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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含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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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笙等人游完長街, 又回到宮中, 這一回,是在玉堂宮中設宴。玉堂其實是官署的美稱之一, 每當新科進士新鮮出爐,都會在玉堂宮中設宴,也算是一種美好的祝福。

在宮宴上, 有進士尤善寫詩, 有心出頭,看到坐在前頭的謝笙,便起哄說要獻詩, 那人帶著幾分惡意,特意對著謝笙開口道:“謝狀元為魁首, 自當由你開始才是。謝狀元才高八鬥,我等自愧不如, 只不知謝狀元今次又要得何等名傳千古的絕句,讓我等黯然失色了。”

謝笙師從周祭酒不是什麽秘密, 周祭酒不會寫詩是出了名的, 所以往往也就有不少人理所當然的覺得謝笙作詩肯定非常一般, 想逼著謝笙作詩,來借此打擊他。而此刻, 謝笙中了狀元, 若能在此道上勝過他許多,豈不是踩著謝笙上位的一個好時機?

謝笙沒想到,在這麽重要的宮宴上, 竟然也有人這麽不長眼色的這麽說話。

正常瓊林宴作詩,謝笙自然不排斥,只是像這人一般,把謝笙高高架起,若不得了好的,豈不是說謝笙名不符實?

“絕句不敢當,千百年來,天下讀書人甚多,能得千古絕句的也是有數,吾雖不能,拋磚引玉卻夠,”謝笙看了那打頭起哄的人一眼,眼底並沒半點難色,只有平靜。他們也不想想,自己能一路考過科舉,又連中六元,難道真的就半點不會寫詩?可不見得。

謝笙想到自己適才在禦街之上偶然所得,斟酌一番,又補上幾句,才念了出來。

“好!”秦方第一個叫起好來,有些不屑的看了方才最初提議叫謝笙作詩那人一眼。

隨後徐渭和榜眼也來響應,其他人自然也一同誇讚起來,畢竟謝笙這詩的確不錯,尤其是他在禦街上偶然所得那兩句,已經可以說是遠遠超出他以往的水平。

“雖非絕句,也是當世名品了,”一位在場的大儒撚著胡須下了定論。

而因謝笙詩中所作的都是方才的所見所聞,自然也沒人覺得他能開天眼,預見到沒有發生的事情。現做詩,可比提前在家寫好了再拿來獻寶高端得多。在場諸人此刻毫不懷疑,若是給謝笙足夠的時間去完善這首詩,或許他還真能出一首流傳千古的絕句。

如此一想,先前還有的一星半點的不平,也慢慢全部消失。

皇帝在上頭見謝笙自己就解決了這事,還是靠文采漂漂亮亮解決的,心下滿意,當著眾人的面同嚴瑜道:“子和的詩是越做越好了。”

嚴瑜沒看底下人,只笑著回答:“可不是嗎,好歹當初進學時,他日日纏著老師不放,連英王兄的太傅他也去請教過的。”

英郡王是當初的太子,他的老師自然是先前的太子太傅。

皇帝和太子雖沒明著幫謝笙說話,可就這麽簡單幾句,就已經足夠讓那人白了臉,也讓這一屆進士明白了謝笙身上的榮寵之盛。

現任和下任皇帝都待他如此親近,謝笙的未來,也就可以預料了。

一時間,有不少人看著謝笙的視線變得灼熱起來,那些自以為隱晦的打量視線,讓謝笙有些不爽。好在,徐渭秦方兩個在他身側,算有兩個熟人,能說上幾句。

在之後的會上,再也沒誰特意說什麽作詩之類的話,便是再想在皇帝面前表現表現,也沒拉著旁人,更沒掰扯人家稍有欠缺之處。

尤其,再不敢借酒裝瘋,和謝笙不對付。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連皇帝都護著的人,難道真是能動的?

從那以後,這場宮宴才算是真正和平起來。先前說話那人早躲進了人群裏,只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總會有人認識他。

三年又三年,進士一撥又一撥。連每一屆的狀元都不能保證自己一定能位極人臣,甚至過得窮困潦倒的也不少,更不要說普通的進士。

謝笙作為謝家人,姻親關系龐大,即便他自己不在意,這些人也容不得有人這樣故意針對謝笙。你要上位可以,謝笙卻不能是那個踏腳石。這不只是謝笙的臉面,更是整個謝家的臉面。

那人就算不是寒門出身,將面臨的,也必不會簡單。

宮宴過後,謝笙果真沒先出宮,而是跟著皇帝去了朱皇後處。

朱皇後一早便備下了謝笙愛吃的點心,原本還準備叫人用食盒裝了等他離開前給他送去,此時見他過來,心中自是高興。狠狠地誇了他一回,才說是等到夏日,蜀地進貢了枇杷來時,必會遣人給他送些去以作嘉獎雲雲。

朱皇後看著謝笙頭上還簪著她親手挑的花,有心多說幾句,只是很快便有人上來提示這會兒天色已晚,宮門快要下鑰。便只能遺憾的表示時間過得太快,並沒說上幾句,時間便過去了這麽久。

她只感嘆一句,便沒多留謝笙,很快就派人送他出宮去,謝笙自然也說了過幾日要專程進宮謝恩,才算罷了。

謝笙中了狀元,照例是要返鄉祭祖,再在謝家村立一道狀元碑。只是謝笙才從謝家村出來不過幾月,謝侯便沒叫他再走這一趟,只安排了親信去督促著辦此事。

何況中了狀元這樣的大事,不消吩咐,謝家族人也必然會辦得妥帖,更是不必擔心,不過謝侯也還是親自寫了一封信給六太叔公,請他做個監督。

知道謝笙不回去,李氏這邊也忙了起來。

原先謝家就和溫家說好,等謝笙考中了狀元,便正式走禮,李氏這邊趕緊給溫家遞了意思,詢問什麽時候正式請媒人上門好。一般女方總要矜持些時候,才能給一個期限。

謝家這邊就算萬事俱備,也只能等得了溫家的意思,才能行動起來。

謝笙沒有回鄉,卻也沒先去頭一個報道,在這人人都回鄉祭祖的時候,他迫不及待的去報了到,並不算好,反而會叫人覺得他過於看重名利權勢,是以他已經同吏部的人說好,給他簽了半月後入職的單子。

時光腳步不停,匆匆便入了四月。謝笙中了狀元之後,謝侯便以他該學著獨立為由,分給了他一些產業,其中便有一個種著果樹的莊子。這莊子的景致算不上多特別,但在這初夏時節,卻有一點絕佳的妙處,便是其間有個小小的櫻桃園。

現今正是櫻桃紅了的時節,自然少不了要走這麽一遭。

謝笙平日便好趕時節,此時自是更少不了他,不過這一回,他是獨自到莊子上的,甚至連著客人,他也只請了那麽一位。

太陽漸漸升了起來,謝笙看著草木上的露珠都被曬幹,便再也忍不住,起身出了門。

“少爺怎麽出來了?”捧墨瞧見謝笙,忙趕上前來,“已經派人去接了,想必要不了多少時候。”

謝笙點了點頭,道:“你再瞧瞧我身上可有什麽不妥之處?”

捧墨聽了這話,便擡頭去瞧謝笙。

如今說是初夏,天氣卻還和春日仿佛,日光和煦,帶著暖意,卻並不傷人,謝笙便穿了一件青衣。

如今謝笙早已有了字,又中了狀元,看在旁人眼裏,自然算是成人,頭發便用一玉冠束起,他身上配飾不多,只在腰間掛了扇袋和玉佩,襯著謝笙的氣質,整個人看上去清透而幹凈,是讓人很容易起好感的類型。

“並沒什麽不妥,少爺穿這身再適合不過。”

謝笙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過這身衣裳本就是捧墨搭配,問他比之不問其實也沒太大差別。

謝笙踱步來回幾次,到底還是有些坐不住:“我出去瞧瞧。”

“少爺,”捧墨趕忙拉住了他,“夫人千叮嚀萬囑咐,切不許您胡來的。您若真等不及,不如先去園中看看,我這就派人在門口候著,一準兒即使稟報。”

謝笙這才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轉身先去了園子裏。

捧墨見狀,松了口氣,如先前所說,趕忙先派了人去門口守著。

就在謝笙去了園子不久,一輛馬車在園子門口緩緩停下,一旁候著的小廝仔細辨認了一番坐在馬夫身邊的丫鬟,便趕上前來,小聲道:“少爺請您直接往園中去。”

那坐在外頭的丫鬟看了他一眼,也沒掀簾子,直接示意身邊的馬夫按那人說的,往園子去。

等真到了園子,謝笙早已經接到了消息,趕忙從園子深處轉了出來,恰看見馬車停穩。

他快步走到馬車邊,正遇上溫瑄親手打起車簾子。兩雙眼睛碰在一處,都不自覺露出一個笑來。

謝笙輕咳一聲,也不顧自己方才匆匆過來,而顯得稍稍有些亂了的衣角,向著溫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溫瑄低垂了眼,輕輕將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溫軟入手,謝笙的心便也隨之變得和軟。他手上稍稍用力,左手隨之而上,便將溫瑄從馬車上抱了下來。

趕在丫鬟還沒開口之前,謝笙便將左手撤了,只留右手牽著溫瑄。

丫鬟一句話卡在喉嚨裏,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被捧墨拉了一把,也只能閉嘴不言。

溫瑄不自覺側了側身子,似是要揮去謝笙方才留在身側的觸感,但她也沒將自己的手從謝笙的手裏抽出來,只不痛不癢的瞪了謝笙一眼,甚至還帶著幾分笑意。

謝笙藏在寬大衣袖下的左手手指動了動,帶著幾分懷念,卻也還是先引著溫瑄往裏行去。

“得虧這幾日不曾下雨,不然這櫻桃必然要被雨水糟蹋大半,也等不到今日合適的人來。”

謝笙這話,帶著幾分明明白白的暗示,溫瑄見此處只他們兩人,便道:“若說是合適的人,不是早在此處?”

謝笙指的是溫瑄,溫瑄說的,自然就是謝笙了。

謝笙搖了搖頭,道:“你若不在,我自個兒又何必過來。”

溫瑄臉上有些發燒,將自己的視線轉移到身邊的櫻桃樹上。

枝葉掩映間,有不少紅色小果一簇簇掛在枝頭,和溫瑄發間的珊瑚釵相襯,便好似那櫻桃藏在了溫瑄發間。

兩人多走幾步,謝笙眼珠子一轉,對溫瑄道:“舊年曾讀《唐語林》中提到‘明皇紫宸殿櫻桃熟,命百官口摘之’,此處雖不是明皇的紫宸殿,也只你我二人,倒也可以體驗一番含桃之趣。”

謝笙說著,便伸手壓了一根枝條下來,將紅艷的果子湊到面前,偏頭咬了一顆紅色的果子下來,隨後又另擇了一枝,壓到了溫瑄面前。

溫瑄看了謝笙一眼,當真也同謝笙一般去試了試。

謝笙只見溫瑄如他自己一般稍稍偏頭,卻是先露了少許粉舌,貝齒才輕輕咬下一顆櫻桃。許是溫瑄第一次做這種事,有些不得其法,她一口咬破了櫻桃,櫻桃汁水濺在她臉上,讓謝笙猛然像受了重擊,隨後渾身像觸電一般的酥麻感擴散開來。

謝笙的喉頭不自覺動了動,他偏頭也在溫瑄方才所食果子旁也再吃了一顆,才伸出空閑的那只手,幫溫瑄拂去臉頰上的汁水,而後鎮定的放到自己唇邊,舔了舔,還說溫瑄:“這第一回,不大成功也是理所當然,多試幾次便能好了。我嘗著你這邊這幾顆,要比我方才吃的甜上許多。”

溫瑄又羞又惱,丟了謝笙的手,用帕子捂了臉,口中的櫻桃嚼也不是,不嚼也不是。

“呸,誰要和你再多試幾次。”

謝笙心下遺憾,只能將自己先前的準備說了出來,他一早叫人備了幾個竹籃,好叫他和溫瑄可以自己提著籃子摘櫻桃,到時候叫人快馬將這些現摘的櫻桃送回京去,一家送上一些,算是難得的贈禮佳品。

到了摘櫻桃時,溫瑄說什麽也不肯和謝笙一起走,謝笙無法,便只能自己去。

待和謝笙走得遠了,溫瑄臉上溫度也退了許多。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有些懊惱。

“分明從前初見時也沒這麽容易羞的,”溫瑄輕輕咬了咬下唇,自己也有些想不通,為什麽在面對謝笙的時候,總是這麽容易被牽引了思緒走。

她一面想著,一面恍惚的去摘櫻桃。她才摘了淺淺的一層,看著被自己的手壓到面前的櫻桃枝,鬼使神差的稍稍傾身上前,學著方才的方式,咬下了一顆。

這一次,可沒有汁水再濺出來了。

溫瑄心裏這麽一想,便突然有些手忙腳亂的放了那枝條,悄悄往謝笙的方向看了一眼。見謝笙沒看到自己方才的動作,才松了口氣,回過身去,繼續摘著,卻也慢慢的和謝笙靠得越來越近了。

謝笙等溫瑄轉過臉才重新看向她,眼中是不能忽視的笑意。其實溫瑄方才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裏,只是怕溫瑄面上掛不住,便只當自己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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