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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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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六點半,柳千樹發了條短信告知父親:“爸爸我辭職了,現在接了羅錦的酒吧。跟你說一聲,詳細的我們改天見面再聊。”

短信發完,她把手機揣進兜裏,至於父親關於她接酒吧作何感想,柳千樹暫時不願意去考慮。

她站到羅錦一向珍愛的那面全身鏡前,擼起袖子探了探今晚的溫度,思考著穿什麽下樓。

纓和給她發了條短信:“千樹,Luke問你,你晚上要不要獻唱一首?”

Luke是吧裏的駐唱歌手,柳千樹和他打交道四年有餘。

她想了想,回覆道:“唱什麽?”

“隨你。”

除了唱歌好聽之外,柳千樹沒有別的特長。或許有點繪畫的天賦,但從小家裏窮,供不起她去學繪畫,因此,花了幾個星期的時間自學人物素描,最後半成半就地給自己頒了張畢業證書,放棄了。

而唯一拿得出手的唱歌這一特長還要特別歸功於她與生俱來的樂感和一副好嗓子——她的聲音很清澈,可舒緩可爆發。

她可以溫柔地唱歌,像溪水流動,山澗裏時時傳來悅耳的潺潺聲;卻也可以一氣呵成,直傳天靈蓋的高音讓人頭皮發麻,雞皮疙瘩頓起。

池可逸心情不好時就要她唱歌,羅錦也老是說:“樹樹你這輩子就是被窮耽擱的金嗓子。”

柳千樹一本正經地告訴她:“這叫暴殄天物。”

羅錦:“這分明這叫……”

池可逸:“鮮花插在牛糞上。”

柳千樹:“……”

而柳千樹唱歌唱得最多的時候就是在“星天外”。沒什麽客人時,她就和Luke一人一句情歌對唱,不按譜子來,唱得隨心所欲,以至於打鼓的Eric經常當甩手掌櫃,不給他們伴奏。

喜歡在“星天外”冷清時候光臨的顧客大多聽過她唱歌了,羅錦甚至曾向柳千樹提過:“你來當我的駐唱歌手,我付你工資。”

只是那時候柳千樹還在讀書,每天忙得三餐都不能按頓吃,更別提大老遠地從學校來“星天外”,於是拒絕了。等到她輟學了,羅錦也忘了這茬,沒再提起。

以前在“星天外”老是和Luke唱些花裏胡哨的歌,柳千樹今天想認真對待。

纓和還在等她的消息,她一邊思考一邊看著音樂歌單,突然眼前一亮,快速回道:“我想好了,我要唱《The Power of Love》!”

* *

顧嶼杭來到“星天外”是七點半,酒吧裏座無虛席,大概所有人都知道新老板今天上任了。

坐到吧臺的時候,阿勳突然大喊起來:“杭哥!好久不見啊!”

顧嶼杭拿起一個糕點堵住他的嘴:“別叫。”

“今天不去包廂啦?”

“不去。”

纓和死死地盯著阿勳,示意他的閉嘴,但阿勳沒看明白他的眼神暗示,甚至不滿地問:“纓和你瞪我幹嘛?”

纓和:“……”

顧嶼杭獨自坐在吧臺,點了一杯Dry Martini,一面聽著身後舞池舞臺的沸反盈天,一面呷著酒。

這時候,突如其來的一道光落在澄亮的酒杯裏。

緊接著,一個身影竄進了吧臺。

柳千樹拿起桌上的酒杯仰頭就喝,有兩滴酒順著嘴角流到下巴,她從容不迫地擡手抹掉,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等到將酒喝得一滴不剩,她才放下酒杯,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面露喜色,仿佛幹成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可這一絲愉悅的笑意在碰上顧嶼杭的目光之後,就像清晨的水霧一般,太陽一露臉就煙消雲散了。

柳千樹尷尬地摸摸後褲兜,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兩步,遠離他。

她這微不可察的動作和害怕退縮的神情讓顧嶼杭莫名地來氣。他盯著她,以能夠穿透銅墻鐵壁的視線盯緊她,想看她還作何反應。

柳千樹和他對視片刻,發現這人毅力極強耐力極好之後,不打算跟他硬碰硬了。

“Enjoy yourself!”她又拿起一杯酒,一面說著一面對著空氣碰了個杯,在他冷冰冰的註視下,淡然地一飲而盡。

飲盡了,她又提著小手電走向舞臺。

Luke今晚唱了兩首中文歌,一首是蕭敬騰的《王妃》,另一首是蘇打綠的《小情歌》。他原本邀請了柳千樹一起唱F.I.R的《我們的愛》,但在廚房聽完柳千樹唱的《The Power of Love》之後,他改變主意了。

柳千樹:“為什麽?”

Luke沈思片刻:“你會搶我飯碗。”

柳千樹:“……”

Luke把《小情歌》唱出DJ風味,唱完了,阿勳跑上前去接過話筒。舞臺下一群人開玩笑地喊:“阿勳你這百年沒上過一次臺的,來唱歌啊?”

阿勳不理睬,笑嘻嘻地:“不是!是這樣的!是頭兒……”

“頭兒”兩個字一出來,柳千樹險些腿軟。

阿勳“呸”了一聲:“不對,是我們老大……”

柳千樹扶著墻。

阿勳暴躁地揉揉頭發:“直說了吧!下面歡迎千樹,也就是我們新的老板,給我們唱一首歌,叫做!”

阿勳看了手機半天,念不出:“The……the——大家鼓掌!”

“噗哈哈哈哈哈哈!”

“英文不會念啊阿勳!”

柳千樹原本不緊張,被阿勳搞得手腳發抖。

她踩著鎂光燈的亮光上臺,將Luke剛才坐的那塊高凳子搬開,扶著話筒站在舞臺中央。

“大家晚上好。”她笑著說,底下一時間什麽聲音都有:

“晚上好!”

“美女晚上好!”

“老板晚上好!”

“樹樹我愛你!”

最後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柳千樹往大門口看了一眼。

“我今天要唱的歌是《The Power of Love》!”

“好!”那個聲音又喊,柳千樹笑了起來。

擁擠的酒吧一瞬間安靜下來,柳千樹盡可能地將目光放遠,手指在腿上輕輕地敲打著節拍,手扶著落地支架,身體隨著節奏左右擺動。

顧嶼杭背靠著吧臺,凝神望著鎂光燈下的她,也凝神靜心地迎接她的聲音。

周圍一片昏暗,就像在電影院看電影,只有她站的那個角落,是電影大屏幕的位置,是這個空間所有亮光的來源。

他註視著她的眼眸,隨著她的眸光在就近的幾排聽眾身上流眄,他的視線也隨著她移動。

她忽然地開了口,目光投了過來,顧嶼杭明知在躲在黑暗中不會被她發現,卻還是做賊心虛地垂下了頭。

歌聲在酒吧裏亮起、回蕩、蜿蜒,像晶瑩剔透的蟬翼,在風中輕輕顫了顫;像突然揚起的雪花,飄飄落落。

聲音清澈而時強時弱,仿佛受傷的女人舔舐傷口低吟淺唱,又似重新振作精神之後對愛和生活充滿了希望。

像天使突然降臨,有一道光從天邊閃現。

像愛的火舌舔著身體和靈魂,卻是危險和快樂。

像鴿子銜著枝葉飛向浩瀚藍天,有聖光籠罩著它。

又是一股力量從天而降,將所有美好的詞匯:升華、凈化、純潔、珍貴……註入心臟,使之成為永恒的寶貝。

顧嶼杭的心就像風和日麗時泊在海灣的船只,舔著海風中淡淡的鹹味,享受著陽光無盡的疼愛。

這首歌即將接近尾聲,就在這時候,一聲循序漸進、穿破長空的高音突然從舞臺上升起。顧嶼杭感到頭皮發麻,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眼見著身旁有人驚訝地捂住嘴巴,擡起手想要鼓掌卻又不忍打斷。

直到這一首歌結束,酒吧的燈光亮起時,掌聲熱烈而持久,但與半分鐘前那歌頌白鴿飛向長空的聲音相比,實則大大遜色。

顧嶼杭看著柳千樹從舞臺上走下來,身邊有幾個女孩子崇拜地擁抱她,還有幾個想抱卻不敢抱的男人束手站在一邊,臉上帶著說不盡的驚喜和愛慕。

倘若凝望太過長久和專註,難免像鉆木取火一樣有一定的效用。就在顧嶼杭還未意識到該將視線收回來時,柳千樹卻冷不丁地轉過身來。

燈光明亮,視野寬闊,不知是誰給他們讓出一條無人的通道,以便視線交匯不為他人所打擾。

顧嶼杭突然地受了驚嚇,強掩著尷尬背過身去,柳千樹的臉頰倏然泛紅。

她若無其事地朝身邊的人笑了笑,隨後邁著撥開眾人,朝站在大門邊、掐準她唱歌的時間趕到的池可逸跑過去。

* *

不知何時,“星天外”和顧客們達成了時間觀念上的一致——早睡早起。

說早也不早,但淩晨一點必定關門。

將近一點鐘,顧客走得差不多了。柳千樹把員工們都趕回去睡覺之後,揉著酸疼的肩膀走到吧臺。

阿勳和顧嶼杭在下五子棋,連敗了不知多少局之後,放棄了:“不玩了!千樹我覺得我被他坑了!你幫我報仇!”

柳千樹無話可說:“玩個五子棋還能被坑?”

阿勳陰冷地回頭。

柳千樹搖頭:“沒啥,慢走,不送,晚安。”

“切!”

阿勳一走,店裏就剩顧嶼杭和柳千樹兩個人。

盡管都各有各的事做,但氣氛顯得格外尷尬。

顧嶼杭把五子棋收拾起來,柳千樹擦了一遍吧臺,最後兩人同時停下手上的動作,擡頭對視。

“幹嘛?”柳千樹把抹布扔到一旁,繞過吧臺走出來。

顧嶼杭楞在椅子上,怔怔地望了一會兒酒架上的酒,突然想起什麽,起身走出酒吧。

柳千樹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裏一咯噔,眉頭隨之蹙下:“這人……走了都不打聲招呼……”

話沒說完,顧嶼杭從外面進來,一面吸著鼻子一面將大門關上,手上拿著一個公文袋和一個盒子。

“你過來一下。”他說。

柳千樹杵在原地不動,顧嶼杭等了一會兒沒動靜,回過頭:“過來。”

“……過來就過來。”

她賭氣地走過去,接過他遞來的一張紙,沒好氣地:“什麽?”

顧嶼杭指了指紙上“乙方”二字後面的空白處,說:“你簽這兒。”

柳千樹認真一看,發現是酒吧轉讓的合同書,甲方已經簽好了“羅錦”二字,不由得好奇:“羅錦怎麽沒跟我說這個?”

“她忘了。”

“這都能忘,她是傻蛋嗎?”

“不知道。”顧嶼杭一本正經,柳千樹想忍,最後還是抿著唇笑起來。

“待我仔細閱讀一下。”她說著,坐到椅子上琢磨,“這個丙方是誰?”她指著另一處空白。

顧嶼杭覷了一眼:“是我。”

“是你?”柳千樹簽字的手一頓,“這房屋你的?”

“嗯。”

“我靠——呸!”她急忙捂住嘴巴,乖乖把字簽完,畢恭畢敬地把筆遞上,“您請。”

顧嶼杭瞇起眼睛,想瞪,不敢瞪,接過筆簽了字:“就這樣,這份你留著——再簽兩份。”

柳千樹聽話地簽了。

簽完了,她還像觀察出土文物一樣看著顧嶼杭。

顧嶼杭受不了她這樣的註視,把合同收起來後:“羅錦和你去過工商局辦手續了嗎?”

“辦了!”柳千樹挺直腰桿,雙眼炯炯有神。

顧嶼杭兇巴巴地盯著她:“你老這麽看我幹嘛?”

“沒啊——哦,我只是突然知道這房屋是你的……”

“知道了又怎樣?”

“我有點好奇,但以後我會對你禮貌的。”柳千樹說著,又加了一句,“但不是因為你有錢,而是因為跟你有合同,我們是合作夥伴。”

顧嶼杭郁悶地別開眼,將桌上的盒子往她面前一推,低聲道:“你的。”

“我的?”柳千樹眨了眨眼。

“耳鉆。”他起身,“之前掉我車上了,上次想還給你,但……太生氣,忘記了。”

“這都能忘,”柳千樹打開盒子,遲疑一瞬,問道,“你上次太生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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