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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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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昀聞言, 立馬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可又很快坐下了。

但即使如此,鐵子也能看出祁昀那一瞬間的震驚。

只是其中的緣由, 祁昀沒有對任何人說, 就是鐵子也不知曉,這次祁明丟掉的不單單是個硯臺和字帖那麽簡單, 而是禦賜之物……

哪怕楚承允送出來的時候是當禮物送的, 可是只要經了他的手,那就是天家禦賜, 當然是丟不得扔不得的。

祁明會讓六思來找自己,想來是因為他珍惜和楚承允之間的兄弟情義, 把自家義兄送的物件都好好保存,自然不想要弄丟,這才來找祁昀幫忙。

但是對於祁昀來說,這可不單單是情義的事情,一個不好,便是牢獄之災。

尋常人家得個禦賜之物,那都要擺香案,放祠堂, 好好供著,傳給子孫後代。

祁家顯得有些與眾不同,也是楚承允送的時候也沒那麽鄭重其事。

縱然對祁昀來說, 這位新皇遠沒有那麽神秘, 他給的長命鎖祁昀還和銀子鎖一起呢, 卻不代表可以隨便被人搶走。

可是祁昀很快也想清楚了,丟了就丟了,他們不說,誰知道那是誰給的?

但是,到底是祁明運氣不好遇到匪盜,還是有人針對他,這就不好說了。

祁昀坐在椅子上,微微閉了閉眼睛定神。

鐵子知道自家少爺一大早起來還沒有用早膳,如今祁昀的身子雖然不像之前那樣紙糊的一般,可也比常人虛弱些,鐵子便去盛了一碗原本是給葉嬌準備的黃芪鱸魚湯,遞給祁昀喝。

一碗喝下去,祁昀的精神好了些,這才看向六思:“三郎到底出了什麽事情,你要一五一十的和我細說清楚。”

六思年輕,而且嘴巴不夠利落,單單靠嘴說只怕是說不清。

好在祁明早就想到這點,給六思寫了一封信帶過來。

祁昀拿過信,展開來,一目十行的看了個真切,很快就明白了原委。

信中說,祁明一直在書院裏苦讀,好不容易有了個空閑時間出門,本想是背著箱籠去城中的書攤上買些書回來,誰知道路上碰到個賣唱的女子,哭鬧著說自己被人追殺雲雲,瞧著十分可憐。

只不過祁明縱然年紀小,可腦子卻不蠢笨,青天白日的他也不信有人敢當街追殺良家女子,撇開她就想走。

誰知道這賣唱女子居然像是嚇暈了,就這麽癱在祁明身上,偏偏兩只手死死的抓著他和六思死都不放。

就在這個時候,一群穿著短褐的男人沖出來,硬生生的搶走了祁明的箱籠,偏偏祁明和六思被賣唱女子纏上了,脫不了身,等好不容易掙紮開卻已經不見那些人的蹤影了。

若只是普通金銀,丟了就丟了,終究他是要科考之人,讀書為重,著實是沒有時間報官,也沒時間應付官司,可是裏面有義兄送的東西,祁明這才來找了祁昀。

看完,祁昀就知道自家弟弟是被碰瓷了。

用的伎倆算不得高明,可是人家就盯著他的箱籠,怎麽想怎麽奇怪。

只是畢竟是祁明丟了東西受了騙,祁昀怕自家弟弟礙於情面不把事情說清,便將信放到了一旁,看向六思道:“我問你的話,你只需要說是和不是就行了,若是想要讓我幫三弟,就說實話。”

六思乖乖的站在那裏,聞言便點了點頭。

祁昀又喝了碗魚湯,而後沈聲道:“他說的賣唱女子,到底是真的素不相識,還是他惹了什麽風流債讓人家女子找上門了?”

六思先是一楞,而後臉上一紅,連連搖頭,嘴裏疊聲道:“不不不不不不……”

“好,那你再告訴我,三弟最近是不是和誰結怨?”

六思細想了想,又搖搖頭:“不是。”

三少爺天天在書院裏呆著,想要結怨也是沒機會的。

祁昀又道:“你再想一想,那些人沖出來搶箱籠的時候,是只盯著三郎,還是還盯著旁人?”

六思立刻道:“只,只有三少爺。”他聲音頓了頓,“其實,那些人是想要傷了三,三少爺的,只是……我扒開了那個女人,慌亂跑走時,丟,丟了箱籠。”

六思到底是不在事中,也就看得真切,而慌亂中祁明其實是懵的,對事情也記不大清楚,不少細節也都是問六思得來。

而這件事,六思瞞住了祁明,只對他說那些人就是為了搶東西。

六思怕實話實說會嚇到三少爺,如今就要鄉試了,萬一心緒不寧影響了科考才是真的麻煩。

祁昀聞言,便知道六思的擔憂,也欣慰自家傻弟弟有了個靠譜的伴讀,便讓鐵子給六思搬了個座,也給他盛了碗魚湯。

而在祁昀細想之後,臉上反倒沒有什麽疑慮,只輕聲道:“果然,是專門沖著三郎去的。”

什麽賣唱女,什麽當街搶奪,不過是人家的謀劃,最終為了的就只是祁三郎罷了。

至於是不是還針對祁家,祁昀不敢肯定,但是多半是有關系的。

若說上次祁明被蔡家人推下山崖是為了搶奪縣考名額,今天這事兒顯得有些沒頭沒尾。

而敢做出這樣事情的,想來也不是尋常人家,城裏是有不少衙門的,知州的衙門就在那裏,這些人膽敢在城裏大白天的鬧事,除非是豬油蒙了心,不然就是背後有人撐腰。

假如是後者,那就越發不能輕輕放過,總要知道是誰做的才好防範,不然這次認了,人家總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三郎年輕,又馬上要鄉試,碰壞一根手指都是不成的。

於是,祁昀便立刻對著鐵子道:“你帶上六思下山,現在就去知縣衙門裏找石知縣,跟他說說這事,請他幫忙查查幕後之人。”

鐵子猶豫了一下道:“二少爺,知縣大人會不會不管?”

就算祁昀沒有說明,但鐵子聽得出,這不是尋常事。

縱然石天瑞是知縣,可到底只是個七品芝麻小官,只怕他不敢接。

祁昀則是道:“你放心,他肯定幫忙。”

沖著那塊金匾,祁昀也不信石天瑞會置之不理。

但是真的讓石天瑞接下這個案子的緣由,卻不是因為禦賜匾額,而是因為葉嬌救了他女兒的命。

鄭氏把佛蘭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石天瑞,點名了和京城裏面的某位大人有所關聯。

至於那個妾室,已經因為誤食佛蘭暴斃身亡,等發現的時候都涼透了。

石天瑞對這個表妹妾室的愚蠢惡毒早就領教過,她能嫁來也是使了手腕硬貼上來的,石天瑞只是放在府裏養著,實際上碰都沒碰過。她死了,石天瑞傷心了兩天就沒再多想,可是對於自家女兒,他是格外珍惜的。

葉嬌能認出佛蘭,就是救了他女兒的命,石天瑞自當報答。

等鐵子找到他的時候,石天瑞一口答應,並且派出了得力的差役出去調查,沒兩天就有了結果。

因著葉嬌的恩情,石天瑞親自走了一趟。

他上山找祁昀的時候,祁昀正和葉嬌一起哄著旭寶。

旭寶雖然愛笑,脾氣也好,可就是這身上懶得很。

能坐著不站著,實在不行就原地躺下,一動不動能呆很久。

若是小時候,胖嘟嘟的還算可愛,可是長大了些,祁昀怕他總是這麽懶會影響長個子,便常常想辦法讓自家小胖墩動一動,走一走。

今天拿著奶糕餵,明天拿著布球哄。

只是這些法子對貓兒狗兒的很管用,對旭寶卻常常失效。

小小的旭寶拿準了主意自家爹娘偏疼他,哪怕他不動也不會餓到自己,所以弄得小兩口總要想些別的法子來哄他。

到現在為止,最好用的居然是念書。

於是,石天瑞進門時瞧見的就是葉嬌和祁昀分別坐在軟榻兩側,中間是旭寶咯咯笑著邁著小短腿來回溜達。

走到祁昀那邊,祁昀說一句:“茍不教,性乃遷。”

再走到葉嬌那邊,小人參則是扭頭盯著書,照著念:“教之道,貴以專。”

石天瑞瞧了,不由得笑道:“祁公子和夫人教子有方,令人敬佩。”

葉嬌這才看到有人進來,便伸手將旭寶抱到懷裏,拍了拍小家夥的後背,嘴裏則是道:“小素,給石知縣上茶。”

石天瑞則是笑著和葉嬌見了禮,眼睛則是看了眼祁昀。

祁二郎站起身來,摸了摸旭寶的發頂,而後和石天瑞去了正堂坐下。

縱然是丟了禦賜之物,但是祁昀並沒有天天焦躁不安,他也讓祁明安下心來好好讀書覆習,莫要想些旁的事情。

左右著急也找不回東西,倒不如過好自己的日子,等著結果就是了。

這會兒石天瑞來了,祁昀和他喝了茶,又說了些客套話,這才問到:“不知上次問石知縣的事情,可有什麽結果了?”

石天瑞撂了茶盞,對著祁昀道:“有,我派人去調查了那個賣唱女子,她已經被邵家贖身,買下了身契,成了邵家五郎的妾室。”

邵家?

祁昀一聽這個姓氏,就微挑眉尖:“想來,我三弟的箱籠是能找到了。”

“怕是不成。”石天瑞低聲道,“有人看到邵五郎早些時候去了邵知州的府衙裏,拿了個紅布包著的盒子,想來是去送禮的。”

若是往常,人家親戚之間走動走動本就稀松平常,算不得什麽。

可是前腳從祁三郎這裏得了一塊上好端硯,還有根紫毫筆,這都是極好的東西,後腳就提著盒子去了衙門,很難讓人不往一起聯想。

至於祁昀說的那本字帖,石天瑞根本沒當回事兒。

在他看來,和端硯以及紫毫筆比起來,那本字帖不值什麽錢,也不值當緊張。

誰知道祁昀的神情突然一松,眉宇間也舒展開來。

從一開始,他都沒想過把東西拿回來,祁昀想要知道的只是有誰盯上了祁明。

如今知道是邵家就夠了,這躲在暗處使壞的人走到了明面上,那就自然有解決的辦法。

要想推起來一個家族不容易,但是想要推掉一個家族還是能試試的。

祁昀之前已經悄無聲息的拔掉了好幾個礙到自己的,這次多籌謀一些,總會有法子。

不過祁昀又轉念一想,指尖在茶盞邊緣滑了滑,突然翹起嘴角:“我原本想著,東西丟就丟了,不過現在看來,失而覆得還是很有希望的。”

石天瑞有些疑惑,不由得問道:“何意?”

祁昀沒有明說,只是笑笑,心裏卻想著,禦賜牌匾可是放在州衙裏兩個月,想來那位邵大人該是反反覆覆的看過好多遍的。

如今,就看邵五郎會不會忠心耿耿的連字帖一起送給知州大人。

沒送還則罷了,只當是好東西餵了狗,以後再想辦法就是,可他要是送了,自家三郎的東西必然是要失而覆得的。

而邵五郎確實是忠心的,只不過他並不是忠心於邵知州,而是忠心銀錢。

他們邵家能在城裏橫著走的原因,邵五郎很有自知之明。

並不是他們的經商手段有多麽高超,也不是邵家的祖上有多大功德,只是因為他們有個當知州的親戚。

這一條,就夠了。

而這位知州大人也不是那種水潑不進針插不進的清官,邵家送的東西他少有不收的,邵五郎得了好東西就給他,等餵熟了自然會給他家來點好處。

這次,邵五郎得了祁明箱籠裏頭的好東西,第一個想到的自然是送去知州府上。

可是邵五郎去的時候,從天亮等到天黑都不見知州的影子,杯子裏頭的茶水換了一遍又一遍,都喝的沒味了,才總算見到邵知州。

這邵知州生的清瘦,眼睛精亮,留著山羊須,光看模樣便覺得是個嚴厲之人。

這會兒剛一走出來,便對著邵五郎凝眉冷目,聲音也低了八度:“你們做的好事!”

邵五郎嚇了一跳,立刻從椅子上彈起來,而後又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邵知州卻沒有絲毫被討好的模樣,冷哼一聲,坐下後沈聲道:“前兩日街上的那出事兒別當本官不知道,膽子真是大了,當自己做的天衣無縫?”

邵五郎楞了一下,很快便想明白,邵知州怪的不是他們當街行兇,而是怪他們沒有掃幹凈尾巴,他趕忙低垂著頭道:“大人,這……我不知哪裏出了紕漏。”

邵知州又是一聲冷哼:“人家石知縣的人都找到你們頭上了,縱然你手下人不曾到處說,但是路上那麽多行人,那賣唱女子你還找了個人盡皆知的名角兒,可怎麽堵住別人的嘴巴?”

邵五郎頭上冒汗,立馬趴在地上。

過了好一陣,才聽邵知州道:“好在石知縣沒有聲張,祁家也安安靜靜的,想來是礙於本官的面子不同你計較,可這種事情沒有第二次,你以後腦袋清楚些才行,記得了嗎!”

“記住了記住了。”邵五郎心知沒了事兒,趕忙賠笑,而後又爬起來,將自己提來的盒子放到了邵知州面前,“大人,這次著實是我的過錯,讓您受驚了,這是我的賠禮,還望大人笑納。”

邵知州自然是聽說了邵五郎帶禮而來的事情,也能猜到裏面的物件怕是祁三郎的。

他原本不想拿,但是瞧著邵五郎這殷勤模樣便覺得應該是個稀罕物,這才淡淡的點點頭,讓人拆了紅布。

打開了盒子,邵知州第一眼就盯上了那方端硯。

這端硯是硯臺中的極品,而這一方更是極品中的極品,不然楚承允也不會鄭重其事的送給了祁昀。

只要是個讀書人,看一眼便能走不動道。

邵知州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拿起來端詳。

但很快他又看到了硯臺旁邊的紫毫筆。

這紫毫筆同樣是極好的,要用野山兔項背上的毫毛一根根挑選後制成,色彩紫黑,其中尤其以北方邊關之處取來的兔毫制成的筆最為柔軟珍貴。

而這一只,便是商隊從關外帶來的,既然能讓祁昀拿出手送人,當然用的毫毛是最好不過的。

就算只是放在那裏,看著這筆也知道品質絕佳。

邵知州眼睛發直,即使心裏知道這些東西不能要,但卻克制不住自己的手往那裏伸。

但是不等他摸那紫毫筆,就又看到了個布袋子。

這布袋子是藏藍色,瞧著平平無奇,只是袋子封口處用的繩子下面墜了個穗子。

紅配綠的顏色,是之前葉嬌送給祁明的。

既然是嫂子給的東西,祁明當然是無比珍惜,不僅要好好的用,還要隨身攜帶,最終他選擇撂在了和自己的布袋上,既能成全了對葉嬌的尊重,也能好好地放在箱子裏,不讓別人看到。

而這穗子著實刺眼又奪目,讓邵知州不自覺的就把那袋子提起來:“這是何物?”

邵五郎忙道:“是本字帖,我也分不出好壞,正好拿來讓大人分辨分辨。”

邵知州裝模作樣的點點頭,而後打開了袋子,將裏面的字帖拿出來。

略翻了翻,便覺得沒什麽稀奇。

可就在這時,他翻到了扉頁。

那上面的八個字一映入眼簾,邵知州的手就頓住了。

他死死地盯著那幾個字看了一遍又一遍,而後,他突然開始抖。

先是指尖顫抖,然後是手臂顫抖,最後,竟然整個人都僵住了一般。

邵五郎嚇了一跳,還以為邵知州中風了呢。

但沒等他喊出聲,邵知州就捧著那本字帖,踉踉蹌蹌的跑向了後院。

邵五郎急忙跟上,而後就看到邵知州進了一間屋子,等點燃了蠟燭跟進去,就看到屋子裏擺放了一些雜物,沒什麽稀罕的,最顯眼的是放在屋子正當中的一個被紅布蓋住的匾額。

“大人,你這是……哎呦!”邵五郎上前去想要說什麽,卻被邵知州一腳給踹開。

邵知州小心翼翼的捧著那本字帖,空出來一只手,顫巍巍的撩開了牌匾上面蓋著的紅布。

上書四個大字——志高行潔。

這牌匾是要賜給祁家的,邵知州為了索要好處,這才留在了府衙裏兩月之久,他想著,祁家不過是商賈人家,縱然皇上禦賜了匾額,也算不得什麽。

可現在想來,這四個字原本就不是形容商賈的,而是形容高潔之士,皇上賜這四個字,可不就是,硬生生的把祁家身上所謂的商賈之氣給撇清了?

關鍵卻不在這意思上,而是,這字。

邵知州顫抖著舉起字帖,看著那上面的八個字。

宵旰攻苦,篤志不倦。

看看牌匾,又看看字帖,來回數次,邵知州終於看清——

這個‘志’字,竟然,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

邵知州眼前一黑,腳下一軟,竟是直接癱在地上,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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