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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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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落在沈星語面上的目光微妙起來。

“新檸,”盛如玥眼疾手快推推她胳膊,“你是不是起太早了還沒睡醒,不許胡說。”

可惜顧新檸並未順著這臺階下,她感覺自己找到了真相,戳穿了沈星語的真面目:“我敢說敢當,沈星語,你敢不敢說,你這腳不是故意摔傷,裝可憐博取我哥同情的?”

這哪裏是問話,分明是定罪。

這種當眾質問,是一種侮辱,輕視,是主子對待無足輕重的奴才才會有的態度,沈星語只覺得頭皮都是難堪的。

粟聖公俯雖不是皇親國戚,卻也受世人尊崇,她作為粟聖公的女兒,何曾受過這種羞辱,她成婚的敬茶宴上,卻要被這樣劈頭蓋臉的質問。

沈家覆滅之後,雖不是第一次嘗到人情冷暖,但這樣直白不留臉面的,還是頭一次,她幾乎要哭出來。

貝齒咬著唇瓣發顫。

“新檸,你放肆!往日我教你的禮儀都去哪了,不許胡說八道,快同你長嫂道歉!”曹氏聲線是冷的,瞪著顧新檸,搶先開口。

當女兒的自然不會怕自己的母親,顧新檸有恃無恐,“我才不要跟這種假惺惺的人道歉。”

“顧新檸!我只說一遍,給你嫂子道歉。”

顧修不輕不重的聲音,顧新檸卻感覺到一股低沈的氣壓壓過來,不滿的剁了剁腳,這個女人就喜歡假裝柔弱博取同情,連他大哥也糊塗了嗎,“大哥,你被她的美色迷住了是嗎?”

“來人,四姑娘不敬長嫂,言行無狀,帶四姑娘去祠堂抄佛經,抄滿三日再出來。”顧修手背在身後,冷聲吩咐。

顧新檸睜大了眼睛:“大哥!”

“十天。”顧修道。

“爹爹。”顧新檸委屈巴巴的看向顧叢直,顧叢直攤攤手,意思是說,他也沒辦法。

顧新檸被顧修的氣勢所壓心裏害怕,卻又拉不下臉,氣氛僵持,沈星語指尖摳了摳掌心,“新檸是直性子,是我同她有些誤會,也不怪她會這樣想,祠堂陰冷潮濕,不太合適”

“不要你好心!”顧新檸兇狠的瞪著眼睛,很不稀罕沈星語給她求情。

眼看著顧修的面色森寒下來,盛如玥趕在他前頭出聲:“表哥別急,新檸還小,就是一時轉不過這彎,多教教就好了,這件事交給我。”

她又拉拉顧新檸的袖子,“好了,知道你面皮薄,我陪你去祠堂。”

顧新檸自然是怕顧修的,借著這個臺階跟盛如玥離開。

一頓早膳,因為顧新檸這一通攪和,誰都沒了心思,顧修和顧從離開,也不知是去了哪裏,沈星語味同嚼蠟,坐如針氈,用罷了飯,她有心跟曹氏認錯,曹氏笑著道:“修兒同他父親還有朝事,外頭給你叫了步攆回去,俯醫也安排好了,你且回去養傷便是”

這個婆婆如此大方和藹,沈星語心裏愈發不安,“母親,是兒媳不好,我”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曹氏打斷了她後面的話,“新檸確實沒個體統,也該長些教訓記性,否則將來成了婚,這性子,該被人說我顧家沒家教了。”

沈星語:“也不能全怪新檸,我”

“你腳還傷著,大夫在等著,快些回去養傷。”曹氏說這話揉額角的穴位,身子軟軟靠在椅背,面目微闔,顯然不想再說這件事。

曹氏的陪房劉沖家的是個伶俐的,“為了籌備世子妃的婚事,夫人連日來都不曾歇好,今日卯時便早早起身,身子累壞了,夫人這邊由老奴伺候,少夫人想來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沈星語不好再說什麽了,心裏墜墜,一時間分不清究竟是腿疼還是心裏難受。

強撐著對曹氏,劉沖家的笑了笑,“母親好好歇息身子,兒媳告退。”

扶著丹桂出了垂花廳,劉沖家的掀了簾子追出來,“少夫人。”

沈星語回頭,劉沖家的笑道:“少夫人的腳傷了,老夫人身子也不好,不宜見客,少夫人等腳好了再去給老夫人磕頭也是一樣的。”

福滿堂是顧家祖母老夫人的住處,老夫人年歲大了,身子不太好,但人很慈祥,沈星語投奔過來,能在顧俯住下,嫁給顧修,便是她拍板給的照佛,沈星語投桃報李,一直給她做藥膳調理身子。

福滿園終年謝門避客,一個纏綿病榻,一個風雨飄零,沈星語對她,總有一種親人的錯覺。

劉沖家的指了一個婆子,“這是王武家的,她一家子都是夫人陪房,丈夫管著夫人的莊子,夫人體恤少夫人身邊沒個得力的,王武家的管家是個好手,少夫人只管放心用。”

沈星語唇角僵了一瞬,緩了一會才讀懂這句子,目光從迷茫到乖巧:“我知道了,不去了,直接會朝輝院。”

“我年歲輕,勞煩嬤嬤了。”

王武家的頷首,“少夫人嚴重,這是老奴的本分。”

待回了朝輝院,俯醫提了箱子在廊下,面孔陌生的女使規矩守著門廊,似陶俑捏的,面目一般無二,本就不熟的院子,又新添了一位面孔陌生嚴厲的婆子。

沈星語只覺得心裏空空蕩蕩。

“嬤嬤你可知世子去了哪裏?”

王武家的眼簾半闔,目光垂在反著光的地磚上,“老奴不知,夫人不若還是先看看腳吧。”

沈星語唇瓣瑉成一條直線,“……好。”

“夫人這腳沒有大礙,沒傷到筋骨,只是有些淤腫,”大夫從藥箱裏拿了一瓶藥油,“用這個,一天擦三次,配合手法揉按即可。”

沈星語叫丹桂拿了賞錢給大夫,丹桂指了綠翹下去跟老大夫學按摩手法。

“阿迢……”

新夫人成婚,敬茶結束,該給仆人賞錢,銀錁子還是前日裏頭,沈星語同阿迢一起算著這邊院子的人數一起包的,阿迢收著箱籠的鑰匙。

沈星語那時候支著下巴,看她拎著藥匙串說:“挺直腰桿,要走出少夫人一等女使的氣勢哦。”

倆人笑做一團。

“奴婢現在譴人去喚阿迢。”

“好,”沈星語說:“正好也要準備給下人發賞錢,鑰匙在阿迢那,原本預備她給下人發賞錢的,還有,將嬤嬤介紹給院子裏的人。”

“是這個吧,”丹桂從腰間的挎包裏拿出幾只黑色的長支鋸齒藥匙,“阿迢已經將這些藥匙轉角給奴婢了,奴婢會對著冊子登記的。”

沈星語啞然,阿迢一早便交出了藥匙……她這是讓自己別救她,別惹惱世子。

是她無能。

兩人說話的功夫,綠翹跟俯醫學好了,捧了藥油回來,丹桂回:“這事不急,世子妃先上藥吧。”

沈星語忽的改了主意,囑咐丹桂:“你先去廚房要一份玉露糕過來,阿迢最喜這個。”

丹桂應聲退出明堂。

綠翹拿了個杌子將沈星語的腿搭上去,將裙擺疊上去一點,往下褪了羅襪,足腕處一圈淺紅,綠翹倒了藥油在掌心,兩手對搓將藥油搓熱,往足腕處一貼,指尖緩緩蕩開。

“嘶!”

沈星語疼的哼出聲,她最怕疼,腳往回縮,淚舞泛在眼眶子裏:“還是比別揉了,給它自己長吧。”

這傷勢她很清楚,不管它,幾天也能好。

“這不合適,世子妃的身子茲事體大,按制,世子新婚,必然會有公侯朝臣宴客,甚至是宮宴,若是夫人總是跛著腳出席,有失鎮國公府的體面,少夫人必須盡快養好足腕。”

王武家的穿一件深藍色的衫子,頭發用一根樸素的銀簪子規整束著,一絲不茍,眼中皆是腐爛的死氣,讓人想到不能流動的死水。

沈星語眼睫眨了眨,又將縮回來的腿伸過去,“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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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迢,餓壞了吧,用些糕點。”

沈星語推了碟子過去,仔細端詳她神色,眼底微紅,一點極淡的哭過的神色,此刻,眼睛確是彎彎笑著的。

阿迢打手勢:“沒有人欺負我,我吃了早膳的,還很豐盛,有肉也有菜。”

顧俯勳貴,便是下人的飯食,也是頓頓有肉,沈星語給她理了鬢邊的發絲至耳後,也讓自己露出笑。

阿迢拿起一塊玉露糕,柔軟的甜香吃進嘴裏,她滿足的眨眨眼,打手勢,“好甜。”

沈星語忽然改了主意,“嬤嬤,這賞錢我想親自發。”

王武家的手規矩垂在身側:“少夫人,這於理不合,一點散碎銀兩,這些瑣碎事宜該奴婢代勞,不可跌了身份。”

“我想自己發賞錢這個主也不能做嗎?”沈星語脖頸看向王武家的。

王武家的默然一瞬,垂下眼皮,“少夫人若執意如此,老奴自然只能遵命。”

外頭,丹桂像顧修說的那樣伶俐能幹,一息的功夫,朝輝院裏的三十名仆從,從灑掃到守門的婆子女使全部集中了過來,有序進來領賞錢,沈星語叫阿迢站在自己扶手一側。

“多謝少夫人,恭祝少夫人百年好合。”

“恭祝少夫人早生貴子。”

“恭祝少夫人白頭偕老。”

“恭祝少夫人早生貴子。”

……

下人多不識字,祝辭皆是這些常見的,其中大半是“早生貴子”,很質樸,同質化也高,但是它真切。

說來諷刺,這場婚事辦的盛大,卻是沈星語聽的最真摯的祝福語。

她含著笑,每句祝福語都認真聽進耳裏,然後將紅封發給下人。

沈星語打發人出去,屋子裏只留了阿迢一人。

“對不起,阿迢,我失敗了。”沈星語再也受不住,眼淚撲簌簌留下來。

阿迢很知道怎樣為她好,一只膝蓋蹲下來,仰起臉,給她擦眼淚,哄著的給她打手勢:“我能照顧自己,不會有事,你不要擔心我。”

“你坐好這個少夫人的位置,我在莊子上就能橫著走拉。”

沈星語淚珠子掉的更厲害了,肩膀撲簌簌輕顫,“沒用的……他一定厭惡我了。”

男子有心機是睿智出色,是家族驕傲,是仕途的保障,女子要像紙一般純凈,雪一樣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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