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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將錯就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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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將錯就錯

沈明昭自寧府共計敲詐成功白銀五百餘兩,並寧恒為息事寧人忍痛割愛的一方名家寶硯,滿載而歸。

沈明昭走後,寧恒在堂上,坐立不安。

寧夫人領著梁嬤嬤,提來了一小盒清心降火的自制冰酪,一邊用小盞舀出來,一邊試探問:“郎君還在憂心?”

寧恒嘆了口氣:“今日這沈貔貅搞來聖上手諭,說聖上要修避暑宮殿,國庫正值用錢,故而嚴抓京中奢靡行為。全京城不止我們一戶鋪張浪費,但我卻是頭一個被當靶子的,罰俸也就算了,只是影響太壞,少不得要被那些禦史拉出來當典型,參上幾本,殺雞儆猴。”

寧恒此人心眼頗多,心思百轉千回,萬分覆雜,此生唯在意兩件事,一曰臉面,二曰仕途,當然兩者其實可以合二為一,臉面即是仕途,沒了臉面,保不齊就要被早早平遷離開尚書的位子,被強制去喝養老茶。

寧家不是什麽百年勳貴世家,沒得半點底蘊。寧恒能坐上吏部尚書,全賴於他有個在西北手握重兵的老丈人,故而愈發謹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錯,被人摘了頂上烏紗帽。

片刻後,他斟酌著向寧夫人開口:“聽聞禦史大夫魏大人家六郎尚未婚配,正好今日老三的及笄禮被大火所擾,不如就把老三……”

寧夫人截住了他的話頭:“郎君糊塗,那魏六郎生母不過一介舞姬,母子二人在家中也無甚地位,而郎君官位尚比那魏大人高半級,何必自降身份,拿自家女兒去配一個舞姬之子呢?”

“可這及笄禮之事,總該對外有個說法。”寧恒的面上顯出了些許不耐之色,似乎覺得寧夫人不該駁回他,但又礙於老丈人,不好發作,“那此事,夫人覺得該如何?”

寧夫人的聲調更柔了:“俗話說,結親好過結仇。與其繞那麽大彎子去找魏大人,不如就將不羨許給沈明昭,今日不羨失足落水,那沈郎君不顧自身安危跳下去救她,兩人似乎是有私情,不如咱們就順水推舟,成人之美?將來郎君做了那沈郎君的岳父,這天下難不成還有翁婿互鬥的道理嗎?”

她說完,寧恒陷入了長久的思索考量。

今日長廊莫名失火,雖說不再追究,但仔細想來得益最大的應該是老二。

無論那把火是不是老二放的,但她屢次在家中鬧出亂子,顯然不是個安分聽話的。如今,送她去莊子上一事已然鬧大到眾人跟前,強送,必定要落個苛待家中庶女的話柄。

不如就依了夫人,將她送與沈明昭?

寧夫人在一旁看他神色,多年夫妻,同床共枕,衣裳早就隔不了肚皮,一眼過去,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他心動了。

果然,下一刻,寧恒頷首:“那,就勞煩夫人費心,去與那沈家說和了。”

“是。”

*

“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

流風閣內不時傳來“劈裏啪啦”摔東西的聲音,間隙夾雜著一個年輕女子癲狂的尖嘯。

“憑什麽搞砸的是我的及笄禮,最後得了好親事的卻是她寧不羨?!”寧天彩高聲哭叫,“我不服!我一定不能讓這個賤人好過!”

又是一聲脆響,瓷碗貼著一個正跪在地上清理滿地狼藉的婢女的額發碎開,尖銳的瓷片當即便劃傷了那姑娘的臉。

“寧天彩,你到底還要瘋到什麽時候?”許姨娘喝住了她又一次舉起的手,轉頭對那面頰已經出血的姑娘溫聲道,“這裏不用你收拾了,去把臉洗幹凈上好藥再回來。”

“姨娘——!”寧天彩委屈大叫,“女兒都這樣了,你怎麽還幫著外人?”

“寧天彩。”許姨娘無奈道,“你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哪還有一個大家閨秀的樣子?”

“要不是寧不羨,我也不會變成這樣!”

許姨娘冷靜道:“你只會怪你二姐,可曾想過是你自己的問題?天那麽熱,我幾番勸你,蕭姨娘也幾番勸你,讓你不要沖動,不要把宴會往那年久失修的長廊上搬,你全然不聽,這才釀成了此番大禍。與其在這裏亂摔東西發脾氣,不如反省反省你自己!”

“說這麽多你不就是怕惹禍?成天膽小怕事,讓我避這個,避那個,見了誰都要低人一等!”寧天彩脾氣急躁,一生氣便開始口不擇言,“自己奴婢當慣了,還要連帶著女兒隨你一並當……”

“啪!”

一個響亮的巴掌甩在了她的臉上。

許姨娘氣得渾身發抖:“寧天彩!我是你的母親!”

寧天彩捂著臉朝她吼了回去:“可我更願意夫人是我的母親!”

“好!我不管你了!隨便你吧!”

許姨娘說完,拂袖而去。

寧天彩捂著臉在原地站了片刻,終於忍不住蹲下身來放聲大哭。

“為什麽……為什麽偏偏我是個庶出的女兒……為什麽我娘一點都不為我著想……”

許姨娘方才氣急,走的時候帶走了屋內所有的婢子,眼下寧天彩望著這一屋子的破爛,平生第一次對未來感到了無助和迷茫。

她的祖父是個外縣教書的老秀才,當初寧恒外放做官時,看上了老秀才的女兒,納為妾室,高升之後,便帶回了京。

許姨娘性格沈穩溫暾,和生了兒子囂張跋扈的蕭姨娘,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府中幾乎就是個半透明人。但好在她的性子得夫人喜歡,所以連帶著夫人對寧天彩也多有照拂,這才將寧天彩養成了這般心高氣傲的性子。

寧天彩總覺得自己倒黴,若是她和雲裳一樣是夫人所生,說不定成為京城女子表率的就是她了!可眼下及笄宴被毀,她的好郎君也沒了,現下,她又該怎麽辦呢?

正當她呆楞間,屋外忽然傳來了“叩叩”兩聲門響。

她被打斷思緒,不滿道:“誰啊?”

屋外傳來了蕭姨娘嗔怪的聲音:“姨娘聽說你跟你娘吵架了,你雲棠哥哥也說擔心你氣傷了身子,就喊我過來看看你。”

寧天彩聞言,拉開了房門,規矩問好:“姨娘好。”

蕭姨娘帶著她的兩位“牛頭馬面”進了屋子,一見那滿地碎瓷無從下腳,便大驚小怪地使喚跟來的婢子們趕緊收拾:“哎呦——這屋子怎麽成了這樣?多危險啊,還不快收拾了,仔細了,別紮傷了三姑娘!”

寧天彩此時被母親拋棄,心境脆弱,正想找人倒苦水:“蕭姨——我娘她心裏沒我,一門心思向著旁人!我的及笄禮上出了那種事,她不幫我說話,反而向著一個外人!我……我就是心裏氣不過!”

蕭姨娘嘆道:“你母親啊,就是這麽個柔弱性子,這麽多年不都是這樣?”

“可我咽不下這口氣!”

蕭姨娘聽她這麽說,心內微微一笑,她就是想聽寧天彩說這句話。

她故作為難地嘆了口氣:“天彩啊……本來有些話姨娘是不該說的,可看你如今這般光景,又覺得不說出來,你也未免太可憐了……”

寧天彩狐疑:“姨娘知道了些什麽,不妨有話直說?”

蕭姨娘似是左右為難地頓了頓,寧天彩一雙眼睛期盼地望著她。

半晌,蕭姨娘似是“敗下陣來”,沖寧天彩招招手,示意她附耳過來。

她在寧天彩耳邊低聲道:“你知道那長廊為何無故起火嗎?姨娘後來去問了做事的工匠,說是有人在那欄桿上刻意撒了黃磷粉……”

寧天彩拍案而起:“我就知道是那個賤人故意害我!”

蕭姨娘見她怒氣沖沖,心下暗自譏諷,許姨娘也是倒黴,原也是個安分守己的聰明人,偏生了這麽個棒槌一樣的蠢女兒。

她出聲安慰寧天彩:“別難過,你娘不幫你,姨娘幫你,只要咱們計劃得好,必然能讓那個小賤人為這事情付出代價!”

*

三日後,蕭姨娘派人來了寒水軒。

“哦?聽說我要出嫁了,姨娘要為我準備嫁妝?”

“是啊,二姑娘不知道,為了姑娘的事,夫人已經打算親自去沈大人府上說和了。”

“勞煩姨娘和夫人了。”寧不羨一副溫柔道謝的模樣。

“我們姨娘說,姑娘家陪嫁的東西,一定要好好挑選,莫失了咱們府裏的臉面,故今日特意叫了車,請二姑娘和三姑娘一同外出去選。”

寧不羨偏頭:“天彩也去?”

“是啊,這不是前幾日姐妹之間鬧了矛盾,三姑娘也想跟您說開了。大家都是一家人,您說呢?”

“好,那我就多謝姨娘的好意了。”

“那,二姑娘就抓緊梳妝打扮一下,車正在府門口候著。”

送走了蕭姨娘的婢女,寧不羨招呼阿水:“來,幫我找找,把壓箱底的舊衣裳全翻出來,要那種花色過時,最好……嗯,還帶著補丁的。”

“啊?”阿水不解,“姑娘你不是馬上要出門嗎?打補丁的衣裳穿出去,多丟人啊。”

更何況,近日夫人在給寧不羨說親,便著人送來了不少時新的料子,叫人來量了身形,比了尺,給她裁了好幾身新衣裳,要說從前寒水軒景況不好,如今倒也還過得去了。

寧不羨對著鏡子,把原本抹上的口脂也擦了大半,往唇上奮力施粉:“告狀的時候,總要穿得慘一點才能引起人家的同情心嘛。”

“告狀?”

“嗯。”她偏頭笑問,“阿水你不會真覺得,蕭姨娘是真心想給我送嫁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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