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乘坐SG1423號航班，前往孟加拉灣的旅客於C04號登機口登機，這是最後一遍廣播……”

章亦芊和秦嵐匆匆走進飛機，找到自己的座位坐定。愛莉紗卻突然不再說話了。

5年前，蘇格塔爾的教堂。

“愛莉紗啊，”花薇雕走近愛莉紗，“你和我身為內教教員，知道五千年前蘇格塔爾和德夏沃克發生的事嗎？”“不知道，”愛莉紗坐在椅子上，仰起頭看著花薇雕，生前的愛莉紗的眼睛裏還沒有那麽多的仇恨，“不是說，這件事像您這樣的高層都不清楚嗎？”

花薇雕笑笑：“是啊，我只知道她們結仇了。”愛莉紗聳聳肩：“又有誰知道呢，總之，盡全力保護女神就對了！”

“愛莉紗，愛莉紗！你怎麽了！”章亦芊擔心地拍著愛莉紗。“芊芊？我是秦嵐。”原來是秦嵐。“愛莉紗呢？”章亦芊焦急地問秦嵐，“把愛莉紗叫出來！”“好。”秦嵐回答。

秦嵐沒有成功地叫出愛莉紗。“她不肯出來，”秦嵐無奈地說，“飛機要起飛了，咱們先這樣吧。到英國再說。”

這次駛向孟加拉灣，由於要和其他飛機錯開航線，所以航程尤為冗長，章亦芊和秦嵐都不約而同地睡著了，愛莉紗則是一直都沒有出來過，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乘務員對客艙進行了最後一遍的排查，除了幾個年輕人大晚上仍然在看電子屏幕以外，其他人都睡著了。只是有一個個例。她，坐在整個飛機的最後一排，最不起眼的角落裏，一雙死灰的眼睛凝視著章亦芊和秦嵐的位置。艾黎絲的計劃目前都順利。

一飛機的人全都睡著了，玩電子屏幕的人數也大大減少。昏暗的飛機裏面只留有隆隆的發動機響聲，隔兩三排座位，便有一處微弱的白熾燈亮著，即使是這樣，整個飛機也陰暗得嚇人。沒過多久，乘務員也睡著了，開飛機的人換成了夜班，整架飛機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在夜空中行駛著，仿佛一切都將會安寧得很。

不知過了多久，章亦芊醒了。她一睜開眼，就是無盡的黑暗，窗外也是同樣的漆黑，而先前飛機內過道亮著的白熾燈也不知為什麽沒有亮，機艙裏沒有人活動的聲音，仿佛所有人都不見了。

這種漆黑到極致的死寂使章亦芊覺得整架飛機裏就自己一個人。飛機發動機還是隆隆地響著，這種讓人發毛的感覺促使章亦芊打開平板電腦照亮。她最先用光亮晃到熟睡的秦嵐，於是她立刻輕聲把秦嵐叫起來，秦嵐睜開惺忪的睡眼，剛要問章亦芊怎麽了，結果立刻意識到了飛機的詭異之處。

“人呢？”

章亦芊用光束繼續晃向其他的地方：除了章亦芊和秦嵐的座位，其他的座位就像沒有人坐過一樣。這飛機上的每一個座位都是空的，每一張桌板都是收好的，就連行李架、椅子都是空的，什麽都沒有。誇張到這像是秦嵐和章亦芊的專機。

人全都不見了。飛機仍然在夜空中平穩地行駛，章亦芊和秦嵐從座位上站起來，用這唯一的光亮找到天花板上白熾燈的開關，試圖讓飛機亮起來，看看發生了什麽。結果，燈也打不開。

章亦芊和秦嵐的恐懼都到了極點。整架飛機，在她們睡了一覺之後變得一個人也沒有，到處都是令人窒息的漆黑，這漆黑延綿到了飛機的每一個角落。仿佛章亦芊和秦嵐就是整架飛機上僅有的兩個人，之前的所有人都不曾來到這架飛機上似的。

飛機在夜空裏行駛著，伴著發動機和諧的隆隆聲，映襯著飛機內部的恐怖。窗外是平流層，這讓章亦芊和秦嵐無路可逃。

“人，人呢……小媛？安茜？你們在哪兒啊？”章亦芊的聲音顫抖著，呼喊著剛從飛機上認識的人的名字。飛機裏一片死寂，只有章亦芊和秦嵐在過道裏鞋底摩擦地毯的沙沙聲。飛機徹底變成了一架空飛機。

“是安茜！”秦嵐忽然借著平板電腦的燈光，看到了茫茫空座中唯一一個坐著人的座位，那個人背對著章亦芊和秦嵐，她們依稀能辨認出那個人就是安茜。

“安茜，安茜！”秦嵐和章亦芊在空曠的漆黑中喊著安茜，聲音尤為刺耳。可安茜仍然沒有回頭，依舊那樣筆挺地坐著。“安茜，是你呀，”秦嵐繞到安茜正面，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還沒看清安茜就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安茜我跟你說……”可是安茜的樣子讓秦嵐把要說的話生生咽了下去。

安茜原本畫著可愛妝面的臉上濺滿了血，兩個眼睛直勾勾地瞪著前方，雙目空洞無神，嘴巴絕望地張著，仿佛要在臨死之際做最後的掙紮。她的身軀僵直地坐在座位上，皮膚煞白，就好像她在死的那一刻看到了一種恐怖到極致的東西。

“安茜？……是惡靈幹的嗎？……我為什麽還記得她？”秦嵐觸電般地把手縮了回來，縮回來的那只手停頓在空中抖個不停，“怎麽……怎麽就死了？……”

秦嵐身後的章亦芊拍了拍秦嵐，秦嵐回過頭去，由於光線的原因，秦嵐看不到章亦芊的臉，但她感覺到，那雙灰金色的眼瞳正在透過漆黑審視著自己。“你不是我要找的人，”慈祥而和藹的女聲傳出“章亦芊”的嘴巴，仿佛在這無依無靠的漆黑中，這慈善的聲音是秦嵐心靈唯一的慰藉。

“章亦芊”往前挪動了一小步，更加靠近秦嵐，亮光終於打到了“章亦芊”的臉上。

秦嵐感覺到渾身一震，是愛莉紗在自己身體裏嘶吼。

“秦……嵐，是吧，”那和藹的女人開口了，“我要找的不是你，是你身體裏的另一個女孩，嗯，就是叫愛莉紗的那個，那是我親愛的孩子。”黛絲蒂的聲音真的很和善，秦嵐甚至忍不住要和她聊一聊天。只要當你聽到了這種具有無限吸引力的聲音，無論你在多麽恐怖的地方，也都能釋然，心神都能安寧下來。

可是，永遠要記住，當聖潔的天使摘下虛假的面具，那面具後面勉強可以稱之為臉的東西……將是多麽恐怖。

黛絲蒂依舊微笑地看著秦嵐，那種溫柔的美對於秦嵐的安慰不言而喻。她的面容是那樣和藹可親，人們大概會想——她的女兒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吧！

可是，事實並不是這樣。

愛莉紗對她的媽媽是如此恐懼、害怕，以至於愛莉紗在秦嵐的身體裏絕望地央求著：“求求你不要讓我出來，求求你不要讓我見到她……”秦嵐能感受到來自愛莉紗的絕望，她不敢想象幼年的愛莉紗面對的是一個怎樣的母親。秦嵐獨自一人面對這恐怖的人，她不想再讓黛絲蒂刺激愛莉紗的精神。黛絲蒂被燈光襯著的臉上掛著溫婉而從容的微笑，灰金色的眼瞳裏的紋路格外清晰。

“黛絲蒂，你把這些人弄到哪裏去了？”秦嵐壯起膽子鼓起勇氣，好久才憋出這一句話。

“啊，那些人呀，”黛絲蒂的聲音仍是那樣具有親和力，聽到她的聲音，便心神俱靜，她就像心理咨詢師一樣，不緊不慢地講著話，“那些人是艾黎絲處理的，我也不知道他們怎麽樣了。我要見見我女兒了，麻煩你讓一讓可以嗎？”黛絲蒂非常有禮貌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秦嵐的身體受不住愛莉紗的吼叫，一下子倒在了旁邊的座椅靠背上，在秦嵐身體上空有個虛影一晃，半透明的愛莉紗從秦嵐身體裏分離了出來，秦嵐還是原來的秦嵐，她揉著頭勉強從地上站起來。

飛機發動機的聲音在這死寂中格外清晰。飛機飛得很安詳，仿佛一切不曾發生一樣。飛機平穩地掠過夜空，掠過記憶深處被悄然翻動的那一頁。

“親愛的愛莉紗呀，”黛絲蒂的語氣很讓人舒坦，“媽媽想你了啊！”黛絲蒂臉上滿是母親看著自己孩子時疼愛的表情，黛絲蒂伸出手，想要把手搭在愛莉紗的肩上。

“不要碰我！”愛莉紗觸電般跳開，蜷縮在安茜屍體旁邊的椅子裏，“黛絲蒂！你不能碰我，不要碰到我！……”愛莉紗痛苦地捂著頭，雙手抓著頭發，瞳孔收縮成一個小黑點，瘋狂地甩頭。絕望，就像是囚籠裏被禁錮的猛獸，雙臂青筋暴起想要掙脫沈重的枷鎖，從愛莉紗的眼睛飛奔而出。

“不，這樣太不好了，親愛的，”黛絲蒂仍然保持那種高貴的微笑，黑暗空曠的飛機裏，強光襯著她的臉，顯得非常紮眼，“媽媽真的很想你！你啊，真的……和當初的我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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