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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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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先帝年輕時倒也算的上是個精圖勵志的帝王, 隨著逐漸衰弱,到了晚年,為了求穩, 許多事已經沒有心力。

年輕的貞元帝十分剛勇, 正面同朝臣硬剛, 上位第一年, 大刀闊斧改制, 詔獄裏關押的重臣越來越多,阻力卻越來越大, 幾乎每次上朝, 禦史臺那幫言官都是義正言辭的死諫聲。

處處不順心, 還要被臣子職責, 貞元帝近來愈發暴躁,一年時間, 派了三個查鹽稅的欽差都死在了地方上,一個落水,一個遭遇了山賊, 最後這個欽差死的就更離譜了, 喝酒喝死的!

這些人, 是連他這個皇帝的臉面都不給留了,明晃晃的在告訴他, 地方鹽稅你動不得!

而他年初在朝堂上提拔的寒門子弟,大半都折戟在了朝堂。

一部分被迫派去偏遠地方幹實政, 一部分在衙門裏被閑置,一部分則拜了世家門庭, 加入黨爭。

他這個皇帝,簡直就是空架子!

到了十月裏, 後宮亦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驚險事情,貞元帝同皇後的嫡出五皇子遭遇一次行刺,尊貴的皇子差點就死在皇宮裏!

當日,貞元帝親自下旨給顧修,派了最得力的心腹內官前往顧修修養的別苑。

彼時,顧修手臂束著攀脖,正在被沈星語指揮著給花兒除草,一身泥土。

“一國皇子居然能遭此橫禍,這些人過於猖狂了。”

“只是大監,臣雖同情陛下的遭遇,只是如今您也看到了,我手無縛雞之力,不過能做些輕快活計,拿劍都不容易,又退了朝堂這麽久,心有餘力不足,您讓陛下另找賢能吧。”

貞元帝聽了內官的稟報,一張臉鐵青。

入了冬,北方遇上雪災,皇帝不顧內閣反對,執意提拔自己用的寒門士子做賑災欽差,撥了賑災的糧食禦寒衣物,最後用到百姓身上的不過十之有一,又死了不少人。

這寒門士子被查出來帶頭貪腐,貞元的臉都被丟盡了!

更有小道消息在朝臣和百姓中傳,先帝駕崩有隱情,貞元帝的繼位來路不正。

這一年得君臣博弈,以年輕帝王的全盤皆輸落下第一帷幕。

除夕夜,群臣賜宴之後,這位年輕的帝王帶了隨從,穿了便服,帶了隨從將,終於在街上堵住了顧修。

彼時顧修正同沈星語看完年節燈火。

“沒事,我讓人送你回去。”顧修捏了捏沈星語的手,安撫的道。

沈星語瑉瑉唇瓣,她知道這些事她也左右不了,只好上了馬車回自己府邸。

“朝中世家把持,積弊已久,這些人,一味只知爭權奪利。”

“朕貴為帝王,不是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嗎,為何卻做不成想做的事?”

“難不成朕貴為帝王,還要向這些臣子們屈服?”

貞元帝是為極有報覆的君主,勵志做一代明君,如今被朝臣裹挾,步步退讓,舉步維艱,這讓他很挫敗,亦很迷惑。

顧修:“那您甘心被世家裹挾著,做一位傀儡皇帝嗎?”

“不!”

貞元帝道:“朕自然不甘心,朕要還民脂於明,天下清明。”

顧修道:“陛下既覺得自己是對的,那便不要懷疑自己,往這個方向去做便是。”

“滿朝文武,懂朕,願意真心幫助朕的,只有你了。”

貞元帝身子往前傾斜,手臂搭在他的肩上:“朕還記得十三歲那年,朕的恩師被廢太子做局卷入通倭寇案,恩師為我受遍了酷刑也未連累我半個字,滿門一百六十口俱死。”

“那時我幾乎要被父皇放棄,日日躲在府上醉生夢死,是你拉著朕的手站起來,告訴朕,不能讓恩師白死,告訴朕要重新站起來,坐上這張寶座,為老師翻案,要打造一個太平盛世,流芳百世,這才是不辜負恩師。”

“顧修,你歸朝吧,我需要你的助力。”

不是“朕”,他用了我字,喊他的名字。

顧修撩起眼皮,煌煌燭火映在他幽深漆亮的瞳孔:“一朝人物百姓上千萬,朝臣有萬餘人之多,難不成那些腐敗的朝堂裏,上萬朝臣之中,是沒有一個魏征,海瑞之流嗎?”

“自然是有的,只是沒有胸懷四海的明君,越是衷心的朝臣越是成為刀下魂,連個張口的機會都沒有嗎,陛下要臣助您,那敢問陛下--”

他拖長了音調,聲音冷肅而犀利:“您是昏君還是明君?”

貞元帝同他對視半晌:“朕願意做被諫臣面次者的明君。”

顧修道:“陛下要學會的是一個融字。”

“黨爭,世家,寒門,宦官,這些諸朝歷代都會有,人性便是如此,避免不了。”

“古往今來,朝代更疊,哪一朝的世家不是前一朝的寒門?寒門代替了世家,上位之後想的也是貪腐,可見推翻取而代之未必就全是全權之策。”

“一國朝事繁雜,去腐積弊宛如割肉剔骨,非一朝一夕,更非一人之力可做到,這條路很長,也需要很多的努力。”

“您不要站到世家對面,相互權衡,只要是對國之有利的,不應拘於是世家還是寒門。”

“自古以來,是貪官多還是清官多?心思純凈正直之人自然好用,但這樣之人不過風毛菱角,陛下您應有融人之量,讓更多人為您所用,將大部分有些私心,卻又不是惡到極致得人用上。”

“一味絞殺罷官,只會將人都逼到您的對立面,您只會更被動,阻力更大。”

“削藩王,整律法,辦鹽稅,整軍隊,保科考公平,百姓衣裳富足,遇冤有升,此間亂象,您這輩子,能完成其中兩項,便是可流芳百世的開明君主。”

貞元帝聽的心中一動,眼前漸漸清明,“顧修,你回來幫朕吧。”

“陛下,您想要天下清明,臣可以做您和世家,寒門之間那個平衡的點,助您新政通順,只是您若是要臣回來,臣需要向您討一樣東西。”

顧修撩起眼皮,直視帝王道。

“什麽?”貞元帝安奈住心中悸動問。

“臣要陛下的信任,陛下想要做明君,臣可做拖住君王的名臣。”

“臣要同陛下同臣,君臣永不相負。”

年輕的帝王豁然從梨花木圈椅上起身,拳頭拍在手心,來回在屋中走了三圈,在顧修面前定住。

親自弓腰扶他起身:“我答應你。”

“你我君臣永不相棄。”

貞元帝同顧修秉燭夜談一夜,次日清晨,回到宮中還精神奕奕。

彼時,後宮一眾嬪妃正牽著皇子公主向皇後請安,這其中,包括蓮貴妃和他的二皇子。

長子故去,二皇子是他的長子。

“父皇。”

“陛下。”

蓮貴妃盈盈一笑,稚子聲音脆嫩,邁著不太穩健的步子撲進他懷中,滿眼皆是孺慕之思。

寶座上的皇後抱著不足兩歲的嫡子,溫柔的看著這一幕。

貞元帝心中一暖,忽然慶幸,之前聽了丹桂的話,在他們的嫡子差點收到戕害的時候,他第一個懷疑的便蓮貴妃,準確的說,那時候他第一個聯想到的就是儲位之爭,看著這後宮美麗的美人們,各個都是青面獠牙,心中惡漢,不是誰是鬼誰是人。

倒是丹桂這個母親,卻不願意沒有證據隨便懷疑蓮貴妃,攔著他,沒讓他隨便用疑心定罪,沒隨便傷了父子情,夫妻情分,這才有了今日。

熱熱鬧鬧的拜了年,丹桂見皇帝眼角有疲憊,遣了妃嬪各自回宮,將孩子交給乳母,親自用熱毛巾給皇帝梳洗。

溫熱的毛巾敷在面上,妻子的聲音溫柔如春雨,柔軟的溫情,像是融化了的膠慢慢滲進他的心臟,將他也給悟化了。

意識到自己越發柔軟的心,對丹桂的越來越喜歡,離不開,貞元帝腦子裏突然冒出來一個想法,顧修當年將她送過來,要的就是軟化他的心嗎?

算了,疑心無邊界,他不願意再多想這件事。

帝王還能有普通人的溫暖情感這是一件好事,沈溺這柔情又有什麽關系?

貞元帝突然想到一個人,一身的疲憊忽然褪去,毫無睡意。

“陛下,您一夜未睡,還要出去嗎?”

貞元帝摸了摸皇後的面頰,“想起來一點事,過一會就回來。”

貞元帝召了袁心過來。

自從月影樓得事情之後,他再沒問過那個孩子的下落,這是他第一次問。

“他過的還好嗎?”

袁心回道:“臣為他挑選的人家遠在五百裏開外的澧縣,他是臣的舊部,受了傷,不能孕育子嗣,不涉朝臣官場,會被善待。”

“陛下您要見一見嗎?”

“不必,”貞元帝道:“直到他還活著就好了,這件事一定要瞞死了,不能讓任何人知曉。”

袁心道:“陛下只管放心,那戶人家不知他的身份,且當初韻淇的供詞,臣已經照您的想法將供詞給改了,就算有心人相查,也只會認為那是廢太子遺孤,不會有人相信,您會讓他活著。”

貞元帝沈默半晌,“你覺得那個奴婢說的話是真的嗎……他是我的孩子嗎?”

袁心拱手道:“陛下,您想這個沒有意義,就算他活在您身邊,您也會懷疑,他也不可能再有皇族蝶璞,是不是都是一個結果,不必讓自己痛苦。”

貞元帝沈默一瞬,“也是,以後他的事情不必再報,你也不必再關註,我已經饒了他一命,恩至義盡。”

-

到了初七,開年第一次早朝,顧修一等鹿鼎公爵位恢覆的消息傳遍朝野,昭示著顧修正式歸朝。

顧修本人正式向沈星語提出來,重新成婚迎娶。

沈星語眼睛睜圓,也沒這規矩啊,還能成兩次婚,“這不合適吧?儀式這種東西就是做給外人看的,何必再去被旁人議論一遭。”

顧修從身後將她籠在懷裏,臉貼著的面頰輕蹭:“傻瓜,正是因為正式儀式這個東西是做給外人看的,別人才知道,你,不是她們能惹的起的,別人才不敢輕視你。”

“你無名無分的回去,那才是叫旁人輕視。”

沈星語閉眼享感受他的體溫:“我不在意這些。”反正她被人說的也不少。

“我在意,”他繡著她發上的清香:“我不想看你被人輕賤,只想你被人捧著,像我一樣風光。”

“好吧。”

沈星語徹底被勸服,由著他折騰了一通非常盛大的婚禮。

沈星語不知,自己的擔憂完全是多餘的,去年世家都被新上位的帝王折騰的夠嗆,如今顧修回歸,解了多少人頭頂懸一把刀的噩夢,對顧修不要太感激!

她頂著一張大紅臉第二次上花轎,她原本已經準備好面對旁人眼底的輕慢,然後就發現,貴婦們簡直將她當祖宗捧著,而百姓的輿論上,顧修也早就做足了準備,流出來的流言都是一對被迫分來的恩愛夫妻重逢。

婚後,沈星語三年連生兩子,顧修不想她再受生育之苦,建議她喜歡女孩,可以去宗族裏抱養一個,沈星語不想搶別人的孩子,又見顧修對兩個兒子冷淡嚴厲,還是咬牙又生了個女兒,然而顧修對這個女兒也淡淡。

唯一的區別就是,兩個兒子連抱都不願意抱一下,這個女兒偶爾還願意抱一下。

他大部分時間還是忙於朝事,是個嚴父,對兩個兒子的教養很嚴格,很小的時候便扔去軍營裏做童子兵,還是帝王想給五皇子挑個伴讀,將長子顧瑯挑進了宮裏,顧明就慘了,小小年紀一直待在軍營受苦。

顧瑯和顧明有時候十分懷疑他們這兩個兒子是撿來的,比如,他爹和他娘出去游玩,回來的時候,給他們帶的禮物能是書本功課!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後來,就漸漸習慣了,到了十歲這一年,顧瑯對顧修的反抗徹底爆發。

當時的朝局是,隨著皇子們漸漸長大,新一輪的儲位之爭越來越白熱化,貞元帝同皇後的孩子排序是五皇子,是嫡出,但非長子,蓮貴妃所出的二皇子才是排序最高的長子。

二皇子外族顯赫,反觀五皇子,生母只是奴婢所出,雖說是出自鹿鼎公府,但顧修是個純臣,這些年同皇後的幹系撇得幹幹凈凈,兒子作為五皇子伴讀,還是帝王開口選的。

顧瑯作為五皇子的伴讀,主動幫五皇子在帝王壽宴上大放異彩,一回府上,顧修冷聲將顧瑯罰跪,之後,沒有什麽幹系的顧明亦被罰一道跪著。

顧瑯正是最叛逆的時候,跪了兩個時辰,膝蓋紅腫,楞是不認錯。

“兒子從小同殿下一塊長大,作為他的伴讀,眼看著他身為嫡出,如今卻因為長幼處處被二皇子壓一頭,為何不能幫他?”

顧修抵唇重重咳了兩聲才說的出話。

“你不是不能幫他,一是錯在不該主動幫他,二是錯在幫的不是時候。”

顧瑯不解:“這是何意?”

“錦上添花沒人會念你的好,雪中送炭才能得人心。你應該袖手旁觀,看他一直被打壓,壓到最低處,壓到脊梁彎了,跪在地上,嘗便了人間冷暖,入了地獄,他才會知人事,知道彎腰的卑微,他才會感念你的幫助,視你為心腹。”

顧瑯瞪圓了眼:“這不是某弄人心?聖賢說,君子行事當心懷坦蕩。”

“聖賢書上有說這些君子的下場嗎?”

“歷來史書都會記載良將如何驍勇,戰績如何,你見過史書明記他們的下場嗎?”顧修負手走過去,屈膝蹲下身同兒子平視:“先帝在位時,七子奪敵,護國公為救先帝曾身中六刀,一門九子,各個驍勇善戰,擊匈奴,護北方十幾年,你看大慶史官上對他的功勞除了叛國,有半分記載嗎?”

顧瑯啞然,這是他從未想到過的,幾乎顛覆他十年的書本認知。

“朝堂更疊,權勢征伐,從來就是黑暗的,洶湧的,爹爹撐不了多久了,這個家,遲早要你們兩個相互擔起來,要知道,你們關系的不止是你自己,身在一個家族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顧修重重咳兩聲,將兩個孩子從地上提起來,站到窗邊,院子裏,沈星語正在同小女兒顧畫在園子裏撲碟,笑聲如銀鈴,脆綠鮮嫩騰枝累垂搖曳,色澤明艷的鮮花交織,宛如仙境。

沈星語的頭發烏油油的,唇邊的笑容易如當年一般純潔,面容保養的很好,依然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同女兒站在一起,挺像一對姐妹的。

“女眷的命運系在男子身上,那是你們的母親和妹妹,你們立於不敗之地,她們有這樣富貴豐裕的生活才能滋養出這樣的笑容。”

“反之,你們若是敗,她們受到的侮辱就是男子的十倍。”

“無論如何,你們也要將母親妹妹守住,人心易變,靠虛無的情誼,只會一敗塗地。”

“一直被需要,才能在朝堂永遠不敗。”

“守護好你們的母親。”

從這一天開始,顧瑯才真正窺見到他父親的一點內裏,看著他撐著病體,看著他一日日長大,到十七歲,能支撐起鹿鼎公府的門楣,才敢垮下來。

“父親,您一定是喜歡極了母親吧,”顧瑯端了藥碗進來,顧修正在提筆作畫,目光掃過他筆下的畫像,連她母親鬢邊的細紋,昨日裏衣裳的花色都記得清楚呢,溫聲道:“昨日母親還同兒子抱怨,如今您身子這樣不好,還不肯多花時間陪她,說在您心裏,朝事永遠是第一位的。”

顧修緩慢擱了筆,端起藥碗。

“她有花,有農地,有你,有你弟弟,還有你妹妹,我走了,她才不會太過傷懷。”

固執的小老頭。

顧瑯有時候想敲開他爹的腦子:“您明明很珍惜同她在一起的時光,為何不讓母親多陪陪您。”

晚山茶花影席地。

這十八年的夫妻甜蜜,已經像是從老天爺那偷來的。

這世上,沒有既要又要的好事。

他安排好一切,她有個安詳晚年,他很滿足了。

“已經成定局的事,也改變不了什麽,你們幾個以後多在她膝下就好。”

“守護好這鹿鼎公府,守護好你母親,不能叫她受辱。”

“守護好你們的母親。”

顧瑯無奈,這句話他從小聽到大,已經刻進了他們兄妹三人的骨子裏,成了一生執念,又哪敢忘。

“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會照顧好母親的。”

顧修的身子越來越差,到意識終於模糊的時候,他終於一步也離不開沈星語,總是要握著她的手,時刻找她,同她說話,一刻也離不開。

清醒的時候,他抓著沈星語的手說:“你不要太難過,年輕的時候都將時間給了你,成了糟老頭子,一把年紀了,不在身邊還省的麻煩。”

“你好好活著,替我享天倫之樂。”

沈星語笑著配合:“我會的,不會很難過。”

“我有孩子們,有手帕交,我現在還能做生意,育花研究農物,日子豐富著呢。”

“挺好。”他說。

沈星語嗔怨的說:“誰叫你總是不將我放在第一位,總是朝事哦,我愛的比你多,我這輩子虧了,要使勁活,活很長很久。”

“下輩子不嫁你了。”

顧修:“怪我,可我就是這樣子的。”

沈星語無奈:“是啊,你這個人,就是這樣子的。”

又看向顧瑯顧明囑咐:“守護好你們的母親,不能叫她老來還受辱,要給她最體面的日子。”

“唉。”兄弟兩眼中含淚應下。

最後的迷糊之際,他已經不清楚了,抓著沈星語的手,很輕的呢喃。

“我沒有比你愛的少……”

當掀開蓋頭,第一眼你便落進我心裏了,你那樣純潔美麗,竟令我生出一種自卑。

我這樣的人,誰會真心喜歡呢?

可你說你“願意”。

當你聞見我手上的血腥,沒有嫌棄仍舊替我清洗,當你在雪地裏說喜歡我,當你脖頸上架刀,生死之際仍然全心信任著我,當我為了你的安全,將你棄在路邊,你不願因我盡不到的事埋怨我……我的心扉早就向你敞開,願意將我的命給你。

我這一輩子,對君臣,對父母,對兄弟,充滿了算計,只有一顆心,全部捧給你,你卻為了一個婢子不要我。

那只是氣,可是愛沒有消失。

“我不是……不是你離開之後才愛你,一直,一直都愛。”

“你不要生的氣,下輩子,你再嫁我,你不嫁我,誰來愛我呢……我下輩子,我一步也不離開你。”

“不要不管我……一個人好孤獨。”

”……勾纏很難熬。”

”……被你拋下很痛。”

“……你下輩子早點來救我。”

意識混沌,彌留之際,被冰封的潛意識猛獸出籠,他回歸到那些痛苦裏,不能訴之於口的痛苦終於求出來。

他像個無助的貓兒蜷縮著身子,用盡最後的力氣,抱著她,攫取她身上的暖意,像靠近一團火源。

或許是因為不曾老去,停在中年,他面頰依然很英俊,破碎的脆弱映在他蒼白得面色。

最後的力道卸去,修長纖細的手腕無力垂下。

其實,菩薩的耳朵是閉上的,通常連最後得圓滿也不給人。

他得聲音過於小,又輕又虛,自始至終,只是他一個人的囈語。即便沈星語費力靠在他耳邊,也沒聽懂他得心聲。

只是她的淚珠子還是滾下來,一顆顆,砸在已經熟睡的面容下。

“其實我騙你得。”

“我下輩子……還想嫁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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