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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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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城家的宅邸很大。

和宅邸面積相對的是整個建築物給人的感覺。

陰森、冰冷,帶著些許的肅殺之氣,就像是佇立在街道盡頭的巨獸饕餮。

我坐在院子的圍墻上,家裏為數不多的保姆像是蜂巢內不停穿行的工蜂般在冰冷的空間中無言地移動著。偶爾也有人會擡起頭與我視線相撞,然後又馬上低下頭,仿佛這樣就能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

家裏也好,學校也好,所有人對我的態度都是差不多的。

我不是噬人的怪獸,可即使如此,也不會有人停下腳步與我交談。

說到底是我自己的原因吧。

我曾經也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孩子。如果沒有發生那種事的話。

如同我喊結城家的家主便宜老爹般,我並非結城家親生的孩子,在被領入結城家前,我曾經在某個福利院度過了接近六年的時光。

事到如今,我已經忘了那所福利院叫什麽、位於哪裏,只記得在那裏發生過的不好的事。

那所福利院並沒有什麽大人物支持,因此在那裏的日子也並不怎麽好過。拮據的生活和工作人員日覆一日的抱怨帶來的便是極度壓抑的環境。

在那樣的環境下,必然有人成為壓力的犧牲品。

最先引爆整個事件的只是個很小的事情。

孩子們對於某人的敵意可能僅僅只源於小小的細節,比如他說話的聲音太小了,或者他在工作人員發放午飯的時候沒有領例湯之類的。當我註意到這一點時,那個小男孩已經處於相當可怖的位置。

福利院統一發放的白色制服套在他瘦弱的身軀上,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也許只是某個孩子無聊的玩笑,白色制服的男孩被倒掛在樹上,孩童稚嫩的腳踝被粗糙的麻繩緊緊地纏著,光是看他的臉色就知道那種狀況絕對不好過。

四周站著不少看熱鬧的孩子,沒有人伸出手幫他解圍,充斥在男孩身邊的只有嘲笑和指指點點。

我甚至能夠從那些破碎的竊竊私語中感受到徹骨的惡意。

僅屬於孩童的、最純粹也是最可怕的惡意。

其實那只是根很破舊的繩子,如果有人願意稍微用點力它就會斷掉,男孩被吊的高度也並不可怕,就算沒有人接住,他也不會摔出什麽毛病。

可即使如此,因為純粹的“討厭”,並沒有人去幫他。

視線中孩童的臉漲得緋紅,混合著恐懼和絕望的表情出現在他那張還算清秀的臉上。

他明明什麽都沒有做錯。

這麽下去大概會出人命的吧。

我走上前,在其他人薄涼的目光中爬上樹,將束縛住男孩的繩子解開。

做完這一系列事之後,我擡起頭,迎接我的是一大片嘲諷和厭惡的目光。就好像我並不是在幫助別人,而是在做一件會被所有人都唾棄的、十惡不赦的事情。

男孩並沒有對我說謝謝,他幾乎是哭著離開了那片小樹林。

倘若這件事就這麽結束了,我大概還是那個普通的、會對正在受苦的人伸出援手的孩子。僅僅是一句感謝而已,我幫助他的理由並不是流於表面的話語。

在幫助了男孩的第二天,我的世界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無論我在哪裏,帶著惡意的探究目光都像是蛇蟻般緊緊地跟隨著我。緊接著,我那常年都帶著濕氣的枕頭被人塞進了不知名的蟲子,衣櫃裏的衣服也被人用剪刀絞得亂七八糟。

當年的我還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麽,可現在的我卻十分清楚。

——幫助了被欺淩者的我,變成了新的被欺淩者。

如若是現在的我,大概在發現自己被針對的時候就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扭斷什麽當做警告,然而那個時候的我並不打算動用個性。

或者說,那個時候的我只是想作為一個“無個性”生存下去。

因此除了為數不多的工作人員,並沒有人知道我也是個性持有者,幾乎所有人都把我當成了沒有個性的“殘廢”。

伴隨著沈默,欺淩變得越來越過分。

起初是上學所需的文具被人以各種各樣的方式毀壞,數量之大甚至達到了連工作人員都不願意給我買新的文具的地步;再然後就是無孔不入的嘲笑,哪怕只是很普通的摔倒,也會有人在背後嘲笑我,稱我為廢物。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怎麽做,因此我去問了最初被欺負的那個小男孩。

和我預想的完全不同,他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甚至連和我說話都不願意。

在對方躲躲閃閃的目光中,我明白了某件事情。

我被背叛了。

被自己出手幫助過的人背叛了。

準確來說,曾經被我幫助過的被欺淩者也加入了欺淩者的行列。為了和我撇清關系,他甚至還在我去找他的第二天,當著所有人的面,將我的課本撕得粉碎。

可即使如此,我卻還是沒有覺得自己不應該幫助他。

事情的終結是在某個下午。我站在腳手架上貼著工作人員交代下來必須要貼好的剪報,有幾個孩童突然跑過來,不由分說地利用個性毀壞了腳手架的一角。

失去平衡的工具轟然倒地。

伴隨著脊背傳來的疼痛,我終於忍不住發動了個性。

直到現在,我都不清楚自己那個時候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狀態。

憤怒或者是傷心?好像並不是那麽回事。當時我的大腦一片空白,身體擅自動了起來,而作為“紐緒”這個個體一部分的個性,更像是某種自我保護機制,在我個人完全沒有自主意識的情況下就擅自發動了。

當我回過神的時候,整個福利院都陷入了孩童的哭嚎之中。

除我之外,在場的所有人都被扭斷了骨頭,有些人是手臂有些人是腿。本該受傷的我卻只是躺在地上,身體因為突如其來的沖擊而暫時性地失去了行動能力而已。

工作人員慌慌張張地沖進來,然後慌慌張張地撥通了醫院的電話。自始至終我都沒有得到一句苛責,在被扭斷手腳之後,那些曾經用嘲笑的目光註視著我的孩童們的眼神都變成了恐懼。

也是在那個瞬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

被欺淩者是沒有資格獲得幫助的。

能夠幫助他們的只有他們自己,而對連自救都做不到的人施以援手只會將自己推入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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