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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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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沒睡好,林沒還在犯瞌睡,頭抵著窗,留長的頭發垂落下來遮了小半張臉。車熟門熟路地開進娛樂公司的地下二樓,緩緩停下來。

他倦怠地睜開眼,道:“謝謝鄭叔。”

沒讓司機等他,林沒坐電梯遇到幾個練習生,雖然他和公司解約的事差不多定下來了,練習生們還客氣禮貌地和他打招呼。

林沒不愛來這套,擺擺手朝他們笑了下,精致漂亮的臉瞧著冷淡,眼角的那顆淚痣又添了些艷色,很勾人。

在車上憋著沒抽煙,他出了樓梯進了練舞房,立馬點上了。同事正在排一段舞,這人得上春晚,不敢劃水。

“有點跳機械舞的天賦啊。”他笑了,指尖夾著支煙,慵懶地靠在墻上。

是在說對方跳得不流暢,宋和彥也沒生氣,他們倆這樣有好幾年了,愛互嗆。

他坐下來調整自己的護膝,道:“今天來簽字?”

林沒點點頭,宋和彥點點頭說:“怪可惜的。”

團體從去年開始就各玩各的了,合約要到期,當不了同事還能當朋友,宋和彥是真覺得可惜,林沒搓麻將水平特別爛,他喜歡和林沒玩。

“采訪一下,接下來要幹什麽?”宋和彥道,“謝老板想金屋藏你?”

“你還真敢說。”林沒想踹他,心想,誰金屋藏誰啊,他最想把謝在苑藏起來,不給別人看。

上樓簽完字,宋和彥在車庫門口攔著他,開著自己的車,陪他去吃中飯。林沒也正心裏空落落的,需要解悶,挑的餐館要排隊,他們戴著口罩扣著帽子,在大廈裏閑逛。

“巨星,我想買這個。”宋和彥指著櫥窗裏的春季新品。

年都沒過呢,就上趕著出了春季新品了,這種更新換代太應景,林沒嫌自己太敏感,道:“讓隊長給你買。”

“隊長沒錢,你有。”宋和彥朝他笑。

林沒看著面前這位家裏有礦的富二代替自己的男朋友裝窮,不說話,把卡拿出來讓宋和彥刷,宋和彥歡天喜地進了店,卻是要的林沒的尺碼。

把衣服袋子塞在林沒手裏,兩人轉悠著上樓去,宋和彥道:“怎麽不開心?此刻不該歡呼一聲自由萬歲麽?”

“這四個字不是分手用的嗎?你這口號留著自己喊吧。”林沒道。

他從小練舞,身體柔韌纖細,冬天穿得厚也依舊看著高挑出眾。想到晚上要和謝在苑去一個酒局,他打算中午多吃點。

別的明星看到林沒無所謂地吃著各種高熱量食物,吃完還要點個甜點,估計要氣死,飲食那麽不節制,他始終是瘦的,頤都的風刮大點,好像就要吹倒。

“後天要去補拍個鏡頭。”林沒道,“然後我就真的開始休假了。”

“休多久?”

“沒想好,我再看看吧。”

他出道了六年,雖然組合成績在前期冷冷淡淡,可他紅得早。他在打工時被人拍了照片曬在微博,靠著俊秀斯文的側臉就火了一把,之後可謂順風順水。

這不是努力的功勞,那麽多人在努力,出頭的能有多少,他是作弊了,靠著謝在苑。

自己以前根本沒想過成為明星,更沒想過會那麽紅,跳舞也是沒別的選擇,謝在苑最初問了他句想幹什麽,他答不上來,謝在苑便替他想,說:“站在聚光燈下好嗎?”

謝老板說話算話,他已登過最大的舞臺。

走紅不是他自己好命,他知道自己最關鍵的是認識了謝在苑。

“那你是不是和謝老板定下來了呀?”宋和彥咬著奶茶的吸管,替他急,“你在他身邊七年多了,還沒被甩。”

有這疑惑的人不只是宋和彥,圈裏的更新換代遠比櫥櫃裏的漂亮衣服要快,可轉眼林沒從十九歲到二十六歲,他還是待在謝在苑最親近的地方,也是唯一一個。

圈子裏玩包養這套的人挺多的,林沒和謝在苑不是其中一對,但就算是實打實的伴侶,最長情的也挺不過四五年,不知道林沒是有什麽本事,有人還開過玩笑,說林沒給謝在苑下了蠱。

他沒出色的學歷,沒優渥的家境,長相倒明艷得讓人能信,謝在苑是被那張臉誘惑住的。

其實連臉都沒有,沒有誘惑不誘惑那回事,謝在苑說要他跟著他的時候,也才二十一歲,估計是被七大姑八大姨問急了,和家裏出了櫃。

在較為保守的家族裏一下子說自己是同性戀,於是總被塞些門當戶對的姑娘,他為了讓家裏人知道他是認真的,找了林沒陪他做戲。

他給林沒打開了一扇通往亮處的門,林沒自己承擔陪他演戲的後果,明裏暗裏各處曲解與挖苦一並擔下。

謝老板的性取向不是開玩笑,愛人卻是假愛人,如今七年,不止旁人認為他們是真情實感,連林沒都要被騙過去了。

他除了林沒以外,身旁再也沒有別人,林沒是知道的,謝在苑不是不會動心的石頭,矜貴如他,他只是不大看得起人,連投在他身上的飽含愛意的眼神都嫌臟汙,暫時沒人入得了他的眼。

林沒和他還算有緣,養著就養著了,指不定還能有第二個七年。

看宋和彥想討喜糖,林沒說:“能定下來什麽,沒影的事。”

“不。”宋和彥說得挺認真的,“我覺得謝老板要麽誰都不要,他如果想和誰結婚,那一定是你。”

下午宋和彥回公司,林沒到家給自己泡了一碗感冒藥,捏著鼻子喝下去。

昨晚被謝在苑折騰得太累,他感覺自己一整天頭昏腦漲的,好像是有些低燒了。最開始還說做戲呢,做著做著,兩人這幾年還沒摩擦出點愛情火花,先把床上的事給假戲真做了。

舔舔幹裂的嘴唇,他縮在沙發上休息,聽到門外有汽車聲,動了動沒起來,過了兩分鐘有一只手捏了下他的臉,追著那只手他把臉龐湊過去貼著,擡起眼喊道:“謝老板。”

他喊謝在苑謝老板的時候,眼睛總是亮亮的,帶著幾分狡黠和活潑,還有含情脈脈。

謝在苑沒坐到他身邊去,只是任他撒嬌,道:“該出發了,等下會堵車的。”

早上送林沒的司機端端正正等在車外,替他們拉開車門。林沒依偎在謝在苑肩頭,快到了目的地又坐起來。

他散漫地抓了抓自己披散開的頭發,露出光潔的額頭。他皮膚是接近於病態般的白,搭在謝在苑身上的手腕像是一捧雲下湖邊的新雪。

謝在苑玩著他的手指,細長勻停,說:“說要戒煙,戒得怎麽樣了?”

林沒早上還點了一根煙,沒和謝在苑說,歪頭模糊道:“這是件長久的事兒。”

“吃著什麽苦了,要抽這個。”謝在苑松開他,正好到了地方,他們下車。

他隨便問問,也沒打算聽林沒答。

人來人往的,滿目珠光寶氣,林沒穿得普普通通,自若地待在他身邊,沒說話沒喝酒,看著是疏離的,氣勢卻好似能壓下全場。

“林先生,今天我去送人還看到你了。”有人搭訕道,他擺擺手讓一個人過來,臉蛋很嫩看著還是個學生,“他現在和你同一個公司,在當練習生,過來叫聲前輩。”

沒說自己今天剛和那公司解約了,他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下那人,道:“真年輕。”

那人和小白兔一樣,忙給林沒鞠躬,這架勢很大,倒不是給林沒面子,而是借著討好謝在苑。

今天是謝在苑的好友擺的局,家裏開醫院的,謝在苑來了便去和他聊天,別的客人尋不到他,都過來堵林沒。

這裏有大腕,拍電影的,比林沒大眾眼緣好,在外邊以敬業踏實出了名,此刻和一群別的小家夥們打成一片,喝了酒在唱歌。

這地方說熱鬧是熱鬧,更多的是荒唐。

那種白天還互相裝清高,到了晚上一進酒局的門,發現同事和自己被安排在一左一右的位置的,以及前男友和自己前金主攪和在一起的,各種稀奇古怪的狗血事數不勝數。

“林沒。”謝在苑喊他名字。

他抿了一口酒,走了過去坐在他邊上,註意到有個人看著這邊,不知道是看他還是看謝在苑,見他偏過頭去,又收回視線。

猜到他在想什麽,謝在苑說:“看你很久了。”

謝在苑的應酬這些年越來越少,也不是誰的面子都給,再加上沒人會在謝在苑背後嚼舌根說閑話,所以到現在也有人驚訝於林沒跟著謝在苑。

震驚歸震驚,沒必要盯著那麽久吧。

林沒有些別扭,桌底下,他被謝在苑握著手腕,溫熱指腹慢慢摩挲過細膩白皙的皮膚,惹起細細密密的酥麻感。

謝在苑把他叫過來,有種宣告主權的感覺,林沒又瞥了一眼那人,謝在苑身上別的他沒學會,倒把冷淡涼薄學得似假還真,氣質有些相近。

那人坐到唱歌的那群人裏去了,摟著個他有點眼熟的小明星。

“那人姓方,我最近要和他有些生意往來,不要太駁了他的面子。”謝在苑邊說著,邊給林沒倒酒。

“林先生,坐著無聊不?賞個臉唱首歌吧。”在喧鬧中,沒出謝在苑所料,方總轉身說道。

邊上一眾人附和著,林沒想著自己跑調到公司不敢給他分配歌詞,一開嗓子可能比拒絕他們更加讓人敗興。

“是嗓子不好。”在他說話前,謝在苑搶先一步道,“你去敬方總一杯。”

這邊話音剛落,林沒站起來,拿起自己的酒杯,悶頭飲盡,謝在苑把這杯倒得很滿,放下杯子臉頰已經紅了,他忍著嗓子的幹澀,道:“方總,不好意思,今天不舒服。”

至今為止,多少人直接或間接說過他於謝在苑而說是重要的。

是不錯,謝在苑對他會有占有欲,會有同情心,但不會因他得罪人,也沒愛上他。

這種重要程度具體該怎麽描述有待考究,反正沒到上心對待的那份上,就像隨意地養了只貓,沒事可以護著,有事則輕松拋下,覺得有意思的話摸一摸撓撓癢。

有人講他知情識趣,不,他絕不聰明,所以總在這被疼愛的錯覺裏苦苦煎熬著。

是他在愛情裏早早到場,另一個遲遲未來,他等得有些仿徨,可還願意繼續,謝在苑會喜歡他的,認識九年相伴七年,焐冰塊也該化了,只是還需要一點時間發現。

他們坐在一起,身邊很多人在談天說地,為壽星祝賀,他們光是並著肩膀,就好似世界再插不進其他人。

林沒想摁住隱隱作疼的胃,可是這動作實在不好看。謝在苑和他說:“謝悠明天放假了,接到老爺子那邊去。”

林沒點點頭,道:“我明天帶他去機場。”

謝悠是謝在苑的兒子,在表親那邊領養的,作用和林沒一樣,有了林沒不會再有人給他塞情人,有了謝悠不會再要他結婚生小孩。

謝悠,悠閑的不是小孩,是謝在苑他自己。

“他最聽你的話。”謝在苑頭疼,小孩愛鬧騰。

林沒笑道:“他很崇拜你。”

謝在苑不置可否。散了場他身上也有了酒氣,林沒看著他的臉龐,心裏發癢又想抽煙,但生生忍住。謝在苑討厭煙味。

他的老板是長得好看的,五官英俊得不比明星差分毫,讓人乍眼看上去就覺驚艷,能把林沒一迷就是九年。

林沒坐上車悶聲不響,暗暗描摹著謝在苑那張臉,憑此緩著一陣陣的胃疼和頭暈。到了家他先去給浴缸放水,剛直起身,便被壓在墻壁上。

他閉上眼,明顯感覺到謝在苑的氣息與目光,都是熱的,貼在腰間的那雙手不輕不重地在他腰窩處揉了下,他們不約而同回想到昨晚的溫存。

“小沒。”謝在苑低下頭貼著他的額頭,再慢條斯理地吻著他,“你不開心?”

他沒有不開心,如同永遠無法拒絕謝在苑,自己只有神魂顛倒的份,即便心裏堆著灰燼,也能被那聲堪稱溫柔的稱呼給喚得覆燃,什麽都給他。

林沒總覺得謝在苑是山間淩空的一弧月,哪能被他摘下來?可他又瘋狂地想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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