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接話。

“你為什麽會在封騰？”放下抹茶星冰樂的服務生剛走，一直也沒有再開口的Vivian忽然發難，令她有些措手不及。

“我在那裏上班啊。”

Chapter47

“這麽巧？”Vivian哼了一聲，“當然，比起我的出版書封面是你設計的這件事，你在封騰上班也確實是件很平常的小事了。”

果然，她所預感的最壞事情發生了。

“Vivian，你可能誤會了，我並沒有對任何人說過我給你做槍手的事情，所以封騰裏應該沒有人會知道這件事的，你不要多想。”這話說完後，她才想起林靜生是知道這件事的，而且他何止是封騰的人，嚴格來說，他應該是封騰真正的老板才對。想到這一層，她忽然有些心虛，於是住了口，沒再說下去。

或許她的表現有些明顯，Vivian盯了她好半天，“你現在一定很後悔吧？將自己寫的稿子賣給了我，而我拿著這份稿子簽了最有名的出版公司，而且這本書就要上市了，可你還只能無名無份地幫我設計封面。謝安沈，你敢說你沒有這麽想嗎？”

謝安沈覺得心頭有一把慢火在燒。她真的很想立刻結束這個話題，起身走人。可是那樣做會將原本很簡單的局面一下子變得更加覆雜，於是她只能深吸一口氣，斟酌語氣開口，“Vivian，你用錢買了我的稿子，我們已經銀貨兩訖各不相欠了，對於我來說，從我拿了你的錢那天起，《青春紀念》這本書已經和我沒有任何關系了，無論你相信還是不相信，我在封騰工作純屬巧合，我進入封騰時，你還沒有和封騰簽約，你硬要說我早有預謀，我也沒有辦法。給你設計封面是我們總編的意思，這是開員工會議時公開提出的，你如果不信，可以去找設計部的任何一個人詢問，真假很容易求證。”

說到這裏，謝安沈頓了頓，“我該說的都說了，你要不要相信我，我也沒有辦法控制。我今天加班，還有很多工作沒有做完，我先走了。”

剛要站起身，卻聽Vivian說，“這麽快就要走，我能理解為你在心虛嗎？”

她的忍耐已經用盡了，根本不想再答話，於是只是看著Vivian。

“抹茶星冰樂的價錢對於你來講應該不便宜吧？你自己應該不會花錢買來喝吧？那就坐下來把它喝完，再順便看看我給你的東西。”

說實話，她根本不明白Vivian在說什麽，只能很納悶地看著她從包包中掏出了一張A4打印紙。

“看看這個。”

謝安沈只能接過來，剛看了兩行，就又吃驚地擡頭去看Vivian。卻見她面帶嘲諷，冷冷地看著她。她瞬間覺得頭很大，“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做的。”

Vivian給謝安沈的A4紙上是她在網上連載《青春紀念》時，網站讀者留言的下載版打印稿，上面都是喜歡這本書，並主動給Vivian留言的讀者們。這很明顯是Vivian截取了其中某個人的留言以及評論這本書的相關內容。

“根據作者書中的描述，我覺得很似曾相識，因為其中某些情節片段我在校園裏也很有印象，所以推斷這篇小說應該是取材於現實內容吧？如果我估計不錯的話，我和作者應該是校友，但是看作者的個人簡介中顯示的畢業學校卻和我不同，由此我產生了很多不該有的聯想，比如說，作者的這本書是否存在抄襲和剽竊的嫌疑？我想……”謝安沈沒再繼續看下去，因為此刻她的腦袋已經嗡嗡作響。

“怎麽，還有什麽要辯解的嗎？”Vivian一把搶走了謝安沈手中的A4紙，用近乎指責的語氣問著她。

“我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連她自己都覺得現在的辯白很空洞無力。

“我特別註意了一下留言日期，就是我和封騰簽約的第二天。謝安沈，你敢發誓這件事和你沒有關系嗎？除了你，還有誰會在我的文章下用這麽露骨的留言來威脅我？” Vivian冷冷地望著謝安沈，“所以說天真的人，總愛做些愚蠢的事情。你以為你這樣做就能威脅的了我嗎？你信不信，只要我打個電話，就能讓這種不入流的消息從此再也不能出現在我的文章下面？謝安沈，你有膽子和我鬥，我也有大把的錢用來向你證明，你永遠都會是我的手下敗將！”

謝安沈覺得整個手心都在顫抖，所以雙手緊握，極力控制自己行將崩盤的情緒，“不是我，我沒有做過。”

“你這種虛偽做作的樣子真讓人受不了。”Vivian用她保養的十指尖尖的纖長手指敲擊著桌面，“我請人查了留言的IP地址，你猜猜是哪裏？”

謝安沈覺得她的心就像被人用力摁入了冰水裏，從極端的熱到極致的冷，因為太突然太令人受不了，它開始痙攣般的劇痛，“我不知道。”

“市美院。”Vivian一字一頓地說，“我上午特意問了西都總編，你謝安沈不就是市美院張教授的高足嗎？”

此時此刻，謝安沈忽然覺得被全世界拋棄了。IP地址是美院的……知道她在寫稿子的人除了室友們，還會有誰呢？這個想法剛剛劃過她的腦海，就被她自己強迫停止。不，她怎麽能單憑Vivian丟來的一張紙，就去懷疑和她相伴了將近四年的好姐妹們呢？她不能這麽想，可是這種幾近窒息的壓迫感卻令她越來越難受，越來越難以呼吸。

她不想在Vivian面前失態，盡管她在她面前已經是滿滿的劣勢，可她還有一絲傲氣不想失去，哪怕只是死撐，她也不想讓她看出來，她只用了只言片語，就已將她打擊得體無完膚。

Chapter48

謝安沈強笑兩聲，“美院的學生和老師那麽多，你怎麽能肯定就是我呢？你有證據嗎？沒有證據你就是誹謗。”

Vivian靜靜地盯著謝安沈不說話。謝安沈必須要說，她寧可Vivian此刻憤怒地祭出三字經問候她的祖宗八代，也不喜歡Vivian這麽冷冷地陰陽怪氣地看著她。她忽然有種感覺，她怕是惹上了一個大麻煩。

“謝安沈，如果你想和我玩，我絕對奉陪到底，我方薇薇從小到大還沒怕過誰。”她冷冷地站起身，居高臨下看著謝安沈，“西都總編應該和你說了吧，我的書後期的上市宣傳由你來做主設計。不用這麽緊張地看著我，我實話告訴你，這是我向總編要求的。”

謝安沈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舌頭，“為什麽？”她明明已經這樣懷疑她了，為什麽還要將她攪和進這麽覆雜的局面裏？

“你以為我會命令你離我的新書越遠越好是不是？”Vivian冷嘲地撇了撇唇角，“FBI在確定了某個犯罪嫌疑人後，並不會立刻將他拘捕，而是假意請他做自己的線人，並從這個線人身上挖出更大更多的內幕和罪犯，然後才一網打盡。我讓你不再負責我的書，你就會停止在背後那些卑鄙的小動作了嗎？我那麽做了，才是稱了你的心。我不會就這麽容易放過你的，謝安沈。我今晚是來和你宣戰的，如果你以為我會因為請你做過我的槍手，而對你無恥的要求予取予求，那可就大錯特錯了。我會把你牢牢地拴在我身邊，時時刻刻盯著你。我倒要看看，你還能耍出什麽花樣來。哼，我們走著瞧。”

Vivian說完後，抓起她的包，扭身便走了。

謝安沈望著她的背影出了星巴克，一路走向了她的寶藍色寶馬。她看到Vivian甩了甩長發，坐進了駕駛位置。她看到Vivian流暢的倒車，車身漂亮的線條隱藏在夜幕裏，引人側目。

這一切看起來多麽完美，沒人會想到這樣一個看起來身價不凡的女人，裹著最錦繡華麗的外衣，卻在剛剛將一根針插進了她的心裏。一插到底。

最華美的錦繡引人去觸碰撫摸，以為雙手會感受到的一定是那如同絲綢般的手感，可是往往那錦繡的下面卻都藏著寒光閃爍的一根針，那針像隱藏在黑暗中的殺手，不動聲色地準備著，準備著隨時將你一口吞噬。

謝安沈知道Vivian一定已經結了賬，可還是掏出了錢，將它壓在一口未動的抹茶星冰樂杯子下面，然後才起身，走出了星巴克咖啡館。

她並不喜歡喝咖啡。她想，這真是最後一次光臨星巴克了。

回到辦公室，依舊空寂。或許這份不同於白日裏的安寧，就是她加班中唯一的慰藉了。一擡手，從辦公桌上拿起那本Angelia留給她的《假如我還有別的選擇》的實體書，翻了兩頁。最初她只是想看看人家原稿的設計風格，可是不經意的扉頁上一段文字吸引了她駐足。

“我不止一次在想。如果當初我沒有經過那條街角，你我還會不會相遇？如果當初我沒有那麽固執己見，你我還會不會分離？如果我沒有那麽驕傲，你我如今是否還會在一起？我心裏有太多的如果，可假如我還有別的選擇，我想最終一切都不會改變，因為我早在遇上你之前便已沈淪，無法自拔。可我還是忍不住想要責怪你，先放開了我的手。這是愛人之間的任性與權力，請讓我再縱情最後一次。假如我還有別的選擇。”

再下面是辛雨薇的手寫簽名印刷版。不得不說，她的字很漂亮，如果那真是她本人親自書寫的簽名。幾乎是有些鬼使神差地，謝安沈翻開了她的這本書，然後一發不可收拾。這是她第一次對一本小說著迷，不是因為優美的文筆，也不是因為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準確來說她喜歡的是字裏行間的那種感覺，對待人生與未來的態度和想法。忽然很好奇，辛雨薇在現實中會是個什麽樣的人。看她的作者簡介，她也是本市人，而她又把再版的版權簽給了封騰，那應該還是有機會見面的吧。謝安沈忽然很期待與她的會面。

文字是種有奇怪魔力的東西，她原本因為見過Vivian而變得不好的心情，此刻就因為這幾頁文字，奇異地被治愈了。心情好動力足，於是她沒有耗到很晚，就完成了封面畫稿的雛形，剩下的元素她準備會上和大家一起討論，最後由主編來決定。

關燈鎖門進電梯。挎包中沈甸甸的，她將這本《假如我還有別的選擇》帶回了家。這是她第一次有種想將別人的小說從頭看到尾的沖動。這也是她第一次開始明白最初和Vivian見面時，她提起辛雨薇的眼神和語氣。任何事都不是毫無理由的，她這麽紅，自然有她可以紅成這種地步的原因。不得不說，謝安沈被她文字中獨有的魅力吸引了。

回到宿舍時，寢室的幾只都睡了。謝安沈站在齊雲床前許久，還是沒有去喊她。她不該懷疑齊雲的，畢竟她曾經給予她的幫助是如此多、如此巨大、如此及時和寬容。如果沒有發生馬晨光那件事，她想她們之間的友誼會如光彩的明鏡，一直閃耀到畢業那一天，當然，或許會更久。

但是馬晨光卻成了她們之間難以逾越的一道墻，雖然她努力修補，她也盡量配合，但是從前的那種感覺卻一去不覆返了。她知道，她也知道，趙姍姍和夏喬也知道。但是大家都不說，都裝作安然無恙，她還能怎麽樣？

Chapter49

謝安沈模模糊糊從趙姍姍嘴裏知道，盡管她已經擺明了態度，但馬晨光和齊雲卻並沒有因此在一起。她很無奈。她做了應該做的一切，但還是改變不了任何結果，她只能裝聾作啞，甚至在這個寢室中變得畏首畏尾、小心翼翼，只要齊雲在，只要齊雲要，只要齊雲想，她都會不由自主地讓給她，久了，齊雲也煩了倦了疏遠了。

如今這個寢室已經貌合神離，再也不覆當初的青春情誼。她的青春隨著那篇槍手稿一起完結了。或許她該另謀住處，從寢室中搬出去了，尤其在發生了Vivian說的留言IP出自美院這件事後。無論這件事是真是假，她都不用再求證什麽了，因為早早晚晚，我們都要各奔東西，那麽就由她先開始吧。

周末從畫廊下班後，謝安沈去了附近的房屋中介找房子。她需要盡快找到一處價格合適的房子，既要便宜又要離封騰近些，畢竟她現在下班後再趕回學校宿舍，實在是太疲累了，尤其最近因為推Vivian的新書，需要大批的配套宣傳物料，所以加班更加頻繁。如果再不找到一處適合的房子，她一定會因為疲於奔命而吐血。

中介的工作人員很熱情，一下子推薦給她數套無論從地段還是價格都十分“土豪”的房子，讓她一下子便囧了。因為急著來找房源，她並沒有如同往日那般換下畫廊的工作服，大概是那高檔面料給了工作人員第一印象的錯誤判斷，以至於她一直抹汗到彼此溝通完畢。她拿著工作人員塞給她的房源宣傳彩頁，無精打采地走出了這家房屋中介。她想下次還是換個中介比較好。

順著中介所在的路段往前走，眼看就要到坐公交車的車站了，她卻忽然被路邊爭執吵罵的一對男女吸引了註意力。她怔怔地看著那抹熟悉的背影，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在看到那男人高高擡起的手和臉上兇狠的神情時，忙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因為腳上還穿著畫廊標配的高跟鞋，到最後完全就是晃晃悠悠地撞上去。

還是晚了一步。男人的手狠狠地扇在了從背影看來很單薄的女人臉上，令謝安沈的心一下子便揪緊了，隨即升起了一股憤怒的情緒。

“你幹什麽打人！”她憤怒地擋在女人的前面，瞬間忘了面前兇神惡煞般的男人高了她幾乎一個頭。

男人似乎被突然竄出來的謝安沈給搞懵了，一時間沒再發難。她立刻回身去看被打的女人，“美姐，美姐！你沒事吧？”

是的，沒錯。她看到的這個熟悉的背影，這個被男人當街扇了一耳光的女人就是美姐！美姐扶著頭閉著眼，似乎仍然有些暈眩，聽到謝安沈的呼聲，她才勉強睜開眼，“安沈？呃，我沒事，沒事……”

謝安沈憤然回頭看著那個男人，“你是誰！你憑什麽打人！你趕緊道歉，否則我就報警！”

“報警？”那男人一臉好笑，呲出了滿嘴的大黃牙，“我們夫妻家務事，警察管得了嗎？”

什麽？！

她必須承認，那一瞬間她驚呆了。她回頭看看美姐，又看看面前這個邋遢的猥瑣男人，“美姐，他在騙人是不是？”

美姐搖了搖頭，“我們已經離婚了，不是夫妻了。”

“操！現在劃清界限了，剛才哭天抹淚的求老子捐骨髓的時候怎麽不說咱們已經離婚了呢？”男人滿臉不耐，出口的話更加粗俗。

謝安沈驚詫，“誰需要捐骨髓？”又想起那夜美姐不同尋常的關機，“美姐你出什麽事了？說話呀！”

美姐的唇角都在顫抖，“小偉畢竟是你的兒子，你身為父親怎麽可以坐視不理？”

“那小雜種是不是老子的兒子還沒個準呢，你別想騙老子傻傻地去捐什麽骨髓，我知道捐了那玩意要短命的，你這臭娘們就知道算計老子！你也說了，老子和你離婚了，你的兒子得了白血病，幹嘛找老子啊？嚎什麽喪，你早知今日，當初何必要死要活和老子離婚，還去法院告老子，要把老子關進去！你個狠心的臭娘們，老子看你一次打你一次。有骨髓也不捐，隨便你去告，捐獻骨髓是自願行為，老子就不信，老子不捐還有人逼著老子去捐的！”這個男人還在嘴裏不幹不凈地說著許多話，可是美姐已經一把拽過謝安沈的手，拖著她往回走，她聽到美姐低低的、顫抖的聲音，“我真是瘋了，竟然來求他！我自取其辱，就是活該。”

謝安沈心底的憤怒升到了頂點，一把甩開美姐的手，又沖回那男人面前，“你還是不是人啊！你的兒子得了白血病啊，你知不知道啊，你竟然還能說出這種喪心病狂的話，簡直禽獸不如！”謝安沈覺得眼前的世界都在亂晃，也不知道是因為腳下不聽話的高跟鞋還是因為她不斷飆升的血壓。

這個曾經是美姐丈夫的男人明顯是個流氓，不折不扣，他根本不容謝安沈繼續說下去，又再度開始推搡她。她腳下的高跟鞋十分不爭氣，沒兩下就歪在了地上，膝蓋重重撞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雖然是冬天，衣服穿得比較厚，可她還是感覺到了一股鉆心的劇痛，從膝蓋處逐漸蔓延至全身。

美姐趕上前扶她，可那個男人就好像瘋了一樣朝她撲過來。她癱在地上像堆爛泥，只看到那男人擡起腳重重地踢向她，而美姐的腕骨被他用力攥緊，那皮膚泛出驚恐的白，好像頭頂明晃晃的月光。

她用力去拽美姐，她不希望美姐擋在她前面。她畢竟比美姐年輕，與其美姐被打，不如她替她受著。她在心底做了最壞的準備，隨後認命地閉上眼，可是那意料當中的痛疼卻始終沒有觸碰到她身上。

Chapter50

謝安沈詫異地睜開眼，然後看到了令她永生難忘的一幕。林靜生靜靜地站在她面前，雖然居高臨下，可是他看她的眼神卻很溫暖。他一手按住了不斷嚎叫的男人的頭，另一只手伸向她，而他的腳下還踩著男人的一只手。

後續的一切變得如此混亂，謝安沈昏昏沈沈無法一一記清楚。似乎有呼嘯來去的警車，詢問筆錄的警察以及眾多圍觀的市民。她記得極力要求帶著美姐去醫院，可最終林靜生只是打了一通電話，便有一輛黑色的轎車載著美姐去做檢查了。她記得自己痛哭流涕坐在路邊，固執地不肯和林靜生上車，然後他也不顧形象地坐在她身邊，穿著一身考究的衣服卻和她仿佛瘋子一般，坐在馬路邊道牙子上，直到她終於鬧夠了，和他一起離去。

那一晚的記憶太過完美，記憶中的林靜生似乎已經耗盡了他一生的耐心，不急不躁地哄著她，令她放下戒備，漸漸安心。

次日的清晨，她在一片令人安心的潔白和充滿生機的鳥鳴聲中醒來。側頭望了望床頭，果然又見到了那個可愛無比的小鬧鐘。她伸出手摸了摸它光滑的表面，才終於確定昨晚的一切不是一場夢。她此刻在林靜生家裏。

洗漱完畢，輕車熟路的下樓，林靜生果然已經坐在餐桌前一個人在吃早餐了。

“你怎麽不叫我？”這個時間去公司一定遲到了。

“今天休息吧，我替你請假了。”林靜生咽下最後一口面包，擡頭望著她，平靜地宣布。

“替我請假？”她吃驚地沖到桌前，“你以什麽身份替我請假？”天哪，他替她請假？她幾乎可以想象，等她到設計部時，迎接她的將是怎樣的“暴風驟雨”。

“身份？”他很奇怪，“請假還需要身份嗎？如果非要，那你喜歡見義勇為的無名英雄還是保護租客的良好市民？你覺得哪個更適合？”

見義勇為她還能理解，因為昨夜要是沒有他，她估計現在已經被那個流氓揍到住了醫院。可是保護租客是什麽意思？

“租客？我？”她一臉詫異。

“你在找房子不是嗎？”他不緊不慢地將“富裕”的那份早餐推到她面前，“我昨晚看到你在房屋中介找房子。”

“你跟蹤我？”

“這怎麽能說是跟蹤？我只是在你下班時間等在畫廊門口，本想和你打招呼，可你一陣風一樣沖出來，連工服都沒換下來，令我很好奇你到底急急火火要去哪裏，所以就跟著你了。”見她聞言嘴角抽了抽，他好心情地繼續，“不過幸好我跟著你了，否則你現在就不是在我家這麽簡單了。”

她反唇相譏，“你是說我會躺在醫院裏？”

“昨晚那個男人有前科的，他坐過牢。”林靜生的神情變得嚴肅，“你知道這其中的嚴重性嗎？”

“什麽？”她十分吃驚，“可他是……美姐的前夫啊！”怎麽會坐過牢？

“美姐？”他楞了楞，才恍然，“是說林嘉琪吧？”

謝安沈習慣了叫她美姐，乍一聽她的全名，反而有些反應不過來。恍了下神，才問他，“你怎麽會知道這麽清楚？”

“也許在整個封騰，不知道這件事的只有你一個人吧。”林靜生語氣有些索然，“這件事當初鬧得沸沸揚揚，走了一個，降了一個，大家怎麽可能不知道？”

“怎麽回事？”她承認又開始八卦了，不，或許該說昨晚那幕太令人吃驚了，以至於她對美姐的故事開始十分好奇。

“林嘉琪和封騰前任行銷總監是戀人關系。”

林靜生只用了一句話，就令謝安沈傻掉了，但也同時將她的思維刺激的飛速運轉，“不過這種關系在封騰中是不被允許的，於是行銷總監拋棄了美姐？”

“不全對。”林靜生搖了搖頭，“行銷總監是我的老同學，他在我的印象中倒不像那樣的人。我只知道他通過申請海外借調，公派去了國外深造，等他回來時，林嘉琪已經嫁給了那個一無是處的男人，並且生下了一個男孩。”

啊？事情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所以她追問著，“那個男人坐過牢啊！美姐瘋了嗎？”

林靜生笑了笑，“你瞧，你不過是個局外人也會有此聯想，更何況是我那位老同學。他一直覺得那個男孩是他的孩子，而林嘉琪是因為懷孕了又無法聯系上他，才會嫁給那個無賴。他覺得是自己害了林嘉琪，所以一直鼓動林嘉琪離婚。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這件事終於還是被那個無賴知道的。他很簡單也很直接，鬧到了封騰總部，於是林嘉琪和我老同學的關系也曝光了。他和林嘉琪必須有一個離開封騰，我當時給他的建議是，勸退林嘉琪。”

她不爽地瞪著他，“勸退美姐？你和那位陳世美總監可真是老同學啊，處處替他著想。”

“可惜我如此替他著想，人家卻不領情。”林靜生沒有生氣，反而笑了笑，“你也看到了，如今林嘉琪還在公司裏，所以你該明白，最後走的是我的那位老同學。我記得送他上飛機時，他只對我交待了一句：只要公司還是你的，不要開除林嘉琪，幫我善待她。”

謝安沈承認她有些沈浸在這個並不完美的故事裏，出奇的沈迷。可是林靜生卻要出門了。她奔到門口攔住他，“餵，那後來呢？”

“餵？”他皺眉，“這是你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嗎？”

“Adrian是個大好人！”她抱住他的袖子，為了聽到故事的結尾而耍賴。

Chapter51

“好像剛剛有人還用瞧不起的眼神瞪過我呢。”見她開始有撕去偽裝的意思，他才改口，“你答應搬來做我的房客，我才會告訴你故事的真相。當然，我會很自覺地把這種講述當成是鄰居間的友好交流。如果你不來住，我就省些力氣，到此為止。”

她訕訕地縮回手，“你不逼我講實話是不死心啊。”她四處指了指他的房子，“你看這裏。”

他很配合地點頭，“我每天都在看。”

她噎了一下，“那你再看看我。”

他很認真地看了看她，“好像最近胖了一點。”

她控制住自己想要掐他的手，“那你覺得我和這個房子放在一起合適嗎？我自己是覺得很不合適的，甚至覺得住在這樣的房子裏，我早晚會遭天譴。”

“你是在詛咒我嗎？”他笑，然後拍了拍我的頭，“想那麽多幹什麽？反正我房子多，一個人住怕鬧鬼，而你無家可歸，正在四處找房子。以你目前的狀況，自己租房子一定很吃力，肯定要和別人合租。與其天天面對一個陌生人提心吊膽，不如選擇我，大家就個伴唄。”

她還在做垂死掙紮，“你也說了我自己租個普通房子都很吃力，更何況你這樣的豪宅？我沒有錢給你哦，這點要先說好。”

“那就無錢肉償吧。”他慢吞吞地說。

她呲牙，“你再說一遍，我沒聽清楚。”

“我說，無錢勞動償。”他擡手看了看表，“收拾屋子、洗碗、洗衣服、做飯什麽的，你總會吧？”

“聽起來我不像租客，反而像傭人。”

“其實還有一個職位和以上描述也很相符的，你想到是什麽了嗎？”他打趣道。

她的臉忽然控制不住地紅了，很抱歉，就算他在開玩笑，她也不正經地想歪了。

“你還有一分鐘考慮時間，我真的要走了。”他催促，“我說了，別想那麽多。我就問你，這房子你喜歡嗎？”

她點頭。

“想住嗎？”

她再點頭。

“那盡快搬過來吧。”他瀟灑開門正要離去，忽然回身又對她說，“今晚做雞湯吧，就這樣。”

她呆呆地望著他遠去的身影，直到捏痛了自己的臉，仍不敢相信，她竟然就這樣開始了和林靜生的“同居”生涯。其實仔細想想，他說的很對。以她的經濟條件，短時間內找到合適的房子確實難比登天，而且就算他拐彎抹角地不多說，她也知道他在幫她。幫得不動聲色，幫得完全不想刺激到她的自尊心。

“如果只是做傭人，就能換來這漂亮房子的居住權，哦，主啊，我願意，I do I do。”謝安沈用演話劇一樣的語氣和姿勢，一邊說一邊在寬闊的客廳中旋轉了一圈。可盡管如此，她因為林靜生而狂跳的心卻始終無法安靜平息下來。

“你為什麽要對我那麽好？”隨著空氣中獨屬於他的氣息慢慢淺淡，她終於冷靜了下來，“你知不知道你總是圍著我的生活打轉，會讓我越來越依賴你？你又知不知道你總是對我這麽無微不至，會讓我越來越喜歡你？”

有些東西過於美好，即使你知道他是鏡花水月，或許根本註定了不會屬於你，可是因為那種致命的吸引，也會一點點蠶食你的冷靜，令你奮不顧身，只為一步步走向他。

將屋子整理了一番，謝安沈才估算著時間給美姐打電話。電話響了很久，在她將要掛斷時，才被接了起來。美姐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帶著哭音，“安沈？”

“美姐，你怎麽樣？”聽美姐聲音不好，她有些緊張。

“我沒事。”美姐只說了這一句話，就又忍不住哭了。

她被美姐哭得有些慌，“美姐，你別哭啊……是不是小偉？他怎麽了？”

“小偉他不太好……恐怕堅持不了了。”

謝安沈忙問，“你們在哪？我現在過去！”

謝安沈趕到醫院時，美姐正和小偉的主治醫生激烈地爭執著，隔著門她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談些什麽，可是她能看到美姐不斷聳動的肩頭和無助輕搖的胳膊。一點一點地退後，她軟弱地想，還是先去看看小偉吧。

她其實只見過那個可憐的孩子一面，還是巧遇。她是在麥當勞巧遇帶著小偉出行的美姐，也是那時候她才知道了美姐獨自帶著一個孩子，以及有關她的模糊生活。美姐是個很低調的人，不僅僅是在辦公室，這性格還涵蓋了她生活的方方面面。謝安沈想如果沒有那次巧遇，美姐也必然不會和她主動提起有關小偉的任何事情。

原因她昨夜已經知道了。那個男人是美姐生命中的汙點，但是小偉不是，他只能是美姐生命中的痛，無法回避又割舍不掉。

小偉如今被隔離，所以她只能站在門外向裏張望。白色被侵入的陽光愛撫，更顯得光耀而嶄潔，而小偉安靜地躺在那片潔白中，令她不自覺地產生他已經不在了的錯覺。

心情很沈重。她不得不承認，醫院是個令人心情格外壓抑的地方，無論躺在病房裏的那個人是不是你的親人，你都會覺得心緒特別沈重。

“謝安沈？”略帶疑惑地聲音在她身後響起，這聲音聽著似乎有點熟悉，所以她疑惑地回頭去看。

馬晨光？她詫異地看著他一點點走過來。

“你怎麽在這裏？”他湊到她身邊，並向門裏望了望。

她並不想和他多說什麽，可是又覺得這樣有些拒人千裏之外，所以勉強扯出一抹笑，“你不也是在這裏？”

Chapter52

“同學的姐姐住院切盲腸，因為我爸爸在這家醫院有熟人，所以同學拜托我幫忙跑跑關系。”他言簡意賅地解釋完，又問我，“你呢？”

“同事的兒子。”她看向門內，“白血病。”

他呆了一瞬，再次湊到門前細細往裏看，許久惆悵道，“這麽小？”

是啊，還這麽小。忽然很傷心，說不上到底是不是因為眼前這個不幸的孩子，又或者是什麽別的東西也在此時此刻忽然湧上心頭，她眼底的淚水就這麽不爭氣地滑出了眼眶。

“對不起。”她帶著鼻音，狼狽地側過身抹眼睛。

她能感覺到馬晨光靠過來，她想避開他，可是卻被他握住了肩膀，然後他遞過來一條手絹。這年頭，用手絹的男生簡直比上樹的母豬還少，想到這她又忍不住笑了。

他也笑了，“你又哭又笑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你了。”

其實除去齊雲的部分，馬晨光在她的印象中，還算是個可以說得上話又不令人討厭的男生，就算她不能接受他的心意，至少也該對他客觀一點。

她揚了揚手絹：“謝謝。”

“如果有需要給我打電話。我爸爸和這家醫院的院長是老同學，或許可以幫上忙。”馬晨光接了一通電話後要先走。這是他臨走前，最後對她說的話。

目送走了馬晨光，一回身便看到了美姐。她似乎已經在謝安沈身後站了許久的樣子，見她回頭，便用極覆雜的眼神看著她。

美姐的眼眶很紅，鼻翼翕動的很厲害，看起來好像還沒從剛剛激烈的情緒中緩過來。她對謝安沈點點頭，“剛剛的男生是？”

“我大學的同學。”

她強笑，“是男朋友嗎？”

謝安沈一驚，趕緊搖頭。

“我見他看你的眼神不尋常，還以為……”美姐忽然笑著搖頭，“是啊，是我錯了，你……”說到這，她忽然又頓住，最終只是搖頭。

她湊上前，“美姐，你還好吧？”

“醫院提供的配型又失敗了……”美姐滿臉頹喪，“安沈，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接受這個結果。我每天看著小偉這麽痛苦地熬著，他還這麽小……我就在想我真的很自私，強硬地留下他，真的是為他好嗎？我不知道，我不是一個好媽媽……”

她伸手攬住美姐的肩頭，她能感到她肩甲處那塊意外咯人的骨頭。她消瘦得好厲害，並不長的一段時間，就已經暴瘦至此。想到這，她忽然覺得一陣心酸。

“能不能再尋找新的骨髓呢？”她安慰著美姐。她也知道合適的骨髓是可遇不可求的，尤其患者這麽小，想要配型成功，更是加倍困難。

“院方剛剛勸我放棄……”美姐的聲音，很是灰心。

原來這才是他們剛剛爭執的緣由。她有些憤怒，“院方怎麽能這樣？”

美姐嘆氣，“院方有院方的立場。對於小偉目前的年紀，這樣的治療強度已經是超負荷的了。醫生說這樣用藥下去，就算能找到合適的骨髓捐贈者，藥物對於機能器官的傷害卻會令小偉所有的免疫系統進入老化狀態，也就是說這個病即使好了，將來也會有一系列的並發癥。安沈，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麽辦？院方目前已經沒有配型源了，所以我才去找那個人想辦法，可是，可是……”

美姐說的那個人，應該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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