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出得王府來，坐了轎便朝金沙幫奔去。

馬興元聽人來報，說渝王府小王爺和慧歡郡主來訪的時候，懷裏正抱著那最為秀色的茶女，在書房裏耳鬢廝磨，小做消遣。

這兩位貴人，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怎麽會想起，來我金沙幫呢？

馬興元忙起身，正了衣冠，出門把貴人迎到堂中坐定。

慧歡郡主笑道：“有道是百聞不如一見，馬幫主威名赫赫，今日得見，果然是龍行虎步，福澤深厚啊。”馬興元拱手謝道：“郡主過獎了。馬某這點微末道行，如何值得在小王爺和郡主面前提起？實在慚愧。”

慧歡郡主接著說道：“今個兒也是臘月下旬了，眼見著新年就要來了。幫主這年，打算怎麽過呢？”馬興元吃了一驚，心道，馬某來渝州也是不久，這年也還是第一個年，怎麽過不也還是在家裏過？郡主與馬某並不相熟，何以開口便說起這事？便道：“馬某素來簡淡，實無特別打算。”這也算以不變應萬變了。

慧歡郡主笑道：“哦，想來馬幫主是戀家之人，這年，自然是在渝州過的了。”

馬興元笑道：“自然是在渝州過的。”

慧歡郡主點了點頭：“這我就放心了。”喝了一口茶，輕輕放下，便緩緩地說道：“今年的元宵節，縉雲山相思寺信眾又要辦場廟會。你也知道，家師慧歡禪師向來眼光是極高的，我這做徒弟的，領頭操辦這些事啊，就有些兒為難。”

馬興元心說，慧歡禪師向來眼光是極高的……這我哪裏知道！可礙於面子，總不能實話實說，乃笑道：“郡主蘭心蕙質，事情到了您手裏，便再難也是不難的。”這也就是句有他不多，沒他不少的馬屁了。

這話四平八穩，總是不錯的。

慧歡郡主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本郡主多少有些犯愁，今日在大街上走，便想，這渝州城大是大，可又有誰能幫幫我，想著想著，就走到馬幫主家的府門外了，你說巧不巧？”

馬興元不知道慧歡郡主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這女子身份高貴，旁邊還有小王爺這尊大神一聲不吭在做陪襯，哪裏怠慢得的？只得陪笑道：“兩位殿下蒞臨舍下，那是金沙幫百年難得的盛事，馬某幾世修來的福分。”

慧歡郡主頓了頓，喝了一口水，微微點頭，繼續說道：“馬幫主不必客氣。進得金沙幫來，本郡主看著你這富麗堂皇的院子，就想了想，大概這老天爺也知道，渝州城裏，論身份，論見識，也就是馬幫主你新婚的夫人……齊家姐姐能幫得上我了。”

馬興元緊張起來，幹笑道：“郡主謬讚……這如何敢當！”

慧歡郡主擡起頭來，鳳眼流波，柔聲道：“如何，幫主可讓齊家姐姐，看在本郡主的面上，拔冗出來，指點一二？”

小王爺聽到這裏，心道，好個慧歡，這丫頭說話可是越來越厲害了。

李子升聽到這裏，也是十分佩服，暗忖，郡主真不愧是經商奇才，小小年紀，便有這氣勢，只怕慕容雪也難望其項背的。

馬興元心裏咯噔一下，才知道慧歡郡主鋪陳了半天，原來卻在這裏等著他，一時慌了，勉力笑道：“郡主……哪裏話來，內子不過坊間奉承，喚個郡主之名罷了，乃是個虛名，哪裏能跟兩位殿下……這樣的天潢貴胄相提並論，更別說什麽身份和見識了。郡主可折煞內子了，指點一二，更是不敢當的。”

馬興元乃是一味自謙，避而不答。

慧歡郡主笑道：“幫主不用客氣，還請喚了齊家姐姐出來，本郡主認識認識。這元宵廟會，可有得忙呢。”

這邊小王爺一聲不吭，只顧埋頭喝茶。李子升侍立在側，面無表情，心裏其實早已笑得前俯後仰。

馬興元滿臉通紅，又哪裏敢去後堂，將柳小紅叫出來見客？

雖說婚禮那日，小王爺前來，新娘子見客仍然蓋著頭的，可柳小紅……實在是穿上黃袍也做不了太子，太容易露出馬腳了。難道是走漏了風聲？小王爺和慧歡郡主如何會登門，指名道姓要見齊蕓？

馬興元急得滿額頭是汗，一時手足無措，只好訕訕地道：“郡主殿下容稟，內子偶感風寒，如今臥病在床，不能見客……實在有負郡主一番美意。”

慧歡郡主擺出信以為真的樣子，吃驚道：“怎麽？這麽不巧，竟然病了？哥哥，妹妹這事可閃失不得……你速速叫人安排個妥當的大夫，來看看齊家姐姐罷。”

小王爺這便擡起頭來，道：“幫主夫人來渝州不久，一時病重，馬幫主又是個外鄉人，對渝州想來也有些不熟，於情於理，都該幫一把的。妹妹既有此心，哥哥便是把王府禦醫請來，替馬夫人瞧瞧，也使得。”

小王爺看了李子升一樣，李子升便命隨行侍衛去請渝王府的張太醫。

馬興元見事情越鬧越大，吉兇難料，心裏便七上八下，忙道：“殿下且慢，兩位殿下大駕光臨，敝幫上下已是感激不盡，哪敢再給殿下添麻煩？何況內子早上剛服過了湯藥，不出三五日，也就便好……這時候再弄新藥，只怕前功盡棄，反是不妙。”

小王爺心說，你小子倒也聰明，便道：“既然馬幫主如此有把握，本世子看，也確實沒必要勞師動眾，妹妹放心就好。今日咱們暫且回家去，讓馬幫主準備準備，三日後你派人來接齊家妹子，也是一樣。”

慧歡郡主點點頭道：“說的也是，既是請齊家姐姐幫忙，那自是不能強人所難的了，擾了齊姐姐靜休，也是不好。瞧我這心急的，馬幫主，還請不要見怪才是。”

馬興元苦笑道：“兩位殿下客氣了”

慧歡郡主便站起身來，道：“馬幫主，事情便這麽定了，本郡主告辭了。”

馬興元又喜又憂，喜的是今日總算搪塞了過去，憂的是這事便這麽定了，這不過是晚幾日出醜而已。一時情怯，便道：“郡主厚愛，原是內子的福分，本不該推脫。可實在是文墨之道，一竅不通，難堪大用，倘若誤了郡主的大事……反倒不好了。”

慧歡郡主聞言，怔了一怔，又坐了下來，道：“馬幫主說的是。萬一齊姐姐三日之後，病沒好怎麽辦？我那些事情，可再等不得三日的。”

小王爺便點點頭道：“這倒難辦了，不如另尋他人？”

馬興元見推脫有望，心裏暗自竊喜。

小王爺和李子升看在眼裏，心道，馬興元，你把慧歡也想得太簡單了。

果不其然，慧歡郡主道：“齊姐姐染病在床，不過小小風寒而已，本郡主既已到了此地，豈有不打個照面的？齊家姐姐初嫁渝州，新婚賀喜我也沒來，地主之誼未盡，實在是有些失禮。煩勞哥哥你們稍等片刻，我到內堂探望探望，心裏也好有個數，三日之後，姐姐這病到底好是不好……若是嚴重些，還是馬上請禦醫過來才是。馬幫主，請前面引路。”

馬興元的頭便嗡地一下，不知所措了，他可沒料到這小姑娘的話頭，說變就變。

馬興元汗流浹背，搓著雙手，呆在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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