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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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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馨如原本把臉緊緊埋在兄長的後背,不想被人瞧見自己的模樣。哪怕這一路流放,被許多許多人圍觀過,她也還是不適應這樣被人圍觀指點的場景。

但,這裏是雁歸鎮,差不多是他們這次流放的終點,她聽官差們提起過,他們會被分配到雁歸鎮下面的各個村堡裏,他們若想逛集市,也只能到雁歸鎮來,至於上午經過的安靖縣城,則要經過批準才能去。大約是為了防止他們初來乍到會逃跑吧。

想著自己日後少不了要來這鎮上逛集市,謝馨如悄悄地擡起臉露出一只眼睛,仔細打量起街道兩旁的商鋪來。

突然,她看到一個有些面熟的身影,她細想了想,才記起來,是大哥院裏的廚娘春桃,哪怕過了四年多,她還是記得那個會悄悄塞給她好吃蜜餞的漂亮姐姐。

他鄉遇故人,謝馨如難免激動,她連忙拍了拍大哥的背,指了指春桃所在的方向,小聲在他耳邊道:“大哥,快看,是春桃姐姐!”

謝霽庭原本低著頭一步一步緩慢地走著,聽到三妹的話,他身體猛地一僵,腳步也微滯,連呼吸也驟停了一瞬。

他擡起頭,看向三妹所指的方向,果然看見一間桃原食肆的門前站著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倩影,她穿著灰衣褐裙,梳著婦人頭,頭上只插了一根素銀簪,白皙的面龐少了幾分稚嫩的少女氣,卻比從前更加明艷,更加冶麗。

桃原食肆,是她和她那個叫趙大原的丈夫一起開的吧!可她身邊那個身穿戎服面容冷毅的陌生男子又是誰?

她不是生活在青州麽?為何會出現在這裏?這幾年,她過得如何?

謝霽庭滿心疑問時,正撞上她身旁戎服男子看過來的眼神,他的眼神似野狼一般銳利兇狠,充滿攻擊性。

謝霽庭從未見過他,便只淡淡地回望了他一眼,重新低下頭,擡起腳,繼續艱難地往前走。

紅塵酒館門前,李紅杏將幾人的異樣全都看在了眼裏,她勾唇一笑,心道:有意思!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何春桃不想繼續站在門前看熱鬧,便引了韓峻和其手下入內,讓巧秀把鍋裏溫著的羊湯和燜豬蹄端出來,自己則去到後廚飛快地炒了兩個小菜。

剛將小菜端到桌上擺放好,就聽到後院小安在喚她,應是午睡醒了,便跟韓將軍告了聲罪,擡腳去了後院。

韓峻趁她去了後院,便吩咐手下鄭方去幫他辦件事,鄭方舍不得桌上的美食,趕緊胡塞了兩口,又抓了個豬蹄在手上才匆匆去了。

後院房間,何春桃正給兒子趙懷安穿衣裳,就聽見他奶聲奶氣地問了句:“娘,今天找到爹爹了嗎?”

何春桃手下動作一頓,莫名就想發脾氣,不過她很快反應過來,這句話兒子每天都會問她,他不知道,他的親爹從高高在上的英國公府世子一朝淪落為發配邊關充軍的階下囚,他更不知道,他的親爹剛剛被官差們押著從桃原食肆門前走過。

他問的,是她帶著他千裏迢迢來邊關找尋的趙大原,趙大原才是他唯一的爹。

何春桃於是笑了笑道:“還沒呢,不過小安放心,咱們啊,遲早能找到你爹的。”

“嗯!”趙懷安乖巧地點了點頭。

何春桃看著他乖巧瘦弱的樣子,一時有些心酸,她剛懷他時就身受重傷又屢經折騰,導致懷相不好,盡管日日用藥養著,也還是早產了。

生下他後非但沒讓他過上一天好日子,今年還帶著他千裏迢迢來到邊關,讓他跟著她吃了一路的苦,本就瘦弱多病的身體更是折騰得不輕,三天兩頭的便要生一場病,幾乎每天都得喝上幾大碗的藥。

都快四歲的孩子了,卻不及別家孩子一半壯實。

好在這孩子聽話,讓他喝藥他從不叫苦,平日裏也知道心疼她,從不主動給她惹麻煩,乖巧得讓人心疼。

想到這兒,她背過身去擦了擦眼角的淚,才抱了他下床,牽著他走到院裏,讓他在院子散會兒步,自己則去廚房給他端藥。

藥是早就熬著的,熬到現在正好,何春桃將藥從藥罐裏倒進碗裏,又取了兩顆蜜餞放到小碟子裏,正準備一起端出去時,就見巧秀跑了進來,附到她耳邊道:“春桃姐,我剛剛偷聽到韓將軍吩咐他手下,去教訓一個剛流放過來的囚犯。你說,韓將軍是不是跟那人有仇啊?”

何春桃默了下,不是韓峻與那人有仇,而是她與那人有仇。

當年若不是他把她發賣出京,趙大原就不會為了追她出京,也就不會丟掉衙役的差事,後來也不會因為被迫服兵役而戰死沙場屍骨無存。

若不是因為他,小安也不至於病弱成這樣。

一想到趙大原的死和小安的病,她就恨他恨得牙癢癢!

從前他遠在京城高高在上,她從未妄想過要去報覆他,如今,他成了階下囚,被發配到邊關,也算是他的報應了。

韓將軍要幫她教訓他一下,她自然不會阻攔。

“少去聽韓將軍的墻根兒!”何春桃斥了句,又道:“碗洗完了你就回去休息下,晚點兒再過來。”

“我等韓將軍他們吃完把碗筷洗了再走。晚上要用的菜我也先摘一些。”巧秀搖了搖頭道,心想,她才不回去呢,回去也得被娘支使著做這做那,還不如在春桃姐這兒自在。

何春桃點點頭,端著藥去到院裏,把藥放到院裏的石桌上,讓小安過來喝藥。

趙懷安正站在柿子樹下仰頭望著樹上結的柿子,見好些都已經發黃了,不禁饞得直流口水。

聽見娘叫他,才止住口水,小腿噔噔噔地跑到石桌前,手腳並用地爬到石凳上坐好,端起藥碗,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才喝完。

喝完他拈起旁邊碟子上的兩顆蜜餞一同塞進嘴裏,才勉強壓下嘴裏的苦味。

待到蜜餞吃完,他擡頭看向娘親,眨巴眨巴大眼睛撒嬌道:“娘,我想吃柿子。”

何春桃剛要點頭,才記起來柿子性寒他不能吃,也才反應過來,這孩子是知道她每次看他喝藥都會內疚心軟,所以故意趁剛喝完藥她最心軟的時候跟她撒嬌要吃柿子,她一個沒留神險些就答應了。

小小年紀就學會跟她耍心眼,長大了還得了?

何春桃氣得伸手擰住他的耳朵,惡狠狠道:“好你個趙懷安,這麽小就敢跟娘耍心眼?”

“娘,娘,小安知道錯了!小安再也不敢了!”趙懷安立即舉雙手投降,又叫疼道:“娘,您快松手,小安耳朵疼!”

何春桃手下壓根沒用多少勁,見他撒謊叫疼,心裏自是更加來氣,正準備好好教訓他一頓,卻見韓副將走了進來。

“嫂子,小安這是做了什麽惹了您生氣?”韓峻問。

何春桃再想教訓兒子,也不會當著外人的面教訓,當即松開手,尷尬一笑道:“沒什麽,小孩子不懂事,鬧著要吃柿子。陳老大夫說了,小安不能吃柿子這類性寒之物。”

韓峻了然,見小安一臉沮喪,便道:“柿子這玩意兒澀得很,有什麽好吃的?快過來,看叔叔給你帶了什麽好吃的!”說著從懷裏掏出了一個油紙包沖他晃了晃。

趙懷安先是看了看娘的眼色,見娘沒有制止,才跳下石凳,飛快地跑了過去。

韓峻打開油紙包,露出裏面的一大捧新鮮桂圓,趙懷安看了有些疑惑:“這不是娘做菜用的桂圓嗎?”

“你娘做菜用的是桂圓幹,這個是新鮮桂圓,可以直接吃的。”韓峻解釋。

何春桃走近前來一看,見果然是新鮮桂圓,不免好奇道:“這麽新鮮的桂圓,韓將軍從哪兒買來的?”

“不是買的,是上邊賞下來的。說是代王妃愛吃這個,代王就讓人從南方快馬加鞭運了一些過來,為了保持新鮮,一路上都用冰塊鎮著。又怕王妃吃多了上火,就把多的都賞了下來。”韓峻答完,又道:“也不是什麽金貴的玩意兒,就帶了些過來,讓小安吃個新鮮。”

其實從前在英國公府,何春桃也吃過一回新鮮桂圓,還是世子賞下來的。這果子本不是什麽金貴的東西,在南方常見得很,但到了北方,就金貴起來了。但再怎麽金貴,也不過是吃個新鮮而已。

何春桃於是沒有拒絕,對小安道:“韓叔叔特意給你帶好吃的,還不快感謝韓叔叔?”

“謝謝韓叔叔!”小安乖順地道了謝,高高興興地接過包著桂圓的油紙包。

韓峻冷毅的面容上露出一絲笑意,他伸手摸了摸小安的頭,才向何春桃告辭:“嫂子,我還有事,就先走了。明兒中午再過來吃飯。”

“行,我照例把飯菜給你留著。”

何春桃送走韓峻,回來一看,石桌上那包桂圓一下子少了一小半,而地上既沒看見桂圓殼也沒看見桂圓籽。

她嚇了一跳,連忙問小安:“你該不會連殼帶籽一起吞了吧?”說著便要伸手去扒開他的嘴。

小安連忙搖頭辯解:“娘,我才沒那麽傻呢!我一個都還沒吃呢。”

“一個都沒吃怎麽一下子少了這麽多?”何春桃問。

“我,我裝了些在荷包裏,準備拿去分給小萍姐姐、二虎、還有狗蛋他們吃。”小安小聲答。

何春桃有些驚訝,原來是要分給他那些小夥伴們吃。這孩子倒是不護食,知道有好東西要跟朋友分享。

見他一直低著頭,顯然是怕她會責怪他。何春桃於是佯裝生氣道:“荷包呢?拿出來!”

小安雖不樂意,還是磨磨蹭蹭地藏在懷裏的荷包拿了出來。

見他跟打蔫了似的,何春桃忍不住撲哧一笑:“裝這麽點都不夠分的,拿出去也不怕叫人笑話。”

說罷,從紙包裏又抓了一把桂圓裝進荷包,順便幫他把荷包重新系緊了。

見小安一臉驚愕,她摸了摸他的頭,笑道:“你懂得和朋友分享是好事,娘怎麽會怪你呢?去找小萍他們分著吃吧,不過要記得,吃桂圓得剝殼吐籽。”

“知道了,謝謝娘!”小安說完便興高采烈地跑了出去。

何春桃看著他歡快的背影,忍不住搖了搖頭,見紙包裏還剩一小把桂圓,便抓了一半給巧秀,自己也剝了一顆嘗了,嗯,味道確實不錯,新鮮又甘甜。

剩下的她沒舍得吃,收了起來,留著小安明天吃。

巧秀得了幾顆桂圓後,卻直接全剝了吃了。

何春桃很是理解她這種行為,畢竟吳嬸是個重男輕女的,她要是帶回家去,就全歸她哥哥了,她自己是一個也別想落著。

作者有話說:

本周隨榜隔日更,晚9點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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