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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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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一大早, 何春桃又聽見對面李紅杏在罵街,本以為她是跟前幾日一樣心情不好,但仔細一聽,才知道, 原來紅塵酒館昨晚竟遭了賊, 丟了好幾壇子酒。

這倒是新鮮了, 雁歸鎮雖小, 民風卻還算淳樸,還從未聽說過哪家有遭賊的。

何春桃趕緊檢查了下自己的錢箱, 見裏面銀錢沒少,才松了口氣。

她走出食肆, 見街道兩旁各個店鋪的掌櫃夥計也都走了出來, 顯然是被紅塵酒館遭賊一事給驚到了。

何春桃左右一問, 得知各家都沒少什麽東西,看來,昨晚遭賊的, 就只有紅塵酒館了。

這賊倒是古怪, 不偷銀錢不偷珠寶, 竟只偷了幾壇子酒?

對面,李紅杏還在叉著腰罵:“是哪個下賤潑才, 竟敢偷到老娘頭上?生兒子沒腚眼的狗雜種, 偷什麽不好,跑來偷老娘的酒,也不怕喝死你這個短命鬼!狗娘養的畜生, 千萬別讓老娘知道你是哪個王八犢子, 不然老娘非得罵到你祖宗十八代都不得安寧……”

何春桃聽得嘖嘖兩聲, 瞅瞅李紅杏這罵人的本事, 看來上次她跟她對罵時著實收斂了不少,不然她還未必是她的對手。

不過,李紅杏再怎麽罵,那偷酒的賊也不可能真的站出來承認自己偷了酒。

大家看了會兒熱鬧便各回各家忙去了,李紅杏罵夠了便也回屋去了。

何春桃本以為這件事會不了了之,沒想到,中午她正在廚房做菜呢,外面竟又吵嚷起來。

她出來一看,卻見李紅杏正指著瘋婦的鼻子大罵:“我說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來偷老娘的酒,原來是你這個瘋婦!先前不是還嫌老娘做的下酒菜不好吃麽,怎麽又厚著臉皮來偷老娘釀的酒?哦,我差點忘了,你就根本沒有臉皮這個東西!整天沒皮沒臉的裝瘋賣傻騙吃騙喝,現在還偷到老娘頭上了……”

何春桃見她一口認定是瘋婦偷的酒,連忙打斷她:“李紅杏,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是她偷的酒?”

“證據?你自己過來聞一聞,她這一身的酒氣,不是偷了老娘的酒是什麽?”李紅杏沒好氣道。

何春桃走近一聞,果然聞到瘋婦身上有股子女兒紅的酒氣,燒傷的左半邊臉看著有些猙獰,右半邊臉則滿是酡紅,人看著也暈暈乎乎的,顯然是醉了酒還沒完全清醒。

何春桃不知道這瘋婦從何處來,也不知道她姓甚名誰多大年紀,只知道她比她早幾個月來的鎮上,鎮上的人都管她叫瘋婦,也只有叫她瘋婦時她才會有所反應,她似乎是失去了記憶,把‘瘋婦’當成了自己的名字,整個人看著癡癡傻傻的。

三個月前,她看她可憐,給了她一些飯菜,之後每天中午和晚上,一到飯點,她便會來食肆附近蹲著,等她給她飯菜吃。

其實說她癡傻,她還知道蹲遠一些,免得影響她做生意。還通常都蹲在食肆對面酒館旁邊,為著這事,李紅杏沒少罵她,她卻堅持不肯挪地方。

何春桃曾經想過要收留她,給她洗個澡換身幹凈衣裳,瘋婦卻死活不肯,也不肯踏進食肆一步,每晚都堅持回鎮子西南角早已荒廢的破漏戲院裏去住。

說是戲院,其實就是兩間破屋子,外加一個破敗的露天大戲臺,戲臺旁邊還種著一顆大槐樹。夏天時鎮上的人會去大槐樹下乘乘涼,但天氣漸冷,便沒有人願意去那邊了。

瘋婦堅持要住在破漏陰冷的戲院,她只好由了她去,雇人把戲院的屋頂補了補,又給她送去了兩床大棉被,省得她凍病了。

瘋婦這樣連自理能力都沒有的癡傻之人,怎麽可能會去偷酒?平日裏她多給她一些飯菜她都不敢接,又怎麽會去偷東西?

何春桃於是直接問瘋婦:“李紅杏說你偷了她的酒,你告訴我,她丟的那幾壇子酒,是你偷的嗎?”

瘋婦本就被李紅杏罵得縮在墻角,這會兒更是瑟縮著不敢說話。

何春桃正要再問,李紅杏卻嗤笑一聲道:“像你這麽問,哪個偷酒的能承認?”

“那你來問!”何春桃氣結道。

李紅杏想了想,問瘋婦:“你昨晚是不是喝了我釀的女兒紅?”

瘋婦呆呆地點了點頭。

李紅杏當即得意地看向何春桃,說:“你也看到了,她剛才點頭了,這下你還怎麽解釋?”

“即便她昨晚喝了女兒紅,也不一定就是她偷的酒,興許是有人恰好送了她半壇子酒呢!”何春桃辯解道。

這鎮上也不止她一個好心人,除她之外,偶爾也會有別人給瘋婦送吃送喝。

李紅杏見她還不死心,便又轉頭問瘋婦:“你昨晚喝的酒是別人送你的嗎?”

瘋婦這回搖了搖頭。

“這下你還有什麽話好說?”李紅杏扭頭問何春桃。

“不是別人送的,也許是有人扔了半壇子酒被她撿到了也不一定。”何春桃辯駁道。

李紅杏當即柳眉一豎:“何春桃,你可以侮辱我,但不可以侮辱我釀的酒!我釀的酒,別說是剩下半壇子了,就算只剩下一口,大家也一定會喝完再扔!”

何春桃沒辦法,只好又問瘋婦:“你昨晚喝的酒是從哪兒得來的,你還記得嗎?”

瘋婦再次搖了搖頭。

一旁李紅杏哼聲道:“還能是從哪兒得來的?當然是從我酒館裏偷的了。”

何春桃頓時急了:“李紅杏,你又沒親眼看到她偷酒,憑什麽說是她偷的?她一個瘋婦,哪兒來的本事偷酒?你非要咄咄逼人說是她偷的酒,到底是何用意?”

“我還想問問你呢,這瘋婦是你什麽人?人證物證俱在,我罵她偷酒,你急什麽?你這麽著急為她辯解,莫不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李紅杏反問道。

“我能有什麽秘密,我就是單純看不得你欺負老實人!”何春桃氣憤道。

李紅杏聞言氣笑了,當即朝圍觀眾人喊道:“街坊們來給評評理,明明是瘋婦偷我的酒在先,我不過罵她幾句,既沒打她也沒讓她賠錢,何春桃卻說我欺負她?大家說說,這算是欺負嗎?難不成瘋婦偷了我的酒,我連罵兩句都不行了?”

一旁米鋪的賈老板聞言搭腔道:“何掌櫃,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這明擺著就是瘋婦偷的酒嘛,你何必非要為她辯解呢?你再為她辯解,酒也還是她偷的啊。”

跟賈老板素來不對付的醋鋪甄老板難得附和了他一次:“是啊,何掌櫃,人李掌櫃也沒對瘋婦怎麽著,她被偷了酒心裏自然窩火,你就讓她罵瘋婦兩句出口惡氣不就行了。”

“何掌櫃,你人好心善我們是知道的,但再心善,也不能縱容瘋婦偷酒啊,今兒是偷酒,誰知道明兒會偷什麽?”

“就是,瘋婦再可憐,偷酒這件事就是做得不對。這次不好好說說她,下次再偷東西可怎麽辦?”

“要我說,這瘋婦來歷古怪,裝瘋賣傻的,下次可不一定只是偷東西了!”

……

何春桃被圍觀眾人一通指責,一時既難堪又憋屈,甚至隱隱有些動搖,難道真的是她想錯了?偷酒的人當真是瘋婦?

她看了眼縮在墻角的瘋婦,見她面色一片茫然,顯然是聽不太懂眾人在指責什麽,卻又被眾人的大聲指責嚇得身體有些發抖。

何春桃實在心有不忍,於是擋在她身前,對何春桃道:“不管酒是誰偷的,我賠給你就是了。”

“姓何的,你是不是腦子被驢踢了?老娘差這幾壇酒錢嗎?用得著你來賠?”李紅杏怒道。

“何掌櫃,你這話就過分了啊,咱們大家聚在這兒,難道是為了那幾壇子酒錢嗎?還不是因為雁歸鎮出了賊?”

“不錯,李掌櫃是找大家來評理幫忙抓賊的,跟酒錢有什麽關系?”

“何掌櫃,你這樣瞞混過關可不行啊。就算這次瞞混過去了,難道下次誰家丟了東西,你都給賠麽?”

“何掌櫃,你該不會真的認識這瘋婦吧?”

“認識不認識的,你把她帶回家看好,不讓她再出來偷東西,大家肯定沒話說。”

……

何春桃被眾人這一通圍攻斥責,不禁往後退了半步,她看著眾人群情激奮地對她指指點點質問嘲諷,腦子裏一時嗡嗡作響,整個人呆滯在原地,全然不知該如何開口為自己和瘋婦辯解。

正當她不知所措時,一個頎長的身影擋在了她身前,為她隔開了那些嘈雜喧囂,她腦子裏那些嗡嗡聲這才消停下來,也暫得了幾分清明。

她聽到他清冽的嗓音難得帶了幾分慍怒:“敢問李掌櫃,貴酒館昨夜丟了幾壇酒?”

眾人正七嘴八舌地吵嚷著,這道清冽的嗓音一出,喧囂聲驟停,俱都驚異地看向這位擋在何春桃身前的探花郎夥計。

偷酒賊都已經抓到了,他突然冒出來問丟了幾壇酒作甚?難道又是想賠酒錢?都說了今日之事不是幾壇酒錢的事兒了,這探花郎夥計莫不是跟何掌櫃一樣腦子不清楚?

李紅杏亦是驚訝地看了謝霽庭一眼,雖然不明白他為何會突然挺身而出為何春桃出頭,但還是回答道:“一共四壇,你問這個作甚?”

“不知以尋常人的酒量,喝了這四壇酒會醉到何種程度?”謝霽庭又問。

“以尋常人的酒量,別說是四壇酒了,就是喝上兩三壇,也能醉個一天一夜。”李紅杏說完便反應過來,他為什麽要這麽問,因為瘋婦現在好好的蹲在這兒呢。

謝霽庭則回過頭,問何春桃:“瘋婦的酒量較尋常人比如何?”

何春桃也反應過來他這般問的意圖,忙道:“她酒量比尋常人還差些,上次只給了她一壺果酒,她便喝醉了。這麽看來,偷那四壇酒的人一定不是她了,要不然她現在應該還醉著酒沒醒呢。”

“誰說一定不是她?她是偷了四壇酒,又不一定全都喝了,說不定她只喝了一壇,把剩下的酒都藏起來了呢。”李紅杏反駁道。

“李掌櫃以為,她會把剩下的酒藏在何處?”謝霽庭問。

“多半是藏在她住的那個破戲院裏。”李紅杏想了想道。

“既如此,我們不妨過去看一看,看看戲院裏究竟有沒有藏酒。”謝霽庭提議。

“去看可以,不過要提前說好,若是在戲院找到了贓物,證實酒就是瘋婦偷的,你待如何?”李紅杏雙手抱胸道。

“屆時在下自會代她向您致歉並賠償。”謝霽庭淡聲道。

李紅杏眼珠一轉,又問:“那何春桃剛才胡攪蠻纏說我欺負人的帳又怎麽算?”

“自然是一並算在我頭上。”謝霽庭毫不猶豫道。

李紅杏輕挑眉毛,這下有意思了,原以為這探花郎是個不負責任的狠心腸,沒想到倒也有幾分擔當。不過,他今日為何春桃出頭,是出於感激呢,還是……

一行人於是浩浩蕩蕩地去往鎮子西南角的小戲院,為免瘋婦跑了,李紅杏特意拽著她走在前頭。

何春桃則和謝霽庭綴在後頭,走到一半,她不安地拽了拽他的袖子,小聲問:“你有把握嗎?”

萬一真的在戲院裏找到那幾壇酒,可怎麽辦?

謝霽庭沒說話,只遞給她一個讓她安心的眼神。

何春桃見他如此篤定,心裏便踏實了許多。

很快,一行人到了地方,繞過戲臺子,來到只有兩間破屋的荒廢戲院。

左邊破屋的屋頂是何春桃之前找人修補過的,因而瘋婦夜裏一直歇在左邊的屋裏。

然而,一行人剛走近,便聞到一股濃濃的酒氣。一打開門,果然看見,屋裏墻根處擺著兩壇酒,旁邊還有兩個碎酒壇子,地上還有些沒幹的酒液。

這酒壇子一看便出自紅塵酒館,何春桃心裏一下子涼了半截,這下可好了,不但徹底坐實了瘋婦偷酒,她這臉也丟大發了,早知道就不該輕易相信謝霽庭!

李紅杏則朝著謝霽庭嫵媚一笑:“現在酒也找到了,不知探花郎打算怎麽向我賠禮道歉?”

謝霽庭對此毫不意外,只從容道:“酒雖找到了,卻並不能證明這酒就是瘋婦偷的。若當真是她偷的酒,又怎會把贓物擺在自己的住處?”

“提議來找贓物的是你,現在贓物找到了卻又換了套說辭,正話反話是都讓你說盡了!”李紅杏很是不滿,又道:“再者說,瘋婦之所以是瘋婦,行事自然不同於常人,或許她只知偷酒而不知藏酒也不一定。”

“李掌櫃以為,她為何要偷酒?”謝霽庭又問。

“這是什麽白癡問題,偷酒自然是為了喝酒了。”李紅杏不耐煩道。

“既然是為了喝酒,那為何偷完酒回來反倒砸了兩壇?”謝霽庭指著屋內那兩個碎酒壇子問。

“那誰知道?許是一個沒拿穩便摔了唄。”李紅杏不以為意。

“但據我這幾日的觀察,她雖有些癡傻,下盤卻極穩,何掌櫃送她吃喝,她一次都沒端灑過。”謝霽庭緩聲道。

“那也許是她半夜摸黑起夜不小心踢倒了呢。”人群裏有人出聲道。

“不錯,酒壇子碎了根本說明不了什麽。”有人附和。

……

謝霽庭沒再與大家爭辯,而是走到蜷進被窩的瘋婦跟前蹲下,溫聲問:“昨天晚上,可是有人進來藏酒,見屋裏有人,驚嚇之下摔了酒壇子逃走了?你喝的,應當也是碎酒壇子裏的酒罷?”

瘋婦聽完猛地點點頭,接著像是為了演示,從地上抓起一片酒壇碎片,伸舌頭將上面殘存的一滴酒舔了幹凈,舔完一臉的陶醉。

謝霽庭起身,回望屋外眾人,說:“大家剛才應該也看到了,她寧願舔酒壇碎片裏的酒,也沒有去喝那兩壇沒開封的酒。現在,大家還堅持認為是她偷的酒嗎?”

眾人被他問得啞口無言,俱都沈默下來,畢竟瘋婦這個樣子,確實不像是能偷酒的。看來,他們都冤枉她了。

李紅杏臉上有些掛不住,便問:“既然不是瘋婦偷的酒,又會是誰偷的?總不能是劉老頭那個老酒鬼偷的吧?”

謝霽庭略一思忖,道:“昨夜偷酒之人,顯然是不知道瘋婦住在此處,不然也不會把酒藏到此處。此人,應當對雁歸鎮不太熟悉,或是新到此地之人。且,他昨夜只偷了紅塵酒館的酒,應是與李掌櫃有些仇怨。”

李紅杏細細一想,新來雁歸鎮,又和她結了仇的,不就是謝鵬銳那孫子嗎?

謝霽庭觀察到她的表情變化,忙問:“李掌櫃可是已經猜到了偷酒之人是誰?”

“老娘不但猜到了偷酒賊是誰,還知道這偷酒賊和謝大探花郎你有莫大的關系呢!”李紅杏沒好氣道。

謝霽庭聽她這口氣,瞬間便猜到了:“你的意思是,我二弟?可他昨夜應當在軍營裏,沒辦法出來才對。”

李紅杏冷笑一聲:“那正好,私出軍營,可是大罪!”

韓峻中午到桃原食肆吃飯,卻見食肆裏沒人,甚至整條街上都空蕩蕩的,一問才知人都到戲院這兒來了。

他剛走近,就聽到李紅杏這句話,當即沈聲問道:“誰這麽大膽,竟敢私出軍營?”

李紅杏回頭一看,見是韓峻來了,忙道:“韓副將來得正好,昨夜有人私出軍營到酒館偷了我幾壇酒,這事兒您管不管?”

韓峻看了眼站在謝霽庭身側的何春桃,才道:“有人私出軍營,本將軍自然要管。你且將他的名姓說出來,我自會讓人調查清楚。”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咱們謝大探花郎的親弟弟,謝鵬銳!”李紅杏揚聲道。

韓峻擰起眉頭,一個新來的流人丁役,竟也敢私出軍營?他是怎麽出的軍營?

通常而言,這種情況是要在軍營內部調查處置,但違反軍規之人既是謝霽庭的親弟弟,那麽,他不介意將人提出來審。

“去,把謝鵬銳和與他同住之人都帶過來。”韓峻扭頭吩咐鄭方。

鄭方回去提人,眾人也不可能一直在戲院這兒幹等著,便先回到主街,該幹啥幹啥,酒喝到一半的回酒館繼續喝,吃飯吃到一半的食客也回到食肆繼續吃。

何春桃將韓副將請到店裏,把他的飯菜做好端上來,又飛快地炒了兩個菜送給瘋婦吃,剛才大家回主街,她也跟著一起過來了,還是像往常一樣蹲在對面紅塵酒館旁邊。

米鋪的賈老板見狀道:“何掌櫃,瘋婦中午這一頓算我的,算是我冤枉她的補償。”

醋鋪的甄老板也跟著說:“那晚上那頓算我的,我剛才也不該冤枉她。”

有甄賈兩位老板起頭,許多人便跟著喊了起來。

“明天的算我的,誰也別跟老子搶!”

“後天我請了,誰跟我搶我跟誰急!”

……

雖然那會兒被大家圍攻指責很難受,但現在大家知道冤枉瘋婦後都想要彌補的舉動,讓何春桃心裏十分感動,她大聲道:“諸位,我開的食肆雖小,多一個人的吃食卻是沒問題的。大家要是實在過意不去,以後多來光顧食肆的生意便是。”

“何掌櫃大氣!”

“論人美心善,還得是何掌櫃!”

“不用何掌櫃說,我們也會經常來光顧的,何掌櫃做的菜,比縣城裏大酒樓的菜都還好吃呢。”

……

何春桃被大家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又回後廚忙去了。

小半個時辰後,鄭方帶著謝鵬銳和他同住之人過來了,又把瘋婦帶到近前來,供老大審問。

“瘋婦,昨晚去戲院藏酒之人,可是此人?”韓峻指著謝鵬銳問。

瘋婦看了眼謝鵬銳,卻呆呆的沒有說話。

“昨夜天黑,瘋婦未必看清了藏酒人的容貌,不如讓她走近些,興許能發現些什麽。”謝霽庭提議道。

韓峻瞥了他一眼,卻還是點了點頭。

鄭方於是將瘋婦帶到謝鵬銳跟前,誰知,瘋婦一靠近謝鵬銳,就激動地拿手指著他,吱吱哇哇起來。

雖然瘋婦的話大家聽不懂,但很明顯,謝鵬銳就是那藏酒之人。

“謝鵬銳,你竟敢私出軍營到鎮上行竊!說,你昨晚是怎麽出的軍營?”韓峻冷聲斥問道。

“韓將軍,我冤枉啊,我昨晚就在軍營,哪兒也沒去啊!”謝鵬銳喊冤道。

“瘋婦都已經指認了你,你還敢狡辯!”韓峻呵斥道。

“她一個瘋婆子知道什麽,韓將軍,您怎麽能相信一個瘋婆子說的胡話呢?”謝鵬銳大聲道。

“嘴倒挺硬!”韓峻冷笑一聲,轉頭問與謝鵬銳同住的幾人:“昨晚謝鵬銳可是一直在軍營裏沒有外出?”

幾人先是囁喏著不敢說話,但見韓副將要上軍法審訊,便不敢再為謝鵬銳隱瞞,趕緊說了實話。

眾人這才知道,謝鵬銳原來是借了別人輪休的牌子出的軍營。

韓峻一時勃然大怒,他一直以為軍營治理嚴明,沒想到,底下竟松散到了這般地步。今日能借牌子私出軍營,他日恐怕連外敵奸細混進來了都一無所知。

“私出軍營,違反軍紀,罰三十棍。身為軍人,膽敢到民戶家行竊,加罰二十棍。鄭方,行刑!”

“是。”鄭方帶人過來時,特意帶了軍棍過來,現在聽老大吩咐了,當即拿起軍棍,讓人把謝鵬銳按倒,準備親自行刑。

謝鵬銳見當真要當街受刑,嚇得立馬朝大哥求救道:“大哥,救我,快救救我!”

何春桃聞言看向謝霽庭,見他張了張唇,卻到底還是沒有出聲,只微有不忍地別過臉去。

韓峻瞥了謝霽庭一眼,見他沒有求情的意思,便沒有叫停,示意鄭方立即行刑。

他倒要看看,這謝霽庭是不是真的能忍住不為謝鵬銳求情,一旦他開口,他便可順理成章地治他一個擾亂軍紀的罪名。

很快,謝鵬銳便被打得皮開肉綻,哇哇痛叫起來,甚至痛到開始胡亂罵人了。當然了,他不敢罵韓峻和鄭方,只逮著瘋婦和李紅杏兩人罵。

李紅杏可不是好惹的,他罵一句,李紅杏便能還他兩句,一時間,場間叫罵聲不斷,跟唱戲似的。

所幸,沒多久,謝鵬銳便被打得罵不出來了,背上一片血肉模糊,整個人也奄奄一息的。

雖然只打了三十棍,但見謝鵬銳這般不中用,鄭方只好請示道:“將軍,剩下的二十棍可要留著下次再打?再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

韓峻亦沒想到謝鵬銳如此不中用,還沒等到謝霽庭開口呢,他就先不行了。

“念在這次是初犯,剩下二十棍可以留著下次再打。若再有下次,死活不論,打完為止!”

韓峻說完起身離開,鄭方則讓人把謝鵬銳擡起來,回軍營去了。

一場鬧劇就此結束,何春桃卻清楚地看到,謝鵬銳被擡走前,看向謝霽庭的眼神中,分明滿含恨意。

可惜,謝霽庭因為不忍心看他的慘狀,一直沒有正眼看他,也就錯過了他這充滿恨意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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