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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安沈。”她回答。

“你的大綱稿費我已經給你了,現在我和你談的是你幫我執筆寫你那篇大綱文《青春紀念》的槍手稿費用。” Vivian從包中拿出兩份打印好的合同,並將其中一份給了謝安沈,“鑒於你如此不放心,我按照要求請我家的律師擬定了一份合同,上面的權利與義務標註的很清楚,你可以看一下,沒有問題的話,我們就可以簽約了。簽約後按照合同我會預付你一半的稿酬,另一半在你完稿後我會如數支付給你。”

謝安沈承認她被Vivian雷厲風行的態度和如此有效率的辦事模式給鎮住了,她將面前那份看起來十分正式的合同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不得不承認這是一份十分專業的合同範本,隨後更是不由得想起了剛剛Vivian提到的“我家的律師”幾個字。

“你還特意請了律師?”謝安沈有些驚訝地問。

Vivian哼笑了一下,“我老爸公司的法務罷了。”說完,她端起面前的咖啡輕啜一口,“放心吧,合同不會有任何問題的,而且為了這點錢去騙你,我還沒有那個閑工夫。”

這點錢?謝安沈和Vivian簽訂的合同中,對於字數的要求是二十萬字,如果按照千字五十來算的話,那麽全文她會得到的全部稿費是一萬塊,簽約後便預付一半的稿酬,那就是五千?五千元或許真不是一筆很多的錢,但是這麽容易就答應了,而且完全沒覺得這些錢叫做錢的Vivian,確實和她是兩個世界的人,謝安沈至此深深感受到了這一點。

是啊,她剛剛說了,她老爸是開公司的。

謝安沈又細細看了一遍合同,在確定沒有問題之後,拿起Vivian準備的簽字筆,工工整整簽下了屬於自己的名字。她沒有任何理由拒絕,因為她目前很需要這份“晚間兼職”。

“不再看看了?” Vivian放下咖啡杯,同時問她。

“我只是很好奇,如果我是為了錢,那麽你又是為了什麽?”謝安沈有些疑惑地望著Vivian,“很明顯,你和我不一樣,你並不缺錢。”

Vivian將兩份我已經簽好了的合同接過去,也將她的名字寫在了上面,然後才聳聳肩,“是,我並不缺錢。至於為什麽,我也還在想這個問題。”她將筆丟在桌子上,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知道辛雨薇嗎?”

謝安沈輕輕搖了搖頭,換來Vivian的譏笑,“我就知道,你是個徹徹底底的外行。”說完,她從座位上的粉色提包中抽出了她的蘋果筆記本,開機後她搗鼓了一會兒,才將顯示頁面扭過來對著她,“看這個。”

謝安沈低頭一看,那是新浪微博的界面,Vivian點開的微博主頁上顯示主人就叫做辛雨薇。她是新浪V認證,而且還是新浪會員。在她的個人簡介處寫著:暢銷書作家、編劇,已出版作品《風雨陌路》《消失的城堡》《欲望森林》等,其中《欲望森林》被改編成同名電視劇,熱播後反應強烈……謝安沈還沒有看完,便被Vivian重新搶回了筆記本,然後她一把拉住謝安沈的手,指向頁面的某處,“看到了沒,她的粉絲數,粉絲數!”

謝安沈被迫離開座位,再次順著Vivian的手指去看博主頭像圖片處的粉絲數,然後也突然呆住了。粉絲……她揉了揉眼睛,才用手指去數後面的一串數字,在她數到百萬時,Vivian突然不耐地揮掉她擋住屏幕的手,“不用數了,六千萬!是六千萬!”

六千萬,真是一個天文數字。雖然謝安沈很驚訝這個人為什麽有這麽多人關註她,但是對於她這種私人微博關註人數只在百位數的普通人來說,這實在是個震撼人心的數字了,所以她也小小吃驚了一下。

“這就叫人氣,知道嗎,人氣!”顯然謝安沈認為已經很吃驚的表情在Vivian眼中形同面癱,所以她有些不滿地強調,“這才叫成功呢!什麽時候我也能像她這樣就好了,大神啊,不,大神中的大神啊!”

Chapter13

大神。這個詞謝安沈聽過,但是一直覺得這種被稱為大神的人距離自己的生活很遙遠,所以也從沒有多去關註什麽,今天從Vivian口中聽到那絲羨慕、那點崇拜以及那若有若無的酸,她還是覺得有些小題大做了。至於嗎,寫書而已,就大神了?

“所以你的目標是成為她?”謝安沈有些模模糊糊的明白了Vivian的意思。

“成為她,天哪!”她用你怎麽會有這種可笑的想法的眼神用力地譴責謝安沈,“我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能爬到她那種高度就好了。”

原來是這個什麽辛雨薇的粉絲。謝安沈默默地看著桌面上的合同,心底泛起了自嘲,原來是為了成名。果然這個世界上就沒有懂得滿足的人。Vivian不用為錢發愁,所以她精神空虛的需要名利刺激,並且不惜為此千金買槍手;而她……她不在乎名利,可是她需要錢,真的很需要錢,於是她和幻想一夜成名的Vivian一拍即合,為了錢出賣了自己的道德底線,做了千字五十元的槍手。事實擺在眼前,謝安沈卻覺得可笑,因為在認識Vivian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槍手是幹什麽的,而如今她就因為這一紙合約成了那個見不得光的幕後執筆人。

“為什麽是我?”謝安沈問Vivian,“你想像辛雨薇一樣,所以請我做你的槍手?你也說了,我是一個外行人,我寫的東西能夠超越辛雨薇那樣的大神嗎?我覺得你雇個你口中所謂的圈內人應該更靠譜些。”她雖然不想失去這次賺錢的機會,但是更不希望有些話遮遮掩掩不擺在明處,事後Vivian一旦後悔,她會更麻煩。

“圈裏人?”Vivian笑得很嘲諷,“餵,外行人,聽過文人相輕這句話嗎?這個圈子雖然混著的都是耍筆桿的人,可是內裏的傾軋和算計更是厲害千百倍。說文人相輕那還是文雅的呢……算了,不和你多說了,說了你也不明白。我找你就是因為你不是圈裏的人,不會在以後給我找麻煩,還有你那個大綱我遞交了編輯審核,對方覺得選題很新穎,所以我才找你執筆寫正文,畢竟你是大綱的作者,你的原文會比那些所謂的圈內人更有新鮮感。我啊,寫文雖然一直沒什麽成績,但是這些年看過的文卻不少了,孰好孰壞,哪篇能紅哪篇不能紅,我看得出來。你可以去打聽一下我給你的槍手稿費可不低了,當然那也是我覺得你值得這價錢而已。”她拿起桌上屬於她的那份經由雙方簽字確認的合約,放好後笑了笑,“我雖然有錢,但是我也不喜歡花冤枉錢的。”

她說完後從包中掏出錢包,並從中抽出了一張銀行卡,“卡裏有五千元,沒有密碼,你現在將你的身份證覆印一張給我,這張卡就是你的了。”

Vivian告訴謝安沈出了咖啡廳旁邊就是一間覆印店,於是她便帶著證件想去旁邊的覆印店覆印一下她的身份證。正在她準備起身時,忽然聽Vivian說,“那輛紅色的跑車真拉風。”

謝安沈心中猛地一動,順著Vivian看的方向,正看到停在泰安路星巴克咖啡館對面馬路邊的一輛極為搶眼的紅色跑車。Adrian?他還沒有走?

“真可惜,一直忙著和你說話。”Vivian聳聳肩,“我擡頭看見那跑車時,駕駛的位置正好關上車窗,沒看到是什麽人開這麽牛B的車。”

連Vivian這樣的富家女都承認牛B的車,那果然是很牛B吧。謝安沈在心裏這麽想著,可是腳下卻好像有了自主一般,快速向咖啡館的大門奔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過自以為是,就在她剛剛推開咖啡館的大門時,那輛牛B至極的紅色跑車已經載著眾人驚艷的目光和流暢至極的車身線條,恍如流火般,疾馳了出去。

謝安沈想,這回他是真的走了。

他留下幹什麽?恰巧在等人?還是在……她強迫自己停止這種毫無根據的胡思亂想,但是心底卻有個聲音反反覆覆不肯停止:他看到了合同?他會怎麽想?他對她……很失望嗎?

她在想什麽。

直到身後傳來催促她的聲音,她才意識到自己就呆呆的堵在星巴克的大門前出神,而她的身後積壓了不少等待出門離開的客人。

終於,謝安沈用一張身份證覆印件換來了Vivian手中的那張銀行卡。為了避免糾紛,Vivian帶著她找到咖啡館旁邊的銀行自動提款機,並將卡插進去查詢了一下餘額。五千元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好了。”Vivian將確認後的卡重新遞給謝安沈,“稿子什麽時候可以給我?”

“我盡快。”她小心接過了銀行卡,“白天要上課,只有晚上的時間,所以……”

“最多半年。”Vivian截斷她的話,“就半年。半年之後稿子一定要給我。”

她能說什麽。好吧。她只能回答Vivian好吧。

之後的日子謝安沈變得很忙碌。白天要上課,晚上要寫稿,周末還要去畫廊打工。她的人生仿佛一只上滿了弦的時鐘,指針勤勉堅定的往前走,不能休息更不能回頭。

大三的課業也很繁忙,在美院進入了大四也就相當於到了找工作和找實習的一年,所以黎明前的所有黑暗都被積壓在了第三年,於是乎水漲船高,這一年的學習開銷將她逼入了人生的最低谷。

每天高負荷運轉著,中午吃得還十分沒營養,於是她過得渾渾噩噩,臉色比鬼還要難看。

Chapter14

估計同寢室的幾只想要無視都不行了,終於有一天在謝安沈的抽屜中,她發現了一個信封。信封上沒有字,可是打開後卻是一沓百元大鈔,其間夾了一張字條。

錢是借你的,將來我會連本帶利的討回來,但是眼前請不要為了無謂的自尊心和我進行拔河。齊雲。

彼時,寢室中安靜的仿佛只有謝安沈一個人,可是她微微側頭就能看到那個隱藏在床簾輕紗後無聲無息的人影。齊雲依舊戴著耳機,手裏捧著一本書。低頭凝視的姿態,仿佛已經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忘我而孤獨。

其實謝安成已經承了齊雲很多人情了,她不得不承認在同寢室中,對她給予幫助最多的便是齊雲,如今她又怎麽還能收下她的錢,更何況還不是零星數字的錢。

深夜謝安沈停止了敲擊鍵盤的工作。夏喬和男友去約會了,趙姍姍也不在寢室中。她拿著那個在她看來沈甸甸的信封站在了齊雲床前,口中糾結猶豫著要說什麽話。

“如果是卡文了,我也無能為力。如果是找個地方發呆,麻煩讓一讓,你擋住了我看書的光線。”齊雲的聲調是冷淡的,如果不是她們同寢室久了,謝安沈知道齊雲就是這麽一個清冷的人,她會以為她對她很有意見。

在謝安沈看來,齊雲是個很聰明的人。她在謝安沈使用她的筆記本電腦時,基本上都不會湊上前來看,但是她卻是第一個猜出了謝安沈在做什麽的人。謝安沈原本也沒想隱瞞寢室中的幾位,只是她沒想到齊雲會那麽快看出來端倪。

“列夫?托爾斯泰曾經說過,人類被賦予了一種工作,那就是精神的成長。”齊雲握著一本書站在謝安沈的床邊,並沒有凝視她,仿佛在自言自語,可是她卻很清楚齊雲是在對她說話,“但我始終覺得人類之所以成長,很大一方面並不是來自於精神上的磨難,而很大程度上取決於肉體上的折磨,尤其這種折磨來自於自身。”

“齊雲……”

“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是別做令自己會覺得後悔的事。”齊雲終於看向她,神態中帶著一絲了然,“安沈,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就好了,不用對我多說。”

齊雲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如今謝安沈站在她的床前,她卻冷淡地對她說,謝安沈擋住了她的光線。如果不是對齊雲很了解,謝安沈會真的以為她在討厭她。

“錢,我會還的。”本來想要推辭的話,最後出口卻變成了這個樣子,謝安沈忽然有些無地自容。

齊雲放下了手中的書,摘下了耳機,撩開了床簾,擡頭望著謝安沈,“我以為你又會固執的和我客套一番。安沈,你瞧。我們還沒有走出校園,你就在改變了。等以後出了學校,我們都會改變更多的,被這個社會身不由己的改變,所以趁著在學校裏最後的時光,好好做些自己真正想要去做的事情吧,別讓自己將來回想起這段時間,只覺得充滿了遺憾。”

謝安沈笑,“感慨得像個詩人一樣。”

齊雲也笑,“我決定要去做一件很早就想做,可是卻一直沒有勇氣去做的事情。我最近在讀的普希金的詩鼓勵了我,我要去對一個人表白。”

謝安沈承認她被今晚的齊雲嚇到了。在她的眼中,齊雲是個極為冷靜自持的人,她從來沒想過看起來那麽清高幽冷的她,也會有喜歡的人。齊雲平時又不像夏喬那個花癡,她真的從來沒有看出來她喜歡過誰,或者說對誰有過意思。齊雲是個內心世界極為豐富的人,使謝安沈一下子就好奇起來,齊雲喜歡的那個人到底是誰啊。

“等我告白成功,再告訴你他是誰。”看著齊雲自信滿滿的樣子,謝安沈想她是絕對不會失敗的。這個世上還會有人拒絕像齊雲這麽完美的人嗎?那人一定瘋了。

這件事過去了很久之後,在謝安沈幾乎忘記了這晚上的零星片段後,她才在事後發現原來是她錯了。那個人拒絕了齊雲,而那個時候謝安沈甚至都不認識那個人。可是那個人卻說是因為謝安沈拒絕了齊雲。

人生有時候很可笑,可笑地令人覺得憤怒。如果你的朋友喜歡上的人卻一直在偷偷喜歡著你,那麽就算你的那個朋友再大度再覺得你無辜,恐怕也不會給你好臉色的。齊雲的性格和教養令她永遠不會對誰疾言厲色,但是她會對你冷淡,非常冷淡,用那種和她平時對你的冷淡不一樣的那種真正的冷淡。

謝安沈那段時間很忙,真的很忙,課業、趕稿和周末的打工耗盡了她的全部力氣,她已經心力交瘁,再也沒有精力去註意其他,直到連如此遲鈍和忙碌的她自己,也感受到寢室中那股不同尋常的氣氛。

“安沈,談一談。”最先攔住她的是趙姍姍。她竟然破天荒的沒有去圖書館,而選擇留在了寢室裏。

等謝安沈出了寢室,發現等在外面的還有約會狂人夏喬。

“你今天沒去約會?”謝安沈很驚奇地看著夏喬。

她翻了一個白眼,“什麽話!搞得我天天好像都在忙著約會一樣。”

謝安沈和趙姍姍對視一眼,在對方眼中同時看到“難道不是這樣嗎”的疑問。

“好了,不要說我。你和雲雲怎麽回事?”夏喬一本正經地望著謝安沈。

謝安沈楞了楞,“什麽意思?”

“你沒發現雲雲好像有點不一樣,對你?”趙姍姍猶猶豫豫地開口。

不一樣?謝安沈仔細想了想,好像除了話更少了些、更冷淡了些、更無存在感了些之外,也沒什麽變化吧。

Chapter15

“她平時不就是那個樣子嗎?”謝安沈不解地望著她們,然後她從她們眼中看到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趙姍姍率先說,“上上周,齊雲喝醉了,你不知道吧?你當時去打工,當然不知道!我問你,你要起誓絕不騙我們,否則……否則……”否則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夏喬一巴掌拍開趙姍姍的頭,“我問你,你認不認識馬晨光?”

謝安沈茫然地搖搖頭。趙姍姍湊過來,“可他對齊雲說他喜歡你,所以不能接受齊雲。”

謝安沈琢磨了一會兒趙姍姍的話,才驀地意識到齊雲的告白竟然失敗了,那個人竟然拒絕了齊雲!而且還用了她當擋箭牌!

謝安沈不禁有些火大,“馬晨光這廝到底是誰呀,這麽陷害我!”

夏喬用不可思議地眼神瞪著謝安沈許久,才對旁邊的趙姍姍吐槽,“她說她不知道馬晨光是誰!”

趙姍姍很配合,“真是太無知了……對了,馬晨光是誰啊?”

夏喬一個趔趄,險些栽倒,隨後再次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鄙視謝安沈和趙姍姍,先指著謝安沈,“你,打工狂人!”又轉頭指著趙姍姍,“你,學癡成瘋!”

謝安沈和趙姍姍對視,都點點頭,嗯,概括得很到位。

“馬晨光在我們美院這麽有名氣,而你謝安沈還和他一起參加過繪畫大賽,竟然不知道他是誰,哦,神都不能拯救你們的靈魂了。”

謝安沈和趙姍姍無聲地在心中各自切了一聲,隨後異口同聲,“你,瘋狂花癡,所以你怎麽能不知道!”

“這不是重點好不好,重點是雲雲這回生氣了。”

“生我的氣?”謝安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不然呢?生我的氣嗎?”夏喬搖了搖她的肩膀,“你該知道的,雲雲是個悶騷的家夥。她樣子雖然冷傲了些,可是內心是很脆弱的。她既然肯去表白,就證明她很中意那個馬晨光啊,可是她雖然喝醉了才口吐實情,卻沒有耍酒瘋啊好神奇。你說這麽壓抑悶騷的人,是不是負面情緒更容易堆積在心底,無法排解?”

謝安沈被夏喬侃暈了,覺得她說得也很有道理,於是點點頭。

夏喬得到鼓勵,繼續說,“而你作為始作俑者,是不是應該主動去服個軟認個錯,請求一下寬恕?”

“我什麽都沒做呀。”謝安沈無奈辯解。

“不用你們多事。”這聲音在她們三人身後響起,與謝安沈的聲音相合,語調聽著比冷清的樓道更冷清,比蕭索的深秋更蕭索。是齊雲!

夏喬立刻打哈哈,“啊,今晚的月亮挺圓的。”

趙姍姍扭頭望天,“哪裏?”

夏喬鄙視地一拽她的手,“跟我走,去操場看更清楚!”夏喬拖著趙姍姍遁走了,只餘下謝安沈和齊雲在樓道中無聲對望。

“齊……”謝安沈剛開口,齊雲便忽然轉身,回了寢室。進門前,她低聲說,“進來說。”

謝安沈甫一進門,就被寢室中燈火通明的大燈照得花了眼。她沒想到齊雲會把寢室中所有的燈都打開。平時只有她們兩個在寢室的時候,她通常都只是開著她床頭的小燈而已。謝安沈心裏明白她是不想開大燈影響她寫稿。齊雲看起來冷淡,其實是個很細心周到的人。

“齊雲,你聽我說……”這樣敞亮的環境下,竟然莫名令謝安沈感到緊張,於是她立刻試圖解釋,可是站在她對面好像在打量陌生人一般的齊雲卻伸出手指著她,“別說話。”

齊雲並不疾言厲色,臉上的神情也很平淡,但是她盯著謝安沈的眼神卻很奇異,仿佛……她是一個怪物。

許久,齊雲才開口,語如夢囈,“他說最喜歡你的眼睛,深邃幽遠,仿佛蘊藏著整個宇宙。”

這明明是句誇獎的話,可是伴著此情此景謝安沈聽入耳中,卻立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用問也知道,這麽文藝範到死的話,是出自哪位好漢之口。

“齊雲,我根本不認識那個什麽馬晨光,你聽我說,我說的都是真的,你要相信我……”

齊雲打斷她的話,“認不認識的,有什麽要緊?我認識他那麽多年了,好不容易鼓起了畢生的勇氣去告白,不還是被拒絕了?我認識他那麽久,總覺得多少應該有點存在感和情分吧,沒想到他的心卻早被另外一個人占據了,而那個人和我同寢室三年,我卻不知道原來她是我的情敵。這如果是個劇本的話,也必然是個滑稽的單戀幻想劇。”

齊雲的語氣平平,可是以謝安沈對她的了解,越平靜才說明她此刻才是哀傷到了極點。而本來她想責罵那個馬晨光的話,也在聽到齊雲的訴說後,半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原來他們是認識的,原來齊雲已經熟悉他很多年。齊雲以為他們之間所欠缺的只是捅破那層窗戶紙的勇氣,她萬萬沒想到捅破窗戶紙後窺到的不是滿目青碧海闊天空,而是如同陰霾般擋在她面前的謝安沈。雖然謝安沈覺得自己這第三者當得挺冤。

謝安沈有些無可奈何,“他什麽時候看上我的?”

“大一那年的繪畫大賽。”齊雲在看夠了她的臉後,終於側過了頭,不再看她,“最後殺入總決賽的本院學生,只有你和他。”

“那個大個子!”謝安沈恍然明白原來那個馬晨光是他。

齊雲嘴角泛起了一絲自嘲的笑,“瞧,你其實也記得他,不是嗎?對啊,他那樣的人又有誰會記不住?”

真的不是這樣!謝安沈在心底默默地怨念著。蒼天可鑒,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叫馬晨光。

Chapter16

說起她和這個馬晨光的淵源,不,應該說唯一的一次糾葛,就是大一那年的繪畫大賽了。那是一次全國性質的比賽,參與的主要都是各地美院和美術學校所推薦上來的各自學校中在繪畫方面比較有天賦的學生。當時美院領導的意見是從入學不久的新生中出一個名額,再由學校的資深教授們推舉出來一些候選人,再從中挑一個優勝者。最後遴選出來兩個最終確定名額,因為當時每個院校給出的參賽人數只有兩名。

很明顯,謝安沈是在新生中最終脫穎而出的那匹黑馬,而馬晨光則是在眾多教授甄選出的候選種子選手的八強中最後問鼎冠軍寶座的人。他們在這場終極廝殺中相逢,最終一起獲得了奔赴外省參賽為校爭光的光榮機會。

在謝安沈看來馬晨光是個極為木訥的人,也就是人們口中俗稱的書呆子。按說,他們怎麽也是同校校友,該同氣連枝才對啊,更何況比賽的地點並不是他們美院所在的城市,算是異地,再加上謝安沈剛上大一不久,那年還不到十九歲,他長她一屆,算是學長,學長本來就該照顧小輩啊,而且她還是女生,是學妹,他一路上不照應她也就算了,還離著她八丈遠,好像她是病菌感染源一樣,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看著人家同校而來的參賽者都親熱的坐在一起,並用奇怪的眼神盯著分開坐的她和馬晨光時,她都有種想要把頭如同鴕鳥一樣埋進土裏的沖動。

相比較謝安沈的尷尬與手足無措,馬晨光的表現卻很淡定,淡定到了近乎可惡的地步。從踏入大巴車開始,他就在蒙頭大睡,好像一副幾生幾世未曾合眼的模樣,而且還戴了一張大大的口罩,徹底地蒙住了他的臉,隔絕了與外界的“聯系”。而且據她觀察,無論她坐在哪個方向,他必定將頭轉向與她相反的方向,最後連墨鏡都掏出來戴上了,似乎連多看她一眼,都會心臟病發作一樣。

謝安沈這人的原則是人善我善,人不善我無視。人家既然不想理她,她也犯不上自己湊上前找無趣,雖然她對這個大自己一屆的學長是個繪畫天才一說很有興趣,本想一路上和他以畫會友的。

大巴車帶著謝安沈離開了剛剛熟悉的城市,駛向了一個可能會伴隨她度過短暫時光,卻註定了很新奇的另一個城市。一路顛簸,大概花費了近一天的時間,他們終於到了比賽舉辦所在的城市。

為了回避別人窺伺的目光,謝安沈自覺坐在了大巴的最後一排,所以也自然而然地磨蹭到了最後一個才去下車。經過車中間時,她被腳下的不知什麽東西絆了一下,猝不及防下差點栽倒。憤憤扭頭才發現還有人“昏睡”在座椅上,被她踢了一腳都如同死屍般,沒有哼一聲。

馬晨光!當然,那時候她還不知道他叫馬晨光。但是他那詭異的口罩和黑乎乎的墨鏡讓她都不需要費力,就能知道他是一路嫌棄她的那位。

無論如何,他和她是同校的,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為了不讓自己落單,也算出於人道主義精神,謝安沈才勉為其難地上前推了推他,“餵,大個子,下車了!”

因為他臉上的重重嚴密“保護”,她一直未曾窺見其真容,但是他個子很高,所以她便以形論形叫他大個子。

推了幾下,他都沒有反應,除了頭應景的動了動之外,基本上毫無反應。她暗想睡得真死,都睡了將近一路了,結果還好像困死鬼投胎一般的形容。見他無反應,她小小的報覆心上湧,便用手去戳他的頭。可是不戳還好,一戳卻把她嚇了一跳。

好燙!他的額頭好燙。他發燒了?她後知後覺地發現他的呼吸很沈重,即使隔著口罩,她都能聽到他帶著壓抑與疲憊的呼吸聲,還有透過墨鏡,他那對皺得死緊的眉。

他生病了!他在發燒!

她想她終於明白他為什麽一路都不曾湊上來與她說話;為什麽一路帶著口罩不曾摘下來一會兒;為什麽昏昏沈沈睡了一天,還仿佛精疲力竭的一副模樣。

謝安沈一把摘掉了他的墨鏡,又扯下了他的口罩。果然他的一張臉早已燒得通紅,嘴唇已經幹裂起皮,額頭遍布冷汗。她急切的動作應該是驚動了他,他費力地將眼睜開了一道縫,也不知道看沒看清她是誰,卻勉強擡起手揮開了她的手,聲音嘶啞得厲害,“別碰我,不要傳給你……”

謝安沈一時間不知道該哭該笑。原來這就是他一路上避她如蛇蠍的原因,哎,她馬馬虎虎可以接受。雖然方式方法有待商榷,但至少他不是她以為的那種自私鬼或者怪人。

“起來!”謝安沈十分費力地想要將他架起來,“我們現在要去醫院,立刻馬上!否則我可不能保證你去時智商正常,回校的時候會不會燒成一個白癡!”

他本能地想要避開她,可是她意志堅定時也是很執拗的,於是他們無聲地角力,最終謝安沈因為身體健康,獲得了勝利。

謝安沈的個子在女生中並不算矮,可是奈何對方太過人高馬大,她一路上後背幾乎都要濕透了,不過她運氣不錯,遇到了一位熱心的出租車司機,在到達醫院時,那位司機承擔了馬晨光大部分的體重。

經過確診,是急性肺炎。醫生一直數落謝安沈粗心大意,竟然把病人耽誤成這樣才送來。她委實太冤了,但後來聽醫生的意思是把她當成馬晨光的女朋友了。她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拿著診斷書去繳費前,她又繞去一屏障之隔的診療室看了看他的情況,嗯,除了臉依舊很紅之外,貌似比之前在大巴上半死不活的樣子好多了。

Chapter17

繳費回來,醫生好心提醒她,“急性肺炎可是會傳染的,姑娘,你要不要也輸個液預防一下?”

她想起她媽總和她提小時候得急性肺炎差點死掉的那段陳芝麻爛谷子,於是揮了揮手,謝絕了醫生的好意,“醫生,我得過急性肺炎,而且一路患者都把隔離措施進行的很到位,我絕對沒事。”

醫生笑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稱呼自己男朋友是患者的姑娘呢,現在的年輕人真有意思。”

謝安沈一邊幹笑一邊心裏想,醫生您還沒見過更有意思的呢,比如女朋友不知道男朋友叫什麽名字之類的。

謝安沈在帶著馬晨光上醫院的時候,已經打電話通知了本校的帶隊老師。老師們並不是和他們同時出發,也不是坐在同一輛車上,而且她當時打電話聯系時,老師並沒有立刻接聽。她是在繳費處時接到了老師打過來的電話。等到馬晨光打點滴的時候,老師已經趕到了醫院。在知道馬晨光的病情已經控制住後,這位年輕的帶隊老師才松了一口氣,並讓謝安沈趕回下榻的酒店,而他則留下來等馬晨光掛完點滴。

謝安沈“見義勇為”已經耗盡了她所有力氣,回到酒店便是蒙頭大睡。之後的比賽前期準備和各種需要參加的活動與宣傳消磨掉了她所有的時間,等她發現時,馬晨光已經出院並返回了比賽下榻的酒店。

那是謝安沈第一次看清他的樣子。不需要再多說什麽了,從他出現在走廊中,並在其他學校的參賽女選手艷羨的目光中走向她的那一刻,她不得不說自己的虛榮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升華。

這是我的校友,我的學長,怎麽樣?是不是玉樹臨風、挺拔俊朗啊?在當時的情境下,她確實發出了這樣的感慨,可是他僅是走到她面前,對她微笑,禮貌卻並不熱絡,“我叫……,那天謝謝你。”

其實他已經做了自我介紹,兼之他的外形實在很搶眼,於是看到這裏大家該明白,她沒記住他的名字是有特殊原因的。

“請所有的參賽選手都到一樓大廳會堂集合!”走廊中的喇叭忽然響起來,正好遮住了馬晨光開口的前半句,謝安沈只隱隱約約聽到了“那天謝謝你”這幾個字。

謝安沈並不是一個喜歡沒話找話的人,再加上他如此平淡的反應,她理所當然地揭過了這一頁小小的插曲。他雖然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是她卻並不知道他的名字,就好像他也沒有因此湊上前再和她說些什麽一樣。

比賽是激烈而殘酷的,開始的校友兼學長,廝殺到最後成了爭奪冠軍的對手。沒錯,最後和謝安沈對決的正是這位有著繪畫天才之稱的學長馬晨光。如果她參加了最後的頒獎典禮,恐怕會對這個擊敗她的對手,這個叫馬晨光的名字留下不能釋懷的印象,可是她沒能參加最後的頒獎典禮,因為她病倒了,病因是急性肺炎!

沒錯,因為她沒有聽從醫生的忠告,因為她太過相信她媽有關她小時候得過肺炎的無厘頭言論,所以她終於還是被馬晨光傳染而病倒了。比賽的最後階段她是帶病參加的比賽。據帶隊老師講,比賽一結束她就立刻昏倒了,隨後就被緊急送往了醫院。

因為她的病情來勢洶洶,又被緊急轉院返回了學校所在的城市,並住進了比較專業的醫院進行治療。等她可以康覆出院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謝安沈沒有看到馬晨光在頒獎典禮上的風光,而屬於她的那個亞軍獎杯也是由學校的老師代領的。

出院時,住在她臨床的一位阿姨問她,“如果你知道當初救我會是這樣的結果,你還會伸出援手嗎?”

謝安沈有些傻眼,怔怔地看著那位阿姨,“阿姨,您沒事吧?您在說什麽?”

那位阿姨神秘地笑了笑,“我是替一位年輕人問的,他來看你時,你還在睡覺,我見他自言自語的樣子怪好笑的,便應承下來替他問一問你。姑娘,他是你男朋友吧?嗯,長得不錯啊,用句你們年輕人的時髦話,很帥!”

那時謝安沈的腦子就好像剛剛開鍋的一團漿糊,完全沒有理解出那位阿姨口中的帥哥是哪位來著,所以也根本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回校後,依舊是忙碌的學業,以及那永遠打都打不完的工。這件事慢慢地淡出了謝安沈的記憶,連同那個她依舊不知道名字的馬晨光,還有她們這段奇奇怪怪的結識。

今天從齊雲口中再次回憶起這個人,謝安沈依舊覺得不可思議。他喜歡她?好吧,姑且當作是真的吧。如果他真的對她有意,他們是同校,如此便利的條件他竟然一次都沒有走到她的面前和她說一句話,這樣的喜歡也未免太隱秘到詭異了吧?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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