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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佳人難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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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佳人難尋

潯陽縣地方不大,消息插上翅膀,很快就飛遍了整座小鎮。

範屠戶心疼女兒,不想她遭受別人的側目,讓她這幾天在家裏避避風頭,不要再去鋪子裏拋頭露臉了。

可範靈樂偏不。

“我又沒有做錯什麽,憑什麽叫我避著人?”

她照常去鋪子裏賣肉,只是那刀揮舞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兇狠。

她拿過一塊豬蹄膀,刀在上面筆劃著,琢磨從哪裏下手。

想起這段時日的遭遇,心裏還是不由憤憤。

這些男人,一個個的都在耍她玩兒嗎?打量她範靈樂好欺負?!

“梆”一下,她朝蹄膀剁下去了第一刀。

那個吳松明,追她的時候忙頭忙尾地獻殷勤,跟個哈巴狗似的粘著自己,可真到有事了,轉頭就退婚,把他自己摘個幹凈,還說什麽祝她另覓良緣。我呸!

“梆”一下,她朝蹄膀剁下去了第二刀。

還有那個佟喧,自己追著他跑了這麽多年,他到現在才說不喜歡,那晚又莫名其妙舔了自己耳朵,舔完了第二天就裝失憶,還說什麽祝她幸福美滿。啊呸!

“梆梆梆梆”!豬蹄膀被剁得血沫橫飛,連那案板都在跳。

面前買豬蹄兒的顧客咽了咽唾沫,心想說蹄膀不用剁得這麽碎,可瞧見姑娘那目露兇光的臉,把話又默默咽回了肚子裏。

“鐺”!刀刃砍在案板上,將最後一塊完整的蹄膀劈碎。

果然,男人都是大豬蹄子!沒一個好東西!呸!

(哦,她親愛的爹爹除外,哼~!)

*

瑯岳書院。

佟暄在書院睡了五個夜晚,和一群同窗睡通鋪,還是不大習慣,再加上張致遠那個五雷轟頂的打鼾聲,更是叫他難以入眠。

這幾日睡眠不好,形容也有點萎靡,但他依舊強打著精神聽課,生怕影響了學習。

只奇怪的是,一向生龍活虎的吳松明竟是告了好幾日的病假,接連三天都未見他來書院。方愷提出得空了去吳家探望探望,佟喧點頭應下,但最近這段時日,他心慌意亂,委實還沒有什麽心情。

午後蟬鳴,熱浪卷地。學子們用過午膳,紛紛打著哈欠,摸去房舍午休。

午時三刻,佟暄推開了袁弘佐書房的門。每隔三日,他都會在這個點來尋袁弘佐。

佟暄剛在身後關上門,袁弘佐立刻迎過來,撩起衣袍,挺身跪下,“參見太子殿下。”

“夫子還請免禮。”佟暄俯身將他攙起,“都說了,夫子以後大可不必多禮。”

“君臣之禮不可廢。您是未來的君主,我既是您的夫子,更是您的臣子。”

佟暄將袁弘佐送到圈椅裏,自己方才在桌案對面坐下,將學生對老師的恭敬表現了個十足十。

“夫子此話言之過早,未來大雍朝的君主究竟是誰,還未可知呢。”他在椅子裏坐定,垂首冷笑。

袁弘佐捋胡子的手一頓,望著面前神色冷然的蕭索少年,心中頓時了然。

“京中之事,殿下聽說了?”

佟暄勾唇,“自然。若是連這個消息都收不到,怕是日後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呢。”

袁弘佐長嘆口氣。

少年就端坐面前,神情沈穩,頗有種八風不動的老成,但眼底微微顫動的漣漪,還是出賣了他的心思。

他在害怕。

哪怕他心思再深沈,畢竟是個不過十八歲的少年,又從小遠離廟堂,未曾真正深入卷進過那些朝堂爭鬥,這是第一次,權勢的利爪終於慢慢向他籠來,恨不能將他抽筋拔骨,碎成齏粉。

“夫子……若我這次……真的被廢了呢?”少年開口問,抽搐的面部肌肉在他平靜的臉上撕開一道裂縫。

“是不是……必死無疑了?”驀地,抽動的嘴角扯出一抹笑,狠厲,絕望。

袁弘佐默了默,徐徐道:“若殿下不被發現,尚可假死脫身,在這潯陽縣做一世平民;可若是身份暴露……”他手撚著胡子,“殿下明白的,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他緊緊攥住拳頭,克制住手臂的微抖,緊繃的肩膀像是一張蓄勢待發的弓。

怎麽可能不暴露?若是父皇真決意廢了他,又怎會費心護著他?!

自己沒有別的退路,太子之位,必須坐穩。

他定了定心神,擡眸,堅定的眼神直視袁弘佐,“夫子,依您對父皇的了解,他可否會接受朝臣的此次奏議?”

只片刻,他很好地收斂住了自己的情緒。

“太子可知,為何官家要將您放到民間收養?”

“據說是……因為父皇的一個夢。”佟暄蹙眉。

看來他自己亦是知曉。雖說這事聽來荒唐,可確是如此。

袁弘佐看著太子清雋的面龐,註意力全都落在了他鼻尖的一點痣上,色淡如琥珀,狀小如苔米,落在他溫潤秀挺的鼻梁上,竟為那張清冷的臉平添幾分童稚之氣。

正是他鼻尖的這顆痣,叫皇帝徹底篤信了夢中僧道所言。

太子從娘胎裏出來時,鼻尖並未有這顆痣。皇帝夢中,僧道走前曾有言,他們在太子鼻尖留下了一滴世人苦淚,希望能夠壓制住他的惡念,召喚他體內的善性。

皇帝夢後三個月,太子鼻尖被蟲咬,從此落下了一顆痣。琥珀色的淡痣,叫這三歲小兒的臉上,竟有種悲憫世人般的懵懂。

由此,皇帝大驚,對夢中所見所聞,深信不疑。

“那太子可知曉,官家既有此不祥之夢,為何偏要費盡心力將你送入民間培養,而非直接改立太子呢?”

他眉心一跳,眼神顫動。

這簡直就是問到了佟暄的要害處,這也是最令他惶恐不安的一點。

“學生無知,還請夫子指教。”

袁弘佐撫了撫胡須,“殿下這是……‘子憑母貴’。”

佟暄挑眉,似有所感。

“官家重禮,立嫡不立庶,這固然是歷代規矩,但更重要的是,因為殿下是扶華皇後的兒子。”

“唯一的兒子。”他強調了這一點。

“扶華皇後才智無雙,婉婉有儀,自官家還在東宮時便伴其左右,既是賢妻,亦是良佐。皇後執掌中宮後,更是譽重椒房,德光蘭掖,自是當得上這一代賢後之稱。”

“官家對皇後的敬重與愛護,毋庸置疑。”

可袁弘佐這番話,並未能消除佟暄的疑慮,他反是眉頭皺得更緊,“君王之愛,朝晴暮雨,如何能靠得住?”

袁弘佐眼中一亮,讚賞之情溢於言表,“殿下能如此想,臣心甚慰。”

他是一個冷靜的人,不會被感情的表象蒙蔽頭腦。這很好。

“殿下的擔憂不無道理。但官家對扶華皇後的情義與信任,不容小覷。”

“殿下記住,官家心中,太子必須是扶華皇後的兒子。”他一雙老眼目光灼灼光,篤定不移。

“那若有一天,母後惹怒了父皇,他二人就此決裂呢?”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雖然幾率很小。”

眼見得他憂色又上眉頭,袁弘佐連忙道:“但殿下並不需因此而杞人憂天,只需做好自己該做的,靜觀時局,伺機而動。需知,殿下身上還有一點,是其他在朝皇子皆不能比肩的長處。”

“而這一點,也正是官家最無法舍棄你的一點。”

佟暄蹙眉,凝思良久。

袁弘佐見太子未解,提點到,“殿下通讀史書,應當明白,歷來帝王最忌憚太子的什麽?”

再尋思索,他忽而展眉,激動道:“因為我在朝中無根無勢!”

袁弘佐滿意地笑了,不掩他的欣賞之色,“正是。”

“殿下最憂的一點,恰恰是官家最喜的一點。”

“朝中沒有自己的黨羽,是一把雙刃劍,端看殿下如何使用它。”他起身,去書櫃上摸索出一本小冊子,推到佟暄面前,“這個名冊上,都是臣的一些門生故吏,殿下可好好做番了解。”

佟暄怔楞著接過,他知道,這是袁弘佐在給未來的自己送人脈。

“殿下放寬心,官家正當年富力壯時,還可穩坐龍椅多年,比起母妃身份卑賤、現下就按捺不住、張牙舞爪的五皇子,我想在官家心中,殿下目前依然是最合適的人選。”

想換太子,還未到時機呢。

佟暄站起身,朝他深深行個禮,“多謝夫子提點!”

佟暄在袁弘佐處得了點撥,雖擔憂開解了大半,但心中仍有不安,或者更準確說,是心有不甘。

只因晚間林中,暗衛又遞來宣王的一封信,答覆他前日對“廢太子”一事的疑慮。信中對他一番安撫,末尾又添一句:與臨汾崔知月的婚事暫緩,延後再議,勿急。

信紙在手中捏作一團,嘴角牽出抹自嘲的冷笑。

不用問,京中現在正是風起雲湧時,“議廢太子”一事鬧得沸沸揚揚,崔家百年望族,必不會在這個時候願與一個東宮之位隨時不保的太子議親。

眼中閃過一抹冷色。

呵,他這個太子,當得真是憋屈,竟叫那些世家都對與他結親一事避之不及。

這個崔知月,他李煊還偏就娶定了!

現在四周風聲鶴唳,若是連婚事都不能助他一臂之力,那他真的就是孤立無援了。

月涼如水,又是一夜難眠。

佟暄在山中閉關這幾日,對山下事全然不知,吳松明的座位空了五日,還是不見人影。他和方愷正準備下山探望,書院裏卻開始起了些流言蜚語。

“你們聽說了沒?就範靈樂把知縣兒子聘禮扔了那個事兒?”

“什麽?!”

眾人皆驚,不約而同地,紛紛撇頭看眼佟暄。畢竟範靈樂當年追著佟暄跑的事,書院裏人盡皆知。

佟暄臉掩在書後,修長的手指緊了緊書皮,狀似不在意,卻是凝神屏息在聽。

“就說那知縣家領人去範家提親,說是要收範靈樂做妾。結果那小妮的脾氣,你們也都知道,是那肯吃虧的人嗎?把知縣家的聘禮嘩啦一下,全丟巷子裏頭了。”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這妮也忒猛了點!

“這下可漏了怯了,那知縣家的聘禮往外一灑,街坊們湊近那麽一瞧,嘿!全是些便宜貨色,那叫一個寒酸。這下全縣人都知道了,暗地裏都拿這個當笑話說呢!”

他講得繪聲繪色,頗有那說書先生的架勢,四周響起一陣哄笑。

佟暄卻是怎麽也笑不出來,書在手中皺成一團。

拿這種垃圾聘禮逼迫範靈樂給他家“出息”兒子做妾?這個賀慶嵐,他是不是嫌自己屁股底下的官位做得太穩當了?!

那“說書的”又眼一擠,嘴一歪,朝吳松明的座位指了指,“你當吳松明這幾日為什麽不來了?裝病吶!據說他本來都和範靈樂定了親的,聘禮這個事兒這麽一鬧,第二日吳家就把親事退了,這小子告假,是為了避風頭呢。”

謔!眾學子瞪大眼,更驚詫了。

吳松明竟然還和範靈樂有這出?這三角關系可太覆雜了,不過這種瓜,吃起來才香吶!

眾人正八卦在興頭上,戴哲過來主持紀律,沒一會兒,夫子就攜著書,緊跟著邁步進來。大家這才做鳥獸狀,各自回了座位。

佟暄實在坐不住,沒想到才幾日,山下竟就生出這麽多變故。下午的課上到一半,他便去跟夫子告假,想要下趟山。

太子要來告假,哪裏有攔著的道理?他甚是連事由都不敢問,手一揮,就放他去了。

佟暄下了山,直奔歡樂肉鋪去。

今日是六月十八,偶數日,按他們父女的規矩,理應是範靈樂看店。

可歡樂肉鋪門口,店門緊閉,連那廊檐上的招幡也收了起來。

心中頓感不妙,他同旁邊與範氏父女熟識的燒餅老板打聽。

“打從前兒起,這肉鋪就沒開過門了,也不知出了什麽事。”他左右打量一圈,傾身上前,小聲道:“八成是因為得罪了知縣家,你說這事兒鬧得……哎,小姑娘到底還是不懂事。”他搖頭嘆氣,又去揉他的面團去了。

佟暄神色一淩,道個謝,疾步往範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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