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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chapter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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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chapter24

chapter24

林檎是典型新手司機, 正襟危坐,三十秒鐘看一次左右後視鏡,綠燈還剩五秒以下就不敢加速通過, 寧願降速等紅燈。

孟鏡年半闔著眼, 原本是打算小憩片刻, 可又忍不住投以視線。

若要藏起逾距的打量, 沒有比夜色更好的掩護。

過去二十多天, 他出了一趟差, 走完了成為助理研究員的人事流程,以為忙碌能夠遮掩一些事,實則不能。

微信上聊天像毫無進展的論文開題, 比之更甚。

不知道怎樣的話題, 才符合他們的身份, 對話框裏的內容刪了又刪,也只問得出諸如“回南城了嗎”、“需不需要接機”這樣的事務性問題。其餘插科打諢的玩笑, 也只敢在群裏進行。

每天單獨點進她的朋友圈,試圖看看有無更新, 而能成為開啟話題的鑰匙。總是無果。她都不發朋友圈的嗎?

路遇紅燈。

時間漫長,林檎剎車到底, 啟動自動駐車功能。她開得緊張,久而久之肩頸都有兩分僵硬。

松開方向盤,揉肩膀放松的時候, 順便往副駕看去。

夜色裏一雙幽沈的眼睛,正註視她。

林檎驚得心臟驟懸,若無其事地轉過目光, “……你沒睡麽。”

“不是,剛醒。”孟鏡年坐直身體, “要換我來開嗎?”

“不用,你休息吧。”林檎雙手搭住方向盤,直視前方,方才的對視仍有餘悸。

她似乎第一次看見孟鏡年露出這樣的目光,溫柔裏兼有幾分涼郁的底色。他看著她的時候,在想什麽,才有這樣的眼神?還是她解讀過多?

暗戀就是在答一道漫長的主觀題,永遠在揣摩題意,卻沒有標準答案。

紅燈轉綠的前兩秒鐘,林檎提前將車啟動。

“在哪裏練的車?”孟鏡年問。

“去山裏拍照,我們會開車的那個朋友生病了,我只好硬著頭皮頂了兩天。”

“難怪你好像曬黑了。”

“我曬黑了嗎?”林檎立即轉過臉去。

孟鏡年目光停落一瞬,“沒有,我開玩笑的。”

“……過分。”

孟鏡年輕聲一笑。

“你不是去海南了嗎?為什麽都沒有曬黑。”

“嗯……”孟鏡年故作沈思狀,“因為氣象站是在室內?”

“我以為你會拿什麽測量儀器,比如帶金屬的風箏,天天在戶外跑。”

“你說的這個人,或許叫富蘭克林?”

林檎揚一揚嘴角,“……我們聊天怎麽這麽幼稚。”

“好像是你起頭的。”

“是你吧。”

“好吧,是我。”孟鏡年爽快認下。

從無冷場的朋友,聊多幼稚話題對方也配合的朋友。

只有孟鏡年。

一想到這點,林檎不甘的心情,又平息了幾分。

暑期的大學城,再無平日喧囂。

開到孟鏡年所住的小區門口,林檎把車靠邊停了下來。

“車子你自己開進去?”林檎手指握著方向盤,沒往副駕看,聲音修飾得很平靜,“……我搭地鐵回家。”

“明天真有拍攝?”

“……沒。隨口說的。”

“那你去我那裏將就一晚。這麽晚了,你一個人搭地鐵我也不放心。”孟鏡年聲調平靜。

“……好。”

孟鏡年辦事妥帖,極有紳士風度。這一點她從沒有賭輸過。

車直接開進小區的地下車庫。

搭電梯上樓,到了1108門口,孟鏡年輸入密碼開鎖,推門往裏一看,停住動作,“……我搞忘了。”

林檎疑惑上前一步。

屋內燈火通明,謝衡正盤腿坐在客廳沙發上,嘴裏叼一根牛肉幹,端著手柄玩PS5。

上午的時候,謝衡給他發了一條消息,說想過來借用設備打會兒游戲。

後來忙起來,就把這事兒扔到腦後了。

“老孟,你回來了……”謝衡動作一頓,看見了從孟鏡年身後探出腦袋的林檎,立馬換上一副更熱情的笑臉,“學妹你好啊。”

孟鏡年沒什麽表情地瞥了他一眼,走進玄關給林檎找拖鞋。

謝衡將游戲存檔,丟下手柄,伸個懶腰,“還以為你今晚不回來了。”

“不回來我睡大街?”孟鏡年掃一眼客廳,“茶幾上的垃圾收一收。”

謝衡“哦”了一聲 ,立馬拿上一個塑料袋,把零食包裝紙掃進去。

孟鏡年問:“你今晚打算通宵?”

“原本是這麽打算的……”謝衡饒有興味地打量孟鏡年,“但還是小命更重要。”

謝衡望向林檎,忽說:“你吃夜宵嗎,學妹?我請你?”

孟鏡年看他一眼。

“吃完我就回宿舍睡覺去。兩頓沒吃了,有點餓。”謝衡笑得人畜無害。

孟鏡年看向林檎,“你吃嗎,一一?”

“我都可以。”

謝衡立馬掏出手機,點開外賣app,選定自己常吃的一家燒烤,點過一些之後,把手機傳給林檎和孟鏡年。

林檎在沙發上坐下,孟鏡年去廚房拿了三瓶冰水。

謝衡喝兩口水,又趕緊拿起游戲手柄,一邊跑地圖,一邊閑聊口吻地問道:“上次沒細問,學妹你是老孟姐夫的侄女?”

“你叫我林檎就行。學妹我聽不習慣。”

界限之外的人,林檎從來都有些態度冷淡。

謝衡自然不會察覺不到,笑一笑,不再自討沒趣。

氣氛微妙有幾分尷尬。

謝衡這人什麽場合都能適應,仍舊自顧自地打游戲。

林檎一邊劃拉手機點外賣,一邊時不時擡眼看電視屏幕,忽說:“哦,原來是這個游戲。”

謝衡疑惑地瞧她一眼。

林檎指一指屏幕,“這個角色,我接過cos委托。”

“葉奈法?”謝衡有些激動,“有圖能看看嗎?”

“不能。”

“……”

坐在側面單人沙發椅上喝水的孟鏡年,忍不住嘴角上揚。見旁人在林檎這裏吃癟,什麽時候成了他的惡趣味。

片刻,樓下門禁響起,接通後不久,便有人過來敲門。

孟鏡年走過去把門打開,接過外賣員遞進來的購物袋,瞥了一眼,隱約是牙刷和一次性內褲之類的東西。

他拿上東西,徑直往浴室走去,一邊說道:“一一,你的快遞我給你拿過來了。”

林檎楞一下,“……哦,好。謝謝。”

又等了十來分鐘,燒烤終於送到,裝在兩個錫制的保溫袋裏,拿出來快把茶幾鋪得滿滿當當。

謝衡正要開動,低頭瞥了一眼,忙把茶幾下墊著的灰色地毯抽出來,拿遠了。

“要是油滴在這上面,老孟你是不是得殺了我。”

孟鏡年挑挑眉,“算你有自知之明。”

謝衡很會跟人套磁,但今日算是碰上對手,他有意從林檎這裏多套幾句話,奈何她油鹽不進,不管他問什麽,她幾乎都是“不是”、“嗯”、“不感興趣”。

唯獨孟鏡年開口,無論說什麽,她都會把臉側過去,認真聆聽,好像生怕會漏過一個字。

孟鏡年也差不多。

謝衡頓時覺得這頓夜宵請得值。

中間林檎起身,去了趟洗手間。

謝衡逮住機會,立馬壓低聲音說道:“上回你畢業典禮我就有點看出來了。老孟,你不對勁。”

孟鏡年掀一掀眼皮,卻並沒有反駁什麽。

謝衡更是“臥槽”,“……不是,她不是你外甥女嗎?”

“我看你表現得這麽殷勤,是想當我外甥女婿?”

“……我想當,你舍得啊?”謝衡笑得賤兮兮的,“這就是你上回找我咨詢的那姑娘?她確實不像養魚的人,她完全是直鉤釣魚,上鉤的都是心甘情願的。”

孟鏡年沒說什麽。

“……都說旁觀者清,我覺得她對你好像也不怎麽清白。”

孟鏡年立即擡眼看他,“是嗎?”

“她看你的眼神,要沒別的想法,我把名字倒過來寫——你的表情好像也不怎麽驚訝啊?早就察覺到了?”

孟鏡年不作聲。

“孟老師您可真是悶聲幹大事。我能冒昧問一句,你倆現在什麽關系?”

“能不能不要口沒遮攔。”孟鏡年淡淡地說,“你帶入我的身份想一想,你覺得能有什麽關系?”

謝衡咬了口羊肉串,沒說話,倒是被問住了。

他自詡情場高手,也沒解過這種覆雜題型。人很難超脫於倫理道德而活,他也有那種遠得出了五服的表妹或者侄女,帶入想一想……只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哪怕稍有念頭冒出,都得自罵一句“禽獸”才能消解。

“……你真慘了,老孟。”謝衡這次是真有幾分同情。

孟鏡年垂著眼,沒作聲。

他比誰都知道,自己在感情上有些固步自封。

幾乎是從小培養的生存本能,做任何事情都會預設後果。

他的人生,實在沒有太多的容錯空間。

高二時跟一個女生坐同桌,性格投契,關系也處得不錯。但沒有想到聖誕晚會結束,一同去往公交車站的路上,女生突然向他告白。

那時大腦宕機,斟酌了好久,盡力將拒絕的話講得委婉。可既然是拒絕,又何來委婉。軟刀與硬劍,都是武器,紮入人心同樣會鮮血淋漓。

女生笑著說沒事,上了公交車,卻一個人坐在靠窗位置,腦袋挨著玻璃窗,肩膀顫抖,無聲抽泣。

他坐在後面幾排,望著她的背影,只有一種無力的愧疚感。

那之後,女生跟班主任遞申請換了座位,與他共同的朋友圈子也疏遠了。最麻煩的是,他和女生家在一個方向,經常要坐同一趟公交,為了不讓她尷尬,他只好將作息提前二十分鐘,開始每天踩單車上下學。

後來很長時間,他都在想,那時有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答案是除了答應她的告白,幾乎沒有。

他遺憾自己失去了一個朋友,又覺得自己的這種遺憾十分偽善——她在那晚選擇和他開口,一定是鼓足了十分的勇氣,是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她一定思考過千百回,一旦告白失敗,兩人必會斷交的結局。

可是林檎不只是他朋友,更是他靈魂的一種映照。

他不希望兩人的關系,毀於草率的沖動。

一旦出錯,覆水難收,“遺憾”都未免顯得分量太輕。

而待在當前的位置,至少,他還能名正言順地照顧她。

第一聯絡人、家長、小舅……

怎樣都好。

夜宵吃完,謝衡幫忙收拾殘局,拎上兩袋垃圾告辭了。

陽臺門打開散味,孟鏡年讓林檎先去洗漱,隨即如同上次一樣,把書房稍作收拾,換上幹凈床單。

“……小舅。”

孟鏡年聽見浴室方向傳來聲音,停下動作,走出門去。

走廊的那一端,林檎只從浴室裏探出一個腦袋。

“怎麽了?”孟鏡年走過去。

“洗到一半水越來越涼了……不知道是不是我沒有調對。”

孟鏡年點點頭,隨即走進廚房,打開水龍頭試了試,一會兒便感覺到水溫變熱。

“應該有熱水。你多放一會兒試一試。”

林檎“哦”了一聲,闔上浴室門。

沒一會兒,她又擰開門,探出頭來,“……好像還是不行。”她語氣裏已然帶上幾分給人添了麻煩的惶恐。

片刻,孟鏡年說:“我過來看看。”

“……稍等一下。”

應當是過了大約十多秒鐘,林檎說:“好了。”

這十多秒鐘的時間裏,孟鏡年克制自己思緒一片空白。

林檎躲在門後,將浴室門打開半扇。

孟鏡年目不斜視地走進去,踏著濕漉漉的瓷磚,走到花灑前面,伸手摘了下來,對準地面,打開閥門。

淅淅瀝瀝,像灑了一場煩躁的急雨。

伸手去探,只有極其微弱的一點熱度。

“……實在沒有我就用冷水洗也可以的。”隔著一扇玻璃移門,林檎說道。

孟鏡年搖頭,“我去看看熱水器。”

關掉花灑掛回去,孟鏡年走出淋浴間,斂目從林檎面前經過,離開浴室。

重又回到廚房,打開水槽龍頭,同時去陽臺檢查燃氣熱水器。

液晶的顯示屏上,有一個“P”字一直在閃爍。

萬幸這問題他遇到過,是水壓太低的緣故。他拿掛在閥門上的一把黑色塑料鑰匙解鎖水壓閥擰了擰,再次上鎖。

試一試廚房水龍頭水溫,熱度已經上去了。

“一一,你再試試。”

片刻,浴室裏傳來林檎的聲音:“有熱水了。”

“好。”

孟鏡年將兩手遞到水龍頭下方,調成涼水,沖淋許久也沒有動彈。

好像這樣便可以沖去他進浴室的時候,一閃而過的場景:她裹著浴巾,手掌按著浴巾上沿,濕透的頭發堆在肩頭,還在不停往下滴水。濕發如墨,更襯得頸項鎖骨一片膩白。

從欲-望的池塘裏打撈起來的,濕漉漉的海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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