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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野馬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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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野馬灘

部隊假如說是幼稚園的話,戰士們就是孩子,指揮員就是阿姨,絕頂聰明的羽隊長,早就看出來他心懷叵測的小把戲,故意擋住他視線,讓他隔山望月,看不到廬山真面目,激怒他使性子耍脾氣,好增加些活躍氣氛。

看一眼有什麽大不了?即使天仙女下凡,看一眼也不會少一塊肉,就是心眼再小的人,不讓別人看是辦不到的,除非金屋藏嬌,密不示人,哪還有什麽意思?活生生的人成了物件擺設,情趣何在?

他是走過千山萬水的人,把什麽看不開?什麽搞不懂?可他使性子耍起小心眼子來,沒有人不著他的道,冰雪聰明的杜一波一樣難逃厄運,褲襠裏放炮,由不得你不跳。

眼看著汽車就要碰撞到前面車屁股上追尾了,羽隊長卻陰陽怪氣,自言自語:“唉……醜妻薄地茅草屋,是男人的三寶啊。有財不外露,有寶不示人,千古真理啊。呵呵……”

杜一波一聽一頭霧水,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看他的神態和口氣,不像是說給自己的話,壓根兒想不到是針對他,就不假思索的說道:“隊長,咱們一個窮當兵的人,有什麽財富給別人露?有什麽寶貝給別人看?你不用擔心,咱們是世界上最安全的人,一窮二白的無產階級,沒有人惦記咱們,也不可能招災惹禍。”

“哦,是嗎?”羽隊長雲山霧罩的說:“嗯嗯,我怎麽覺得沒有安全感?身邊不是定時炸彈,就是賊溜溜的眼神。呃,說不定過一陣就把我報銷了。哼哼,殺人越貨,謀財害命,自古以來就是心術不正之人慣用的手段,走到哪裏都逃不過設計,命苦啊?啊——啊——啊啊……”他用京劇的腔調,把啊字拖得很長,惹得杜一波放聲大笑。

劉雪也覺得怪怪的,忍不住露出貝齒笑著,卻不知道他的用意。杜一波笑的連連咳嗽了幾聲說:“咳咳咳……誰……誰敢設計你啊?有我們這麽多的弟兄們還保護不了你?你放心,沒人動你的歪腦筋。”

“哼哼,”他嘆了口氣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明刀易躲,暗箭難防,不知道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嗎?知道了誰是敵人,說打就打,說幹就幹,刺刀見紅,幾下就擺平了,不知道哪個人是敵人可就慘了?連什麽時候死都不知道?豈不是啊——啊——啊——啊……”

“呵呵……別出洋相了,這這這,這裏哪裏來敵人?”

“哦,沒有敵人?不會吧?哪你為啥把車開的快追尾了?前面車剎車躲避不及,喀嚓一聲響,我不是就一命嗚呼了?這不是謀財害命是什麽?哼,臭小子,就你那點花花腸子小伎倆,也敢在魯班門前掄大斧?嫩了點吧?嘿嘿……明天我換一臺座車,免得稀裏糊塗讓你臭小子算計了。”

“啊,” 杜一波一聽驚呼了一聲,立刻擡起了油門,死皮賴臉的說:“這這這,這個——隊長,你……你繞了半天,怎麽把我繞進去了?我我,我怎麽會害你?謀財害命?你有什麽財值得我害?哎喲喲……你可千萬別坐別人的車,那樣的話?我在弟兄們面前怎麽擡得起頭?大家都知道我的車就是你的專車,是車隊一號,你……你不坐了,讓我怎麽混?”

“嘿嘿嘿……”羽隊長一看他緊張兮兮的神態,故意說道:“那是你的事,怪不得本隊長了,我把我的身家性命交給你,你卻不知道責任重大,還給我使性子?你以為我和你一樣笨啊?哈哈哈……”

“……”

外面的天,就像幕布一樣黑下來了,一時語塞的杜一波打開了燈光,四周都籠罩在黑漆漆夜色中,看起來很神秘,目光盯著一個地方看久了,會有些害怕,再加上腦子裏聯想到恐怖事物,仿佛會從幻覺中跳出來,嚇你個半身不遂。

不知疲倦的劉雪還在興奮著,手裏的望遠鏡也舍不得放下,時不時舉起來看天上的星星,好像在尋找什麽?羽隊長擡起手腕看了看表,時間已超過八點鐘了,該到的地方還沒有到,什麽時候才能到啊?這麽無休止跑下去,會把大家累垮,明天的路還怎麽跑?後天才能到達目的地,今天再怎麽跑也在半路上,他心裏就默默埋怨起黑子來。

可又想,黑子不可能這麽蠻幹,也許有他的道理,不然的話,早就停車吃飯了。他正在心思著一連串的問題,劉雪卻突然爬到他的懷裏說口渴肚子餓,要喝水要吃飯,他心裏又是一顫,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她?

想喝水,就吃外面的積雪,這是他們的日常生活,對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子怎麽說得出口?被凍幹了的雪,吃到嘴裏的感覺透心徹骨寒冷,只有他們這些已經習慣了野外生存的人,才有這個能力吃得下,劉雪怎麽能受到了?

停車為她燒水做飯?把整個車隊停在被黑夜覆蓋的雪地裏,萬一有什麽意想不到的危險襲來,造成難以預料的後果,豈不是得不償失?寧可不喝一口水,不吃一口飯,也不能把大家的生命置於危險境地。

他想給劉雪解釋一下,突然又想起大衣口袋裏有幾顆糖,還是上次到醫院看病號時發剩下的,沒時間吃都忘記了。現在想起來,在黑暗中摸摸索索掏出來,一聲不吭放到她手裏,她似乎就知道了他的難言之隱。

喝一口水,相對於任何人來說,是多麽簡單的事情,在這裏就變得哪麽奢侈嗎?讓一個一言九鼎的堂堂車隊長啞口無言。可人的劉雪,似乎體會到了目前的處境,在黑暗中撲閃著一雙杏眼,想看看此時他是什麽表情?

黑黝黝的駕駛室裏,只有儀表盤一點微弱的亮光露出,也無法看到彼此的臉。她挺了挺身體,顯出一副堅強姿態,一本正經好像在表現堅韌似的。羽隊長心裏的難受可想而知,看到她直挺挺的身體沒有說什麽話,就覺得心裏一陣一陣酸楚。

車隊在隆隆的機器聲中前進著,在黑暗中顯得極其頑強,雪亮如柱的燈光裏,積雪泛著耀眼的光如同白晝。行進中的車隊,汽車尾部的後尾燈,若隱若現在雪霧中搖曳著,顯得弱不禁風。

哪個男孩子不想在女孩子面前炫耀無所不能的本事?可現在的他,連一口水都不能給萬裏迢迢來看他心儀的人,這份難堪讓他無所適從,覺得太窩囊,正在他難受的時候,直挺挺坐著的劉雪,突然說要下車去看星星,又把他吃驚的一個趔趄,這不是胡鬧嗎?

危機四伏的黑夜裏,跑都來不及,還要停車去看什麽星星?也太幼稚了?他嚴肅的拒絕了這不顧死活的要求,等一會到達宿營地,星星還是這樣的星星,隨便你怎麽看,可她卻不依不饒,非要下車不行。

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劉雪,任性的讓他有些不耐煩,正想張口呵斥幾句,她卻突然抱住他的脖子,對著耳朵說了幾個字,立刻就改變了他的心態,他側頭對杜一波說了一聲,汽車離開車轍就地轉了一個圈,把車門子對準了前面車隊碾開的車轍,人下去後,就不會有太深的積雪了。

已經過上一次下車教訓的她,現在下車就謹慎多了,再加上外面漆黑一片,陰森森有些害怕,她忐忑不安下了車,羽隊長順手從槍架上取下沖鋒槍子彈上膛,打開保險,隨著她一起下到了車轍裏一揮手,汽車離開了車轍,他警惕的端著槍向四周巡視,防止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襲來的危險。

從溫暖的駕駛室裏來到雪地裏,就像掉進了冰窟窿一樣,寒冷頃刻間就傳遍了全身,雞皮疙瘩暴起,不由自主打寒顫,要不是水火不留情的情況出現,神經病才會置身於這樣的環境中。

劉雪尿急,不得不停車讓她方便。在這樣天寒地凍的雪地裏,相對於女孩子方便這樣簡單的事情,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幸好,聰明的羽隊長想到了她的難處,讓汽車在雪地裏壓出一道雪槽來,降低積雪厚度,要不然,能埋住腿的積雪裏如何能蹲得下?想想都會讓人打寒顫。

劉雪在黑暗中辦完了手續,已經凍得渾身顫抖,羽隊長喝了一聲,汽車倒過來,上車後飛奔了起來。劉雪被凍慘了,溫暖的駕駛室,不能讓渾身發抖的她感到溫暖,牙齒在“嘎嘎嘎”的發響,出氣在噓唏不已,渾身就像觸電似的顫抖。

羽隊長手無舉措,抓著她的手在搓,除此之外,再沒有能讓她在短時間內得到溫暖的辦法了。情急無奈的他,想把自己的皮大衣脫下來讓她穿,可她穿的也是從火頭軍那裏淘換來的皮大衣,保暖性和禦寒性自然是沒的說。

車裏面的溫度還是說得過去,不用戴手套手,也能伸張自如,是不是凍透了的皮大衣,阻隔了車內溫度進入人體?他想到這裏,解開了劉雪皮大衣扣子,想讓熱氣盡快回覆她體溫。

看著劉雪瑟瑟發抖的身體,想起來在高原雪域,用自己身體溫度救活的姑娘夢醫生,哪時的夢醫生,身體凍僵失去了知覺,而現在的劉雪僅僅是體溫低,渾身發抖而已,過一會就會好,用不著太擔心。

想起夢醫生,就像得了心絞痛似的,讓他心頭一顫。一年前的事情,現在想起來恍如隔世一般遙遠,生死兩茫茫。自己依然如故馳騁在雪海中,經受著生死考驗,履行著軍人使命,而用體溫捂過來的姑娘,就像一顆流星劃過一樣,消失在夜空中無影無蹤,只給他留下了皮開肉綻,無法愈合的傷口,血淋淋慘不忍睹。

解開了皮大衣扣子的劉雪,果然很快回覆了過來,自己搓著手,還不時的放在嘴邊哈氣,嘻嘻哈哈逐漸恢覆了活潑好動的本性。隆隆的汽車馬達聲,震撼著凍透了的大地,雪亮的燈光刺破了黑暗,車隊像一串發光的寶石,在雪地裏游走,和閃爍的星光交相輝映。

手裏拿著煙的他一臉肅穆,匆匆而過的時間,已經過了十點鐘,車隊還沒有到達宿營地,不知道還有多遠?心裏面也是越來越不安。恢覆了正常的劉雪,疲憊的依偎在他懷裏,顯得極其困乏。

幸好有黑暗掩蓋,才讓他沒有了更多的尷尬與慌亂。十幾個小時的顛簸,讓初來乍到的姑娘,深切體會到了什麽是艱辛?什麽是無奈?這才是這一趟的第一天,更多的艱辛還在後面呢。

羽隊長剛張開嘴想打個哈欠,眼睛裏卻看到汽車燈光亂七八糟,射向了四面八方,像炸了窩似的亂成了一鍋粥,還有靜止不動的燈光,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是又有什麽危險來臨?黑天半夜,要是有什麽克服不了的危機,那可就……

汽車載著憂心忡忡的他,很快來到了亂作一團的車隊跟前,黑子站在燈光裏指手畫腳,讓魚貫而入的汽車,一輛輛有序停放在指定位置上,看到隊長到來後,他跑過來匯報情況。

原來車隊到達了今天規定的地方野馬灘,下車後的士兵們,迫不及待燒水做飯,一定是餓瘋了。連續七八個小時不停頓勞作,就是不幹活都受不了,更何況他們把十幾噸的汽車開到這裏,消耗的體力和精力可想而知。

當向導的軍人,帶著幾個地方老百姓,來到了羽隊長跟前,大家介紹相互認識後,把他帶到黑暗中看不清的一間房子裏,緊隨其後的除了他的兩個死黨外,還有兩位姑娘。房子裏可真暖和,用牛糞燒著的爐子連著炕,爐臺上放著一個嗤嗤冒著熱氣的茶壺,奶茶的味道,漂浮在空氣中引人入勝。

只有指頭彈大小,不知道燃燒著什麽油的燈光,無聲無息燃燒著,想努力照亮漆黑的屋子,只可惜光亮太微不足道了,只能照亮它周圍不大的一塊,就連這房子到底有多大都照不亮。

燈芯還不時爆出一些火花,好像是在引人註目它的存在,還是高興的歡迎遠方來客人?也許抱怨自己不夠努力?誰知道呢!熱情的老鄉們,抱過一摞子和房子一樣黑黝黝的碗,準備倒茶招待客人。

羽隊長向劉曉強使眼色,他婉轉的向倒茶的主人解釋,解放軍不能隨便喝老百姓的茶,這是紀律不敢違犯,再說了,光是我們幾個喝了,外面還有那麽多弟兄們,是招待不過來的。我們軍人,是一個整體,有福大家享,不可以搞特殊,只能謝謝你們的熱情,你們的誠心誠意,我們心領了。

倒茶的主人不知是被感動了,還是有其他的想法?怔怔的站在那裏不知所措,手裏的茶壺也不放下,嘴裏哇哩哇啦說什麽話也聽不懂。還是軍人向導,用羽隊長他們一夥人聽不懂的話說了些什麽,主人才放下手中茶壺,雙手合十舉在眉間,向來到屋子裏的所有客人鞠躬致謝,神情極為虔誠。

軍人向導來到羽隊長跟前說,卸到這裏的十幾車物資,要把車開到指定的地方連夜卸車,有人在那裏等待。羽隊長只是把劉曉強看了一眼,他心領神會,轉過身,和幾個老百姓去安排去了。

羽隊長一看留在這裏沒有必要,和大家告別後,來到了停車場,肚子餓得咕咕叫口幹舌燥,實在是急需要補充食物和水了。一夥人來到停車場,遠遠就看到軍人們點燃的噴燈爐,在黑夜中連成一片,密密麻麻擺在雪地裏,蔚為壯觀。

劉雪看到後,驚嘆的睜大雙眼,停住腳步不往前走了,想在遠距離欣賞,把羽隊長胳膊拉住。不明就裏的他,回過頭看著劉雪模糊的輪廓,她眼睛裏映著天上的星星,地上的爐火,星星點點煞是好看,一眨眼全沒了。

搞不清楚狀況的他,只能默默陪著讓她興奮,沒有見過什麽世面的劉雪,看到什麽都新鮮激情,過些天就會司空見慣了。在女孩子面前,男孩子的強壯,有時候會變得唯唯諾諾,也是一種氣度。

黑暗中傳來了通訊員張亞夫濃重的四川口音:“隊長唉——你在啥子地方嘛——茶都泡好了撒——該喝口水噻——龜兒子,把老子累很了噻——屁股生痛噻——應該歇一歇的嘛——”

羽隊長看到他走過來,急忙從劉雪懷中抽出胳膊,迎著他說道:“在這裏——別叫喚了,聽你的口氣,咋慘兮兮的?好像我們是勞改犯,沒有自由似的?”

“哦,勞改犯還能按時吃飯睡覺撒——我們算啥子嘛——隊長,快過來撒——韓班長在給我們做飯呢噻——”

“胡說八道。”羽隊長嗔怒的說:“小心我把你嘴縫住。呃,叫三排長過來,我有事讓他去偵察。”

“不在噻——他帶著車,卸車去了撒——有麽子事嘛——我去辦噻——”

“呃,哪哪,哪就等他回來再說吧?你也辛苦了,快去喝水吃飯吧。噢——今晚的口令你下達了沒有?”

“下達了撒——根據這個地名叫野馬撒——你看行不行嘛?”

“哦——野馬?可以啊。這個口令讓人容易記住。呃,對了,你偵察了附近的情況沒有?我忙的都顧不上。”

“我曉得你忙噻——我已經偵察過了撒——這個地方地勢平坦,有幾條大河在這裏交匯,這裏只有六戶人家,總共二十三個人,老人小孩居多,青壯年有三個人撒——”

“呃,”羽隊長想了想說:“嗯嗯,表現不錯,提出表揚。還有,給哨兵傳遞命令,不能讓車上的物資丟失,許多都是軍用物資,要不然,明天我們可就走不了了。”

“是——隊長,你去趕快喝開水噻——渴死了噻——飯也好了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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