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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終章:,人間好時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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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終章:花好月半圓,人間好時節。(下)

戴守崢悠然地望著遠處那一大片橫亙東西的水稻田,“媳婦,咱家地在哪了?”

林芳照聞言也看向遠方,遲疑了一會兒,才指向斜前方,“大概是那個方位?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小時候我爸媽不讓我下田幹活,水涼,怕我受寒對身體不好,所以我都沒去過幾次自家的水田。”

戴守崢“嗯”了一聲。

林芳照扭頭問道:“怎麽了?問這幹啥?”

戴守崢狡黠一笑,“中午吃完飯我幫著收拾的時候,咱爸悄悄跟我說,說晚上要帶我去咱家水田。”

“幹啥?”

“網魚。”

“網魚?”

“對啊,和英耀一起,我們仨一起,去水田地裏網魚。”

“哎呀……”林芳照晃了晃手裏的小紫花,“爸都這把年紀了,怎麽還像孩子一樣,而且你和英耀都這麽大了,他也還是把你們當小孩子看。”

戴守崢卻很期待,“我從來也沒網過魚呢,只跟我爸去釣過魚。網魚和釣魚,應該不一樣。”

“嗯,”林芳照結婚後,有次跟爸爸提過戴守崢小時候的經歷。她突然明白這是爸爸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彌補女婿幼時缺失掉的東西。她不再覺得爸爸是人老小孩兒心,相反,心裏突然軟乎乎,她又看向那片水田,“那你跟他們去看看吧,很有意思。”

戴守崢的視線往回收了收,又擡手指向路邊的一處,“哎,那地方,是不是去年咱倆晚上一起溜達過去的那片荷花池子?”

“對呀,你還記得呢?”

“這我哪能忘?”他沒把話說完,那是他月下長吻她的地方。

林芳照微微努了努嘴,“每次回來,都沒趕上荷花開。”

“奧森那邊有片荷花塘子,估摸著你坐完月子,可能……多少還會剩一點?夠嗆,過了季節了。反正明年夏天,咱們就可以抱著孩子去看了,好多品種,爭奇鬥艷的。”

雖然在老家看不成荷花,能在北京看,其實也不錯。林芳照的手掌輕輕地在肚皮上畫起圈,開始想象明年孩子第一次看到荷塘會不會很高興。想著想著,嘴角就翹了起來。

她沒留意戴守崢,但是戴守崢,卻一直在看著她。

這日漸圓潤富態的妻子,就這樣默默陪在自己身邊,不知想到了什麽,正在悄悄地笑。

他心裏莫名一暖。

他無比清晰地記得去年在那荷塘邊他對他們感情的所有期待,也字字句句地記得他對她鄭重許下的所有諾言。一年過去了,他的期待沒有落空,他對踐諾,也竭盡所能。他知道他的阿照心裏有他,但他還是想聽她說一句“是的”。於是,他似是隨口一提,“哎,媳婦,你說我現在……是不是正式轉正了?”

“啥轉正了?”

戴守崢半開玩笑道:“之前咱倆不老說‘合作’嗎?裝男友是合作,結婚是合作,一起搭夥過日子,仍然是合作。我一道道地過你的面試關,費了老大勁,才關關難過關關過。只是都到現在了,也沒聽你說過一句肯定的話,搞得我心裏總是突突地跳,很沒底呢。”

林芳照忍笑,“你都是你們公司的副總經理了,我看很有派頭,怎麽還突突地跳?”

“那都是裝給外人看的,”戴守崢輕輕撫上妻子後背,滿臉殷切道,“快點的,夫人吶!此等良辰美景,你就給為夫一句準話吧!”

林芳照被戴守崢這副既正經又不正經的樣子逗得哈哈大笑,“我都給你懷了個孫悟空了,你說轉沒轉正?”

“你看你又來,”戴守崢裝作一臉失落,“總愛打太極。”

“都開花結果了,馬上就要瓜熟蒂落啦!” 她終於抓起戴守崢的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然後她扶住腰,腆著肚子,“戴守崢先生,我和你的娃正式通知你,你已經轉的不能再正了,可不可以?”

沒有比這更好聽的語言了!盼了一年,怎麽哄都不說,現在終於說出來,在他聽來真是如聞仙樂。戴守崢喜不自禁,低頭便在妻子的唇上啄了一口,剛想多纏綿一會兒,突然間那高聳的肚皮猛地一動,他的手掌清晰地感覺到被大力撞了一下,他驚道,“又踢你了?”

林芳照無奈點頭,“翻江倒海。”

戴守崢的手繼續留在肚皮上,剛動的地方,又來了更大力氣的一腳,“哎呦我的天!這像了誰了,怎麽這麽個脾氣?”

林芳照深吸了一口山上還帶著桃子味兒的清新空氣,輕輕晃了晃腦袋,“我脾氣好,肯定像了你。”

戴守崢輕拍了兩下大肚子,“得了吧,這脾氣,分明像你。”

“不對,”林芳照擡起胳膊肘碰了碰戴守崢,“像你。”

戴守崢伸手就摟住林芳照的腰,笑著犟嘴,“我們孩子,就是像你了。”

這兩個即將為人父母的人啊,站在這山頂上,如同沒長大的小孩子一樣,就這樣你來我去地鬥著嘴。仿佛這片世外桃源,為二人隔絕了一切塵世喧囂,讓這對最契合的彼此,找到了最本真的自我。

而他們共同孕育的小生命,在看見這個世界之前,就一直被滿溢的幸福緊緊包裹,無憂無慮地成長,只等著呱呱墜地,去開啟屬於自己的人生。

晚上,一家人吃完飯,戴守崢便隨著林大成和林英耀,一起奔赴水田地——

去網魚!

林大成帶著一兒一女婿來到了自家的水田地後,就把提前準備好的網籠下到了兩塊田中間的田溝裏。

這網籠的形狀很講究,一頭敞著,另一頭紮著。敞著的那頭粗,紮著的那頭細。網籠敞口的一端要迎著溝裏水流的方向,其餘部分要順著田溝的走勢擺好,林大成用幾根竹竿把網籠固定到田溝裏,就差不多了。

再就只需要在溝裏的水流沖過來後,靜候網籠是如何兜住隨流而來的大小驚喜。

戴守崢從來沒有這樣玩兒過魚。四周是一望無際的水稻田。雖然是晚上,但半個月亮掛在天上,已經足夠他去感受那稻田在夜晚所獨有的幽闊壯麗。他謹遵岳父指揮,拿手電照著網籠,註視著網籠裏的動靜。

沒過多久,好像就看到有個東西,游著游著便順流進了網籠。

戴守崢一陣激動,“爸,是不是有魚?”

林大成蹲在田埂上,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什麽魚,“對,是條泥鰍。”

“這麽快就來魚了?”

“是啊,再等一會兒,還有更多。”

又過了會兒,沒等到魚,等到了兩只小螃蟹,傻乎乎地爬呀爬,爬進網籠就出不去了。戴守崢還沒來得及喊,又有幾條魚爭先恐後地進了網籠,他瞬間變回了個大男孩,“喔喔!又一條,兩條!這是啥魚?我的天,這魚也太多了!”

“姐夫你看,大鯉子!”已經光腳站在田溝裏的林英耀,手裏拿著一根路上折的長草棍兒,透過網眼伸到水裏,扒拉著正在網籠裏扭動掙紮的戰利品,“姐夫快看,這是黃鱔,哎呀!魚和蟹子打起來了!”

“在哪了,我看看!”戴守崢近視眼,幹脆挽起褲腿,也跳到了田溝裏。泡田的水很涼,激得他連著“嘶”了兩聲。不過很快就適應了溫度,註意力又被捕獲的樂趣分走。

男人的身體裏,永遠住著個小少年。

戴守崢奔 40 歲了,林英耀沒幾年也到 30。在外人眼裏,這倆早都是頂天立地、當家作主的男子漢了,可在這沒有成規束縛的鄉間夜晚,卻齊齊變成十三四歲的皮小子,在父輩的陪伴下,盡情揮灑張揚著自己的野性和好奇心。

一旁的林大成不光沒有訓斥一句,還時常耐心地指導,教他們辨認各種魚的訣竅,讓兩個孩子玩兒得盡興。

戴守崢多久都沒有這麽開懷了。

妻子的娘家人,就像上蒼專門派來治愈他的神仙。把他自小在心底缺的那一塊又一塊,無聲無息地全都慢慢地修補上。他太愛這個家了,他也太慶幸自己能有此種幸運,融入這樣的家庭,成為其中的一員。

他站起身,朝家的方向望去,此時的阿照,應該正和岳母等著他們回去。

他突然生出強烈的願望,不管阿照懷的是男孩還是女孩,他都要讓這孩子從小就生活在這樣的氛圍裏。他要和阿照送給孩子最好的呵護,一路陪伴著,讓他生出無比充盈有力的內心,能夠抵禦外界的一切侵擾,能夠盡情享受人生的所有美好。

讓他們的孩子,做個一直有家人愛的、幸福的人。

院子裏,那片盛放的薔薇旁邊,林芳照正和媽媽坐在小板凳上,輕聲細語地聊著天。

母女二人剛剛洗好了一個大西瓜,放在新打出來的井水裏冰著,等著爺幾個回來一起吃。

林芳照坐在柳福慧身邊,摟著媽媽細瘦的胳膊。

其實林芳照這次回來,還有件大事要辦——把父母二人接到北京,陪她一起待產。

原先,戴守崢是想著她快到生產時,就送她去月子中心,到那邊有人照顧,條件也好。

但林芳照有自己的打算,她想把父母接到一起,最好能讓媽媽守在產房外面,看到孩子從產房抱出來的第一眼。

戴守崢太懂林芳照心思了,不光當即同意,還表示願意幫她一起說服岳父岳母來北京。

回東北之前,林芳照很有些顧慮。去年媽媽在北京治完病後,一遇到女兒再讓她去北京,就推三阻四地拒絕。林芳照明白媽媽是不想給女兒添亂,但是生孩子不比尋常,她特別希望媽媽能看到孩子平安降生,再親手抱一抱她的第一個孫輩。

剛才,林芳照把這想法說出來後,本還在琢磨著怎麽繼續措辭才能說服媽媽,沒想到柳福慧猶豫都沒猶豫就答應了。她說,女兒生產坐月子,正是需要她的時候,她這個當媽媽的不能缺席,無論如何也要幫女兒頂著。

林芳照一時滿心歡喜,卻又很快覺得這正是媽媽的風格。不去北京,是為了女兒,答應去北京,也是為了女兒。去不去北京,其實都是一樣的,一心只為了女兒好。

林芳照把柳福慧那已經瘦到皮包骨的手,輕輕搭在她隆起的肚皮上,“媽媽你摸,現在他動得可歡了。”

柳福慧小心翼翼地摸著女兒的肚子,很快就感受到小家夥在裏面又踢又踹,她欣慰道,“這孩子精神頭這麽足,是個生龍活虎的,生下來也會體格好,媽媽高興。”

林芳照朝媽媽靠了靠,“媽媽,我沒生過孩子,其實……有點害怕。”

“不用怕,現在技術那麽厲害,北京的醫院又那麽好,肯定會讓你把孩子平安生下來。”

“媽媽,你當年生我的時候,是什麽樣子?”

柳福慧回想了一下,“我那時候呀,也害怕。快生的時候,我抱著那大肚子,愁的呀……這麽大個孩子,我卻又瘦又小,可怎麽往外生啊?那時候也沒現在這樣的網絡,也沒地方問,我就自己一直那麽嚇著自己。”

林芳照一聽,不覺間眼睛又濕了。媽媽這麽嬌小的身材,生出來的女兒竟然快有 8 斤重,當時得受了多少罪!她突然特別心疼媽媽,連忙輕輕揉了揉媽媽的手背。

柳福慧笑著安慰,“最後,也順利把你生出來了,你看你現在多好。所以女兒,你就放心吧,肯定沒事。”

“媽媽,”林芳照側過頭看著柳福慧,“我生孩子的時候,你會在產房門外等我嗎?”

“肯定的,”柳福慧擡手摸了摸女兒的臉頰,“媽媽和爸爸都在門外等你,你不用擔心,我們一直等到醫生把你平安推出來。”

林芳照眼裏噙著淚,“媽媽呀,你一定好好的。我把孩子生下來……等來年過周歲,你還要幫著點蛋糕蠟燭呢。”

“好,”柳福慧的語氣特別輕柔,“媽聽你的,一定好好的。”

“我還想著,到了孩子上學,你和爸爸……一起,一起去接送呢。”說到這裏,林芳照的眼淚已經徹底打不住了,突然就嗚咽了起來,再也說不出話了。

柳福慧當然知道女兒為什麽哭,她握住女兒的手,像當年那樣,輕輕揉著寶貝細嫩的手心,“女兒啊,媽知道你的意思。可這世界上有福又有壽的,能有幾個人呢?媽媽有你爸爸對我好,有你們姐弟倆這麽好的孩子,現在又看到你嫁了這麽愛惜你的女婿,而且馬上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連你弟那傻小子,也有了相好的姑娘……媽媽這輩子呀,想看的,全看到了,什麽遺憾都沒有了,早都不再貪求什麽了。”

林芳照哭得更兇了,她把臉埋進媽媽的衣袖裏,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傻丫頭,不要哭。人跟人命不同,媽的命,媽知足……”柳福慧眼底也發起熱,她嘗試著說點兒輕松的,“咱們想點開心的。你說,你姥爺給媽起的這名字,媽媽覺得媽這輩子吧......占足了一個‘福’字,多多少少的,也有那麽一點“慧”。你姥爺也挺神的,就好像提前都算好了一樣,是不是挺有意思?”

“可是……媽媽,你如果沒生病……該有多好啊……”林芳照一點也不想笑,媽媽越是這麽豁達看得開,她就越覺得心如刀絞。

“女兒啊,不能這麽想,你總這麽想,就開心不起來了,媽媽不希望看到你這樣。媽媽希望你無憂無愁,每天都喜笑顏開。”柳福慧語氣輕緩,接下來的話,卻又言簡意深,“旦夕禍福,陰晴圓缺,本就是這人間的常態。你只盯著那塊兒缺去看,也就只能看到禍。你多看看亮的那一面,就能覺出自己其實早已身在福中了。這人世間的好啊,實在太多了,數不盡也道不完。總不能什麽好處都讓咱一人給占了,對不對?不看有,只看無,就會執著,就會死命地追逐。往往越是追得緊,就越是追不到。珍惜咱手裏有的,用心做好咱該做的事。至於其他的,就隨他的。最後咱握進手裏的,也許不是一開始最想要的,但怎麽知道,不會是另一番好光景呢?”

此時院門外的遠處,已經響起了林大成的口哨聲。每當他高興,就會吹起悠揚的口哨。

柳福慧知道是爺仨回來了,此時的她,心裏既踏實又快慰。她的目光掃過身旁的薔薇,微微頓了頓,又低頭看著女兒,繼續溫柔說道,“之前你總跟媽媽說,咱家這片薔薇真好看。只是要麽花開的時候你回來,趕不上月圓;要麽月圓的時候你回來,又沒有花開。你就想看個花好月圓,可偏偏從來也沒趕上過……遺不遺憾?遺憾。要不要總覺得不圓滿?讓媽媽說,也沒那必要。你看啊,今晚這花這麽盛,就像專門為迎接你和小戴回來似的,可著進勁兒地開。天上,雖然沒有一整個圓圓的白玉盤,不還有半個大家夥掛在那上頭,散著亮汪汪的光?多好看啊……誰能說半個月亮,一面花墻,不是人間好風景?誰又能說,半個月亮在天上,這亮光不夠照著他們爺仨,找到有咱娘倆的地方,找到回來的路?”

這是怎樣的一番話啊,如此質樸無華,卻又那樣雋永深徹。

林芳照被媽媽的這番直抵心靈的言語深深打動,輕喚了聲“媽媽啊……”,就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了。

她輕輕把頭靠在媽媽的肩上,任薔薇的幽香溫柔地把她們攏在懷中。頭頂的半個月亮,已無聲無息地將清輝灑滿了院落。花氣清婉,月色醉人。她漸漸不再抽泣,也終於破涕為笑。

是啊,破我執,才能更懂珍惜;知遺憾,才會不留遺憾;不圓滿,才是這人生的常態啊。

已經擁有夠多了,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此時,院門被從外面推開了。

她看到爸爸先出現在大門口,身後是戴守崢和林英耀,一人拎著桶,一人提著網,三人有說有笑,如凱旋般浩浩蕩蕩地進了院子。

就像一個父親剛剛帶著兩個少年探索完世界,現在又身披月光走進家門,與守在家裏一直盼著他們回來的妻女,溫暖團聚。

林芳照從未感受到這樣鮮活而有溫度的幸福,也從未像此刻這般,發自心底地知足與惜福。

即便最好的畫筆,也繪不出這樣的場景。

即便最美的文字,也寫不盡這裏的溫情。

花好月半圓,已是人間好時節——

哪怕只有半個月亮,也足夠照亮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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