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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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夢。
‖晉。江文學城獨發‖
*
【小鯊魚, 好感度100。】
【小章魚，好感度100。】
【小黑蛇，好感度100。】
【恭喜玩家阿爸, 你獲得了你最真誠的隊友！】
玩家A沈默。
不知為什麽, 沒有一點成就感，大概是因為非人類隊友的好感度從一開始就給得很大方吧。
主角阿爸到底是什麽香餑餑？
【有緣千裏一線牽，無緣對面不相逢。】
【你與它們的相遇, 是這世上最美麗的奇跡！它們願意為你敞開心扉，樂意對你傾訴衷腸，你，做好準備了嗎？】
【世間絕沒有無來由的好感, 一切都是有理由的。那麽，它們對你的好感來自於何處？】
【不管是隊友還是跑腿小弟，人類都與你有一定的距離，你時而冷漠時而親近的姿態令人難以琢磨，而它們喜歡你只是因為你是你, 你無法讀懂人類的心, 但非人類的喜愛無需讀懂，肉眼可見。它們愛你。】
玩家A看得渾身起雞皮疙瘩，太肉麻了！就算要突出主角阿爸的非人類身份也不必在旁白上下這麽多功夫吧？
嚴重懷疑網友B把游戲玩家當弱智。
肉麻的旁白仍在繼續。
【你想知道它們愛你的原因。它們眼裏的你，是什麽樣的？你對自己的來歷懷有疑問，但其餘人無法告訴你答案, 而現在，機會就擺在你的面前。】
【>>探究真相。將一切掌握在手裏。】
【>>置之不理。你存在，你思考, 你即真實。】
玩家A存檔，首先選了第二個選項。
【>>置之不理。】
這條線的發展十分普通, 非人類隊友的好感度達到滿值後無事發生，小鯊魚和小章魚一如既往地對阿爸親熱，頭上的文字氣泡框全是喜歡喜歡高興高興。
玩家A很有耐心地順著往下玩，身在不孤島的無名島成員就遭殃了，每天都能和阿爸見面，朝夕相對，小鯊魚在岸邊甩尾巴，小章魚的觸手在不孤島上空舞動伸展，難掩興奮。
它們每天都會出門游玩，日落時才歸來，而此時，無名島成員都會心驚膽戰，畏懼中夾雜著期待，當看到阿爸的身影時，心中便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放松感。
——啊，今天也不離開呢。
這次阿爸在不孤島待的時間尤其久，離開不孤島在海上游玩時，他還去過無名島。作為無名島事實上的島主，島民們對阿爸敬畏不已，避之不及，只有代島主的師妹牛肉湯忍著心裏的畏懼，和阿爸面對面，問他代島主宮九的現狀。
無名島的島民是不缺食物的，在玩家A的視角所有人都是他雇的員工，就像“你是大掌櫃”“我是城主”等類型的經營種田小游戲，玩家雇員工，開店鋪，升級，充實錢包。
玩家A只需要鼠標哢哢點，員工們考慮得就要多了，身在孤島，心如荒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重要的是沒人敢死，畢竟死了什麽就什麽都沒有了。
牛肉湯十分擔憂小老頭，又因為長時間沒有收到宮九的消息，猜到宮九也沒有辦法救出小老頭，這次見到阿爸便鼓起勇氣問宮九的處境，得到了阿爸“他有在好好工作”的回應，短暫的呆滯過後，比起怒意，心中升起的更多的是無力，她沈默半晌，想問的問題太多，竟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阿爸在無名島上巡視一圈，對阿爸而言沒有什麽“既然是自己的地盤就不用搜刮了”的道理，在所有人的註視下，阿爸再次重現初次登島時翻箱倒櫃東翻西找的行徑，那場面簡直令人深惡痛絕。
牛肉湯比其餘人更絕望，因為她發現，只有她記得阿爸踩壞了屋頂，那屋頂在眾人移開視線之後回歸原樣，其餘人目睹那一場面的人都遺忘屋頂被踩壞的事實，在她意識到不對之後回過神，腦海裏才有了屋頂被踩壞的記憶。
無論牛肉湯如何詢問，其餘人都一臉不安地說不記得，並無印象，隨著牛肉湯面色漸沈，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嚴峻驚恐起來。
那究竟是她的錯覺，還是她曾親眼目睹的真實？
牛肉湯心煩意亂，而阿爸玩夠了就走，壓根沒有註意到牛肉湯在他身後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於是牛肉湯只能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發呆，心裏沈甸甸的。
小老頭在或不在，他之前曾做下的安排都有條不紊地進行。
早在三個月之前，定期前往無名島運送糧食的船只返程後便將小老頭敗於阿爸之手並遭囚禁的事帶給他曾經的手下，宮九對此知情，但未阻攔，只是丟下一句警告，不管是知難而退還是撞南墻才回頭，對他和阿爸都沒有壞處。
不乏有對小老頭忠心耿耿願為其肝腦塗地的人在，這些人恨阿爸，甚至還有點恨不作為只收集阿爸信息的九公子，但他們與九公子相識多年，比起遠在天邊的阿爸，更怕朝夕相處心思難測的九公子，於是只將矛頭對準阿爸。
而阿爸蹤跡難測，宮九尚需手下四處收集消息，更別提那些心有覆仇之意的家夥們，自然是四處尋阿爸不得見，隔一段時間便會聽見阿爸出現在東南西北各個方位，仿佛有縮地成寸的法術，閃現在江湖各處。
在這三個月內見識到阿爸的可怕之處後，覆仇的心思煙消雲散，沒人再敢想小老頭的下落。
牛肉湯是小老頭的女兒，是弟子，也是最後一個沒有放棄尋找小老頭的人。
但阿爸是不會讓她得償所願的，打敗過一次的boss沒有放回去的道理，除非對方能給他豐厚的贖金，現在小老頭的財產已經成了他的資產，阿爸更沒有放走小老頭的理由。
【置之不理】的路線走向堪稱無聊，玩家A在不孤島上沒有獲得任何線索，便通過傳送點與隊友們重聚。
隊友們因為阿爸的再次失蹤已經開始考慮離開松江府，阿爸忽然出現，他們雖然談不上開心，卻也有幾分莫名的松快。
回來之後的阿爸又開始繼續他那些相當神經的行為，頻率遠比之前要高，見到人就撞，進行一些稀奇古怪的互動動作，最令人羞恥的一次是他牽著每個人都在松江府的街道上來回走了一遍，不管是誰，只要是與阿爸有關聯的人都沒有幸免於難。
宮九在那之後閉院不出好幾個時辰，司空摘星蹲在墻頭往裏瞅，被宮九狠狠推下墻，翻了個身穩穩落地，麻溜走遠。和人手拉手走在街上實在有違世子風度，不敢見人情有可原，而司空摘星絲毫沒有覺得丟面子，和阿爸在一起總能嘗試各種新奇的事情，起碼之前司空摘星只會和陸小鳳在屋頂樹林追追打打，經過阿爸的磨礪，下限已經變得越來越低了。
走出不遠，司空摘星看到正在被阿爸攔腰抱起四處溜達的一點紅，後者眼神發空的註視著頭頂的天空，那表情仿佛做了一場噩夢，將將蘇醒，迷茫且懷疑現實。
阿爸並不會特意區分互動對象，“公主抱”這個互動動作幾乎所有隊友與跑腿小弟都體驗過，除了每次見勢不妙轉身就溜的宮九，而在和阿爸手牽手逛大街之前宮九才剛經歷了這個令人難以言喻的互動動作，閉院不出並非司空摘星以為的覺得丟臉，而是因為實在是忍無可忍。
被迫公主抱的滋味實在不好受，起因是宮九看著冷血被阿爸抱在懷裏，那角度似乎能正好看到阿爸兜帽下的臉，稍一恍神，阿爸已至身前，將他攔腰抱起。
躺在阿爸懷裏，宮九才發現自己的角度根本不可能看到阿爸的臉。冷血年少，個子不如成年男人高挑，而宮九比冷血高好幾頭，只能看到阿爸那黑漆漆的兜帽。
所以世子殿下是真的煩。
一點紅被放下來後撐著樹發呆，後背仿佛還留有阿爸冰涼的體溫，那觸感怎麽也無法從腦海中揮散。
陸小鳳坐在一旁安慰一點紅，又忍不住看向阿爸，視線和阿爸身後的司空摘星撞上，司空摘星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
那笑容仿佛是迫不及待想再體驗一下阿爸那些稀奇古怪的互動動作。
陸小鳳：……
他開始真的懷疑司空摘星是個猴精了。
但這* 次阿爸沒有理會司空摘星。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就像之前無數次一樣，如同一座雕像，沈默不語，對任何話都充耳不聞。
司空摘星喊了幾聲，阿爸不語，陸小鳳起身上前，與司空摘星交換了一個眼神，毫不猶豫地伸手掀起阿爸的兜帽。
從知道阿爸對他們的“好感”有著非同一般的重要作用時，他們都試圖在阿爸發呆時摘下阿爸的兜帽，想要驗證他們的猜測，但每每在碰到帽檐的瞬間阿爸便會瞬間蘇醒，打斷他們的動作，並說些類似評價的話語：
“這麽想看我的臉嗎？”“又失敗了呢。”“不要這麽做。”……
說的都是相似的話，很敷衍，看不出怒意，反而有些死板。
這次大概也會是聽到同樣的話。
——陸小鳳掀開了阿爸的兜帽。
司空摘星睜大眼睛，陸小鳳的手僵在空中，一點紅飛奔而來，在三人的註視之下，阿爸緩緩擡眼，五官俱在，劍眉入鬢，鼻梁高挺，眼睛深邃而漆黑，眸光冷冽，似有流光溢彩，被那雙眼睛註視的瞬間，萬籟俱寂，天地驟暗，耳鳴聲如風雪利刃，刺入腦海，嗡鳴不止。
在那一瞬間，仿佛踏入了另一個世界。黑泥湧動，血海映著紅月，有誰歌頌吟唱著來自遠古的未知詩篇，有誰絮絮低唱著搖籃曲，卻又像祝禱祭祀的咒語，在人心間留下無法磨滅的痕跡。空氣蕩起沈重的漣漪，無形的生物深沈地呼吸著，蠕動著，如潮水般蔓延擴散，有著將所有人吞吃入腹的氣勢。
置身於無底深淵的窒息感壓在陸小鳳心間，他急促而劇烈地大口呼吸著，心臟仿佛被荊棘纏繞，強烈的束縛感令他伸手緊按心間，對未知的恐懼與迷茫愈來愈大。
阿爸戴上兜帽，方才所見的一切如夢幻泡影，消失不見。
身側一點紅與司空摘星早已倒地，陸小鳳也搖搖欲墜，他緊緊盯著阿爸，失去意識前看到的是他線條冷冽的側臉，耳畔傳來了自不遠處趕來的腳步聲。
宮九在不久前有所察覺，強忍瘋狂跳動的心臟匆匆趕來，心中的奇妙情緒難以言表，來時正巧見到陸小鳳倒下的畫面。
阿爸站在倒地的三人中間，兜帽遮住面容，唇角緊抿，漠然且陰戾。
宮九知道自己錯過了最重要的事。他凝視著阿爸，既不想開口詢問，也不想就這麽呆站著——倘若什麽都不說，他之後一定會覺得可惜。
但宮九一切無法確定自己該說什麽，他想從阿爸那裏得到什麽？
地位，權力，財富，宮九都已擁有，他早已站在山巔，但不曾心滿意足，只覺得一切都十分無趣。
煙雲渺渺，蒼天遙不可及，阿爸是登天之梯。
天梯就在眼前，卻邈若山河。
宮九緩緩開口。
·
游戲外的玩家A唉聲嘆氣，他耐著性子走二號路線，兩小時的時間全耗在這條路線上，除了一些在松江府內觸發的支線任務，不管去哪裏，遇見哪個NPC都沒有觸發重要的劇情。
他甚至把互動動作挨個試了一遍，生氣者高興者平靜接受者皆有之，就是不告訴阿爸要怎麽走劇情。
陸小鳳倒是將阿爸的兜帽摘了下來，阿爸的臉很好看，玩家A沒見過那麽好看的立繪，眼睛流光溢彩像盛滿星星，玩家A和立繪阿爸對視時甚至覺得他在微笑，十分親切。當即截圖存檔一條龍 。
多麽靚的一張帥臉，隊友們卻都暈了過去，一句評價都沒有。
玩家A感到難以置信，誰家游戲主角能把NPC帥暈的啊？
這樣的發展其實很有趣，讓人忍不住想探究，但玩家A以為主角是天災，沒想到主角是湯姆蘇。
露臉迷倒一大片人的那種。
在宮九到來之前，玩家A再次打開游戲面板，擺好裝有枸杞水的保溫杯，開始整理游戲背包，完美錯過了宮九的到來，沒有見到宮九說的話。
宮九輕聲說：“我想知道你的來歷……帶我去你來的地方吧。”
阿爸不理，因為玩家A沒有看見。
時刻監控著游戲內容的網友B陷入沈思。
阿爸到底屬於哪個位面？既不是小鯊魚所屬的異類位面，更不是他和玩家A所在的位面，準確來說，是■■的沈眠之地。
是■■的贖買小鋪的盡頭，是陸小鳳方才所見，是那黑泥血海的中心，是所有光輝與生命的起源，是無盡黑暗與死寂的終點，是規則與秩序消亡的邊界，是失控與絕望蔓延的箱庭，是狂歡與愉悅亂舞的戲臺……是無法用言語描述的未知。
阿爸是■■半夢半醒間流露的夢囈，是網友B小心翼翼攫取的一縷幻夢。
玩家A則是■■的一場夢，是其眾多投影中能正常交流的投影之一。
所以網友B才會選中玩家A做玩家。
■■有無數個夢，夢裏有無數個祂，他或她或它。■■只是沈眠著。是逃避，是厭世，是抗拒，是不想睜開雙目的執拗。
在那永恒的泥海中，■■做著不安定的夢，萬千信眾依照各自的理解祝禱祭祀，歡唱著，歌頌著，那聲音既不是搖籃曲，而是揮之不去的蚊吶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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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玩家阿爸, 你獲得了你最真誠的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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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什麽, 沒有一點成就感，大概是因為非人類隊友的好感度從一開始就給得很大方吧。
主角阿爸到底是什麽香餑餑？
【有緣千裏一線牽，無緣對面不相逢。】
【你與它們的相遇, 是這世上最美麗的奇跡！它們願意為你敞開心扉，樂意對你傾訴衷腸，你，做好準備了嗎？】
【世間絕沒有無來由的好感, 一切都是有理由的。那麽，它們對你的好感來自於何處？】
【不管是隊友還是跑腿小弟，人類都與你有一定的距離，你時而冷漠時而親近的姿態令人難以琢磨，而它們喜歡你只是因為你是你, 你無法讀懂人類的心, 但非人類的喜愛無需讀懂，肉眼可見。它們愛你。】
玩家A看得渾身起雞皮疙瘩，太肉麻了！就算要突出主角阿爸的非人類身份也不必在旁白上下這麽多功夫吧？
嚴重懷疑網友B把游戲玩家當弱智。
肉麻的旁白仍在繼續。
【你想知道它們愛你的原因。它們眼裏的你，是什麽樣的？你對自己的來歷懷有疑問，但其餘人無法告訴你答案, 而現在，機會就擺在你的面前。】
【>>探究真相。將一切掌握在手裏。】
【>>置之不理。你存在，你思考, 你即真實。】
玩家A存檔，首先選了第二個選項。
【>>置之不理。】
這條線的發展十分普通, 非人類隊友的好感度達到滿值後無事發生，小鯊魚和小章魚一如既往地對阿爸親熱，頭上的文字氣泡框全是喜歡喜歡高興高興。
玩家A很有耐心地順著往下玩，身在不孤島的無名島成員就遭殃了，每天都能和阿爸見面，朝夕相對，小鯊魚在岸邊甩尾巴，小章魚的觸手在不孤島上空舞動伸展，難掩興奮。
它們每天都會出門游玩，日落時才歸來，而此時，無名島成員都會心驚膽戰，畏懼中夾雜著期待，當看到阿爸的身影時，心中便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放松感。
——啊，今天也不離開呢。
這次阿爸在不孤島待的時間尤其久，離開不孤島在海上游玩時，他還去過無名島。作為無名島事實上的島主，島民們對阿爸敬畏不已，避之不及，只有代島主的師妹牛肉湯忍著心裏的畏懼，和阿爸面對面，問他代島主宮九的現狀。
無名島的島民是不缺食物的，在玩家A的視角所有人都是他雇的員工，就像“你是大掌櫃”“我是城主”等類型的經營種田小游戲，玩家雇員工，開店鋪，升級，充實錢包。
玩家A只需要鼠標哢哢點，員工們考慮得就要多了，身在孤島，心如荒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重要的是沒人敢死，畢竟死了什麽就什麽都沒有了。
牛肉湯十分擔憂小老頭，又因為長時間沒有收到宮九的消息，猜到宮九也沒有辦法救出小老頭，這次見到阿爸便鼓起勇氣問宮九的處境，得到了阿爸“他有在好好工作”的回應，短暫的呆滯過後，比起怒意，心中升起的更多的是無力，她沈默半晌，想問的問題太多，竟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阿爸在無名島上巡視一圈，對阿爸而言沒有什麽“既然是自己的地盤就不用搜刮了”的道理，在所有人的註視下，阿爸再次重現初次登島時翻箱倒櫃東翻西找的行徑，那場面簡直令人深惡痛絕。
牛肉湯比其餘人更絕望，因為她發現，只有她記得阿爸踩壞了屋頂，那屋頂在眾人移開視線之後回歸原樣，其餘人目睹那一場面的人都遺忘屋頂被踩壞的事實，在她意識到不對之後回過神，腦海裏才有了屋頂被踩壞的記憶。
無論牛肉湯如何詢問，其餘人都一臉不安地說不記得，並無印象，隨著牛肉湯面色漸沈，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嚴峻驚恐起來。
那究竟是她的錯覺，還是她曾親眼目睹的真實？
牛肉湯心煩意亂，而阿爸玩夠了就走，壓根沒有註意到牛肉湯在他身後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於是牛肉湯只能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發呆，心裏沈甸甸的。
小老頭在或不在，他之前曾做下的安排都有條不紊地進行。
早在三個月之前，定期前往無名島運送糧食的船只返程後便將小老頭敗於阿爸之手並遭囚禁的事帶給他曾經的手下，宮九對此知情，但未阻攔，只是丟下一句警告，不管是知難而退還是撞南墻才回頭，對他和阿爸都沒有壞處。
不乏有對小老頭忠心耿耿願為其肝腦塗地的人在，這些人恨阿爸，甚至還有點恨不作為只收集阿爸信息的九公子，但他們與九公子相識多年，比起遠在天邊的阿爸，更怕朝夕相處心思難測的九公子，於是只將矛頭對準阿爸。
而阿爸蹤跡難測，宮九尚需手下四處收集消息，更別提那些心有覆仇之意的家夥們，自然是四處尋阿爸不得見，隔一段時間便會聽見阿爸出現在東南西北各個方位，仿佛有縮地成寸的法術，閃現在江湖各處。
在這三個月內見識到阿爸的可怕之處後，覆仇的心思煙消雲散，沒人再敢想小老頭的下落。
牛肉湯是小老頭的女兒，是弟子，也是最後一個沒有放棄尋找小老頭的人。
但阿爸是不會讓她得償所願的，打敗過一次的boss沒有放回去的道理，除非對方能給他豐厚的贖金，現在小老頭的財產已經成了他的資產，阿爸更沒有放走小老頭的理由。
【置之不理】的路線走向堪稱無聊，玩家A在不孤島上沒有獲得任何線索，便通過傳送點與隊友們重聚。
隊友們因為阿爸的再次失蹤已經開始考慮離開松江府，阿爸忽然出現，他們雖然談不上開心，卻也有幾分莫名的松快。
回來之後的阿爸又開始繼續他那些相當神經的行為，頻率遠比之前要高，見到人就撞，進行一些稀奇古怪的互動動作，最令人羞恥的一次是他牽著每個人都在松江府的街道上來回走了一遍，不管是誰，只要是與阿爸有關聯的人都沒有幸免於難。
宮九在那之後閉院不出好幾個時辰，司空摘星蹲在墻頭往裏瞅，被宮九狠狠推下墻，翻了個身穩穩落地，麻溜走遠。和人手拉手走在街上實在有違世子風度，不敢見人情有可原，而司空摘星絲毫沒有覺得丟面子，和阿爸在一起總能嘗試各種新奇的事情，起碼之前司空摘星只會和陸小鳳在屋頂樹林追追打打，經過阿爸的磨礪，下限已經變得越來越低了。
走出不遠，司空摘星看到正在被阿爸攔腰抱起四處溜達的一點紅，後者眼神發空的註視著頭頂的天空，那表情仿佛做了一場噩夢，將將蘇醒，迷茫且懷疑現實。
阿爸並不會特意區分互動對象，“公主抱”這個互動動作幾乎所有隊友與跑腿小弟都體驗過，除了每次見勢不妙轉身就溜的宮九，而在和阿爸手牽手逛大街之前宮九才剛經歷了這個令人難以言喻的互動動作，閉院不出並非司空摘星以為的覺得丟臉，而是因為實在是忍無可忍。
被迫公主抱的滋味實在不好受，起因是宮九看著冷血被阿爸抱在懷裏，那角度似乎能正好看到阿爸兜帽下的臉，稍一恍神，阿爸已至身前，將他攔腰抱起。
躺在阿爸懷裏，宮九才發現自己的角度根本不可能看到阿爸的臉。冷血年少，個子不如成年男人高挑，而宮九比冷血高好幾頭，只能看到阿爸那黑漆漆的兜帽。
所以世子殿下是真的煩。
一點紅被放下來後撐著樹發呆，後背仿佛還留有阿爸冰涼的體溫，那觸感怎麽也無法從腦海中揮散。
陸小鳳坐在一旁安慰一點紅，又忍不住看向阿爸，視線和阿爸身後的司空摘星撞上，司空摘星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
那笑容仿佛是迫不及待想再體驗一下阿爸那些稀奇古怪的互動動作。
陸小鳳：……
他開始真的懷疑司空摘星是個猴精了。
但這* 次阿爸沒有理會司空摘星。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就像之前無數次一樣，如同一座雕像，沈默不語，對任何話都充耳不聞。
司空摘星喊了幾聲，阿爸不語，陸小鳳起身上前，與司空摘星交換了一個眼神，毫不猶豫地伸手掀起阿爸的兜帽。
從知道阿爸對他們的“好感”有著非同一般的重要作用時，他們都試圖在阿爸發呆時摘下阿爸的兜帽，想要驗證他們的猜測，但每每在碰到帽檐的瞬間阿爸便會瞬間蘇醒，打斷他們的動作，並說些類似評價的話語：
“這麽想看我的臉嗎？”“又失敗了呢。”“不要這麽做。”……
說的都是相似的話，很敷衍，看不出怒意，反而有些死板。
這次大概也會是聽到同樣的話。
——陸小鳳掀開了阿爸的兜帽。
司空摘星睜大眼睛，陸小鳳的手僵在空中，一點紅飛奔而來，在三人的註視之下，阿爸緩緩擡眼，五官俱在，劍眉入鬢，鼻梁高挺，眼睛深邃而漆黑，眸光冷冽，似有流光溢彩，被那雙眼睛註視的瞬間，萬籟俱寂，天地驟暗，耳鳴聲如風雪利刃，刺入腦海，嗡鳴不止。
在那一瞬間，仿佛踏入了另一個世界。黑泥湧動，血海映著紅月，有誰歌頌吟唱著來自遠古的未知詩篇，有誰絮絮低唱著搖籃曲，卻又像祝禱祭祀的咒語，在人心間留下無法磨滅的痕跡。空氣蕩起沈重的漣漪，無形的生物深沈地呼吸著，蠕動著，如潮水般蔓延擴散，有著將所有人吞吃入腹的氣勢。
置身於無底深淵的窒息感壓在陸小鳳心間，他急促而劇烈地大口呼吸著，心臟仿佛被荊棘纏繞，強烈的束縛感令他伸手緊按心間，對未知的恐懼與迷茫愈來愈大。
阿爸戴上兜帽，方才所見的一切如夢幻泡影，消失不見。
身側一點紅與司空摘星早已倒地，陸小鳳也搖搖欲墜，他緊緊盯著阿爸，失去意識前看到的是他線條冷冽的側臉，耳畔傳來了自不遠處趕來的腳步聲。
宮九在不久前有所察覺，強忍瘋狂跳動的心臟匆匆趕來，心中的奇妙情緒難以言表，來時正巧見到陸小鳳倒下的畫面。
阿爸站在倒地的三人中間，兜帽遮住面容，唇角緊抿，漠然且陰戾。
宮九知道自己錯過了最重要的事。他凝視著阿爸，既不想開口詢問，也不想就這麽呆站著——倘若什麽都不說，他之後一定會覺得可惜。
但宮九一切無法確定自己該說什麽，他想從阿爸那裏得到什麽？
地位，權力，財富，宮九都已擁有，他早已站在山巔，但不曾心滿意足，只覺得一切都十分無趣。
煙雲渺渺，蒼天遙不可及，阿爸是登天之梯。
天梯就在眼前，卻邈若山河。
宮九緩緩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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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戲外的玩家A唉聲嘆氣，他耐著性子走二號路線，兩小時的時間全耗在這條路線上，除了一些在松江府內觸發的支線任務，不管去哪裏，遇見哪個NPC都沒有觸發重要的劇情。
他甚至把互動動作挨個試了一遍，生氣者高興者平靜接受者皆有之，就是不告訴阿爸要怎麽走劇情。
陸小鳳倒是將阿爸的兜帽摘了下來，阿爸的臉很好看，玩家A沒見過那麽好看的立繪，眼睛流光溢彩像盛滿星星，玩家A和立繪阿爸對視時甚至覺得他在微笑，十分親切。當即截圖存檔一條龍 。
多麽靚的一張帥臉，隊友們卻都暈了過去，一句評價都沒有。
玩家A感到難以置信，誰家游戲主角能把NPC帥暈的啊？
這樣的發展其實很有趣，讓人忍不住想探究，但玩家A以為主角是天災，沒想到主角是湯姆蘇。
露臉迷倒一大片人的那種。
在宮九到來之前，玩家A再次打開游戲面板，擺好裝有枸杞水的保溫杯，開始整理游戲背包，完美錯過了宮九的到來，沒有見到宮九說的話。
宮九輕聲說：“我想知道你的來歷……帶我去你來的地方吧。”
阿爸不理，因為玩家A沒有看見。
時刻監控著游戲內容的網友B陷入沈思。
阿爸到底屬於哪個位面？既不是小鯊魚所屬的異類位面，更不是他和玩家A所在的位面，準確來說，是■■的沈眠之地。
是■■的贖買小鋪的盡頭，是陸小鳳方才所見，是那黑泥血海的中心，是所有光輝與生命的起源，是無盡黑暗與死寂的終點，是規則與秩序消亡的邊界，是失控與絕望蔓延的箱庭，是狂歡與愉悅亂舞的戲臺……是無法用言語描述的未知。
阿爸是■■半夢半醒間流露的夢囈，是網友B小心翼翼攫取的一縷幻夢。
玩家A則是■■的一場夢，是其眾多投影中能正常交流的投影之一。
所以網友B才會選中玩家A做玩家。
■■有無數個夢，夢裏有無數個祂，他或她或它。■■只是沈眠著。是逃避，是厭世，是抗拒，是不想睜開雙目的執拗。
在那永恒的泥海中，■■做著不安定的夢，萬千信眾依照各自的理解祝禱祭祀，歡唱著，歌頌著，那聲音既不是搖籃曲，而是揮之不去的蚊吶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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