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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
窗外喬木葳蕤，窗內形單影只。寢室靜謐，除了淺淡的呼吸聲，就只剩下謝安沈輕敲鍵盤的聲音。她喜歡在大家都睡熟了之後上網，不僅僅是因為這個時候網速最快，還因為她上網是借用了同寢室齊雲的筆記本電腦，面對面的時候她總是覺得尷尬和惶恐，雖然齊雲從未說過什麽。
謝安沈快速瀏覽網頁，在發現搜索出來的內容偏色情和不健康後，她將搜索詞條從“夜晚掙錢”改成了“打晚工”。是的，她在找工作，一份只有晚間時段的工作。
搜索了一會，謝安沈感到了頭痛。因為這個時間段的工作除了夜店就是酒吧，而這種場所就算薪水開得再高，她也不想去。無奈她現在真的很需要一份晚工來解決自己的燃眉之急，於是她不死心地繼續搜索，在發現KFC晚間店員和電影院晚場服務生的條目時，剛想點進去，卻被緊隨其後的另一條消息吸引住了。
能熬夜、肯動腦、文筆不錯且有耐心和恒心的孩紙請聯系我，不分男女，酬勞豐厚，在家即可賺錢，看到信息你還猶豫什麽，趕緊和我聯系吧，手機號碼：138********。
謝安沈楞了一瞬，在發現自己竟然無意識地開始撥號時，她才頓悟自己真是瘋了！這種明顯像個騙局的信息，如果是平時，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無視掉，可是此刻她竟然覺得這就像個為她量身打造的機會。不用出門，酬勞豐厚？失之交臂，必定後悔！
沖動戰勝了理智，謝安沈終於撥出了那個手機號碼，可電話中傳來的一直是，您所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謝安沈掛掉電話，慢慢冷靜下來。她暗暗嘲笑自己竟然也有利令智昏的一天，正想頹廢地再去刷新網頁時，她的手機卻突兀地響了起來。她生怕吵醒同寢室的人，手忙腳亂猶如一只炸毛的貓，拿著手機就沖出了寢室大門。
“餵……餵？”手機中傳來的電波幹擾讓謝安沈有些聽不清那端傳來的聲音。
等終於聽到了電話中的聲音時，對方語氣已經充滿了不耐煩，“把你的QQ號告訴我！”
啊？她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如果只是打來電話消遣我的，你現在可以掛了，不說話也不掛的話，我就要罵人了！”雖然未曾謀面，可是單聽電話中的聲音，她也能猜到那是個十分飛揚跋扈的女生。
是的，女生。在知道對方是女生後，謝安沈搖擺不定的心反而安定下來了。
她迅速地報出了自己的QQ號，電話那端的女生便問：“現在正在上網？”
“是的，我在電腦旁。”
“立刻加上我，QQ上聊，掛了。”女生這般命令完，就已經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謝安沈輕手輕腳重新回到了寢室，屏息看了一圈，還好，大家都沒有被她吵醒。
她將休眠中的電腦屏幕激活，就看到了在屏幕右下方瘋狂閃動的消息圖標，打開圖標發現有一條好友添加訊息，添加者的名字叫做Vivian。
謝安沈加Vivian為好友的瞬間，Vivian的消息便頃刻彈出，還是令她眼花繚亂的長篇大論。謝安沈瞇著眼讀完了這一篇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到最後終於明白這是一個故事的概梗。她呆了，完全不明白這個Vivian到底想要做什麽，直到Vivian主動問她：“看完這個故事大綱，你有什麽想法？”
謝安沈嘆口氣，直言不諱：“沒什麽意思的故事。”確實，很平淡的故事，沒有任何情節，她很佩服竟然有人還能在這種前提下寫出那麽長的故事概梗來。
Vivian好久沒有消息再過來，在謝安沈覺得她可能已經下線了時，她的消息又突然蹦出來：這是老娘花了八百塊買來的大綱啊，還沒正式用，竟然就被人說沒意思！
謝安沈來不及回覆她，她的消息再度氣勢洶洶地壓過來：好啊，你這麽了不起，倒是寫出一個大綱來給我看看啊？
謝安沈沒有立刻回答，她當然不是被Vivian有些帶著攻擊字眼的話語打擊到，而是她依舊沈浸在自問自答的問題裏，無法自拔。
這種沒意思的故事大綱，竟然有人願意花八百塊來買？這個Vivian沒有在開玩笑嗎？
她懷著確認一下的心情回覆她：如果我寫的概梗比這個有意思呢？你要付錢來買嗎？
Vivian的回覆很快：你要是寫的比這個好，我給你一千塊！
這一晚跌宕起伏，直接導致了謝安沈失眠。她的腦袋昏昏沈沈，於是第二天在課上表現得十分差，給張教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安沈，你最近的臉色不太好，是因為周末打工太累了嗎？”中午在她主動幫張教授整理辦公室中的文檔時，張教授問道。
張教授是謝安沈的繪畫指導老師。在美院裏能有一位名師指點，對誰來說都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更不遑張教授這樣聞名遐邇的人物。
為了拜入張教授門下，謝安沈的確花費了很多心思。她的家境並不充裕，當初一意孤行報考美院已經是沒有退路了，雖然她入學時申請了助學貸款，但等她真的成為了美院的學生後，才明白她以為的所有，其實只是所有費用中的冰山一角。
學雜費、住宿費、生活費、專業課參考畫冊集、外出寫生費……費用種類琳瑯滿目、應有盡有。每當她被這些沈重的包袱壓得喘不過來氣時，她就會想起她離家前的豪言壯語。
Chapter2
“畫畫是我畢生的夢想，除非我死了，否則我一定要考美院！”
“你！你怎麽這麽不懂事？你知道讀美院的費用有多貴嗎……”
她見識過媽媽的眼淚、爸爸的沈默以及借款時親戚們不理解的眼神，但是卻從來沒想過放棄讀美院。大概她就是那種不撞南墻不回頭、不見棺材不掉淚的執拗性格吧。沒有為自己的夢想努力過，那些所謂的夢想大概也不配稱為夢想了吧？她固執地這麽認為，固執地報考了美院。
一意孤行就要付出代價，這道理如今她算是深有體會。除了完成課業，餘下時間她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省錢和賺錢，還有就是努力給自己找一位名師。
張教授願意指點她，是謝安沈進入美院後遇到的最幸運的事情，所以她懷著敬畏和感恩之心，總是小心翼翼主動幫著張教授做一切她力所能及的事情。她沒有多餘的錢去討好張教授，她只有這點心意。
所幸，張教授很喜歡她，除了在課業上對她多加指點外，還介紹了一份六日兼職給她。
很怕張教授認為是周末打工耽誤了她的課業學習，見問謝安沈忙擺手：“不是的，教授，其實周末畫廊裏的工作並不繁重，估計是因為教授您介紹我去的緣故，畫廊的負責人其實很照顧我。”那麽高級的畫廊，如果她不是張教授的學生，估計是絕對進不去的。
張教授笑了笑：“我也一直沒有問過你，在Adrian那裏都具體做些什麽呢？”
Adrian？畫廊的負責人不是孫經理嗎？這個Adrian又是誰？謝安沈面帶迷惑問出了自己的問題，張教授稍微一楞後忽然笑了笑，“對對，是孫經理，孫經理。”
“孫經理是個很和善的人，基本上我就是幫著看顧畫廊罷了。早上將衛生做好，晚上註意關燈鎖門。因為是高端畫廊，白日來訪的客人其實很有限，所以嚴格來說不是很忙。”說完後，謝安沈又及時補充，“能有這麽好的周末工，還要感謝教授您，真的非常感謝。”
張教授從來都很嚴肅的臉上難得泛起了一絲笑意，“既然不是周末打工辛苦，那一定是我的課業讓你覺得辛苦了？你的眼睛腫得好像一夜沒睡，上午坐在那裏哈欠連天，難道晚上去做賊了嗎？”
謝安沈不知該如何說。即使助學金、教授介紹的周末兼職、乃至是獎學金都算在一起，還是遠遠的入不敷出，所以她需要再找一份晚工了？這種話她說不出口，只得扯謊，“昨晚宿舍裏進了蚊子，挺咬的，其實昨晚我們宿舍裏的都沒怎麽睡好，呵呵。”
張教授將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面上，面色重新變得嚴肅起來，他看著謝安沈許久，又嘆氣，“我教過的很多學生從美院出去後，都有了不錯的發展和未來，但是近些年我卻很少再碰到一個讓我從心眼裏很想將我多年鉆研的繪畫技巧和經驗傾囊相授的人。我從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希望將來在我的學生裏，謝安沈這個名字能夠成為最耀眼的那一個。對畫畫的人來說，天分是很重要，但是我執教多年來還是認為，一個端正認真的態度才更難得。你說鬧蚊子，我不想反駁你，可是你們寢室的趙姍姍今天作為模特供所有學生畫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可是又大又有神啊。安沈，她也是我的學生啊。”
謝安沈的臉一瞬間如被火燒。張教授沒有說一句重話，可是他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一條鞭子，上下翻飛，將她抽得體無完膚。她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可是話到嘴邊，又覺得三言兩語難以解釋清楚，只有呆楞地立在那，進退兩難。
張教授沒再說什麽，埋首教案忙碌起來。謝安沈收拾完所有應該處理的文檔，和張教授打過招呼後，尷尬地出了他的辦公室。
夏熾的午後，片刻蔭涼都是恩賜，可是謝安沈卻心不在焉地穿過斷斷續續的樹影，向圖書館走去。褲袋中的手機震了震，她取出手機一看，有一條新短信。
大綱什麽時候能給我？
沒頭沒尾，態度依然那麽不客氣。她翻看了一下發信人，還是昨晚的那個手機號碼，那個Vivian。
她心頭忽然有些煩，所以沒有回覆，直接將手機扔回了褲袋。匆匆從圖書館借了兩本書，才趕去食堂打飯。她每天去食堂都是這麽晚，同寢室的姐妹也都隨口問過她原因，她每次插科打諢，一半胡說一半開玩笑地敷衍過去，漸漸的她們習以為常也就不再問了。
為什麽那麽晚？謝安沈苦笑。當然不會是因為不想和她們在食堂碰上，也不是怕她們搶走她的菜，而是一個很簡單，可是她們卻在她的故意隱藏下，永遠發現不了的原因。
“又是你啊。”食堂的師傅笑著和謝安沈打招呼，“還是老樣子？”
她笑著點頭，“是啊，師傅。”
因為到了這個時候，所有的菜都幾乎快要賣完了，於是那些由各種菜組合成的拼盤，便會以性價比很高的價格，被謝安沈全盤收入囊中。
在一次很偶然的機會下，謝安沈發現了這個“秘密”，從此她便再也沒在學校食堂早早出現過。
端著飯盒走出兩步，謝安沈又返身回去，有些詫異地問，“師傅，怎麽有肉？是不是拿錯了？”最後以超低價格收尾的拼盤菜中，可不包括葷菜哦。
那個師傅比了個“噓”的動作，又指了指後廚，對她笑了笑，“拿去吃吧，不過可別和旁人說啊。”
她驀地有些說不出話來，最終只是笨拙地說了聲謝謝，聲音小得可憐，面上紅如晚霞。
Chapter3
師傅善解人意地笑了，沒再說什麽，只是往窗邊指了指，示意她趕緊去吃飯吧。
被憐憫、被同情。被輕視、被侮辱。到底是前者的滋味更悲涼，還是後者的滋味更憤怒？謝安沈抱著飯盒坐在靠窗的位置，機械地吃著又一次的戰利品，卻產生了味同嚼蠟的感覺。其實飯菜的味道如同往日一樣的美味，學校食堂師傅的手藝真的很好，可是她卻忽然覺得疲憊，越吃越疲憊。
她不顧所有人的阻攔，堅持選擇了這條最難走的路。她以為自己能排除萬難勇往直前，就算被所有人指責，也要奮不顧身地沖向她的夢想。可是現實比命運更殘忍，瑣碎比理想更磨人。她感到了疲憊，身心俱疲，忽然有些找不到堅持的理由和方向。
她看向窗外。這裏是二樓，背陰的位置。炎熱夏季中難得的微涼細風拂過耳畔，帶了碎發蹭在臉上，微微地發癢。謝安沈的手伸進褲袋，重新掏出了手機，翻到剛剛那條短信，沈默了一會兒，才動手回覆。
只有兩個字：今晚。
昨晚Vivian給謝安沈的大綱講述的是個有關青春的故事，所以謝安沈猜測她目前需要的題材應該也是類似的，所以在下午的大自習時間裏，她趕出了一份2000字的大綱。
因為寫的是和她自己的親身經歷有關，所以這份大綱幾乎是一氣呵成。因為熟悉所以順暢，因為順暢所以……謝安沈微微笑了，讀起來還不錯。
謝安沈所住的學生宿舍是個四人寢室。她在靠左邊的下床，她的上床是個東北姑娘，叫做夏喬，性子很爽朗，為人很熱情，唯一的不足便是花癡。嗯，夏喬的花癡已經進入了某種境界，一種只為一人也能逼著全世界一起瘋狂的那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無上境界。夏喬對她男朋友的愛，對她男朋友的好，已經到了令人發指，不，令人嘆為觀止的地步了。
靠右側的對門住著齊雲，本市人，父母是做什麽的，她總是很低調的不說，但是大家都猜非商即官，因為她全身上下透著貴氣。不，別誤會，謝安沈可不是說齊雲滿身驕縱的大小姐脾氣，而是怎麽說，腹有詩書氣自華吧？這句話本意是說因為飽學多識而顯得氣度不凡，可是套用在齊雲這裏，大概則是從小生活條件就很優渥，所以她的舉手投足都有一種難言的貴氣。
“她一看就是從小沒有吃過苦的那種人。”睡在齊雲上床的趙姍姍此言概括的甚到位。趙姍姍和齊雲正好相反，她來自江南水鄉的一個小村子，算是考入大城市的一只金鳳凰了吧？這一點在當初趙姍姍來美院報到時，十八相送哭翻全場的震撼一幕中得到過確認。那時她背著碩大一只包袱，拖著一地土特產，身後還有一批壯觀的送親隊伍……呃，不是，送學隊伍！據說，趙姍姍的爺爺是當地頗有名望的一位老人，算是族長一類的神秘人物了吧，所以趙姍姍的觀念甚傳統，在和謝安沈同宿舍的幾人最初一年的磨合中，她自己出盡了笑話，也讓她們三人吃盡了苦頭。不過嚴謹認真的她學習上還是很出類拔萃的，是她們幾人公認的榜樣，也是年級排名靠前的風雲人物之一，再加上江南妹子柔潤如水的天然靈秀，不僅成了她們四人寢的公認美人榜第一名，院中慕名追求者也是多不枚舉。
介紹她們其實是想說明一下寢室晚間的人員狀況。夏喬每天都要和男朋友約會，若有一天沒有完成這個既定計劃，她就要發飆，餘下三人首當其沖受害，所以每次她出門約會，她們都會夾道歡迎。
趙姍姍是個學癡，圖書館什麽時候閉館，她什麽時候才去吃晚飯。吃得晚又怕發胖，所以睡前運動不能避免，因此她通常也是很晚才回到寢室中。
餘下的便是齊雲了。齊雲是除謝安沈之外，寢室中作息最正常的一位。沒有課的時候從不到處亂跑。在謝安沈看來，齊雲的世界安靜的就像是一副靜態水墨畫。沈靜、內斂用來形容她，真是再恰當不過了。一副耳機，一本書，她就能悄無聲息一整個晚上。所以盡管她人在寢室中，謝安沈卻絲毫感覺不到有人在的那種打擾，可以安心地去做自己想做的所有事。
因為齊雲在寢室，所以謝安沈用電腦前先問了她一聲。齊雲一如往常，答應之後就掛上了下鋪的小簾子，沈浸在她一貫寧靜的世界當中了。
謝安沈上網後，Vivian的消息就像連環彈珠般瘋狂彈出。
Vivian：大綱呢？大綱呢？大綱呢？
謝安沈：大綱已經好了。
Vivian幾乎立刻回覆：傳給我。
謝安沈猶豫了，她們根本算不上認識，如果給了她大綱，她從此消失不見了呢？
面對謝安沈的疑問，Vivian的答覆帶著一貫的傲慢和滿不在乎：區區一千塊，我難道還會騙你嗎？
區區一千塊。謝安沈必須承認，Vivian這種隨便的語氣，有些傷害到了她此刻敏感至極的自尊心，於是她沈默了。
片刻。Vivian：把你的支付寶賬號給我，我先付給你一半定金，可以了嗎？
謝安沈覺得自己很虛偽，就好像她明明過得很窘迫，卻極力粉飾太平，從而至今都沒有在寢室中暴露過自己的秘密一樣，眼下她雖然暗自問著自己是不是瘋了，卻依然在確認收到了Vivian打來的五百元後，將大綱的文檔在線傳給了Vivian。
Vivian接收了文檔後便沒有再說話，隨著時間的流逝，謝安沈心中的忐忑重新聚集。過了一個小時，時針已經將要接近晚上十點時，她終於又忍不住在QQ上問她：大綱你看了嗎？怎麽樣？
Chapter4
Vivian沒有任何回覆，甚至原本亮著的QQ頭像也忽然暗了下去。
謝安沈忽然感到很嘲諷。她終於知道那些被人欺騙了金錢、感情的人，在面對親友或指責或不能理解的安慰和開解時，心中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覆雜感受了。並不是因為愚蠢，也不是因為輕信，而是因為心內的渴望太強烈了，強烈到自我催眠也想要去相信，抱著一絲僥幸和期盼，真的會有幸運這種事憑空降臨。
她退出了QQ，重新打開了百度頁面。她想還是找一份KFC晚間店員的工作比較靠譜。她記下了相關的聯系電話，但是因為已經很晚了，所以並沒有立刻撥打聯系。
明天是周六，是謝安沈去畫廊打工的日子，為了明天不被畫廊的孫經理覺得她臉色慘白如鬼有礙觀瞻，她還是很快關閉了電腦，然後去水房洗漱後，便上床睡覺了。
周末校園的清晨是寧靜且安逸的，初升的朝陽和歡快的鳥鳴伴著謝安沈睜開眼。同寢室的姑娘們還在安睡，她卻輕手輕腳地起來洗漱，並將畫廊的工服放進一個袋子中，離開了寢室。
畫廊的開門營業時間是上午十點。雖然十點並不是很早，但是從學校到那裏的距離卻不是很近，就算搭公車，也要倒兩趟車才可以。為了節省公交車費，謝安沈通常都是步行三站地到中轉站那裏才搭公車的，所以為了能在九點半前到達畫廊，她通常出門都會很早。
出了校門，她從不遠處的早點攤買了一袋豆漿。聽趙姍姍說，人如果長期不吃早餐的話，很容易得結石，所以她暗暗從原來的不吃早餐改為了喝一袋豆漿。
謝安沈承認自己是個很虛偽的人，在同寢室的姐妹針對她從來不吃早點這件事提出疑問時，她都會很矯情地說上一句，“我減肥啊。”
其實真相很簡單，可是她卻說不出口。為了那冷艷高貴的自尊心，她大學的前三年都生活得十分心力交瘁。直到此時此刻齊雲她們都沒有發現她經濟上的困窘交迫，可見她實在是個演技派。但是維持這種假象卻十分辛苦，她漸漸感到了力不從心。
大汗淋漓的猛追，謝安沈才將將趕上了已經發動了的中轉站上她要搭乘的那路公交車。從公交車上下來時，她通常都會看一下手機上的時間，以確定還有多少可以磨蹭的餘地。但是她今天掏出手機時才發現，手機屏幕竟然是黑的。
她呆了片刻，才意識到手機昨晚沒有充電，此時顯然是因為電量過低而自動關機了。因為不知道現在具體是什麽時間，她沒辦法像平時那樣散步般地走到畫廊，而無奈地再度選擇了一路小跑。
畫廊已經近在眼前，謝安沈卻喘得像頭牛，這委實很損害她一直刻意留給孫經理的溫婉印象。她強迫自己止步畫廊門前，然後從小挎包中掏出梳子，以行軍打仗的速度開始整理那亂如張飛的頭發，還有正超負荷運轉的心臟。
整理好頭發，她才想起自己現在的一張臉一定火紅賽關公，汗流如瀑布，於是又將小挎包中的手絹取出來，湊到畫廊那扇特意做成了性格獨行的黑色大門前，權當鏡子，繼續整理儀容。
因為是黑色，所以從外面看裏面是完全看不見的，但是她從裏面向外看過，真是清楚得令人吃驚。不知道是什麽材質制成的，總之托這種黑色的福，她靠近畫廊大門後，真的如同在照鏡子一樣，纖毫畢現的一張臉。還好，拭去了額頭和鼻端的汗水，她這張臉除了紅得不太正常外，其他看起來還好。
謝安沈輕噓了一口氣，剛想用孫經理給她的畫廊備份鑰匙打開畫廊高貴神秘的黑色大門時，她面前的這扇門卻緩緩地自內向外推開了。
謝安沈一瞬間呆住了。在這一瞬間裏，她的思維高速運轉著，反覆閃過令她驚悚又不願去相信的一個真相。
畫廊上午十點正式開始營業，而她必須在九點半之前趕到的原因是因為她需要做好畫廊的衛生。依照她的經驗，孫經理通常都是在十點左右才到達畫廊的，而那個時候她通常已經整理好環境，換好了畫廊的工作服，滿面笑容地在門邊迎接他了。
可是今天……她遲到了？她竟然遲到了！她竟然在她的衣食父母孫經理到達畫廊後才趕到！不，她不想失去這份工作，她不要！
因為手機沒電了，她甚至不知道現在到底是幾點了。按說不會啊，今天出門時間OK，搭乘公車時間OK，下車後又是一路小跑，怎麽說也應該沒有遲到才對啊，可是事實擺在眼前……沮喪如烏雲蓋頂，瞬間將她壓垮。
在面前那扇平時看著高貴，此刻只覺沈重的黑色大門完全打開前，謝安沈已經誠懇地彎下了腰，意圖以真摯的道歉來挽回孫經理因她遲到而產生的不佳印象。可是在她開口前，有人更快地開口了。
“小姐，你是不是韓劇看多了？以為在寶馬車窗前搔首弄姿的化妝就能釣到金龜婿嗎？可惜這裏是畫廊的大門，你至多只能遇到因為你呼氣弄臟大門，而推開門氣憤地將你趕走的工作人員，比如我。”
寫安沈微彎著腰，保持那個僵硬的姿勢，呆了一呆，因為這個聲音並不是她所熟悉的孫經理的聲音。這應該是個年輕男人的聲音，雖然語意嘲諷話鋒銳利，可是音色卻十分迷人，低沈中透著清亮，十分有魅力。
她不解地擡起頭，然後再次呆住了。那一瞬間不知是因為陽光太過刺眼而產生的目眩，還是因為面前那個令她始料未及的人，她只知道自己竟然白癡地擡手揉了揉眼睛，然後再度向他看過去。
Chapter5
他是帶著金光出現的啊，就像連環畫中的***或者內褲外穿的超人。事後很久，謝安沈都在窘迫第一次遇到他時，她那愚蠢至極的反應。可是不管他信還是不信，那一刻他在她眼中真的籠著身後金燦燦的一片光芒，魅力四射、逼人側目。
面前的男人年齡不好估計，謝安沈只能說他看起來十分年輕。他的皮膚白皙，眉目精致，襯著唇角那一抹嫣紅，簡直可以入畫了。她雖然很少看日系偶像漫畫，但也知道面前這個人如果被直接拉去作為漫畫中的男主角，是百分百合格的。雪白的襯衫套在他的身上，不僅不令人覺得刻板，反而覺得親切而隨意。他一只手撐開畫廊的大門，另一只手扶著額頭，而他的眼則透過柔軟的留海碎發，嘲諷地盯著她。
當謝安沈從面前男人這張雖然迷人卻略顯陰柔的臉上回神後，忽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你是誰！”他不是孫經理，天啊！他不是孫經理，可是卻站在門裏邊，而且比她出現的還要早。
她的問題似是令他很感到好笑，他嘲諷地彎了彎唇角，懶洋洋地反問，“我是誰需要告訴一個用了我們畫廊大門作為梳妝鏡的路人甲小姐嗎？”
謝安沈被他接二連三的挑釁惹惱了，“我才不是路人甲！我在這裏工作！”頓了頓又嚴肅地說，“你不肯正面回答我的問題，是因為你無言以對吧，小偷先生？”這麽說的同時，她已經先一步警戒地退後了一步。
“小偷先生？”面前的男人用難以置信地語氣重覆了這四個字，然後略顯危險地瞇起眼，可是漂亮的唇角卻微微翹起，“你在這裏工作？”語氣溫柔，可是語意中卻透出一股危險的訊息，令謝安沈心中的警鐘長鳴不休。
“怎麽，不行嗎？”她雖然這麽說著，可是心中不知為何卻變得沒有底氣起來。
他忽然側開身，指了指裏面，“你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整理衛生，知道吧？我想孫經理應該和你說過的。”
他那理所當然的口氣和頤指氣使的態度令她原本平息下去的不忿之感再度膨脹，“餵，你又是誰啊？你怎麽進來的？你憑什麽指使我？”
他最初推開門時的鋒利和尖刻已經斂去，此刻正優雅悠閑地斜倚在待客區的花圃旁，遠眺窗外，並沒有回頭理她，只是懶洋洋開口，“Adrian。用鑰匙。因為你在這裏打工。”
謝安沈楞了半天，才意識到他在用最簡潔的語言來回答她剛剛如連珠炮般的發問。
Adrian？誰啊？謝安沈在腦海中努力搜尋這個名字，可是除了微微覺得這名字好像在哪裏聽過之外，真的再也沒有別的印象了。她來這家畫廊打工的時間嚴格來說並不長，也的確沒從孫經理的口中聽到過這個名字。
她只能自動無視第一個問題，從第二個問題的答案開始發問，“你哪裏來的鑰匙？”
他很自在地踱步到茶水間，輕車熟路地拿出咖啡豆開始自己磨咖啡，“你的問題怎麽這麽多？”然後，他側頭看了看掛在大廳中的時鐘，刻意地提醒，“哦，你此刻還有二十分鐘。”
要命！謝安沈憤憤地瞪了他一眼，才快速鉆進了洗手間，用最快的時間換好了工服，然後火速沖出洗手間，從畫廊的最深處開始，例行公事給每幅畫的周邊做最細微的灰塵檢查工作。
在畫廊中開始若有若無地飄散出咖啡的濃香時，她終於完成了最後一幅畫的檢查，輕輕擡手抹了一把汗，長舒了一口氣。回頭看了一下大廳的時鐘，很好，還有三分鐘才到十點，應該趕得及神清氣爽地站在畫廊門口處等候十點左右到畫廊的孫經理。
“忙完了？”閑閑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一同被捕獲的還有沁人心脾的咖啡香氣。
她尚不及回頭，就聽他繼續點評，“不錯，速度很快呢。對了，要喝咖啡嗎，我也幫你泡了一杯。”
謝安沈終於有了空閑時間來質問他從剛剛就想說出口的問題，“你怎麽可以不經允許就使用別人的咖啡機？”見他好笑地抖了一下肩膀，絲毫沒有理她的意思，她又繼續說，“還有，你為什麽會有畫廊的鑰匙？”
他有些挫敗地聳聳肩，然後端著兩杯咖啡走到靠近大落地窗的歐式洽談區落座，然後不緊不慢地看著她，“餵，你的腦袋是石頭做的嗎？”
“什麽？”謝安沈不解地望著他。
“執著而重覆地問著相同的問題，卻不肯動腦子自己去尋找答案，這真的是一個美院學生的大腦嗎，我表示深切的懷疑。”他停下來，帶著揶揄的笑看著她，“我有畫廊的鑰匙，自然是因為我和孫經理認識，我可以那麽隨意地使用畫廊中的咖啡機自然是因為我和孫經理很熟，你還有什麽問題嗎？”
“你知道我是美院的學生？”她愕然地問。
“嗯，孫經理和我說過，他雇了一個美院的在校生在六日做兼職的畫廊小姐。”他說完，但笑不語地將她從頭掃到腳，“孫經理的審美和我的依舊……相差甚遠。”然後笑開了。
這是赤裸裸的人身攻擊！
到此時，謝安沈對這個外表不錯但是言語極端刻薄的男人一絲好印象都沒有了。泥人尚有三分火性，當她是沒脾氣的軟柿子，誰都能捏兩下嗎？
“你和孫經理的審美自然相差甚遠，所以他是經理，而你……”她說到此處故意停下來。
他看著她，“我怎麽？”
她綻出一抹自見他開始最甜美的微笑，“我從不評價去別人的畫廊蹭咖啡的人。”
Chapter6
他先是怔住，隨後忽然忍俊不禁，最後小聲喃喃，“別人的畫廊？”
“難道我還說錯了？這不是孫經理的畫廊，難道是你的畫廊不成？”這些天來堆積在心頭的各種火焰不知為何，此刻燒得格外旺盛，於是平日不會如此咄咄逼人的她，也有些較真起來。
他端著咖啡走到她身邊，“你說的對，是我欠孫經理很多錢，所以今天才會一大早出現在這裏，被他差遣。這個答案你是不是滿意了，小姐？”
謝安沈從來不是得理不饒人的那種人，所以檢討自己的態度後，問：“那你究竟是來做什麽？”
“監工啊。”他理所當然地看著她，“孫經理今天有些私人的事情，不能來畫廊，但是又怕雇傭的那個美院學生會上班時間偷懶，所以讓我過來監視你，好好工作。”
這個人，不損人是不能開口說話嗎？但隨後她捕捉到這句話的重點，“孫經理今天不過來畫廊了嗎？”
他點頭，“對，所以你可以不用呆在門口的位置傻站著，繼續擺造型了，因為今天不會有人欣賞你的。”
他說完後，便走開了，但是他的聲音清晰地傳過來，“已經十點了，學生小姐，請註意上班時間哦。”
見他自然而然地走進了平日孫經理所在的那間辦公室，謝安沈才悻悻地坐到平時的位置。那是靠近畫廊大門右側的一個避風角落，因為守著大門，所以是個既不會影響畫廊整體效果，又可以第一時間觀察到進入畫廊客人的最佳位置。
畫廊的各種配備都很高檔，連她的位置上都擺著一臺蘋果電腦。在上班時間她會打開它，因為這臺電腦連接了整個畫廊的外部監控系統。畫廊在她註意不到的盡頭處都裝有細小的針孔攝像頭，用來維持整個畫廊的運營和安全。
謝安沈偷偷登陸了QQ。因為她的手機現在沒電，為了防止親愛的室友們有事找不到她，從而為她擔心，她想在QQ上給她們留言，說明一下情況。但當她打開QQ後，立刻被快速彈出來的信息嚇了一跳。
一、二、三、四……謝安沈吃驚地看著一條條的信息持續閃爍著，然後才註意到信息的發送人都是Vivian。
在嗎？
在嗎！大綱的另外五百塊我已經打到你的支付寶上了。
接到信息回覆我！還有，你幹嘛關機啊？
開機後立刻打給我！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立刻！
該死的，怎麽還是關機！QQ也沒人，是死去哪裏了？我這裏有個賺錢的機會，就是之前咱們聯系的事情，你有興趣嗎？
可惡，我最後一次留言，因為馬上要出門。你知道槍手嗎？有興趣做我的槍手嗎？有的話立刻聯系我，過期不候！
好吧，千字五十怎麽樣？
……
謝安沈被這些持續而沖擊性極強的文字一波波地轟炸著，許久才頓悟般地沖向了經理室。急切地敲門時，她的手仍因為激動而微微發抖。
陰柔刻薄男開門的時候原本皺著眉，似乎很不悅被她打擾，但是在看到她緊盯他的神情後，猛地向後退了一步，“你想幹嘛？”
她能幹嘛，她只想快些打電話！
“請問，我能使用一下畫廊的電話嗎？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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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喬木葳蕤，窗內形單影只。寢室靜謐，除了淺淡的呼吸聲，就只剩下謝安沈輕敲鍵盤的聲音。她喜歡在大家都睡熟了之後上網，不僅僅是因為這個時候網速最快，還因為她上網是借用了同寢室齊雲的筆記本電腦，面對面的時候她總是覺得尷尬和惶恐，雖然齊雲從未說過什麽。
謝安沈快速瀏覽網頁，在發現搜索出來的內容偏色情和不健康後，她將搜索詞條從“夜晚掙錢”改成了“打晚工”。是的，她在找工作，一份只有晚間時段的工作。
搜索了一會，謝安沈感到了頭痛。因為這個時間段的工作除了夜店就是酒吧，而這種場所就算薪水開得再高，她也不想去。無奈她現在真的很需要一份晚工來解決自己的燃眉之急，於是她不死心地繼續搜索，在發現KFC晚間店員和電影院晚場服務生的條目時，剛想點進去，卻被緊隨其後的另一條消息吸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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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安沈楞了一瞬，在發現自己竟然無意識地開始撥號時，她才頓悟自己真是瘋了！這種明顯像個騙局的信息，如果是平時，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無視掉，可是此刻她竟然覺得這就像個為她量身打造的機會。不用出門，酬勞豐厚？失之交臂，必定後悔！
沖動戰勝了理智，謝安沈終於撥出了那個手機號碼，可電話中傳來的一直是，您所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謝安沈掛掉電話，慢慢冷靜下來。她暗暗嘲笑自己竟然也有利令智昏的一天，正想頹廢地再去刷新網頁時，她的手機卻突兀地響了起來。她生怕吵醒同寢室的人，手忙腳亂猶如一只炸毛的貓，拿著手機就沖出了寢室大門。
“餵……餵？”手機中傳來的電波幹擾讓謝安沈有些聽不清那端傳來的聲音。
等終於聽到了電話中的聲音時，對方語氣已經充滿了不耐煩，“把你的QQ號告訴我！”
啊？她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如果只是打來電話消遣我的，你現在可以掛了，不說話也不掛的話，我就要罵人了！”雖然未曾謀面，可是單聽電話中的聲音，她也能猜到那是個十分飛揚跋扈的女生。
是的，女生。在知道對方是女生後，謝安沈搖擺不定的心反而安定下來了。
她迅速地報出了自己的QQ號，電話那端的女生便問：“現在正在上網？”
“是的，我在電腦旁。”
“立刻加上我，QQ上聊，掛了。”女生這般命令完，就已經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謝安沈輕手輕腳重新回到了寢室，屏息看了一圈，還好，大家都沒有被她吵醒。
她將休眠中的電腦屏幕激活，就看到了在屏幕右下方瘋狂閃動的消息圖標，打開圖標發現有一條好友添加訊息，添加者的名字叫做Vivian。
謝安沈加Vivian為好友的瞬間，Vivian的消息便頃刻彈出，還是令她眼花繚亂的長篇大論。謝安沈瞇著眼讀完了這一篇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到最後終於明白這是一個故事的概梗。她呆了，完全不明白這個Vivian到底想要做什麽，直到Vivian主動問她：“看完這個故事大綱，你有什麽想法？”
謝安沈嘆口氣，直言不諱：“沒什麽意思的故事。”確實，很平淡的故事，沒有任何情節，她很佩服竟然有人還能在這種前提下寫出那麽長的故事概梗來。
Vivian好久沒有消息再過來，在謝安沈覺得她可能已經下線了時，她的消息又突然蹦出來：這是老娘花了八百塊買來的大綱啊，還沒正式用，竟然就被人說沒意思！
謝安沈來不及回覆她，她的消息再度氣勢洶洶地壓過來：好啊，你這麽了不起，倒是寫出一個大綱來給我看看啊？
謝安沈沒有立刻回答，她當然不是被Vivian有些帶著攻擊字眼的話語打擊到，而是她依舊沈浸在自問自答的問題裏，無法自拔。
這種沒意思的故事大綱，竟然有人願意花八百塊來買？這個Vivian沒有在開玩笑嗎？
她懷著確認一下的心情回覆她：如果我寫的概梗比這個有意思呢？你要付錢來買嗎？
Vivian的回覆很快：你要是寫的比這個好，我給你一千塊！
這一晚跌宕起伏，直接導致了謝安沈失眠。她的腦袋昏昏沈沈，於是第二天在課上表現得十分差，給張教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安沈，你最近的臉色不太好，是因為周末打工太累了嗎？”中午在她主動幫張教授整理辦公室中的文檔時，張教授問道。
張教授是謝安沈的繪畫指導老師。在美院裏能有一位名師指點，對誰來說都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更不遑張教授這樣聞名遐邇的人物。
為了拜入張教授門下，謝安沈的確花費了很多心思。她的家境並不充裕，當初一意孤行報考美院已經是沒有退路了，雖然她入學時申請了助學貸款，但等她真的成為了美院的學生後，才明白她以為的所有，其實只是所有費用中的冰山一角。
學雜費、住宿費、生活費、專業課參考畫冊集、外出寫生費……費用種類琳瑯滿目、應有盡有。每當她被這些沈重的包袱壓得喘不過來氣時，她就會想起她離家前的豪言壯語。
Chapter2
“畫畫是我畢生的夢想，除非我死了，否則我一定要考美院！”
“你！你怎麽這麽不懂事？你知道讀美院的費用有多貴嗎……”
她見識過媽媽的眼淚、爸爸的沈默以及借款時親戚們不理解的眼神，但是卻從來沒想過放棄讀美院。大概她就是那種不撞南墻不回頭、不見棺材不掉淚的執拗性格吧。沒有為自己的夢想努力過，那些所謂的夢想大概也不配稱為夢想了吧？她固執地這麽認為，固執地報考了美院。
一意孤行就要付出代價，這道理如今她算是深有體會。除了完成課業，餘下時間她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省錢和賺錢，還有就是努力給自己找一位名師。
張教授願意指點她，是謝安沈進入美院後遇到的最幸運的事情，所以她懷著敬畏和感恩之心，總是小心翼翼主動幫著張教授做一切她力所能及的事情。她沒有多餘的錢去討好張教授，她只有這點心意。
所幸，張教授很喜歡她，除了在課業上對她多加指點外，還介紹了一份六日兼職給她。
很怕張教授認為是周末打工耽誤了她的課業學習，見問謝安沈忙擺手：“不是的，教授，其實周末畫廊裏的工作並不繁重，估計是因為教授您介紹我去的緣故，畫廊的負責人其實很照顧我。”那麽高級的畫廊，如果她不是張教授的學生，估計是絕對進不去的。
張教授笑了笑：“我也一直沒有問過你，在Adrian那裏都具體做些什麽呢？”
Adrian？畫廊的負責人不是孫經理嗎？這個Adrian又是誰？謝安沈面帶迷惑問出了自己的問題，張教授稍微一楞後忽然笑了笑，“對對，是孫經理，孫經理。”
“孫經理是個很和善的人，基本上我就是幫著看顧畫廊罷了。早上將衛生做好，晚上註意關燈鎖門。因為是高端畫廊，白日來訪的客人其實很有限，所以嚴格來說不是很忙。”說完後，謝安沈又及時補充，“能有這麽好的周末工，還要感謝教授您，真的非常感謝。”
張教授從來都很嚴肅的臉上難得泛起了一絲笑意，“既然不是周末打工辛苦，那一定是我的課業讓你覺得辛苦了？你的眼睛腫得好像一夜沒睡，上午坐在那裏哈欠連天，難道晚上去做賊了嗎？”
謝安沈不知該如何說。即使助學金、教授介紹的周末兼職、乃至是獎學金都算在一起，還是遠遠的入不敷出，所以她需要再找一份晚工了？這種話她說不出口，只得扯謊，“昨晚宿舍裏進了蚊子，挺咬的，其實昨晚我們宿舍裏的都沒怎麽睡好，呵呵。”
張教授將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面上，面色重新變得嚴肅起來，他看著謝安沈許久，又嘆氣，“我教過的很多學生從美院出去後，都有了不錯的發展和未來，但是近些年我卻很少再碰到一個讓我從心眼裏很想將我多年鉆研的繪畫技巧和經驗傾囊相授的人。我從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希望將來在我的學生裏，謝安沈這個名字能夠成為最耀眼的那一個。對畫畫的人來說，天分是很重要，但是我執教多年來還是認為，一個端正認真的態度才更難得。你說鬧蚊子，我不想反駁你，可是你們寢室的趙姍姍今天作為模特供所有學生畫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可是又大又有神啊。安沈，她也是我的學生啊。”
謝安沈的臉一瞬間如被火燒。張教授沒有說一句重話，可是他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一條鞭子，上下翻飛，將她抽得體無完膚。她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可是話到嘴邊，又覺得三言兩語難以解釋清楚，只有呆楞地立在那，進退兩難。
張教授沒再說什麽，埋首教案忙碌起來。謝安沈收拾完所有應該處理的文檔，和張教授打過招呼後，尷尬地出了他的辦公室。
夏熾的午後，片刻蔭涼都是恩賜，可是謝安沈卻心不在焉地穿過斷斷續續的樹影，向圖書館走去。褲袋中的手機震了震，她取出手機一看，有一條新短信。
大綱什麽時候能給我？
沒頭沒尾，態度依然那麽不客氣。她翻看了一下發信人，還是昨晚的那個手機號碼，那個Vivian。
她心頭忽然有些煩，所以沒有回覆，直接將手機扔回了褲袋。匆匆從圖書館借了兩本書，才趕去食堂打飯。她每天去食堂都是這麽晚，同寢室的姐妹也都隨口問過她原因，她每次插科打諢，一半胡說一半開玩笑地敷衍過去，漸漸的她們習以為常也就不再問了。
為什麽那麽晚？謝安沈苦笑。當然不會是因為不想和她們在食堂碰上，也不是怕她們搶走她的菜，而是一個很簡單，可是她們卻在她的故意隱藏下，永遠發現不了的原因。
“又是你啊。”食堂的師傅笑著和謝安沈打招呼，“還是老樣子？”
她笑著點頭，“是啊，師傅。”
因為到了這個時候，所有的菜都幾乎快要賣完了，於是那些由各種菜組合成的拼盤，便會以性價比很高的價格，被謝安沈全盤收入囊中。
在一次很偶然的機會下，謝安沈發現了這個“秘密”，從此她便再也沒在學校食堂早早出現過。
端著飯盒走出兩步，謝安沈又返身回去，有些詫異地問，“師傅，怎麽有肉？是不是拿錯了？”最後以超低價格收尾的拼盤菜中，可不包括葷菜哦。
那個師傅比了個“噓”的動作，又指了指後廚，對她笑了笑，“拿去吃吧，不過可別和旁人說啊。”
她驀地有些說不出話來，最終只是笨拙地說了聲謝謝，聲音小得可憐，面上紅如晚霞。
Chapter3
師傅善解人意地笑了，沒再說什麽，只是往窗邊指了指，示意她趕緊去吃飯吧。
被憐憫、被同情。被輕視、被侮辱。到底是前者的滋味更悲涼，還是後者的滋味更憤怒？謝安沈抱著飯盒坐在靠窗的位置，機械地吃著又一次的戰利品，卻產生了味同嚼蠟的感覺。其實飯菜的味道如同往日一樣的美味，學校食堂師傅的手藝真的很好，可是她卻忽然覺得疲憊，越吃越疲憊。
她不顧所有人的阻攔，堅持選擇了這條最難走的路。她以為自己能排除萬難勇往直前，就算被所有人指責，也要奮不顧身地沖向她的夢想。可是現實比命運更殘忍，瑣碎比理想更磨人。她感到了疲憊，身心俱疲，忽然有些找不到堅持的理由和方向。
她看向窗外。這裏是二樓，背陰的位置。炎熱夏季中難得的微涼細風拂過耳畔，帶了碎發蹭在臉上，微微地發癢。謝安沈的手伸進褲袋，重新掏出了手機，翻到剛剛那條短信，沈默了一會兒，才動手回覆。
只有兩個字：今晚。
昨晚Vivian給謝安沈的大綱講述的是個有關青春的故事，所以謝安沈猜測她目前需要的題材應該也是類似的，所以在下午的大自習時間裏，她趕出了一份2000字的大綱。
因為寫的是和她自己的親身經歷有關，所以這份大綱幾乎是一氣呵成。因為熟悉所以順暢，因為順暢所以……謝安沈微微笑了，讀起來還不錯。
謝安沈所住的學生宿舍是個四人寢室。她在靠左邊的下床，她的上床是個東北姑娘，叫做夏喬，性子很爽朗，為人很熱情，唯一的不足便是花癡。嗯，夏喬的花癡已經進入了某種境界，一種只為一人也能逼著全世界一起瘋狂的那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無上境界。夏喬對她男朋友的愛，對她男朋友的好，已經到了令人發指，不，令人嘆為觀止的地步了。
靠右側的對門住著齊雲，本市人，父母是做什麽的，她總是很低調的不說，但是大家都猜非商即官，因為她全身上下透著貴氣。不，別誤會，謝安沈可不是說齊雲滿身驕縱的大小姐脾氣，而是怎麽說，腹有詩書氣自華吧？這句話本意是說因為飽學多識而顯得氣度不凡，可是套用在齊雲這裏，大概則是從小生活條件就很優渥，所以她的舉手投足都有一種難言的貴氣。
“她一看就是從小沒有吃過苦的那種人。”睡在齊雲上床的趙姍姍此言概括的甚到位。趙姍姍和齊雲正好相反，她來自江南水鄉的一個小村子，算是考入大城市的一只金鳳凰了吧？這一點在當初趙姍姍來美院報到時，十八相送哭翻全場的震撼一幕中得到過確認。那時她背著碩大一只包袱，拖著一地土特產，身後還有一批壯觀的送親隊伍……呃，不是，送學隊伍！據說，趙姍姍的爺爺是當地頗有名望的一位老人，算是族長一類的神秘人物了吧，所以趙姍姍的觀念甚傳統，在和謝安沈同宿舍的幾人最初一年的磨合中，她自己出盡了笑話，也讓她們三人吃盡了苦頭。不過嚴謹認真的她學習上還是很出類拔萃的，是她們幾人公認的榜樣，也是年級排名靠前的風雲人物之一，再加上江南妹子柔潤如水的天然靈秀，不僅成了她們四人寢的公認美人榜第一名，院中慕名追求者也是多不枚舉。
介紹她們其實是想說明一下寢室晚間的人員狀況。夏喬每天都要和男朋友約會，若有一天沒有完成這個既定計劃，她就要發飆，餘下三人首當其沖受害，所以每次她出門約會，她們都會夾道歡迎。
趙姍姍是個學癡，圖書館什麽時候閉館，她什麽時候才去吃晚飯。吃得晚又怕發胖，所以睡前運動不能避免，因此她通常也是很晚才回到寢室中。
餘下的便是齊雲了。齊雲是除謝安沈之外，寢室中作息最正常的一位。沒有課的時候從不到處亂跑。在謝安沈看來，齊雲的世界安靜的就像是一副靜態水墨畫。沈靜、內斂用來形容她，真是再恰當不過了。一副耳機，一本書，她就能悄無聲息一整個晚上。所以盡管她人在寢室中，謝安沈卻絲毫感覺不到有人在的那種打擾，可以安心地去做自己想做的所有事。
因為齊雲在寢室，所以謝安沈用電腦前先問了她一聲。齊雲一如往常，答應之後就掛上了下鋪的小簾子，沈浸在她一貫寧靜的世界當中了。
謝安沈上網後，Vivian的消息就像連環彈珠般瘋狂彈出。
Vivian：大綱呢？大綱呢？大綱呢？
謝安沈：大綱已經好了。
Vivian幾乎立刻回覆：傳給我。
謝安沈猶豫了，她們根本算不上認識，如果給了她大綱，她從此消失不見了呢？
面對謝安沈的疑問，Vivian的答覆帶著一貫的傲慢和滿不在乎：區區一千塊，我難道還會騙你嗎？
區區一千塊。謝安沈必須承認，Vivian這種隨便的語氣，有些傷害到了她此刻敏感至極的自尊心，於是她沈默了。
片刻。Vivian：把你的支付寶賬號給我，我先付給你一半定金，可以了嗎？
謝安沈覺得自己很虛偽，就好像她明明過得很窘迫，卻極力粉飾太平，從而至今都沒有在寢室中暴露過自己的秘密一樣，眼下她雖然暗自問著自己是不是瘋了，卻依然在確認收到了Vivian打來的五百元後，將大綱的文檔在線傳給了Vivian。
Vivian接收了文檔後便沒有再說話，隨著時間的流逝，謝安沈心中的忐忑重新聚集。過了一個小時，時針已經將要接近晚上十點時，她終於又忍不住在QQ上問她：大綱你看了嗎？怎麽樣？
Chapter4
Vivian沒有任何回覆，甚至原本亮著的QQ頭像也忽然暗了下去。
謝安沈忽然感到很嘲諷。她終於知道那些被人欺騙了金錢、感情的人，在面對親友或指責或不能理解的安慰和開解時，心中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覆雜感受了。並不是因為愚蠢，也不是因為輕信，而是因為心內的渴望太強烈了，強烈到自我催眠也想要去相信，抱著一絲僥幸和期盼，真的會有幸運這種事憑空降臨。
她退出了QQ，重新打開了百度頁面。她想還是找一份KFC晚間店員的工作比較靠譜。她記下了相關的聯系電話，但是因為已經很晚了，所以並沒有立刻撥打聯系。
明天是周六，是謝安沈去畫廊打工的日子，為了明天不被畫廊的孫經理覺得她臉色慘白如鬼有礙觀瞻，她還是很快關閉了電腦，然後去水房洗漱後，便上床睡覺了。
周末校園的清晨是寧靜且安逸的，初升的朝陽和歡快的鳥鳴伴著謝安沈睜開眼。同寢室的姑娘們還在安睡，她卻輕手輕腳地起來洗漱，並將畫廊的工服放進一個袋子中，離開了寢室。
畫廊的開門營業時間是上午十點。雖然十點並不是很早，但是從學校到那裏的距離卻不是很近，就算搭公車，也要倒兩趟車才可以。為了節省公交車費，謝安沈通常都是步行三站地到中轉站那裏才搭公車的，所以為了能在九點半前到達畫廊，她通常出門都會很早。
出了校門，她從不遠處的早點攤買了一袋豆漿。聽趙姍姍說，人如果長期不吃早餐的話，很容易得結石，所以她暗暗從原來的不吃早餐改為了喝一袋豆漿。
謝安沈承認自己是個很虛偽的人，在同寢室的姐妹針對她從來不吃早點這件事提出疑問時，她都會很矯情地說上一句，“我減肥啊。”
其實真相很簡單，可是她卻說不出口。為了那冷艷高貴的自尊心，她大學的前三年都生活得十分心力交瘁。直到此時此刻齊雲她們都沒有發現她經濟上的困窘交迫，可見她實在是個演技派。但是維持這種假象卻十分辛苦，她漸漸感到了力不從心。
大汗淋漓的猛追，謝安沈才將將趕上了已經發動了的中轉站上她要搭乘的那路公交車。從公交車上下來時，她通常都會看一下手機上的時間，以確定還有多少可以磨蹭的餘地。但是她今天掏出手機時才發現，手機屏幕竟然是黑的。
她呆了片刻，才意識到手機昨晚沒有充電，此時顯然是因為電量過低而自動關機了。因為不知道現在具體是什麽時間，她沒辦法像平時那樣散步般地走到畫廊，而無奈地再度選擇了一路小跑。
畫廊已經近在眼前，謝安沈卻喘得像頭牛，這委實很損害她一直刻意留給孫經理的溫婉印象。她強迫自己止步畫廊門前，然後從小挎包中掏出梳子，以行軍打仗的速度開始整理那亂如張飛的頭發，還有正超負荷運轉的心臟。
整理好頭發，她才想起自己現在的一張臉一定火紅賽關公，汗流如瀑布，於是又將小挎包中的手絹取出來，湊到畫廊那扇特意做成了性格獨行的黑色大門前，權當鏡子，繼續整理儀容。
因為是黑色，所以從外面看裏面是完全看不見的，但是她從裏面向外看過，真是清楚得令人吃驚。不知道是什麽材質制成的，總之托這種黑色的福，她靠近畫廊大門後，真的如同在照鏡子一樣，纖毫畢現的一張臉。還好，拭去了額頭和鼻端的汗水，她這張臉除了紅得不太正常外，其他看起來還好。
謝安沈輕噓了一口氣，剛想用孫經理給她的畫廊備份鑰匙打開畫廊高貴神秘的黑色大門時，她面前的這扇門卻緩緩地自內向外推開了。
謝安沈一瞬間呆住了。在這一瞬間裏，她的思維高速運轉著，反覆閃過令她驚悚又不願去相信的一個真相。
畫廊上午十點正式開始營業，而她必須在九點半之前趕到的原因是因為她需要做好畫廊的衛生。依照她的經驗，孫經理通常都是在十點左右才到達畫廊的，而那個時候她通常已經整理好環境，換好了畫廊的工作服，滿面笑容地在門邊迎接他了。
可是今天……她遲到了？她竟然遲到了！她竟然在她的衣食父母孫經理到達畫廊後才趕到！不，她不想失去這份工作，她不要！
因為手機沒電了，她甚至不知道現在到底是幾點了。按說不會啊，今天出門時間OK，搭乘公車時間OK，下車後又是一路小跑，怎麽說也應該沒有遲到才對啊，可是事實擺在眼前……沮喪如烏雲蓋頂，瞬間將她壓垮。
在面前那扇平時看著高貴，此刻只覺沈重的黑色大門完全打開前，謝安沈已經誠懇地彎下了腰，意圖以真摯的道歉來挽回孫經理因她遲到而產生的不佳印象。可是在她開口前，有人更快地開口了。
“小姐，你是不是韓劇看多了？以為在寶馬車窗前搔首弄姿的化妝就能釣到金龜婿嗎？可惜這裏是畫廊的大門，你至多只能遇到因為你呼氣弄臟大門，而推開門氣憤地將你趕走的工作人員，比如我。”
寫安沈微彎著腰，保持那個僵硬的姿勢，呆了一呆，因為這個聲音並不是她所熟悉的孫經理的聲音。這應該是個年輕男人的聲音，雖然語意嘲諷話鋒銳利，可是音色卻十分迷人，低沈中透著清亮，十分有魅力。
她不解地擡起頭，然後再次呆住了。那一瞬間不知是因為陽光太過刺眼而產生的目眩，還是因為面前那個令她始料未及的人，她只知道自己竟然白癡地擡手揉了揉眼睛，然後再度向他看過去。
Chapter5
他是帶著金光出現的啊，就像連環畫中的***或者內褲外穿的超人。事後很久，謝安沈都在窘迫第一次遇到他時，她那愚蠢至極的反應。可是不管他信還是不信，那一刻他在她眼中真的籠著身後金燦燦的一片光芒，魅力四射、逼人側目。
面前的男人年齡不好估計，謝安沈只能說他看起來十分年輕。他的皮膚白皙，眉目精致，襯著唇角那一抹嫣紅，簡直可以入畫了。她雖然很少看日系偶像漫畫，但也知道面前這個人如果被直接拉去作為漫畫中的男主角，是百分百合格的。雪白的襯衫套在他的身上，不僅不令人覺得刻板，反而覺得親切而隨意。他一只手撐開畫廊的大門，另一只手扶著額頭，而他的眼則透過柔軟的留海碎發，嘲諷地盯著她。
當謝安沈從面前男人這張雖然迷人卻略顯陰柔的臉上回神後，忽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你是誰！”他不是孫經理，天啊！他不是孫經理，可是卻站在門裏邊，而且比她出現的還要早。
她的問題似是令他很感到好笑，他嘲諷地彎了彎唇角，懶洋洋地反問，“我是誰需要告訴一個用了我們畫廊大門作為梳妝鏡的路人甲小姐嗎？”
謝安沈被他接二連三的挑釁惹惱了，“我才不是路人甲！我在這裏工作！”頓了頓又嚴肅地說，“你不肯正面回答我的問題，是因為你無言以對吧，小偷先生？”這麽說的同時，她已經先一步警戒地退後了一步。
“小偷先生？”面前的男人用難以置信地語氣重覆了這四個字，然後略顯危險地瞇起眼，可是漂亮的唇角卻微微翹起，“你在這裏工作？”語氣溫柔，可是語意中卻透出一股危險的訊息，令謝安沈心中的警鐘長鳴不休。
“怎麽，不行嗎？”她雖然這麽說著，可是心中不知為何卻變得沒有底氣起來。
他忽然側開身，指了指裏面，“你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整理衛生，知道吧？我想孫經理應該和你說過的。”
他那理所當然的口氣和頤指氣使的態度令她原本平息下去的不忿之感再度膨脹，“餵，你又是誰啊？你怎麽進來的？你憑什麽指使我？”
他最初推開門時的鋒利和尖刻已經斂去，此刻正優雅悠閑地斜倚在待客區的花圃旁，遠眺窗外，並沒有回頭理她，只是懶洋洋開口，“Adrian。用鑰匙。因為你在這裏打工。”
謝安沈楞了半天，才意識到他在用最簡潔的語言來回答她剛剛如連珠炮般的發問。
Adrian？誰啊？謝安沈在腦海中努力搜尋這個名字，可是除了微微覺得這名字好像在哪裏聽過之外，真的再也沒有別的印象了。她來這家畫廊打工的時間嚴格來說並不長，也的確沒從孫經理的口中聽到過這個名字。
她只能自動無視第一個問題，從第二個問題的答案開始發問，“你哪裏來的鑰匙？”
他很自在地踱步到茶水間，輕車熟路地拿出咖啡豆開始自己磨咖啡，“你的問題怎麽這麽多？”然後，他側頭看了看掛在大廳中的時鐘，刻意地提醒，“哦，你此刻還有二十分鐘。”
要命！謝安沈憤憤地瞪了他一眼，才快速鉆進了洗手間，用最快的時間換好了工服，然後火速沖出洗手間，從畫廊的最深處開始，例行公事給每幅畫的周邊做最細微的灰塵檢查工作。
在畫廊中開始若有若無地飄散出咖啡的濃香時，她終於完成了最後一幅畫的檢查，輕輕擡手抹了一把汗，長舒了一口氣。回頭看了一下大廳的時鐘，很好，還有三分鐘才到十點，應該趕得及神清氣爽地站在畫廊門口處等候十點左右到畫廊的孫經理。
“忙完了？”閑閑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一同被捕獲的還有沁人心脾的咖啡香氣。
她尚不及回頭，就聽他繼續點評，“不錯，速度很快呢。對了，要喝咖啡嗎，我也幫你泡了一杯。”
謝安沈終於有了空閑時間來質問他從剛剛就想說出口的問題，“你怎麽可以不經允許就使用別人的咖啡機？”見他好笑地抖了一下肩膀，絲毫沒有理她的意思，她又繼續說，“還有，你為什麽會有畫廊的鑰匙？”
他有些挫敗地聳聳肩，然後端著兩杯咖啡走到靠近大落地窗的歐式洽談區落座，然後不緊不慢地看著她，“餵，你的腦袋是石頭做的嗎？”
“什麽？”謝安沈不解地望著他。
“執著而重覆地問著相同的問題，卻不肯動腦子自己去尋找答案，這真的是一個美院學生的大腦嗎，我表示深切的懷疑。”他停下來，帶著揶揄的笑看著她，“我有畫廊的鑰匙，自然是因為我和孫經理認識，我可以那麽隨意地使用畫廊中的咖啡機自然是因為我和孫經理很熟，你還有什麽問題嗎？”
“你知道我是美院的學生？”她愕然地問。
“嗯，孫經理和我說過，他雇了一個美院的在校生在六日做兼職的畫廊小姐。”他說完，但笑不語地將她從頭掃到腳，“孫經理的審美和我的依舊……相差甚遠。”然後笑開了。
這是赤裸裸的人身攻擊！
到此時，謝安沈對這個外表不錯但是言語極端刻薄的男人一絲好印象都沒有了。泥人尚有三分火性，當她是沒脾氣的軟柿子，誰都能捏兩下嗎？
“你和孫經理的審美自然相差甚遠，所以他是經理，而你……”她說到此處故意停下來。
他看著她，“我怎麽？”
她綻出一抹自見他開始最甜美的微笑，“我從不評價去別人的畫廊蹭咖啡的人。”
Chapter6
他先是怔住，隨後忽然忍俊不禁，最後小聲喃喃，“別人的畫廊？”
“難道我還說錯了？這不是孫經理的畫廊，難道是你的畫廊不成？”這些天來堆積在心頭的各種火焰不知為何，此刻燒得格外旺盛，於是平日不會如此咄咄逼人的她，也有些較真起來。
他端著咖啡走到她身邊，“你說的對，是我欠孫經理很多錢，所以今天才會一大早出現在這裏，被他差遣。這個答案你是不是滿意了，小姐？”
謝安沈從來不是得理不饒人的那種人，所以檢討自己的態度後，問：“那你究竟是來做什麽？”
“監工啊。”他理所當然地看著她，“孫經理今天有些私人的事情，不能來畫廊，但是又怕雇傭的那個美院學生會上班時間偷懶，所以讓我過來監視你，好好工作。”
這個人，不損人是不能開口說話嗎？但隨後她捕捉到這句話的重點，“孫經理今天不過來畫廊了嗎？”
他點頭，“對，所以你可以不用呆在門口的位置傻站著，繼續擺造型了，因為今天不會有人欣賞你的。”
他說完後，便走開了，但是他的聲音清晰地傳過來，“已經十點了，學生小姐，請註意上班時間哦。”
見他自然而然地走進了平日孫經理所在的那間辦公室，謝安沈才悻悻地坐到平時的位置。那是靠近畫廊大門右側的一個避風角落，因為守著大門，所以是個既不會影響畫廊整體效果，又可以第一時間觀察到進入畫廊客人的最佳位置。
畫廊的各種配備都很高檔，連她的位置上都擺著一臺蘋果電腦。在上班時間她會打開它，因為這臺電腦連接了整個畫廊的外部監控系統。畫廊在她註意不到的盡頭處都裝有細小的針孔攝像頭，用來維持整個畫廊的運營和安全。
謝安沈偷偷登陸了QQ。因為她的手機現在沒電，為了防止親愛的室友們有事找不到她，從而為她擔心，她想在QQ上給她們留言，說明一下情況。但當她打開QQ後，立刻被快速彈出來的信息嚇了一跳。
一、二、三、四……謝安沈吃驚地看著一條條的信息持續閃爍著，然後才註意到信息的發送人都是Vivian。
在嗎？
在嗎！大綱的另外五百塊我已經打到你的支付寶上了。
接到信息回覆我！還有，你幹嘛關機啊？
開機後立刻打給我！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立刻！
該死的，怎麽還是關機！QQ也沒人，是死去哪裏了？我這裏有個賺錢的機會，就是之前咱們聯系的事情，你有興趣嗎？
可惡，我最後一次留言，因為馬上要出門。你知道槍手嗎？有興趣做我的槍手嗎？有的話立刻聯系我，過期不候！
好吧，千字五十怎麽樣？
……
謝安沈被這些持續而沖擊性極強的文字一波波地轟炸著，許久才頓悟般地沖向了經理室。急切地敲門時，她的手仍因為激動而微微發抖。
陰柔刻薄男開門的時候原本皺著眉，似乎很不悅被她打擾，但是在看到她緊盯他的神情後，猛地向後退了一步，“你想幹嘛？”
她能幹嘛，她只想快些打電話！
“請問，我能使用一下畫廊的電話嗎？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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