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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又逢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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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又逢君(十)

◎奪人妻這等事,一回生二回熟。◎

陰魂不散,時隔數年,淩月再次在雲飛翼身上體會深刻。

但不一樣的是,淩月如今不再像昔日那般畏懼被雲飛翼揭穿身份,而對他生出過度的恐懼。她的身份早已大白於天下,她也不必對江淩安藏著掖著或隱瞞任何事情。

自從她下定決心對江淩安坦誠相待以來,心裏似乎輕松了許多,雖然她與江淩安的關系並未得到較大改善。至少,她也算是淺嘗過魚水之歡。

“你且說書,我因何要愧疚?”淩月嗤笑一聲,對雲飛翼所言只覺荒唐,“我不看你,因我不屑於看你。怎麽,你以為你能有多大能耐,叫我生生世世活在你的陰影下難以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嗎?”

雲飛翼聞言,倏地一怔,面上流露出一抹茫然,但很快又恢覆了慘白而晦冥面色,他緩緩推動輪椅覆又朝淩月靠近,直接將淩月困在墻壁與輪椅之間無法脫身。

他捋了捋散落胸前的烏黑長發,好整以暇地,聲音依然冷冷的:“我以為,殿下至今仍能在噩夢中見到我呢。”

“你當真的料事如神。”淩月順著雲飛翼的話肯定道,“我確是時常在夢魘中遇見你,只不過,是我親手了結了你,而非活在你的陰影下輾轉難眠。”

話音方落,她倏地以一個詭異的姿勢擡起一條腿,猛地將雲飛翼連著輪椅一齊踢向數米遠,輪椅撞上門框方才停頓下來。

雲飛翼雙手扶住門框,好容易才未被撞擊的力道從輪椅上滾將下地,因突如其來的襲擊,他煞白的面皮終於籠上一層緋色,“殿下,這麽多年了,我再一次見著你原本形容,還真是……”言及於此,雲飛翼倏爾頓住話頭,一只手虛托住下巴,似在斟酌用詞,“新鮮。”

今日趙希前來拜訪淩月,對方頻頻提及她與江淩安之間的過往,淩月本已心緒不暢,故而方至於直言出聲送客,叫趙希容她清凈。然,清凈不過片刻光景,雲飛翼又如鬼魅一般陰魂不散,悄然而至。

雲飛翼此刻提及多年未見她的原本容貌,叫她頓時想起已故的雙親,覆又將她拉回昔日沈淪的暗黑深淵,喪親之痛,噬骨之苦,每一樣都能夠叫她刻骨銘心。

她本已逃避似的不再思及,雲飛翼卻不容她享一日痛快,偏偏在她心情抑郁時候出現,她便欲懷疑是因她低落的情緒方將雲飛翼招來。

雲飛翼見淩月垂眸沈吟不言語,心裏倏地生出莫大的興致,覆又滑動輪椅徐徐朝淩月立身的方向行來,他一面行進,口中話語隨之落入淩月耳畔。

“殿下,我略有耳聞,你與江淩安之間的關系,似乎剪不斷理還亂,不清不楚,因何如今要嫁太子?因太子妃的身份較之江淩安更吸引你嗎?”

哪壺不開提哪壺,淩月每每多聽聞雲飛翼一句言辭,心中愈發下沈下去,卻心力交瘁,無力與他作口舌之爭,“雲飛翼,你的腿還有救嗎?”她突兀出聲打斷雲飛翼若有興致提起的話題。

“哦,對了,這應是殿下如今最關心的事了。”雲飛翼輕笑一聲,繼續道:“畢竟,江淩安雙腿也廢了,殿下啊!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淩月頓絕他不會說什麽能夠入耳的言辭,立時出言截斷話茬:“既然不知當講不當講,那便閉嘴,省些力氣,也不至於無力推動輪椅。”

雲飛翼似乎並不在意淩月拿他殘廢的雙腿揶揄他,自顧著道:“殿下,你說是不是跟你沾上關系的人都會變得不幸?我雙腿殘廢,你棄我而去,接著便是江淩安,你覆又將他棄之如敝履,如今你與太子趙希攀扯上關系,你猜,下一個變得不幸的人會不會便是趙希?”

淩月被他毫無紕漏的邏輯頓時一噎,也覺他說的似乎頗有道理,昔日雲飛翼葬身火海,確因她而起,若她未曾要求雲飛翼帶她去書房尋通行玉牌,覆有意出言激怒他,或許雲飛翼並不會點火自焚。

“雲大公子此言差矣。”

便在淩月逐漸陷入自我懷疑的怪圈之中,忽聞門外傳來一道溫潤親切的嗓音。

淩月忽被打斷思緒,循聲朝門口望去,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張輪椅,是的,覆又一人乘坐輪椅出現在她面前。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方才雲飛翼口中所提及的當事人之一——江淩安。

望著門外坐在輪椅上的人,淩月一時心緒難平,眼圈兒倏地溫熱濕潤,內心忽地生出一股沖動,便欲立刻朝江淩安沖上前去,緊緊擁住他,再也不放開。

然而,存餘不多的理智生生將她止住,她適才緩緩恢覆平靜,想起目前她與江淩安之間的別扭關系,江淩安已成被她棄之如敝履的前任,而她,卻是名義上的大榮準太子妃。

“大將軍。”雲飛翼倏地出聲,打破了將三人團團縈繞的詭異氣氛,“我可真不敢想啊,有朝一日,竟與大將落得一般五二的下場。”話音一落,他便不懷好意地輕笑出聲來,似親見了一個莫大的笑話,更似眼前景況無聲地取悅了他。

江淩安並未對雲飛翼的言語奚落做出任何反應,但見他滑動輪椅,徐徐行進屋來,輪椅在離淩月尚有一段距離時頓住,他擡眸遙遙望來,“淩月……”他究竟作出決定,似傾盡畢生勇氣一般,方才叫鐘勵送他前來尋淩月。

被淩月送回大榮的這段時日,他似捋清許多事,根深蒂固的世俗觀念,往日的心存芥蒂……統統不再重要,統統被他拋諸腦後。如今他雙腿已廢,恐遭淩月厭棄,或已被淩月厭棄,故而她才轉身便與趙希成婚為太子妃。

江淩安失落過,痛苦過,更郁郁寡歡過,昔日他拒絕淩月提親時候說的那句話日日夜夜縈繞耳畔,叫他夜裏輾轉不能寐。

“長公主殿下身份尊貴,微臣自覺不是良配……”

他承認,這只是他用作幌子的敷衍之語,每每有人上門提及親事,他便用這句話搪塞,從未細致考慮過此話會對對方造成何等屈辱或傷害。

如今,江淩安自食惡果,終於輪到他嘗盡愛而不得的苦楚,正當江淩安沈溺於過往種種恩恩怨怨越陷越深之際,忽聞一道悅耳嗓音自對面傳來。

“將軍今日,因何來此?”淩月語氣平淡,面色自若如常,江淩安未能從她面上瞧出任何他想看到或不願看到的情緒。

這是江淩安第二次瞧見淩月面無表情地與他說話,第一次便是昔日淩月命人將他送走,思及於此,心裏頓生一陣跳躍似的絞痛。

淩月曾經在他心目中是,鮮活的,明媚的,靈動的,溫熱的,柔軟的,卻從不曾是眼前這般模樣,宛若渾身浸透霜雪一般,冰冷而叫他頓覺渾身僵硬。

他一時被淩月給問住了,他來此自是為了尋淩月,因何來尋她,江淩安卻是未曾細想,他只知太子趙希不日將成婚,太子妃正是淩月,近日淩月正因國事前往大榮與建安皇帝商議。

他便來了。

是為了尋一個契機與淩月敞開心扉表明心意嗎?

好像也不是,他只是想要抓住某樣東西,虛無而飄渺,使不上勁,內心深處似有一股若有似無的力量緊拽著他往後退縮,將他奮力往前的步伐頻頻往後拉。

他終於說服自己前來,卻未料到早已有一不速之客在此,思及於此,江淩安忽地輕笑起來,或許,對於淩月來講,他才是那個不速之客。

可是,雲飛飛因何來此?他深知淩月雙親為雲飛翼與人謀害,淩月更被他下蠱煉制成傀儡,卻不知因何緣故,淩月並未如雲飛翼及黔成王所願淪為任人擺布的傀儡。

昔日得知淩月縱火燒了驚雲山莊,致雲飛翼葬身火海,江淩安除了震驚,心裏卻生出一絲前所未有的輕松。或許是因雲飛翼罪有應得,抑或,是因淩月終於逃脫魔爪。

“我來……”江淩安頓覺似有千斤萬斤沈重的鐵錘堵在唇齒間,叫他一時無法將心中所想宣之於口。

“我來,看看你。”

他終究沒能把心裏的繾綣言語如實相告,話到唇齒邊,到底轉了個彎,出口時候卻變了味。

我來看看你。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江淩安卻說的頗艱難。

淩月徐徐往前行了數步,略微朝江淩安點一點頭,語氣沈寂得猶如淬滿霜雪,“謝謝大將軍,本宮當真受寵若驚。”

江淩安微微張了張嘴,似想說些什麽,卻悉數被淩月方才所言堵了回去,只見他微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清淺的苦笑。

昔日頻頻拒絕淩月提親之人是他,與淩月嘗盡情愛之歡覆又內心掙紮之人也是他,如今,他終於想通了,捋清了,掙破了所謂的世俗觀念,他前來求和,卻始終無力將心中所願盡數相告。

被淩月與江淩安二人當作壁上觀的雲飛翼安靜坐在輪椅上,一直未出聲打斷二人之間的你來我往,此刻或實在看不下去了,遂出聲活躍一下氣氛。

“殿下,你怎麽變成如今這般糾結的模樣了?”雲飛翼微微歪著頭,一只手虛托著腮,目光從淩月身上轉移到江淩安面上,“大將軍,我沒猜錯的話,你這是,打算搶親嗎?”

此話一出,淩月與江淩安二人皆是一怔,再一噎。

雲飛翼此話雖說得突兀,卻是一針見血。

淩月何曾敢想,江淩安卻是動了這般念頭,倘或淩月執意與趙希完婚,他便將昔日光風霽月的品性拋諸腦後。奪人妻這等事,一回生二回熟,他信奉有志者事竟成也。

曾被淩月棄之如敝履送走一事,他權當未嘗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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