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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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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本就是一場持續等待的拯救。

顧嶼杭等了四年遇到柳千樹,宴景然等了二十年重見沈彧驍。

就在柳千樹和顧嶼杭抵達雋碧島的第三天,正在逛雋碧民居的時候,柳千樹收到一條來自沈彧驍的短信。

“你媽媽在你那兒嗎?”

柳千樹的心跳瞬時停滯了半拍。她把短信給顧嶼杭看,顧嶼杭當即回撥了電話。電話那頭,沈彧驍氣喘籲籲,伴隨著嘈雜的鳴笛聲和車輛呼嘯而過的聲音,他著急地問:“千樹,你媽媽在你那兒嗎?”

“不在啊,怎麽啦?”

“今天早上謹川帶她到我的店裏來,我們就見面了。”

“然後呢?”

“然後……然後她就跑了。”

“謹川在哪兒?”

“還在店裏。”

“我們從這裏回去要多久?”柳千樹捂住電話的聽筒,問顧嶼杭。

“兩小時。”

“這樣吧,爸爸,”柳千樹冷靜地說,“你先回店裏看著謹川,我打電話給我媽。”

“有的有的,我安排栗子照顧謹川了,我要去找找。”

“也行,我打電話給她,看她接不接。你隨時跟我保持聯系,我大概兩小時後回到省城。”

“好!”

電話掛斷,柳千樹還未來得及說抱歉,顧嶼杭護著她的肩膀擠出擁擠的旅游區。柳千樹試著給宴景然打電話,結果一個接著一個,遲遲無人接聽。

故意不接電話。

她知道。

顧嶼杭撫著她的肩膀安慰道:“沒事,我們現在就回去,說不定是回家了。”

“我打家裏的座機看看。”

“嗯!”

柳千樹撥打了家中的電話,喜出望外的是,電話接通了。然而,一當她開口,哢噠一聲,聽筒立馬掛斷。

她舉著手機楞在原地,被顧嶼杭推著走進酒店的電梯。

“她掛我電話!”

“別激動。”

“可她聽得出我的聲音,她就掛電話了。”

“如果你媽媽在家,我們就不要太擔心,她興許是想要自己冷靜想想,畢竟二十年沒見的人突然出現在面前,換誰都無法接受。”

“可我跟她講過,我和沈彧驍聊過。”

“她相信嗎?”顧嶼杭牽著她走出電梯門。

“不相信。”

“這就對了。”

“後來也沒再提起。”

“我們先收拾東西回家。”

“可是對不起。”柳千樹忽然停在門外,轉身抱住他,“本來是要玩一周,結果現在就要回去了。”

“沒關系啊,反正你放假的時間還是一周,回去也可以玩。我跟你個事……”顧嶼杭摸了摸她的眼角。

“嗯。”

“我昨晚睡得特別好。”

“真的?”

“嗯,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十小時的睡眠,只有小時候才能睡這麽好。”

柳千樹抿著唇,重重地在他的臉上吧唧一下,拉著他走進房間。

* *

掛斷了柳千樹的電話,宴景然跌坐在地板上。她想起謹川還在店裏,那雙驚慌失措的眼睛必定不安地環顧四周,或許還盛滿了傷心的淚水。

她不是一個稱職的好母親,從來不是!

就這樣把兒子扔在了外面,扔在那個陌生的、騙子開的店裏!

想到這兒,她心如刀絞。

她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看著腳下一堆泛黃的舊照片和蒙塵的書信,淚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忽然,她的心炸開了。

一股瘋狂的力量從四肢迸發,她像農場上踹谷的牛一樣,使盡了渾身的解數,雙腳重重地踏在地板上,將那些紙條、書信、照片,左一腳、右一腳,踢遠!

統統踢遠!

紙張散得到處都是,連同細小的灰塵顆粒,飄散在窗邊的陽光下。宴景然捂著胸口,狠狠地哭泣一聲,踉踉蹌蹌地走到客廳,轟然一聲關上家門,顛沛地下了樓。

她抹掉淚水,雙眼紅腫地瞪視前方。她走得很快,健步如飛。衣襟在風中獵獵作響,她就像個殺手,高調的殺手,殺氣騰騰地前往目的地,帶著孤軍奮戰、視死如歸的決心。

她要把謹川帶回來!

她還要、還要弄明白這些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是什麽,讓她二十年前顛沛流離,淪落到千夫所指、六親不認、無依無靠的地步!

可是她沒有了力氣,走得太過猛烈以至於大口地喘著氣,倚著路燈的柱子停了下來。她的胸口驀然一陣劇痛,不知為何,耳畔這時候響起柳千樹喊“媽媽”的聲音。

千樹,跟這整件事情都脫不了幹系的千樹,你在哪兒!

宴景然擡眼望天,日頭照得她神志不清。她扶住額頭,眼前忽然天旋地轉的混沌。在哪兒呢?千樹在哪兒?自己又在哪兒?身體不受控制地往一邊倒去,她雙腿發軟,幾乎感覺不到踉蹌,下半身就重重地跌坐在地。

* *

柳千樹跟顧嶼杭回到J市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他們徑直前往弄巷。柳謹川看到熟悉的車輛在門口停下後,從椅子上跳下來,張開雙臂三步並作兩步地往前跑,顧嶼杭率先下車,抱住了他。

“哥哥!媽媽跑出去了,能不能去找她?姐姐呢?——姐姐!”柳謹川一頭紮進柳千樹懷中,臉蛋漲得通紅,兩只明亮的大眼睛裏盛滿了畏怯和恐懼。

柳千樹蹲下身來,緊緊地擁抱他:“不用擔心,你先在這裏待著,姐姐去找媽媽,好不好?”

“我也要去,姐姐你帶我一起去!”柳謹川堅定地說,呼吸有些顫抖,但是語氣卻不容置否。

柳千樹和顧嶼杭相視一眼,最終帶著他上車。

車輛行駛沒一會兒,柳千樹接到沈彧驍的電話:“你媽媽暈倒了。”

“怎麽回事?”

“不知道,可能是中暑,我現在正在趕往醫院的路上。”

“哪家醫院?”

“市醫院。”

“我們馬上到。”

顧嶼杭立即調轉車頭開往市醫院,柳千樹摟住謹川瘦小的肩膀,擔憂地望著飛馳將來的前方道路。柳謹川握住她的手,問道:“姐姐,媽媽怎麽了?”

“沒事,可能是中暑了,今天比較熱。”

顧嶼杭看了後視鏡一眼,也安慰道:“今天溫度有三十八度了,很容易中暑,謹川你不用擔心,出去玩的話也要記得多喝水。”

謹川點頭:“嗯,我有多喝水,可是媽媽不喝水,她不愛喝水。”

柳千樹摸了摸他的頭發,無言地嘆了聲氣。

* *

宴景然確是中暑暈倒。沈彧驍孤身一人等在病房外的走廊上,看到柳千樹從盡頭跑來時,急忙起身迎上去:“你媽媽醒了。”

“你不進去看看嗎?”

“不,你進去吧。”

柳千樹捋了捋氣息,推開病房的門進去。

病床上,宴景然呆呆地望著窗戶,聽到動靜後,有氣無力道:“讓我一個人靜靜。”

“是我。”柳千樹在門邊駐足。

“謹川呢?”

“阿杭陪著他。”

“千樹,”宴景然輕喚,“你說得沒錯,他是回來了,我看見他了,就像看見地獄的火一樣。”

“為什麽?”

“不知道。你以為我看見他會高興?你跟我說過,你記得嗎?可我不相信,其實我只是不愛去想。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好不容易有了新的生活,平靜的生活,為什麽還要有一個翻舊賬的人來打破?”

“他不是來翻舊賬的。”

“那他來幹嘛?”宴景然冷厲地回過眼來。

柳千樹靜默。

“他回來的目的是什麽,你知道嗎?”

“或許這座城市有他掛念的東西。”

“什麽?”

“我又不是他,我不知道。”

“柳千樹,這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不可理喻的事情。”宴景然從床上坐起來,眉頭皺得生緊,面帶慍怒,“一個人間蒸發了二十年的人突然回來,他憑什麽?想來來想走走?就讓我當他不在了,行不行?他這是回來折磨誰?”

“你為什麽會這樣想?如果今天不是謹川帶你去他的店裏,你會見到他嗎?”

“如果不是你帶謹川去他的店裏,謹川能知道那家店嗎?!”宴景然怒吼道。

走廊上,顧嶼杭捂住柳謹川的耳朵,沈彧驍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

柳千樹將房門關上,一步一個腳印,走得沈重而緩慢:“所以說,都是我的錯?”

“是你們的錯!你們擅作主張!你們憑什麽?!久別重逢嗎?破鏡重圓嗎?那都是小說裏的玩意兒!”

“如果你知道他經歷了什麽,你就會原諒他了!”

“原不原諒是我的事,你怎麽知道我會?我沒跟你說過嗎,不要自作主張!你沒有資格啊千樹!”

“你才是最不可理喻的那個!”柳千樹咬著牙,聲音壓得很低,一步步地往前逼近,“你怎麽就斷言他要跟你破鏡重圓?他的家鄉在這兒,他怎麽不能出現在這裏?他是我的親生父親,我怎麽不能去找他?他的餐館好吃,我怎麽不能帶謹川去?今天不是我把你帶過去的,是謹川為了帶你去吃好吃的,你才跟他見面!怪誰?乖緣分吶!乖命運吶!你這輩子指不定就要好好聽聽他到底經歷了什麽,你才能安心,才能把你床底下那一堆東西放下!”

不可置信地看著柳千樹說出這番話,宴景然氣得渾身顫抖,眼裏噙著淚,指甲緊緊地摳著被單。

柳千樹大膽地與她對視,握緊了拳頭,心跳速率卻在一路狂飆。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太陽穴突突地跳,終於鎮定下來:“如果,我是說如果,你願意跟他好好聊聊,就像朋友一樣聊一聊,沒什麽大不了。誰還沒個二十年不見的朋友。我不是要擅作主張,我知道我做得不對,但是媽媽,我也不想你這輩子都在責備、仇恨和思念這樣覆雜的情緒中度過。你好好想想吧。”

宴景然用力地閉上眼睛,下巴微微擡起,像在接受從天而來的光照。半晌,她慢慢地頹下肩膀,松開摳死被單的手指,虛弱地說道:“我們出院吧,出院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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