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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奔喪萬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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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奔 喪 萬 裏 路

上海的外灘花紅柳綠,風光秀麗,寬闊的江面上浪花朵朵,帆影點點的小船,淹沒在巨型輪船的轟鳴聲中起伏不定,一排排翻卷著的大浪綿延不絕,撲過來岌岌可危,讓人提心吊膽。

歐陸風格的建築奇形怪狀,風格迥異,錯落有致,高樓大廈鱗次櫛比,仿佛是世界各地建築史的博覽園,亮麗的展現著大上海是世界之都的風姿,讓人賞心悅目,吸引著世界各地人們的眼球,不遠萬裏到這裏一探究竟,驚嘆不已。

觀景賞花的人們摩肩擦踵,熙熙攘攘,游人如織,其中還有碧眼金發的歐洲人,皮膚黝黑的非洲人,兩者之間的棕色人,加雜在眾多的亞洲人中間格外紮眼,指指點點感嘆著世界之都的魅力震撼人心,獨樹一幟,絕無僅有。

談情說愛的年輕人成雙成對,醉翁之意不在酒,卿卿我我的浪漫著她們的浪漫,光天化日之下手挽著手相依相偎,眾目睽睽之下勾肩搭背招搖過市,如入無人之境,也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惹人註目,是不是有傷風化,傷風敗俗,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世界之都的潮流文化窺見一斑。

如潮的人流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三教九流匯聚一堂,自然少不了職業軍人。基地軍醫夢醫生一身戎裝,一臉瞧脺擁擠在其中,失魂落魄飄蕩在這繁華都市孤身一人,楚楚可憐,不見了昔日的颯爽英姿,顧盼生頤的美目水霧彌漫,蘊藏著點點淚痕,眼前的一切繁華景致,絲毫也不能減輕她內心的悲痛和憂傷。

家在上海她,出現在這裏實屬無奈,撫養她長大的姥姥風燭殘年,燈油枯竭,經不住歲月煎熬病痛折磨,行進到了人生終點站戀戀不舍,望眼欲穿,在臨終前也沒有見到遠在風雪邊關的她最後一面,嘴裏面念叨著她的名字閉不上眼,惋惜的死不瞑目,不情願撒手人寰,抑郁寡歡告別了繁花似錦的人世,不甘心去了不熟悉的另一個世界,六道輪回去了。

“黃葉無風自落,秋雲無雨常陰。”等到她從萬裏迢迢的邊關碾轉反覆趕來時,至親至愛的姥姥已經陰陽相隔,黃土一杯埋葬了,只剩下爬在墳頭訴說哀腸的份了。傷心欲絕的她痛徹心扉,淚灑黃浦江,哭斷衷腸也無濟於事,幾天幾夜不吃不喝精神崩潰,沒有人為她的痛苦分憂。

生老病死自然規律,逝者已逝無法挽回,親戚朋友,左鄰右舍好言撫慰,哭了幾天的她才平靜下來,沒有了姥姥的家無所適從,家仿佛讓姥姥帶走了,沒有了昔日的溫馨。家裏面每個角落冷冷冰冰,沒有讓人駐足的地方,眼前晃動的全是不覆存在姥姥的一舉一動,一犟一笑,聲聲關愛,搭眼一看全是幻覺,催人淚下。

感情再深,恩義再濃,陰陽相隔終將疏淡,再痛的傷口痛麻木了也會愈合。今天覺得有些心情,來到外灘大道上疏散悲傷,信步由腳走著,渾渾噩噩。姥姥的離去,讓她心中無限愧歉,從小屎一把尿一把拉扯著她長大的姥姥,是她童年的全部,所有童年的回憶都與姥姥有關,等到能認識父母是誰的時候,她已是個小學生了,父母僅僅是個名詞而已,姥姥的一言一行,都深深的留在記憶裏不憶自顯,母親為此而嫉妒,而姥姥總是慈祥的呵護著她長大。

長大了的她,在軍醫學院上學的時候,不放心的姥姥,總是轉乘幾趟車來看她,帶著她最愛吃的蜂蜜包子。為了保溫,姥姥總是把飯盒裹上厚厚的棉布揣在懷裏,等她吃的時候還是熱烘烘的。

慈祥的姥姥看著孫子能吃上她的熱包子,就像得到了什麽寶貝,滿足的臉上全是笑變形的皺紋,像秋天怒放的金菊一樣,燦爛的無與倫比,而她卻感動的總是含著淚水在吃。直不起腰身的姥姥離去的時候,總是不讓她去送,怕違反學校紀律影響學習,她也總是淚眼朦朧,看著姥姥那駝著背邁著碎步,堅定離去的背影,不知道有多少的牽掛和思念 。

姥姥的離去讓她六神無主,父親的病重使她心急如焚,母親受不了打擊,為此也已癱倒在床上了,全家的重擔一下子全都壓在了她肩上。她還沒有做好什麽是生活的準備,總認為還沒有長大,還是青澀歡快,無憂無慮的少女,從來沒有想像過離去親人的日子怎麽過?兀突的面對現實,就有些無所適中了,又怎麽能挑的動呢?這擔子實在是太重了,沒經受過多少歷練的她,面對這塌天的一切毫無章法,已是手忙腳亂,心力交瘁,不知該如何應付?

還是戎馬一生的父親懂得她的心思,今早把她叫去,要她馬上返回部隊,作為軍人,使命大於天,一切要聽組織安排,不能因為自己的一點小事而把組織上的大事給耽誤了。現在正是基地用人的時候,尤其今年任務重任務雜,許多部隊都要經過基地周轉,才能開展工作,在這個節骨眼上怎麽能離開基地呢?

父親的話錚錚鐵骨,容不得她半點動搖,女兒的心柔情似水,也無法改變父親的命令。“嘟——嘟嘟……” 黃浦江裏一艘萬噸巨輪,猶如移動的高樓大廈,冒著黑煙劈波斬浪,拉響汽笛警告著過往船只避讓,大有巨無霸不可一世的氣勢欺淩弱小,橫行霸道,唯我獨尊。

無力抗衡的弱小者紛紛避讓,敢怒不敢言。還有吃水很深的大型輪船,頂著船頭翻起的浪花吃力前進,沙啞的汽笛聲在告訴巨無霸,它也有些吃不消了動作遲緩,避之不及,相煎何太急……

她迎著風,信馬由韁走著,管不了百舸爭流的黃浦江孰是孰非,不知不覺滑落的淚水不去擦,讓風把它吹幹。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死一江春水向東流……”此時的她就是這種心情。

唯有輕盈的海鷗扇動著翅膀,輕飄飄在尋找著什麽?縈繞在身旁不棄不離,一圈圈飛,累了就停在江邊欄桿上,好奇的打量著穿軍裝的她,嬌艷的臉上為何任由泛濫的淚水流不去理采?海鷗翹著尾巴點著頭,好像是在安慰她似的:姑娘別傷心,風雨中難免不受傷,人生總是在失落中思索、遙望,如果人生沒有了憂悲苦惱,沒有了悲歡離合,那麽人生就是一場空白,一場慘淡。花季的浪漫,雨季的憂傷,隨著年齡的增加漸漸淡忘,沈澱於心的,一半是對美好的追求,一半是對殘缺的接納。成熟,不是看破,而是看淡,擦幹淚擡起頭,彩虹總在風雨後,雨後的陽光會更加燦爛。

走到海鷗跟前的她身形一頓,冥冥之中也有些感覺,不再往前走了,只是靜靜的盯著海鷗看,恍恍惚惚間領悟著真諦,豁然頓悟,茅塞頓開,想通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淚要擦,每個人的背後都有心酸,人生總有許多糾結,總有許多的奈何無可。

心有時會莫名的憂傷,路有時會無語的艱難,風雨人生,只有獨自承受,傷了痛了咬緊牙關,挺起腰桿,眼淚中微笑,眼淚中堅強才多姿多彩。想到這裏擡起手擦去淚水,眼淚改變不了什麽,只有堅強面對,雙唇一閉嘴角上翹,露出笑容,感激的看著海鷗,想起自己兜裏還有吃剩的餅幹,掏出來掰了一小塊往空中拋,興高采烈的海鷗展翅就在空中接到了嘴裏,一邊往前走,一邊向空中拋著餅幹,許多海鷗也緊跟著她,飛前飛後從空中接著餅幹吃。

手裏的餅幹餵完了又去掏兜,看還有沒有餅幹了,手指沒碰到餅幹,卻碰到了那張熟悉的紙。她知道這是那個他寫給她的東西,不知看過多少遍了,但還是想看,順手掏了出來已經皺皺巴巴的紙,還是舍不得扔掉,每當想他的時候就拿出來看一看,對自己也是一種傻傻的安慰。

有什麽辦法呢?聚少離多的那個他天涯遠隔,在跌宕起伏的重山峻嶺中,在茫茫的大漠中,在草色青青的大草原中,也在白雪皚皚的昆侖山中……擡眼望,望斷天涯路;低頭想,悠悠相思何時了,也不知他現在可好?風餐露宿能吃的消嗎?陌生的風雨路上可有路走?又能找到回家的路嗎?哦——最痛相思苦,只有自己知。

展開羽隊長寫給她的像詩也不像詩的詩,還是有些動情。人在無助的時候總是要找些依靠和期盼,這詩是寫給她的,不是詩也是詩,它就是人間最美的詩。李白和許多詩聖的詩寫的確實很美,可不是寫給她的,給她寫詩的人只有羽隊長一個人,沒有第二個人,哪怕是一個字,對情豆初開墜入情網的她,能不把它當聖經嗎?看的次數太多了,不用看就能張口吟詩:“呵呵——朝霞滿天的時候,我在路上,嘴唇上留有你淡淡的餘香。風雨交加的時候,我在路上,有你的倩影向我呼喚。寒風肆孽的雪域高原,心中有你溫暖和期盼,我的生命因你而精彩,閑庭信步走過塵埃。千山萬水美不勝收,怎比你柔情似水。嘿嘿——英雄難過美人關,有我陪伴你身旁,一生走過終不悔,何處風景盡開顏……”

情亦迷茫,心亦迷茫的她,不知背誦過多少遍了還在背誦,白駒過隙的時間刻不容緩,不知不覺間猛擡頭,已是華燈初上。萬家燈火映在江面上閃爍如星晨,黃浦江在都市燈火的相伴下,安靜流淌著。江面上行走的船只猶如螢火蟲一般,閃著光在游蕩。

吃過飯休閑的人們突然多了起來,成雙成對親密無間,真情流露的戀人們竊竊私議,毫不掩飾在談著情說著愛,拉手擁抱從她面前走過。孤獨憂傷的她羨慕眼饞,目送著遠去的情人們,心中也發起酸酸的澀味,不服氣的腹誹道:哼——我也不是孤雁難鳴,有人愛有人疼,寶貝的不得了,總有一天,要把他拉到這外灘的情人路上,留下浪漫的身影,讓你們羨慕嫉妒恨。我曾經有過的你們永遠不會有,那就是青藏高原,我們的青春在為祖國的安寧燃燒著,奉獻著,我們的激情和你們一樣激蕩在胸膛,美好的年華,同樣與你們爭奇鬥艷,也許比你們還要炫麗多彩些。

心中一邊在發著狠許著願,一面在安撫著自己。此刻的她,除了自己哄自己,還有別的選擇嗎?擡起手腕一看,突然想起父親要她去買火車票,明天就要返回部隊,她火急火燎往火車站跑,如果買不到火車票,父親又要重覆這幾天訓她的話:這裏的一切都有組織上照顧,用不著你操心。你是軍人,就應該堅守在祖國最需要的地方,而不是來照顧我,把自己的崗位丟下就是逃兵,我這裏不需要你,明天必須返回部隊,這是命令。孩子記住,自己再大的事都是小事,國家再小的事都是大事……

父親堅強了一輩子從未倒下過,身為醫生的她,知道倒下的父親再也站不起來了,既是心如刀絞,也不敢和父親辯駁,只有服從,也許會減輕他的痛楚。

革命了一輩子的父親從來沒有閑過,現在閑下來了,可心還在邊關,時時都在操心。人上海療養,心卻在邊關牽掛,哪一天才能把這顆心安撫住呢?

穿街過巷,匆匆忙忙,火急火燎奔到火車站買到了去部隊的火車票,從售票大廳出來,夜上海的美麗令人眼花繚亂,閃爍的霓虹燈發著迷人的光,來往的車輛發著刺眼的光,家家戶戶的窗戶裏發著柔和的光,夜空中的星星難道不發光嗎?交織在一起光怪陸離,絢麗多彩,令人心醉。

孤獨的走在疊影重重的大街上,籠罩在朦朧的月色中,心中的憂傷使回家的腳步更加沈重。這塊熟悉的再不能熟悉的故鄉,竟然找不到停靠的驛站,微風能吹幹她的淚水,卻吹不走心頭的愁雲,哪裏是她的港灣?迷茫的目光無處停留。如果那個他,此刻能像天神般出現在眼前,依偎在他堅實的胸膛裏,讓淚水盡情流淌,眼前的一切困境又算得了什麽?就像他抽煙一樣“呼……” 一切就會煙消雲散,陽光燦爛。

十字路口亮著紅燈沒有覺察到,刺耳的剎車聲把她從恍惚中驚醒過來,渾身一哆嗦,急忙向司機點頭歉意,好在開車的是個老師傅,沒有罵出在這種情況下常說的那句話,也許看她是個軍人,還是個稀罕的女軍人,老師傅微笑著對她說:“閨女,走路要小心得啦——看著點才好哦——”

隆隆的汽車聲過後,她就像遇到了親人一樣,心中湧起一陣感激,淚花不知覺得在眼眶裏游蕩。幾步闖過馬路後,砰砰直跳的心還沒有平靜下來,又想起那個他,心語道:如果他在的話,就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更不會深陷在危險境地。唉——人生風雨多飄飄,受傷的總是自己,哪一滴雨點都往自己身上砸,躲都沒地方躲,如果有他在身邊,哪個雨點敢往身上來?他會為我遮住風罩住雨,讓我不會受到驚嚇,我的心也不會孤單,孤單的讓人摸不到邊。唉……這個把我心偷走的人在那裏?你在哪裏呀——此時的心痛你可知道?無助的我快要承受不了這眼前的一切。回來吧,讓我在你堅實的胸膛,盡情綻放我的美麗,訴說我的憂傷,讓我的生命和你一起燦爛,不管世事多艱難,有你在的每天都是艷陽天……

可憐的夢醫生哪裏知道,她思念的那個他,此時正在與狼共舞對峙著,如果她要是知道這一切,她的心不碎才怪呢。

蒼涼的高原,險惡的環境,逼死人的蒼狼,就連喘氣都那麽艱難,沒經過的人就連想象都無法想象。出口氣人人都會,到高原上出口氣試試?就像時時刻刻負重五六十斤一樣,臉紅脖子粗,眼睛如燈籠,把嘴都能累紫了,這些她是知道的。

沙漠、雪上、荒蠻、草地、沼澤狼群,這些都是高原的特色,也是高原的靈魂,如果沒有了這些還能稱其高原嗎?神秘莫測,變化無窮的誘惑也在其中。否則,就會像大上海一樣人滿為患,擁擠不堪,紅塵滾滾。

只有高原神聖的凈土,也許是人類最後的聖地。那個他就是為了讓人類了解這塊聖地,去揭開它神秘的面紗,揮動著青春的馬鞭,馳騁在無垠的聖地,豪情萬丈為祖國奉獻著。

夢茹擡頭望星空,那顆明亮的星肯定也在他的星空裏閃耀著,不知他是否也擡眼望?心裏是否在想我這無助的人呢——哦——他肯定在想我,這是約定,此時正是思念該思念人的時候。

一片白雲飄過,遮住了那顆耀眼的星,她低下仰酸了脖子的頭,心中也似星星一樣透亮了許多,沈重的腳步輕快了起來,時間太遲了家裏人會擔心。她卸去許多心中負擔,朝著家門方向,在五色繽紛的燈火裏快步急行著……

驕陽似火,烘烤著在青山綠水間西行的火車。火車頭喘著粗粗的白氣,不顧太陽烘烤,盡職盡責有節奏,不知疲倦在向前奔跑著。火車頭裏的司爐,揮汗如雨往鍋爐裏添煤,開火車的司機光著膀子,手裏拿著已能擰出汗水的毛巾,不停的擦著額頭上將要流到眼睛裏的汗水,下巴上往下滴的汗水都顧不上擦。

為了看清前方路況,汗水不能落到眼睛裏,不然的話,那刺辣辣的感受,揉上老半天才能緩過勁來。烘烤著的太陽下,到處是一片生機勃勃,遠處的山長滿樹木植被,看不到山的本來面貌,微風輕盈搖動著樹葉,似乎在扇風減溫;近處的莊稼綠油油的像地毯一樣鋪在大地上,展現著莊稼人的勤勞和成果。

池塘裏水面平靜,冒著小氣泡漣漪陣陣,河裏的水在舒緩流淌,顯得那麽安詳平靜,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河面上隨波逐浪漂蕩著的水鳥,不時的鉆到水裏老半天才出來,不知是在水裏捕食?還是在水裏乘涼?各種各樣的昆蟲,都在為各自的生計忙碌著,全然不管太陽爆曬,這是恒古不變的真理,夢醫生同樣如此,為了生計顛沛流離,她就座在這列火車裏。

告別了故鄉告別親人,告別了車水馬龍的大都市。家鄉是很大,可留不住她那一顆追逐的心,更舍不得與她一起守衛邊關的戰友,還有摘走她心的那個人,把她的思念也帶到了遠方。

他像過客一樣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從沒有停留的腳步,留下的只是無盡的擔憂和苦苦的期盼,為了追逐自己的夢想,非要拿親人的情感作代價嗎?母親挽留的眼神還在眼前縈繞著,讓人心碎;父親催促的聲音還在耳畔回響,讓人心悸,割舍不開的親情,放不下的擔心,還有這熱愛的故鄉,何時才能再回來……

淚水漣漣的她坐在悶熱的軟臥車廂裏,臉上的水珠分不清哪是汗水哪是淚水?脫去了軍裝還是熱,打開的窗口裏灌進來的全是熱氣,逼的人出氣都有些困難。窗外蟲鳴蛙叫的美景,在她的眼裏也沒有剛來時的那份激動與喜悅,邊關的荒涼和這如畫的美景相比,各有各的風味。高原的渾厚蒼涼與寬廣,怎麽也不能和這裏相比,可這裏的青山綠水孤帆遠影,魚翔淺底,百舸爭流,與高原截然相反。

列車飛馳向前奔跑,她的心卻拖著往後退。離別了家鄉告別父母的滋味,不能說撕心裂肺,起碼都有肝腸寸斷的感受,說到底還是一個“情”字了得,就是這個“情”字,才使人間有了悲歡離合,無盡的牽掛,生活才不像一潭死水。

人類的生生不息,生活的千辛萬苦,奔波的最終目的,都是為了成功後的笑逐顏開,都是為了一個“情”字。沒有情沒有了愛,生活就失去了動力,也許連皇上都沒有人願意去當了,為情所困,為情所累,可見一斑。

滾滾巨輪日夜不息,跨過長江走過平原,趟過河流越過高山,滿目青翠逐漸稀疏,黃土高原盡顯眼底的時候,火車終於停靠在了軍區所在的省城車站,站臺上楊開元參謀陪伴著劉曉強的母親和姐姐,在下車的旅客中尋找著她的身影。

醒目的軍裝雪白的臉,就是無與倫比的廣告牌,自然鶴立雞群,在眾多的旅客中獨樹一幟不難尋找,剛下車就被前來接她的親人發現,急急的上前提包拿箱,關心體貼,看到前來的親人,她就像受過委屈的孩子,淚湧如泉泣不成聲,補在劉曉強的母親懷裏嚶嚶啼哭,要不是在車站的大庭廣眾之下,也許就嚎啕大哭了,淚流不止的問候過姐姐和楊參謀後,坐車來到了劉曉強家。

剛進門,劉曉強的奶奶就抱住泣不成聲的她,用枯燥的手拍著她的脊背說:“哦哦——不哭,不哭——我的娃不哭,看把我的夢丫頭哭成什麽樣子了?唉……我那老姊妹也不經活,好好的撇下我們就走了,俺的娃別哭,還有奶奶哩,我會疼你,快坐下來擦把臉,奶奶給娃去烙餅。”

離開奶奶的懷抱,又到劉副司令的懷抱裏還是哭個不停,劉副司令也是鼻子酸酸,勸著她去擦臉,準備吃飯,為了迎接她的到來,劉曉強的奶奶和母親姐姐,這頓飯幾乎準備了一天的功夫。桌子上的飯菜自然是非常豐富,路海空都有,時令菜齊全,滿滿的一桌子,把一家人的熱情和周到都擺在她面前了。

夢茹看著這一切,內心的感動與感激無一言表,只能用淚水表達,劉副司令一看她又要哭,用手在她頭上撫摸著說:“這丫頭怎麽又哭呢?別哭了,到家了就要開開心心的不哭唵——在這裏多住些日子,讓你姐姐帶你出去好好玩一玩,散散心,快吃飯,別坐著。”

夢茹還沒有動筷子呢,可面前的食盤已堆滿了一家人為她夾過來的菜,她用感激的目光向大家敬意。奶奶在她的身邊還斷的給她夾菜,滿臉慈祥的看著她吃。看到她嘴邊的油膩就用手絹去擦,急的她放下筷子說:“奶奶,我自己擦,你也吃上些吧,別盡疼我了。”

奶奶嘿嘿的笑著說:“這丫頭現在長大了,不好意思不讓奶奶擦嘴了,小時候……嘿嘿嘿……不說了——不說了——你自己好好吃吧,奶奶能吃個什麽?看著你吃比奶奶吃還高興呢——咦——這才回去幾天就把娃都曬黑了?你怎麽不在上海多呆幾天?這麽快就回來了?你爸媽都好吧……”

“奶奶,我爸媽都好,還給你帶了很多東西呢,吃過飯我拿給你唵——奶奶……” “嘿嘿嘿……好——好,好——你爸那個壞小子還沒有把我忘記,呵呵……哼哼——把你攆出來是你爸不對,回頭我打電話罵他一頓替你出口氣,唵——我的娃——”

夢茹邊吃邊說:“奶奶,你就別罵我爸了,我回來也是部隊上叫著呢,現在工作忙人手少,怪不得我爸。”

奶奶聽完夢茹的話,就看著兒子說:“是不是你打電話把娃叫來了?你們的心都是石頭做的呀——娃好不容易回趟家,你們就像催命鬼似地,不讓娃在家多住些日子來回跑,看把娃折騰成啥了——”

劉副司令笑著說說:“娘——你別怪我,不是我打的電話,怎麽能怨我呢?不信——你問夢丫頭?”

奶奶嗔怒的說:“咋了?把你還怨不成?你們這些當官的就不替娃娃們多想想,她們那個不是爹媽的心頭肉——噢——對了,你把我的強強又塞騰到那兒去了?這多半年了連個人影都不見,就連個電話都不多打,你到底把娃弄到什麽地方去了麽——你敢再哄我,我可不依。”

劉副司令為兒子到車隊的事不敢實話實說,怕老太太擔心,解釋過多少次了,可老太太就是不信,一看夢茹,就像有了救兵似的說:“娘——你的強強現在好得很,我給你說了多少遍了——不信你問夢丫頭,她的話你總該信吧——”

燙手的山芋扔給了夢茹,她是何等聰明的人,其能聽不來話中的貓膩?她莞爾一笑,撒嬌對奶奶說道:“奶奶,這是真的,強強現在可聽話了,乖的連你都不信是真的——表現可好了……”

“呃——”奶奶驚駭的不敢相信,關切的問道:“聽說那個隊長厲害的很,是不是把強強嚇住了……”

“奶奶——”夢茹笑著說:“不是那麽回事,他們那個隊長是厲害,可不是把強強嚇住了,而是讓強強佩服了。那個隊長可有本事了,對強強很關心,你就放心吧——有我看著呢,你還不放心嗎——”

奶奶一聽高興的說:“呵呵——還是我的夢丫頭乖,夢丫頭說的話我信,我信——不會哄奶奶。呵呵——這就好,這就好——貴人顯靈了,你要替我把那個隊長謝謝哩,嗯嗯——能把我強強娃管住的人可不多——呵呵……多虧這個隊長有本事,這多半年來沒闖什麽禍。”

夢茹興奮的說:“奶奶,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會好好的謝謝那個隊長的,這次我回去讓強強給你打電話,好不好奶奶……”

“好——好好——你們看看——看看——嘿嘿嘿……還是我的夢丫頭懂事,你走的時候我烙上些餅給強強帶上,也給那個隊長捎上些,呵呵……好人吶——好人,讓我們省了多少的心?消停了這大半年,都是菩薩保佑,阿彌陀佛……”

愉快的氣氛中時間過得很快,吃過飯後,夢茹獨自來到軍區後邊的黃河邊,看著奔騰的黃河水渾濁的含著泥沙,滔滔不絕,波瀾壯闊向東流去,河面上翻起的朵朵浪花,在太陽照耀下就像黃色的蝴蝶在歡快飛舞著,變換著各姿勢,手拉手一齊向下游滾動著。

河心島嶼上的蘆葦紅柳,密不透風擁擠著,無數的水鴨悠閑的梳理著羽毛,色彩斑斕的在太陽下展顯著它們美麗的羽毛,漂浮在水面上的水鳥隨波逐流,時不時鉆進水裏不見了。

河兩岸垂柳拖著細細的快伸到水面的柳枝,隨風在輕柔擺動著,阿娜多姿,風情萬種,給人一種飄飄似仙的感覺。林中的鳥兒在盡情歡唱,悅耳動聽,唱著只有它們能懂的歌,聽起來很是賣力,婉轉優美,不懂鳥語的人不知道在唱啥。

穿城而過的黃河氣勢宏偉,兩岸的山上巖石露裸,光禿禿的長著擋不住山體的雜草樹木,就像哨兵一樣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遠處幾座古老的水車,吱吱扭扭慢慢騰騰旋轉著,一付老態龍鐘的樣子。好像歲月的苦難,歷史的沈重,壓的它再也喘不過氣來了,在向人們訴說著它的頑強與執著,永不服輸。

每次旋轉,都不遺餘力的把渾濁的河水提到岸上的水渠裏,澆灌著豐收的良田,這是它的職責,也是成就,用不著張揚,人們在品賞美味的時候也用不著想起它,它依然是盡職盡責,孜孜不倦,不計回報老作著,看不看一眼無所謂,是因為它也在看著你。

夢茹信步走下河灘邊樹蔭下,看著這讓人心醉的美景,心裏隱隱的總有一種牽掛,幾只白鷺低空飛行,貼著水面不時的用嘴在水面上掠食,輕盈盈的姿勢優雅,飛行的技巧嫻熟,讓看到的人都會驚嘆不已,更令人神曠心怡。

蹲在河邊用手撩著黃河水,陣陣河風從河面吹來,撲面而過清涼陣陣,比起家鄉蒸籠般的熱浪,這裏就像人間天堂,在河邊呆久了,還會覺得有些涼颼颼。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騰到海不覆回。君不見高堂父母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覆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與爾同消萬古愁。”夢如輕聲吟著李白的詩,心情隨著詩意也有了些豪邁。

黃河波濤洶湧,矢志不移飛速向東流,目光在河面上看久了就會有天旋地轉的感覺,某種幻覺也會出現,越是想念的人,在幻覺中就會有朦朧的影子出現。恍惚中,她心儀的那個人陽光燦爛,一臉喜悅踩著朵朵浪花,步伐驕健向她走來,可每次邁出的腳步,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怎麽也走不到她跟前,仿佛原地踏步,她著急的向他招手,並大聲的喊道:“嗨——我在這裏——”

隨著喊聲的發出,也把幻覺中的她驚醒了過來,覺察到自己有些失態,不好意思向左右一看,好在附近沒有人,難為情也緩解了。

她用濕手拍拍自己的胸膛,長出了一口氣,左右查看沒有人,輕聲的腹誹道:“唉——我的冤家,相見時難別也難,東風無力百花殘。……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她斷章取節自吟著,看著滾滾奔騰的河水,卻怎麽能洗去她內心的愁苦和無限的思念呢?

她知道這河水的源頭就來自高原水塔,夢牽魂繞的人就在三江源頭馳騁,眼前這奔騰的河水,是否從他面前流過?何曾想到:“君住長江頭,奴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一江水。” “花自飄零水自流,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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