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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不識月(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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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不識月(十九)

◎要本宮……殺了大王?◎

良妃杏眸圓睜,僵在原地怔怔地望著來人,半晌方啞著嗓子出聲,“卿謠殿下?”

她面上雖未流露出任何破綻,內心卻如浪潮翻湧,適才那名非人非鬼的少年人竟未蔔先知,對卿謠公主的動向了如指掌。

良妃頓覺有一股寒冽之氣自背心竄起,直抵天靈蓋,她勉力收住心神,似難以置信一般,低聲確認道:“殿下的意思是,要本宮……殺了大王?”

“正是。”淩月眨了眨眼,滿面含笑,只見她略微傾身朝良妃靠近了些距離,輕言細語道:“倘或由良妃娘娘動手,此事手到擒來。”

良妃似憶起昔日國師在向她透露《閨德圖記》一書時的景況,緩緩往後退了數步,“殿下因何認為本宮會幫你?”

淩月低笑出聲,“娘娘。”她拖長腔調輕聲喚道,“娘娘動手殺大王,並非是為了幫本宮,而是……”

她猛地往前湊了上去,鼻尖幾近抵住良妃的瓷白臉頰,便在良妃忍無可忍,再一次欲往後躲開之際,便聞她繼續道:“而是為了給娘娘你,與二王子尋一條出路。”

良妃聞言蹙了黛眉,眸色染上濃郁的疑慮,她能數年如一日般寵冠後宮,並非只因絕色容顏,更有一顆七竅玲瓏心。

“殿下,本宮卻是聽不懂你在說甚麽了。”良妃神色覆又如常,輕聲道。

淩月潛回黔朝王宮數月,又以國師的身份與良妃打過幾次交道,知其心思尚且算得縝密,並不會輕易聽她擺布。

然,她近日過於自行其是,王後逐日與她生出嫌隙,丞相與王後實是一條心,恐二人有朝一日尋著契機便將她視為勁敵而誅之,淩月不得已而尋另一條出路。

良妃昔日深得黔成王寵愛,只因被陷推王後落水而暫遭黔成王冷落,只需稍加勸說引誘,方可將其推回昔日地位。

“本宮可以助娘娘重獲大王的寵愛。”淩月無視良妃故作的疑惑姿態,直言道。

良妃見自己裝模作樣的言行於對方無用,遂收了面上佯作的疑慮之色,“殿下既要助本宮覆獲大王寵愛,因何又教本宮殺了大王?倘或黔朝君王易主,本宮和二王子還有甚麽盼頭?大王……”

一語未了,便被淩月出聲截了話頭,“娘娘對太後之位怎麽想?”

良妃聞言,口中言辭戛然止於唇齒之間,她自是垂涎太後之位良久,奈何王後尚在,大王子亦深得群臣之心。

她明裏暗裏朝大王吹過無數回枕邊風,更知大王亦有意立二王子為儲君。

眼見著心之所向唾手可得,卻屢屢被朝中那群老迂腐諫言阻撓,談何綱常禮法,不可廢長立幼,究竟左右了黔成王立二王子為儲君的決定。

“殿下的意思,是讓本宮尋契機殺了大王,再助二王子繼位?”良妃收回思緒,問道。

淩月略微頷首,肯定道:“正是,果見娘娘是個聰明之人,本宮稍加提點便深得要領。”

她一通溜須拍馬來得情真意切,毫無違和感,教人覺得自己本就如她所言那般。

“本宮如何確定殿下是誠心相助,而非拿話誆騙本宮?”良妃內心深處的警醒將漸盛的沾沾自喜擊破。

淩月雙手一攤,作出一副近似無賴的姿態,“本宮素來不與人擔保何事,合作與否,娘娘自行斟酌罷。”

言畢,她轉身朝窗欞旁行去,背對著良妃倚窗往外望。

正值深秋時節,遙遙穹宇,朗朗新月形如彎弓。

此刻,良妃的心思正飛速運轉,早先那瘦小孩童的言語與淩月方才所言交替縈繞腦海心間。

她並不認得先前潛入寢宮之人,倘或如其所言,假意與卿謠公主聯手,實則意在探聽其動向,見機行事,若被卿謠公主察覺異樣,恐她與二王子雙雙皆會死無葬生之地。

畢竟,她道聽途說了國師回朝後的所行所為,便是那東廠提督太監何植,死法兒那般不堪,她實是被震懾住了。

倘或她將那少年人所言拋諸腦後,誠意與卿謠公主合謀,二王子或可登上儲君之位。

然,卿謠公主又有幾分可信呢?良妃不由的生疑,自己並非對方唯一的選擇,恐只是其中的一枚棋子罷了。

如此這般思來想去,良妃只覺顱內飛速翻滾如狂風席卷。她何不做一回墻頭草,屆時哪一方占了先機,順勢而倒,何樂而不為呢?

卿謠公主也好,那少年人也罷,皆非她腹內的蛔蟲,無從知悉她內心深處最為真實的念頭。

思及於此,良妃心意已決,遂勉勵壓下躍然流露的喜色。但見她神色頗為凝重,沈聲道:“殿下,難道你不曾想過取而代之嗎?”

淩月聞言,嗤笑一聲,這話昔日王後亦曾問及,她一時生出幾分感慨,為人父母者,旨在為子為女謀權謀富貴,唯恐一時失足,滿盤皆輸。

她回過身來面向良妃,溫聲如玉,道:“娘娘無需憂心,本宮若意在王位,便不會前來尋娘娘聯手,早在前日與漠北送來的猛虎搏鬥之際便設計殺了大王。一場意外,即便有人疑心,又能拿本宮如何?”

良妃頓時瞠目結舌,昔日卿謠公主鬥虎一舉,她雖未親臨現場,卻亦隱隱約約聽了個大概,更知漠北首領將漠北猛虎戰隊並數名馴獸師一齊獻予卿謠公主,而非大王,可見其勇猛與深得人心。

她卻未曾想過,卿謠公主竟生出過一絲教大王喪命於競技場的意外之中。

“殿下究竟所求為何?”良妃只覺心肝兒打顫,唯恐一言不合對方心意,有朝一日便淪為猛虎盤中餐。

淩月行至良妃身旁,“大王必須死。”只言片語自齒關溢出,“此乃本宮所求。”

-

“大王,卿謠殿下到了。”

黔成王坐在書案旁,幾枚指尖掐著眉心輕輕揉-捏,倏聞內侍稟道,遂循聲擡眸,未及出聲,便聞一道清脆悅耳的聲音輕聲喚道:“四王叔。”

這一聲四王叔喚得黔成王心肝兒直顫。

是啊!他曾是卿謠公主最為親切的四王叔,昔日這聲稱呼代表親切與敬愛。

而今,這聲稱呼猶如催命符一般令人生懼,一陣一陣直擊黔成王內心深處,震得他幾欲丟了魂魄。

本該被送往榮朝為質子的先王遺孤,未出發卻先行私下逃走。

國師口中早已身死、淪為傀儡的卿謠公主覆又扮作國師潛回黔朝王宮。

樁樁件件,皆令黔成王深蹙的眉心無力舒展,卿謠公主一擊擊敗漠北猛虎,再擊擊敗漠北首領,更贏得漠北猛虎戰隊,於群臣中立了莫大威望,方當眾自曝身份,其用意不言而喻。

自那日親見國師大變活人,搖身一變成了卿謠公主,黔成王便夜不能寐,久未覆發的頭疾猛地襲來,渾身每一處皮肉與每一根神經悉數緊繃如弦。

心生懼怕嗎?自是懼怕的。

國師善煉制蠱毒、操控傀儡,卿謠公主既能扮作國師潛回王宮,恐早已將國師的技藝盡數掌握。

再者,漠北首領昔日對卿謠公主流露出的欽佩之意躍然面上,朝中眾臣無人不曉……

黔成王失了國師煉制的傀儡,開疆擴土的野心似亦隨之消散,空餘滿腔對先王遺孤的畏懼。

卻又不得不先行召見對方,他不能挑破與卿謠公主之間危在旦夕的關系。

明面上,他們仍是群臣眼中相親相愛的一家人,暗地裏,恐雙方皆在心中與對方廝殺千千萬萬遍。

“卿謠,過來,到王叔身邊來。”黔成王剝去身為一國之君的那層保護皮,似覆又回到了舊日時光,他仍是黔寧王最為親近的四弟,更是卿謠最敬愛最親近的四王叔。

淩月卻並非如他所願,未曾打算維護表面的和平,只見她容顏帶笑,步履輕盈地行至黔成王身側。

淩月略微傾身附在黔成王耳畔,低語道:“四王叔,您最倚重的國師早已成了個一無是處的廢物,如今他半身不遂,自身難保,幫不了你了。”

黔成王聞言,頓時心驚肉跳,他過於震驚,甚至來不及斂去面上驚異的神色。

本能驅使他擡眸朝淩月望去,但見她垂眸展顏,笑顏如畫,一雙眼眸澄澈無邪竟與昔日一般無二。

他一時有些楞怔,似忘了今夕何夕,眼前之人較往日追在他身後軟糯輕喚“四王叔”的卿謠公主交替出現。

然,扮作國師潛回王宮的卿謠公主,早已不覆昔日天真無知,蠱毒侵入她的骨血,侵蝕其神識。

黔成王自覺不可將其當作常人看待,其心智、其行事作風,恐與他曾見過的傀儡無異。

“卿謠,你究竟欲做甚麽?”黔成王勉力冷靜下來,壓著嗓子喝道,只覺喉間幹涸難耐似被萬蟻爬過。

淩月直起身來,緩緩挪步往後退去,拉開了與黔成王的距離,她微微歪著頭,神色認真得似與敵國使臣和談。

黔成王凝眸望著她,覆又在那張嬌媚容顏上瞧見了澄澈的笑顏,似幼時那般無邪無害,覆見她朱唇輕啟,聲線悅耳如夏日山澗清泉泠泠。

“四王叔,殺人者死,傷人者刑。你猜,我欲做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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