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離開他？她有些癡癡地想，這是什麽意思？是說他們已經在一起了嗎？她努力睜大眼，想在他最細微的表情中找到她所期待的答案，而他則在她的註視下漸漸俯下頭。她手心裏都是汗，胸腔鼓動得厲害，既期待又緊張，可是卻沒有一瞬間有過抵觸想過逃離。她發現面對他時只能束手就擒，根本毫無招架之力。如果他想要戲耍她，她註定只能成為他的囊中之物。

想通了這點，她有些豁然開朗。既然如此，還猶豫什麽、怕什麽呢？無論最後結局怎樣，至少此時此刻在她面前的這個男人是她深深喜愛著的，不想回避、不想自我催眠，更不想要錯過。狂風驟雨或許終會來臨，但在那之前她只想緊緊擁有這恬淡美好的瞬間。

她終究還是，舍不得他。無論心底有多少不安、多少未知、多少理智的自我說服，可屬於她的那顆心卻只想奔向他。毫無辦法。

“你好像還沒有說過喜歡我……”她的話在他的臉慢慢放大中低弱下去，並不由自主閉上了眼睛。那是前所未有的昏沈和暈眩，甚至腦中一瞬閃過令人茫然的白光。

“什麽……”他的聲音近在耳畔，她卻越發覺得聽不清。心裏有一處隱秘的所在感到了絲絲的癢，摸不到捉不著，卻令人如此不能安寧，焦躁萬分。

“還沒有……”她像個猶做困鬥的小獸，祈求地低語。

“安沈，難道我讓你搬進來的意思還不夠明顯嗎？”她的感官變得空前敏銳，甚至都能感到他溫暖的鼻息和唇畔的熱度。

可是她暗暗期待的溫暖還是沒有落下來。在感到他的氣息遠離之後，她猛地睜開了眼睛。

“很晚了，你也累了，早點休息。”他又恢覆了之前的彬彬有禮，可她卻不能否認心裏感到了失落。

她尷尬地快速推開副駕的門，卻被他從後面拽住了手腕，“安沈，我很珍惜你……我希望你能明白。”

她迅速扭身，在他來不起抽手時，快速在他唇上一吻，負氣而狼狽地開口，“給你蓋個章，從今天起你是我的了。”

她的臉一定燒紅起來了，那股抑制不住的熱意急速躥升，在她想要極力控制時，就已經星火燎原。逃出車前的最後一眼，望見的是他亮若星辰的眸子，以及藏匿其間點點微漾的漣漪和暖意。

寒冷後的晴暖令人微醺。想來和謝安沈有同感的人應該不止一個，因為不用回頭就能聽到滿辦公室此起彼伏的哈欠聲。最近一直在加班，因為Vivian的新書簽名會馬上就要舉行了。

《青春紀念》這本書一經上市，就形成了大賣的局面，而歷來把握時機很準的西都決定趁此書大賣的同期，力推Vivian這位旗下作者。於是就有了這場簽售會。

這場簽售會在一家高級酒店的頂層舉辦，簽售會後緊跟著就是一場慶祝酒會。因為是封騰之星大手筆的活動，所以封騰旗下所有的大牌作者都會前來捧場。Vivian的簽售活動一下子就變成了有些商業運作性質的酒會，無論是場面還是陣容，都破了歷來簽約作者首書秀之最。

只是苦了她們設計策劃部。沒日沒夜的加班，已經讓謝安沈光榮地加入了熊貓家族，並隱有躍居族長的趨勢。每天回到林靜生那裏，她已經徹底累癱，再也不想多說一句話。她也曾就Vivian這件事和他簡單探討過，但是他給她的明確回覆是，封騰的執行總監是西都，一切她說了算，而他只是出資人，而並不直接參與公司的經營和管理，這些是當初聘任西都時就已經談好的。

謝安沈明白他的立場，所以再沒有提過。

“後悔了？”他也這麽問過她。是啊，那時候他曾勸過她，如果賣出槍手稿，將來一定會後悔的，可是她卻沒有聽他的忠告。

Chapter59

銀貨兩訖。從她收下了Vivian給的稿費後，就已經和《青春紀念》這本書再沒有任何關系了。她也回答過林靜生，並不是想要反悔，只是有些……小心結。

帶著這樣的心結，謝安沈沒辦法裝出坦然的模樣，歡歡喜喜掛著純潔完美的笑容去參加Vivian的簽售以及之後更加輝煌的慶祝酒會。但是全員都要參加這條硬命令，讓她的美夢瞬間破滅。

她為此破例去磨了林靜生，可他只是似笑非笑對她擠眼，然後問她需不需要他讚助一套嶄新的小禮服。

謝安沈很氣悶，“那你會不會出席？”

他笑，摟住她，“你希望我出席嗎？”

“不希望，不希望，不希望！”她開始耍賴。

“親我一下，我就考慮看看。”她覺得今天的林靜生有些得寸進尺。

她決定不向惡勢力低頭，搖頭如撥浪鼓，“不親，不親！”

他笑得胸膛微震，微俯下頭，將唇印在她的額頭，“今天我必須去，乖，有生意要談的。”

“不是酒會嗎？”

他含笑望她，“開始是酒會，最後會變成什麽，誰知道呢。不過大牌們來的多了，最後一定會變成談生意的。”

其實她並不十分明白林靜生口中似是而非的話，直到此時此刻。她躲在緊鄰宴會廳的洗手間隔斷中給手機換電池時，聽到了來自隔壁間的聲音。

這聲音嗲到令人雞皮疙瘩掉滿地，可是聽到那聲音的一瞬間，她就知道了這是何方神聖。謝安沈對聲音相對敏感，剛剛在宴會上這個女人開始敬酒時，她就對她的聲音感到接受無能。這女人是封騰旗下一位男作者的女伴，另一家文化公司的簽約作者，也算是現在比較當紅的一位作者。研究各家出版書封面時，她也曾短暫地看過一些她所寫的文字，實在很難將那些清新舒暢的文字和她本人聯系到一起，因為兩者實在反差太大，令人完全跌爆眼球。

“親愛的，你再不幫我，我這個月就要開天窗了。”這聲音此刻更加濕漉漉滑膩膩，令謝安沈忍不住抖了抖脖子。

“別急，我再幫你找個更好的寫手。”

“之前那個不就挺好的嘛，我的讀者都反映上一本作品很有看頭，我覺得之前這個槍手就很好，何必再換呢，好不好嘛。”

接口的男聲語氣變得輕蔑而嘲諷，“寫了幾本就開始拿喬，漲價碼漲得太邪乎了，不能慣出這種毛病來。不幹就不幹，給錢的買賣，還怕缺人幹嗎？”這位封騰旗下的男作者也曾在公司和謝安沈碰上過幾回，可從沒有哪一刻會像此刻這樣，令她對這個人如此厭煩透頂。

後面的劇情開始向限制級發展，令謝安沈很想立刻逃離。可是此時此刻出去，會不會又給自己無形中樹立一個敵人？她思前想後，只能忍著，忍到這兩人自己走開。可偏偏這倆人好像不期而遇的橡皮糖，一旦黏在一起，就很難分離。

喘息、呻吟、糾纏，一切令人窒息的聲音就在這逼仄的一角滑稽上演著，當然更滑稽的就是她這個無可奈何的“偷聽者”。為什麽每次都會遇到這種事？是人心本就覆雜，秘密無處不在，還是她今年命犯太歲，走到哪都是麻煩纏身？

她一邊在心裏碎碎念，一邊翻看手機查查有沒有新短信進來。美姐今天依舊請假沒有來，她剛剛給美姐發了一條短信，可美姐卻始終沒有回覆。

黏膩的女人一邊喘息一邊問，“聽說你們主編勾搭上了那個新出道的小作者？那孩子照片我見過，清清秀秀的，別說你們主編這口味一直也沒怎麽變過呀，就喜歡小正太美少年型的。”

謝安沈一口氣幾乎沒上來，用手輕輕垂了垂胸口，才算忍住了將要出口的那聲尖叫。主編？編輯部的主編？那個看起來一臉橫絲肉，正經的好像很禁欲的女人？這個消息實在太過勁爆，令她好半天無法回過神來，等意識到時，才發現她的手機竟然不知何時響了起來。

清澈的鈴音在這處空曠的秘密集中地反覆回響，之前那充滿了欲望氣息的聲音也好像被驚擾的迷霧一般迅速消散掉了。這處角落安靜的仿佛掉根針都能聽到，甚至連她自己都能感到自己頭皮發炸的那種變化。

謝安沈覺得她真是沒有做賊的命，不僅技術欠佳，心理素質不過硬，就連運氣都背到了極點。她幾乎像百米沖刺一般沖出了衛生間。已經暴露了，難道留下去，等著那個此刻必然衣衫不整的男人過來堵她滅口嗎？

一路狂奔一路咒罵，謝安沈像只慌不擇路的兔子一樣狼狽。直到撞進一個人懷裏。

撲鼻便是一陣香，繚繞而又纏綿的味道。開口的聲音更加纏綿，仿佛露珠在枝椏間吟唱。

“我剛剛還在想，被放鴿子的我，要去哪裏找一個現成女伴，沒想到就有人投懷送抱了，我運氣真不賴呀。”這話說得甚輕浮，可是這人的聲音卻很好聽，令人就算想發火，也覺得自己有些小題大做了。

大廳絢麗的燈火下，謝安沈擡起頭看到的是半張精致的面具，以及那張面具下線條更加精致誘人的下巴。

如果不是這人的身形過於高挑，如果不是他的嗓音誘惑低沈，如果不是他身穿吸血鬼公爵騷包的燕尾服，僅僅單看他精致的下巴，她一定不會猜到他是一個男人。

雖然聽他說話有種被他調戲的感覺，但畢竟是她一路跑來沖撞了他，所以謝安沈低頭道歉，“抱歉，我……”

Chapter60

“你怎麽還是這麽一身？”她聞言錯愕地擡起頭，正看到面前的男人撫著下巴做一臉沈思狀，“難道你想變裝的角色是本公爵的女仆嗎？”

因為林靜生不肯幫她推掉這次酒宴，所以她郁悶之下也沒有接受他送的小禮服。今天參加宴會她特意穿了一身黑，再加上素面朝天的一張臉，面前的面具男說她是黑乎乎的女仆，應該還算嘴下留情了吧。

不過他說……本公爵是什麽意思？謝安沈心裏郁悶地想。

她的疑問都在臉上，所以面具公爵心情很好地解答，“接下來的酒會是化裝舞會性質的，難道你不知道嗎？”

她知道個毛線。她心底一百個不想來，又怎麽可能去關心今晚的酒會到底有什麽安排和驚喜？對她來說，赴宴就像是一次例行公事的出席，就如同設計策劃部的辦公區常年陰雲籠罩，她卻還要天天硬著頭皮趕點上班，並在推開門走進去時，自動將面部表情調整至微笑檔位一樣無奈。

這就是現實，這就是生活，她正在努力摸索和適應這樣的現實，這樣的生活。

想到這，謝安沈對著面具男微笑，試圖脫身，可顯然對方和她所想的完全不一樣，“是不是有些緊張？”

她疑惑，但隨即恍然，然後哭笑不得。她穿著如此肅穆，臉色如此蒼白，當然她是被剛剛洗手間裏那一對兒嚇得。但眼前的人顯然不知道。在他眼中她或許是個誤闖入有錢人世界的醜小鴨，當然現實中她也確實是。在這樣一個金碧輝煌的世界裏，她感到惶惑不安，而他這位被命運所安排，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公爵大人，就該是她死命抱大腿想要去求助和拉攏的對象才是。

他一定是這麽想的。他看她的眼神，讓她愈加肯定，他一定是這麽想的。

最初她有點自嘲，覺得自己一定是最近校稿太多，已經深深陷入了萬惡的言情八點檔中無力自拔了。但當他極其紳士地握住她的手，不顧她的推辭，一路拖著她往前走，並不停地喋喋不休表達著他的慷慨時，她不得不在心底再次暗暗咒罵自己的狗屎運到底還有完沒完。

“和吸血鬼公爵走在一起的舞伴，一定要是出身高貴、氣質秀雅的豪門閨秀才OK。”謝安沈必須要說，她的一口血全都被他的話語擠在了喉嚨裏，似乎一張開嘴就會噴濺而出一樣。她死死地閉著嘴，以防爆血管，而嘴裏還在說著在他聽來很像是欲拒還迎的話。

“不用這麽麻煩了，真的，其實我……”

“坐好。”她被他的手按在了面前的椅子上。在她想要奮力和他較勁，試圖站起來時，他一把扯落了她束發的發圈。

她呆住了，“你幹什麽？”

“相信我，我有一雙化腐朽為神奇的手。我保證你進來時是女仆，出去時是貴族千金。”

這話聽起來倒是很像廣告詞，謝安沈有些自嘲地想，他說的腐朽是她吧？她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的臉，還好啊，應該沒有那麽腐朽……吧？

等到她真正見識到面具男口中所說的化腐朽為神奇時，她才真正地驚呆了。那簡直就是一雙魔術師一般的手！

化妝對於任何一位女性來講，都不是一個陌生的詞。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對女性而言。能把妝畫得美美的，這樣的高手謝安沈也不是沒見過，她同寢室的室友夏喬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但是夏喬就算有兩把刷子，但和眼前的他相比，可真是差著一天一地了。

面具男的化妝就好像一場華麗的魔術表演，在她目眩神迷間，鏡中的那個自己已經悄悄變換了另外一種模樣。

性感的卷發，覆古的紗帽，繁覆的堆疊裙以及誇張的束胸緊腰裝扮，再配上他剛剛遞給她的一把歐式洋傘，只能說鏡中那個人已經完全不像她，若非親眼所見十分確認那就是自己，她一定會為了這場華麗蛻變而驚聲尖叫的。

謝安沈的反應滿足了面具公爵的虛榮心，他輕佻地吹了一聲口哨，喃喃自語道，“不錯，朽木比我想象中有質地，是塊好材料呢。”

他的取笑將她從楞神中拉回來，回過身面對他，正看到他對她伸過來的手。出於對他巧手的感謝，她模仿著歐洲貴族女子的禮節，將帶著長手套的手遞給他，並對他微笑，“你是個魔術師嗎，吸血鬼公爵？”

他接過她的手，順勢帶著她轉了一個彎，隨後輕搖頭，“副業是魔術師，主業是造型師。”

造型師？他的回答並不令人意外，可是他的話卻突然讓她腦海中閃過了一個身影，只是稍一深想，那身影又瞬間無蹤了。

謝安沈還在苦思冥想，會做造型的吸血鬼公爵已經興沖沖地拽著她出門了。

“走慢一點。”她有些頭痛他的冒失，“這個裙子裏面好多層，我快要被絆倒了。”

“oh，sorry，甜心。”他又恢覆了之前懶洋洋的輕佻，“我忍不住想向大家快些展示我今晚的作品。”

從邂逅面具男後，這個夜晚就開始變得莫名其妙起來，尤其是到了此時此刻，大廳中金碧輝煌的光影中，他忽然對她回頭一笑，她只覺得凝在他唇邊的那抹笑比珠光璀璨的天幕還要炫目。

“你覺得自己目前這個樣子怎麽樣？”

她忍不住笑意，點頭，“很好看。”

他歪頭看她，似乎在對她的坦誠表示讚許，“我把你變得這麽好看，你要怎麽感謝我呢？”

謝安沈的眼珠子轉了轉，“吸血鬼公爵這麽討好我，不會是想要趁夜來吸我的血吧？”

Chapter61

“這麽可愛的材料，我還想留著下次繼續使用呢，所以你的血還是由你自己好好保管吧。”他伸手在她的卷發上繞了繞，在她伸手阻止前，已經率先收回手，“我今晚缺了一個舞伴，就由你頂上吧。”

謝安沈恍惚記得剛剛撞上他時，他確實說過被女伴放鴿子了這種話，但是……她想到了林靜生。他今晚會來吧？嗯，他說過今晚要過來談生意的。應該會來吧？

意隨心動，她的眼睛下意識地在不遠處的主會場宴會廳中尋找那抹好看的身影。

“在看什麽？”溫溫熱熱的呼吸近在耳邊，令她嚇了一跳。

“別鬧！”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面前這人絕不會兇她，所以和他說話便如認識了多年的好友一樣，毫無壓力而且隨便。

他果然並不生氣，直接拉了她的手，“那走吧，舞會快要開始了。”

她搶回自己的手，眼睛仍舊下意識找尋著林靜生，“不行，我有舞伴了。”

他用反問的語氣嗯了一聲，然後瞅著她，“是誰呀？”

找不到林靜生令她有些心浮氣躁，“你不認識啦。”

“哦？”他似是感到很好笑，“今晚這裏的人還真沒有我不認識的。好吧，我這人不喜歡強人所難。如果你真有舞伴了，我絕對不勉強。但是不要對著我用那些小聰明，知道嗎？舞伴是誰，指給我看，我就相信你沒在騙我。”

謝安沈被面具男糾纏的一個頭兩個大時，整個會場的氣氛已悄悄煥然一新。

仿佛滿天繁星被兜頂灑落，四周驀地黯淡了下去，只餘下中心的那處越升越高的舞臺。

“舞會開始了。”面具男的聲音誘惑在耳畔，可是謝安沈的眼卻越睜越大，因為她看到了林靜生！

他此時此刻對他來說是如此的高高在上。沒錯，他就在那座自她面前不遠處升起的舞臺中央，面容平靜，輪廓出眾。他穿著一身雪白的禮服，而他帶著同樣雪白手套的手中挽著一個女人，畫著海妖女王的妝，卻一點也不影響謝安沈看出她是誰。

西都！竟然真的是西都。

這一刻，謝安沈覺得自己的心變得冰涼無比。仿佛四面八方圍攏而來的都是滅頂冰冷的海水，而她卻無力而被動的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它們向她撲來，無力躲閃。

那一瞬間，她想到了很多。美姐說過的話，公司聽到的各種傳言，畫廊裏西都和林靜生的對白，以及……此時此刻他們看著彼此的眼神。

她感到難以呼吸，並下意識攥緊了自己的手，可是等來的不是掌心被指尖戳中的疼痛，而是感受到另一只溫暖的手，那只手也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謝安成側頭去看似乎更加用力回握她手的那個人。他的臉藏在面具後面，她根本看不清他此時此刻的神情，可是透過零散的星光，可以看到他繃緊的下巴和微微抿起的唇。

“是他。”他雖在問，可語氣卻透著毋庸置疑。

“什麽？”她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什麽。

他瞟了她一眼，隨後重新看向了那聳立的舞臺中央，“林靜生。是他吧？”

她頗為震驚地瞪著他精致惑人的面具，心底閃過各式各樣的猜測，“你是誰？”

他周身的氣息似乎一下子變冷了，剛剛讓她覺得可以隨意笑鬧的他，似乎就在這須彌之間消失無蹤了。她忽然有種錯覺，面前的人和帶著面具穿梭在黑夜中的吸血鬼公爵越來越像。

她猛地抽回手，向後退了一步。

“連我的名字都不想聽，就要逃走了嗎？”面具下的唇微微揚起，帶著冷嘲，“可惜，今夜你等待的舞伴恐怕並不屬於你。”

她順著他的目光指引看向被聚光燈包圍的主舞臺，那裏已經翩然而起了第一支舞。雪白的禮服和妖藍的舞裙若即若離，旋轉、擁抱、側身、擦肩。他們每一個動作都是如此的契合，每一抹回視的眼神都像充滿了旁人無法窺測的隱秘和心思。謝安沈感覺自己似被無形的東西越推越遠，盡管力持鎮定，可是心底已經灰涼殆盡。

張教授曾經誇過她有藝術細胞，更有一顆適合學畫的敏感之心。然此刻，她卻如此痛恨自己的敏感，如果她是個粗線條的傻大妞，或許還能沒心沒肺地笑出來吧。

畢竟，眼前的這場舞蹈太美了，表演這場舞蹈的人更是百裏挑一的出眾。

“你喜歡他什麽呢？臉，身份還是他曾對你說過的甜言蜜語海誓山盟？”面具男的聲音壓低了湊近了，竟然陰冷地好像可以鉆入身體深處的蛇，危險的突出蛇信來誘惑她已經開始動搖的信心。

“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她終於有些潰不成軍，言語間透出了色厲內荏的味道。

“不知道？別人我不知道，難道我還會不了解林靜生是個什麽貨色嗎？”面具男冷冷地質問。

“你和林靜生……認識？”到底是什麽關系？本想這麽問，又怕讓自己陷入更深層的被動，於是臨了改變了問題。

“何止認識。”他竟然微微擡手取下了臉上的面具，然後面向她伸出手，“舞會開始了，我的舞伴。”

謝安沈乍一看清他的臉時，可以說是嚇了一大跳。面前這人的眉眼間竟然像極了林靜生。不過仔細再看，便會發現一些端倪。林靜生的眉眼比較內斂陰柔，看起來就像個禁欲而矜持的傲慢貴族。而面具男的氣質看起來更偏於陰郁頹廢，隱隱透著一股不顧一切的絕望和固執，很像個飽受非議的騎士，又或者是個遠走他鄉的流浪者，孤獨而神秘。

Chapter62

她不想讓他對林靜生不利。在她意識到自己的心思後，便開口了，“我還不知道你是誰。”

“我不也沒問過你？”

她有些噎住，啞口無言地微微撅起嘴，表示不滿。他卻望著她忽然嘆口氣，“你都不看電視嗎？”

“嗯？”什麽意思？

“我以為你看到我的臉，就該知道我是誰了。”

他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卻令她氣得笑出來，“原來你是個大明星啊。”

他無視她的暗諷，微微搖頭，“我不是大明星，我是幫平常人變成大明星的人。鄙人禇陽，是個造型師。”

他竟然真的是個造型師。謝安沈吃驚的同時，剛剛那抹若有似無劃過腦海的影像卻越來越清晰。她恍然瞪大眼，“你是那個節目的……對，是叫禇陽。”

禇陽似乎覺得她的樣子很好笑，便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技巧性地一拉一放，她已經順著他的意思旋轉了一大圈。

“你的舞跳得不錯。”

謝安沈頗為自得，“那是。在學校聯慶時，我可是在舞蹈比賽中拿過獎的。”

“吹牛的吧？”禇陽帶著她擠進舞群，見她哼了一聲，便說，“不服氣就自己證明。”

趙姍姍曾說過她，天生有股不服輸的血液在身體裏滾動，不知道何時就會突然爆發。此刻她看到不遠處旋舞不停的林靜生和西都，忽然覺得那股沈寂已久的熱血有要蓬勃而發的氣勢。

“你可別後悔。”她不忿地接受了禇陽的激將，借著他誇張的舞步前靠，技巧性地向更深處的舞臺舞去。她的意圖如此明顯，她不信禇陽看不出來，可是他卻一言不發，只是隨著她越來越向林靜生他們圍攏。

天意竟如此配合，此時此刻狂野的狂歡音樂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舒緩而溫柔的慢華爾茲，而當禇陽摟著她的腰舞了一圈之後，她和林靜生已經近在咫尺。

他一定看到她了。

她能感受到他冷冷的註視。他生氣了嗎？如果沒有生氣，為什麽背對著他卻仍能感受到如芒在背的逼視。

“想交換舞伴嗎？”禇陽低下頭，湊在她耳邊低聲說。

她有些躊躇，但最後湧上心頭的是一股脫韁野馬般躍躍欲試的沖動。她一定是瘋了，才會覺得此刻再沒有什麽能比和林靜生舞上一曲來得重要了。她甚至沒有去想在這樣的場合，在所有人面前，她怎麽敢向林靜生邀舞？她不是一直小心翼翼仿佛沒有存在感般的呆在策劃設計部的辦公室裏嗎？她怎麽敢這麽明目張膽地給自己拉仇恨呢？

可是那一刻她卻沒有絲毫的猶豫。林靜生是她的，她甚至想迫不及待在所有人面前做點什麽，來以此證明這一點。

“無論你是誰，有我在，就絕對不會讓你傷害到他的。”她忽然勇氣倍增，擡起頭直視著禇陽，而他也同樣驚訝地望著她。他們在彼此對望中旋轉舞蹈。

“為什麽……他有什麽好？”禇陽的話模糊難辨，聽起來更像是累到極致的嘆息。她根本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麽，又或許她根本沒有用心在聽。因為在越來越快的旋轉中，她看到了林靜生的眼神，那樣的覆雜，那樣的難辨，那樣的令她心口發緊。

她想要奔向他，一刻也不想再等。她用力後旋，並試圖在和林靜生擦肩那刻，掙脫開禇陽的手。她幾乎快要成功了，可是在最後一刻，卻被禇陽再度用力拽回。

“你瘋了嗎？”他低聲咒罵，“如果他沒有接住你，你知道自己會怎麽樣嗎？”

摔死嗎？應該不至於。不過穿著她從來都穿不慣的高跟鞋，再配上繁覆的裙擺，扭斷腳脖子是絕對有可能的。想清楚那一刻，她忽然出了一身冷汗，為了自己瘋狂的孤註一擲，又或許僅僅是因為她終於意識到她對林靜生的情感原來已經悄悄熾烈到這種地步了，這種令她自己都感到心驚的地步。

太強烈的愛恨她素來不喜，也一直為自己有個心平氣和的性子感到自傲，可是此時此刻她卻變成了自己最不喜歡的樣子。她忽然感到了無力和羞愧。

“別忘了謝我。”耳畔是禇陽的聲音，她擡起頭正看到他對林靜生比出交換舞伴的手勢。舞步仍在繼續，那個手勢過後，她和林靜生應該靠得更近了，她甚至可以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氣息。

可是交錯之間，她卻覺得他的氣息又驟然遠離。她的心沈入冰潭深處，因為她聽到了他用溫柔的語氣說出了最堅定的拒絕，“不。”

他不肯交換舞伴。

她終於顧不了這麽多，扭頭向他望去。可是他卻沒有看她，只是專心致志和擁在懷裏的西都，低聲耳語著什麽。

仿佛很怕她會繼續糾纏下去一樣，他開始技巧性地踩著舞步，摟著西都，離著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她仿佛失去了對外的所有感官，只是機械地站在原地，直到禇陽再度摟緊她的腰，他的聲音就在她的耳畔，可她卻感到遙遠，慢半拍地反問他，“什麽？”

“會跳佛朗明哥嗎？”他耐心地再度說了一遍。

“我會。”她呆呆地看著他。

“想不想跳一曲？”他的聲音帶著躍躍欲試的鼓勵意味。

“沒有曲子……”後半截話變成了低呼，因為他一把扯掉了她戴在頭上的紗帽，然後又在她的裙擺下方用力一扯。裙裏束腰用的內襯裙滑落後，整個裙擺仿佛瞬間盛開的艷麗花朵，揚起了一地迤邐妖冶的紅。襯著她滿頭烏黑蓬松的卷發，令她一下子變成了那個地中海國度最熱情也最奔放的舞娘。

Chapter63

禇陽沒有給她考慮的時間，已經拉著她貼身而立。他的呼吸溫熱，字句清晰入耳，“對待拒絕自己的賤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證明給他看，他才是有眼無珠的那個人。如果你今夜想用舞蹈燃燒，我可以幫你。”

人在憤怒時總是難以保持清醒。又或許她只是被禇陽煽動的話語擊中了最脆弱的部分。或許她等一等、想一想，冷靜冷靜後，便不會如此沖動的不管不顧，可是當時那股說不清道不明又難以壓制的邪火卻如假芭蕉扇下的火焰山，無風自烈。

跳佛朗明哥需要一個既奔放又有技巧的好舞伴，而禇陽顯然就是那樣一個好舞伴。因為在那之前，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頭發可以甩得如此特立獨行，裙擺可以飄舞的比蝴蝶還要輕盈，更不知道原來自己的一支舞也可以引來如此熱烈欣賞的目光。

這一舞結束時，在她胸口劇烈起伏的一瞥中，她看到了周圍各式各樣的眼神。人只會註意到自己最想去註意到的東西，所以對於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林靜生遠遠投來的冷冷目光，她也並沒有感到多詫異，原本這一舞也是為了他。

接下來是站在林靜生身側的西都。她戴在臉上的羽毛眼鏡遮住了她臉上的神情，所以遠遠一瞥，謝安沈並不能很確定她看自己時到底是個什麽表情，但總覺得她沈浮在眼底的冷輝，像極了那天在畫廊外，她坐在高貴的私家車中看向她的眼神，毫無暖意、挑剔、不屑又隱含一種奇妙的優越感。

躲避西都有些過於直烈且咄咄逼人的眼光時，她還看到了原本是今夜這場酒會女主角的Vivian。如果之前幾人的眼風需要猜測和揣摩，那麽Vivian眼底的不滿和敵意，已經漫溢成川。Vivian的整張臉都寫滿了三個字：討厭她！

她先是費解，隨後明白過來時，卻是一股難以壓制下去的冷然。Vivian一定以為她是故意的。她有太多的立場和理由來這麽想她、這麽看她、這麽曲解她。

Vivian才是這場酒會的女王，這本來就是為了她的新書大賣而開的商業酒會，她原本應該在那些有名頭、有身份的圈中知名人士面前大大地露一把臉，這原本就是西都下本辦這次酒會的初衷。可是她謝安沈是誰？就算她在Vivian眼中，真的僅僅是策劃設計部的一名小小職員，在這麽重要的場合，敢奪走Vivian風頭的人，也是會被Vivian暗暗記在心上的，更何況她和Vivian之間還有如此微妙的牽扯。

謝安沈心底自嘲，腦中卻如此清醒。她終於成為了Vivian的敵人，Vivian的眼神已足以說明一切。Vivian的第一本出版處女作竟是出自她謝安沈的手筆，這件事傳出去，必然是一場軒然大波。她本對Vivian就是個威脅，如今又在原本屬於Vivian的慶祝酒會上搶了她的風頭，這件事安排得多麽巧妙。

“你的舞跳得不錯。”身旁的聲音將她游離的神經拽了回來。回過頭正看到禇陽顯得有些覆雜的眼神。

“無論你想做什麽，我都會盯著你的。”不知道為什麽，她鬼使神差地說了這句話。

他冷冷地哼了一聲，“做一條維護他到死的忠犬嗎？”

如果換成平日，這種充滿了侮辱和挑釁意味的話，一定會讓她感到氣憤，可是此刻她卻什麽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她……難道不是嗎？剛剛那一幕還沒有淡去，她都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麽心情和立場，對禇陽這麽開口的。

“你了解林靜生嗎？你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嗎？你只看到他高高在上的樣子，可曾想過他其實是個……”

“我，其實什麽都不知道。”謝安沈漠然地打斷禇陽逐漸變得激昂的語句，在他愕然的註視下後退了一步，“再見。”

她是在逃避，她很清楚。從認識林靜生開始，她就變得特別小心翼翼。很多事不想去深究，更怕這場相遇就像是晴天後美麗卻短暫的彩虹，在不知不覺中就會悄然消失了。

她失魂落魄，向會場的出口走去。中途鼓起勇氣，再一次回過頭去尋找那抹身影，可是人潮洶湧，卻多半是她不認識的人。

同一個公司的同事，卻沒有多少人是她認識的。她真的不知道，到底為什麽要來這一趟。

轉回身，正和一個人撞個滿懷。謝安沈都不用擡頭，光聽那誇張的呼痛聲，就知道她是Angelia。

“誰這麽不長眼睛……呦，是安沈啊。”

她強打精神，應付著，“不好意思。”

Angelia擺擺手，“怎麽這麽快就要走了？”

“頭很痛，有些不舒服。”

“那真是可惜，一會兒的大戲你看不到了。” Angelia的聲音帶著一種說別人八卦時特有的興奮感，可是那與她無關。

她點點頭，和Angelia擦肩而過。

“我就知道他們沒有分手，果然今天又一起跳舞了。”

謝安沈猶如被人踩了尾巴的貓，迅速問她，“誰？”

Angelia似乎被她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微微拍了拍胸口，才壓低了聲音，“就是太後和太後的財閥啊。”

太後是封騰內部給西都起的綽號，這個她是知道的。財閥……她本來還在想著其他可能性，可是Angelia已經向著重新布置成主臺位置的中心，努了努嘴。

她在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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