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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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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道的燈壞了,樓梯狹窄,有幾道階梯的邊沿被磕出凹凸不平的窟窿。顧嶼杭牽著柳千樹往樓上走,低聲問道:“晚上一個人上樓,怕不怕?”

“不怕。”柳千樹回答,語調變得輕快,“我弟弟帶我上樓,當我的小牧童。”

“你弟弟?”

“嗯。”

“住在這裏嗎?”

“前幾天剛搬過來,現在在家裏做作業。”

“那我……”顧嶼杭遲疑,“我等等在外面等你。”

“為什麽?”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聲音低沈且顯得有些可憐,柳千樹忍不住笑了:“餵,你這人真奇怪,都上樓來了,還不進去?”

“你弟弟會不會誤會?”

“誤會什麽?”

顧嶼杭說不出話,看了眼樓層牌,說道:“到了。”

柳千樹打開門,拿了雙拖鞋給他換上,一面往屋內走一面高聲道:“謹川!”

“姐姐!”柳謹川從臥室跑出來,手中的鉛筆還未來得及放下,臉上洋溢著喜悅,卻在看見柳千樹濕漉漉的頭發之後,換上著急的神情,“你怎麽淋濕了?”

“沒事,就是外面下大雨了。”

“你沒打傘嗎?”

“忘記帶了。”

柳千樹走過去,刮了刮他的鼻子,說道:“別擔心,我洗個熱水澡,你先跟這位……”

她回過頭看了顧嶼杭一眼,還未想清楚該讓謹川稱呼他什麽,謹川就徑直喊出:“叔叔好。”

柳千樹驚喜地眨了眨眼,沖著顧嶼杭膽大妄為地笑道:“對,你招待一下這位叔叔,泡個茶拿點水果出來,好嗎?”

柳謹川拿著鉛筆走上前,乖巧地指了指茶幾與沙發,說:“叔叔,你到這邊坐。”

自從“叔叔”二字從柳謹川的口中蹦出來之後,顧嶼杭的思想一度地有些迷離。柳千樹走到陽臺上拿毛巾,笑嘻嘻地說:“童言無忌啦,你別在意。”

顧嶼杭懶懶地瞪她一眼,打死都不會承認他很在意。他慢慢地坐到沙發上,看著準備燒水的柳謹川,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柳謹川。”

“謹川……”

“‘謹慎’的‘謹’,‘海納百川’的‘川’。”謹川認真地解釋,“你呢,叔叔?”

“顧嶼杭。”

“怎麽寫呢?”柳謹川將筆和紙遞給他,顧嶼杭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姓名,一筆一劃。

柳謹川接過一看,咧開嘴笑起來:“叔叔你寫字很好看,姐姐也讓我要把字寫好,可我就是寫不好。”

“練字要日積月累,一天天堅持下來,終有一天可以寫出好看的字。”

“嗯!”謹川放下紙張,拘謹地站在一邊。

水燒開了,他跑過去要拿,顧嶼杭急忙起身,往前邁幾步,說道:“我來。”

“謝謝你。”

“不客氣。”

為了遵守姐姐的吩咐,好好招待客人,柳謹川將電視機打開,拿著遙控器坐到顧嶼杭的身旁,問道:“叔叔你看什麽節目?”

“你看吧,我不經常看電視。”

“那你平時都在做什麽?”

“工作,看書,畫畫。”

柳謹川羨慕地睜大眼睛:“你會畫畫?”

“會一些。”

“會畫畫的人好棒。”

“你喜歡畫畫嗎?”顧嶼杭笑著問。

謹川點了點頭:“喜歡,你等著,我給你拿我畫的畫。”

屁股從沙發上溜下去,謹川快步跑進臥室,搬出一個長方形的盒子,揭開。顧嶼杭湊過去一看,只見裏面一沓厚厚的畫冊,每張4開紙上的畫都線條覆雜。

柳謹川坐到坐墊上,將畫攤開在膝頭,揚起臉問:“叔叔,你看我哪裏畫得不好?這個恐龍,我們老師說不是這樣畫的。”

顧嶼杭接過他遞來的一張畫,平鋪在桌面上。畫上是一只張開血盆大口的霸王龍,短短的前爪提在胸前,兩條結實壯碩的腿支撐在空地上。霸王龍的指甲、牙齒、眼睛甚至肌膚紋理都已經畫到位,唯一不足的是,腿部的線條處理得不夠好。

柳謹川虛心地低著頭,又從抽屜裏拿出一張畫紙和一根鉛筆。顧嶼杭接過後,先是讚揚道:“你畫得很棒。”

“謝謝,你覺得,還有哪裏需要改進嗎?”

“我覺得,這裏可以稍微修改一下。”顧嶼杭說著,手握鉛筆在空白的畫紙上勾勒,柳謹川伸長了脖子看筆尖下的線條,專註而入迷。

很快,霸王龍腿部的線條簡單地畫好了,顧嶼杭一邊用筆尖輕點畫紙,一邊用簡單的語言解釋道:“你看,霸王龍的腿部是不是有很大一塊肌肉?”

“嗯。”

“為了讓這塊肌肉更明顯,也為了讓霸王龍的腿部更真實,我們要把這段線條彎曲一下,你來親手嘗試一下。”

柳謹川點了點頭,接過顧嶼杭遞上來的筆,在畫紙上小心著意地勾勒。他畫得很謹慎,全程沒有用到橡皮擦,逐漸地,栩栩如生的腿部線條躍然紙上。

顧嶼杭摸了摸他的腦袋,讚許地點了點頭:“很棒啊,這麽快就可以畫出來了。”

“謝謝,是叔叔教得好。”謹川靦腆地笑起來,繼而問道,“叔叔,你喜歡畫畫嗎?”

“喜歡。”

“那你可以給我畫張畫嗎?”

“你想畫什麽?”

謹川鼓著腮幫子想了一會兒,問道:“畫姐姐怎麽樣?”

顧嶼杭一怔,接過筆,點了點頭:“好。”

* *

柳千樹洗完澡出來後,看見客廳裏並肩作畫的二人,驚訝一瞬後,情不自禁地笑起來。

她一邊擦著頭發,一邊走過去將電視關掉,顧嶼杭跟柳謹川不約而同地擡起頭來,三個人面面相覷。

“你們在做什麽?”柳千樹問。

謹川用鉛筆敲了敲畫紙說:“我們在畫畫。”

“好棒啊,你們加油,我先去吹個頭發。”

“嗯!”

柳謹川低下頭去,柳千樹沖顧嶼杭眨了眨眼睛,轉身走進臥室。

吹完頭發,柳千樹煮了一鍋姜湯,聞到那股濃濃的姜味後,顧嶼杭屏住呼吸,皺下眉頭:“什麽味道?”

柳謹川擡起頭:“生姜的味道。”

柳千樹拿了三個碗走出來,又走回廚房端來一鍋帶著濃濃姜味的湯水,沖桌子前畫畫的二人擺了擺手。

謹川很聽話地放下畫筆走過去,顧嶼杭看了柳千樹一眼,又看看碗裏淺黃色的液體,假裝視而不見。

“嘿!”柳千樹喊他。

此時,顧嶼杭很想吸吸鼻子,可又害怕她誤會自己著涼,於是屏住了呼吸,問道:“幹嘛?”

“你喝點,剛剛也淋濕了。”

“我沒淋濕。”他倔強地說。

正巧這時候,謹川搓動塑料袋發出一陣短暫嘈雜的聲音,顧嶼杭趁機吸了吸鼻子,祈求柳千樹什麽也沒聽到。

柳千樹本想放棄讓他喝姜湯的想法——只是他沒著涼就好。碗都要拿進廚房了,卻敏銳地聽到他鬼鬼祟祟地吸了兩聲鼻子,她又端著碗大步流星地走回餐桌旁,舀了大半碗姜湯,不容置否道:“來吧。”

顧嶼杭停下手中的筆,淒苦地看著她:“不喝行不行?”

“不行,你喝幾口,禦禦寒。”

“幾口?”

柳千樹看了眼碗的分量,估摸著:“十口……”

顧嶼杭沒商量地背過身去。

“七口!”柳千樹讓步。

不理睬的人依舊不理睬,謹川捂著小嘴笑起來:“姐姐,這個不好喝,我也不喜歡喝。”

“五口!不能再少了!”柳千樹氣急敗壞。

她盯著顧嶼杭的背影,看他慢慢地直起腰來,終於起身,放下紙筆走了過來。

“幼稚吧你!”

顧嶼杭沒有心情辯駁,帶著對姜湯的極度不滿與恐懼坐到餐桌前,如坐針氈。

柳千樹將碗推到他的面前,一邊警覺地監督他,一邊喝起自己的那一碗。

“哪裏難喝了?”她抿了抿唇,真心實意道,“明明很好喝啊!”

顧嶼杭鄙夷地皺了下眉,悶了一口:“超難喝。”

餐桌下,柳謹川握住他的大手,二人相視一笑,狡猾地眨了下眼睛。

* *

八點多鐘,柳謹川上床睡覺了。柳千樹揉著松軟蓬松的頭發從臥室出來,看見顧嶼杭還在桌前潛心畫畫,於是放輕了步伐,躡手躡腳地靠過去。

她想知道他畫的是什麽,便從他的頭頂俯視而下。哪知,顧嶼杭的頭發擋住了她的視線,因而只能看見畫作的上半部分——盤起的發髻和一雙眼睛。

柳千樹又往前湊了湊,顧嶼杭忽然感到背後一暖,於是回過身去,看到她鬼鬼祟祟的模樣,不由得有些滑稽:“餵……你在幹嘛啊?”

“我在看你畫什麽呀。”柳千樹往後退了一步,“打擾到你啦?”

“沒有。”

“那你畫什麽呢?”柳千樹走到他的身旁。

顧嶼杭眼疾手快地用書本遮住畫紙,一本正經地搖頭:“不能給你看。”

“為什麽?”

“是……謹川讓畫的。”

“謹川?”柳千樹好奇地看了眼臥室,又看了看顧嶼杭,突然說道,“謝謝你啊。”

顧嶼杭放下鉛筆,手肘撐在桌沿,問道:“謝我什麽?”

“謝謝你晚上陪謹川一起畫畫,委屈他有個壓根不會畫畫的姐姐,只能在旁邊給他喊加油。”柳千樹說罷,忍俊不禁。

顧嶼杭揉揉眉骨笑起來:“謹川很有天賦,跟他一起畫畫挺開心。就讓我想起我小時候……”

“你小時候?”

“作為一個很有繪畫天賦的小孩……”顧嶼杭大言不慚,自得地挑了挑眉,“家裏人都圍著我,不過,我爸媽跟我哥哥都不會畫畫,當時就有個叔叔來我家,他會畫畫,他陪我一起畫,當時也蠻開心。”

“叔叔。”柳千樹的關註點很不一樣。

然而,聽到這兩個字,顧嶼杭幽幽地嘆了口氣,神情黯然地拿起鉛筆:“對,叔叔,正好謹川也叫我‘叔叔’。”

柳千樹大笑:“你別介意,謹川不懂啊,看到你這樣穿西裝的男人都以為叫叔叔。之前我跟他一起搭公交車,在車上看見一個穿西裝打領結的實習生,他也叫人家叔叔。”

“反正多聽幾次就沒什麽了。”顧嶼杭聳了聳肩。

柳千樹搬了塊椅子坐到他的身旁,問道:“你第一次被人叫過‘叔叔’?”

“不是。”

“那怎麽好像很受挫,一副第一次領會到自己年齡已經到‘叔叔’級別的傷心模樣?”

顧嶼杭無語地看著她,舌尖在牙上輕輕地打了個轉,說道:“因為被謹川叫‘叔叔’的話,論輩分,你也要叫‘叔叔’。”

“還輩分呢?”柳千樹頗感有趣,“誰見著無親無故的人不是‘叔叔’、‘阿姨’地叫?”

“是這樣沒錯,但是——算了,不說了。”

顧嶼杭想終止這個略顯苦惱的話題,於是將柳千樹推開,準備將畫繼續畫完。

柳千樹識相地從椅子上起身,給他的杯子滿上水之後,提著保溫瓶往廚房走了幾步,突然回過頭來:“嘿。”

顧嶼杭擡頭:“怎麽了?”

“大叔。”

“你再說一遍……”

“大叔。”柳千樹笑嘻嘻,一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坦然和孤勇,“之前我父親——我親生父親說你是‘小夥子’的時候,我說,你才不是‘小夥子’,你已經是大叔了。沒想到在這一點,我跟謹川還是很像哦,是吧?”

顧嶼杭眸色一沈,手中的線條突然一頓,放下鉛筆走了過去。

柳千樹舔了舔唇,感覺到危險來臨,一邊往後退,一邊嬉皮笑臉地轉移話題:“你喝不喝牛奶?我給你泡一杯吧!”

“大叔不喝牛奶。”

“要不咖啡吧,你不是還要加班……嗎?”最後一個“嗎”膽戰心驚地說出口,柳千樹的後背貼上了墻壁。

顧嶼杭雙手插兜,俯身看她。柳千樹飛快地將臉別開,心臟“嗵嗵”跳得飛快。只見他近距離端詳著她,低聲說道:“把臉轉過來。”

“我不。”柳千樹把臉頰別得更開,脖子都快轉成120°了。

見狀,顧嶼杭擡起手,手指輕輕地捏住她的下巴,慢慢地轉到正面。柳千樹皺著眉頭看他,不解他的目光為何始終斜下,停留在某個地方。

她的臉頰紅成了番茄,嘴唇輕輕抿著,雙眸因為緊張和害怕顯得水靈而清澈。顧嶼杭突然往後退了一步,打了個響指,像要定格某幀畫面,激動地說:“就這樣!”

“啊?”柳千樹一頭霧水。

“你再咬一下嘴唇。”

“為什麽……”

“你就咬一下,咬五分鐘。”

“我有病吧我!”柳千樹瞪大眼睛。

顧嶼杭哭笑不得,疾步走回桌旁,將桌面上的畫提起來:“你再咬個五分鐘,我就畫完了!”

“原來你……”

“對!”顧嶼杭點頭,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我在畫畫,你配合我一下。”

柳千樹嫌棄地瞪著他,百般不願地搬了張椅子坐下,輕輕地咬住嘴唇,含糊不清道:“這樣可以了嗎?”

“完全可以,就這樣,保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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