，“那當然了，這裏還給咱們上保險呢。”

鄭大鵬是甘肅人，16歲就來A市打工了，開始在工地搬磚，當過保安送過牛奶，過早的接觸社會讓他練就了一身跟別人很容易混熟的技能，好多回頭客他都能跟人家說上幾句話，他說特希望咱們國家能有給小費的傳統，那樣的話他一定能比別人賺的都多，他如今跟我差不多大，他總說，我特別羨慕你，怎麽樣你都是正規大學生。他好像特別看中“正規”這個字眼，我沒有反駁，可我知道，其實現在我倆差不多，大學生說起來好聽，實際現在一文不值，我比他多的資本只是可以晚迷茫兩年。他18歲的夢想是可以在A市買房子，把爸媽接過來一起生活，現在23歲的夢想是，找個女朋友，跟她租個兩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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