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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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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結束

餘楓雙手撐著下巴看著他, 一言不發。

豐玉安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覆又放下茶盞,“經過幾世苦果鍛造的熾日心果然不同凡響,世間善惡都瞞不過你眼。”

餘楓不知他說的熾日心是什麽, 但想起前幾世她心口處的變化, 也猜到了。

“你來問我, 那應當是前世的事情還沒有完全記起, 幸而我還有點作用。”

餘楓手肘壓在桌上,等著他的後文。

“天下所有, 皆有天道掌控運轉,敖風為天地孕育, 天道自然有要他存在的道理與去處, ”他擡眼看著餘楓,“天道要他做的事非肉體凡胎能忍受, 所以他便是龍身, 但……”

“但龍也為妖邪一種,沒有心。”餘楓接過他的話頭補充道, “所以我的存在,是為了補全他缺失的心, 這才是我與他魂魄糾纏的真正原因?”

豐玉安沈默不言, 端起面前的茶盞又抿了一口,“這些是你前世偶然碰到的機緣得知, 你, 前世的你讓我轉告給你, 是去是留, 由你自己決定。”

“前世的我讓你告訴我這些,應當不是讓我選擇去留才對。”

“那是什麽?”

餘楓起身, “糾葛不深,惦念便不深……”

她提步踏出門口,偏頭看了眼敖風的房門,口中喃喃,“否則與天地同壽的孤寂時光,該要人怎麽活?”

*

幾百年的雲城已沒了原先陳家的痕跡,與其他城一樣熱鬧吵嚷,今日更是格外紅火。

餘楓被喧囂聲吵醒,推開窗戶往樓下望。

本來樸素的街道今日掛滿紅燈籠,燈籠面上雕刻著繁覆的畫,但距離甚遠,她看不清楚。

正對面一間茶樓開始搭起戲臺,餘楓瞧見已經上妝的戲子,興奮地將狄玉環從床上拉起。

“師姐快起床,今日有戲看,咱們過去占個好座!”

茶樓開張,鞭炮聲疊起,餘楓等人也在雅間落座,稍微垂眼便可將戲臺上的種種收入眼中。

戲曲唱腔時而宛轉悠揚,時而高亢振聾發聵。

餘楓看的入迷,等戲曲到高潮處,眼神微微凝滯,而後猛然回頭看向敖風,“這戲唱的好像是陳府的事……”

敖風點點頭。

不光是陳府的事,還有陳府被大火燒毀之後,那位青梅竹馬的劉青玉化為妖邪在雲城四下作惡,民不聊生時有位英俊男子化身為龍江之吞噬除之。

百姓為殺了妖邪的龍建廟塑身,尊稱敖風尊主一直流傳至今。

餘楓回頭笑看敖風,“原來敖風尊主是這麽來的啊。”

一幕結束,又開一場。

講的是原先雲城附近有蛇身成邪,也被這位敖風雲游時路過一並消滅,從此雲城風調雨順,為了紀念尊主每年都要舉行這樣的活動來慶祝紀念。

臺上裝扮成蛇人的戲子模仿蛇在地上扭來扭去地爬行,模樣逗得哄堂大笑。

餘楓拉起狄玉環的手指著臺上某處看,手才將她握住,面上笑容忽地戛然而止,倏然回頭看向狄玉環。

“師姐……”

狄玉環飛快錯開臉,說了句“我出去透口氣”,掙開餘楓的手起身便走。

錯身剎那,餘楓看到她微白的唇。

她離開的很快,眨眼就消失在餘楓視野當中。

餘楓垂眸看著方才握住她的那只手,如同冰塊的溫度似乎還殘留在掌心,還是頭一次見狄玉環如此。

實在放心不下她起身要追,旁邊孔方海卻率先起身,沖她擡起一只手做了個往下壓的手勢,便追了出去。

戲臺上還在繼續,但餘楓已經沒了看戲的心思,等戲臺上齊齊謝幕,起身便要往外走,卻被個小二攔住去路。

“姑娘,這是咱們東家給的,說要姑娘是今日全場幸運賓客,有禮相贈。”

餘楓還沒開口,身後敖風卻道,“東家?什麽禮不禮的,無需。”

人間的小玩意兒,他根本看不上眼,拉著餘楓要走,餘楓卻手腕靈活一轉避開他。

“我去看看,很快回來。”

敖風伸手要攔,餘楓快他一步,跟著店小二走了。

“離開一會兒你視線之外都受不了?”豐玉安涼涼道,“那中間幾百年你是怎麽過來的?該不會夜裏偷偷睹物思人然後……”

“你嘴裏最好說出點幹凈的東西。”敖風瞥他一眼,坐回原位,等待餘楓。

那店小二一路引著餘楓從後門走出,在後院繞行幾百米之後,停在又一處門前。

“就是這兒了。”店小二做了個請的姿勢,躬身離去。

餘楓回頭望了眼茶樓方向,已經有了些距離,回神後擡手叩門。

手指才輕挨門框,門就從裏打開。

餘楓探頭往裏望,只瞧見地上一尊獸耳鼎爐徐徐冒著青煙,後方隱在這雲裏霧裏,看不真切。

“叨擾。”

餘楓推門直入,右側書案上書冊攤開,有支毛筆搭在硯臺上,筆尖還潤著,顯然方才有人使用過。

側目一瞥,旁邊鋪開白紙上寥寥數筆勾著一幅畫。

桃李樹下,兩總角稚兒在嬉笑著放風箏。

屏風後腳步聲靠近,餘楓視線也未從畫上收回。

“隨手畫就,讓姑娘見笑了。”

修長的手進入視野,將那張畫順勢抽走。餘楓擡眸順著那手抽離方向往上望。

溫和俊逸的一張臉,隱約在何處見過,生出莫名的熟悉感。

“我們……可是先前在哪兒見過?”

男子擡頭沖她微微一笑,“很高興,你還沒有將我完全忘卻。”

他捏著那幅畫將墨跡吹幹,“我很早之前就去見了你一次,但被敖風擋在門外,險些丟了性命,前些時日又去見你,可你卻不在,只有敖風,想見你一面,真的很難……”

“你是,東靈王?”

“東靈王?”那人笑笑,“旁人好像確實是這麽叫我的,但是我更想你叫我另外一個名字。”

他轉眼看回來,“不妨喚聲青玉哥哥,如何?”

餘楓瞳孔微張,眨眼恢覆常色。

“原來是你,怪不得我見著你,能嗅到熟悉的貪妄臭味。”

劉青玉渾然沒有被激怒,只是舒展眉頭將畫在指尖燃成灰燼。

他提步轉向餘楓,擡手想觸碰她面頰,卻被她偏頭避開。

劉青玉摩挲了下停在虛空的手,“看來前世的記憶已經恢覆的差不多了。”

他面露悲戚之色,又朝著餘楓踏出一步,“那你應當也想起,我當初是被敖風所害,你我二人才會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步。”

“全都是因為我師尊?與你自己貪婪沒有一點關系?劉青玉,你從前以為你是儒雅佳公子,現在看來,不過是個偽君子罷了。”

“我是有貪婪,但什麽人能沒有貪婪?若不是他以利相誘,我就不會如此!也不會解除跟你的婚約,你我不會走散,我家人也不會半路遭到截殺!我也不會……”

“不會淪落為乞丐,不會一把火燒我全家洩憤,更不會親手殺了我?”餘楓扯唇笑笑,眼底滿是譏誚。

“楓兒,”劉青玉一個箭步上前握住她雙手,力道之大,不容她掙脫,“敖風害了你我二人,你怎能與他成婚?他的溫柔全都是偽裝,比我更甚,你壓根不知道他真面目……”

“不,我知道,”餘楓直直迎上他眼,“師尊待我極好,幾次救我於水火,是我的恩人,更是恩師。”

“你知道的,不過只是他想讓你看到的,”劉青玉笑的更加溫和,讓人毛骨悚然,“待你真的瞧清楚他的真面目,再與我說這種話也不遲……”

周身景物如急速飛轉的漩渦,餘楓面色瞬變,當下祭出照雪劍揮砍在二人之間。

劉青玉手下意識的收回,飛轉的漩渦卻還在流轉。

“別緊張,只是帶你去個地方,幫你看清敖風的真面目罷了,”他拂袖拍灰塵,“我是偽君子,那敖風更是,你同他不會有好結果。”

不過瞬息,流動的漩渦結界驀然被外力擊中,球體震顫,生出道道裂痕。

“師尊!”餘楓感知到了敖風的氣息。

劉青玉不疾不徐地開口,“雙傷結界,結界破損,裏面的人會被連累,你若想傷到餘楓只管動手,左右你隨心所欲慣了,人類在你眼裏不過草芥罷了。”

外面果然停止了攻擊。

劉青玉望著餘楓淺淡一笑,“他裝的越來越像了,如同他的本色一樣,我倒有些好奇,他究竟還能偽裝多久。”

“目的地是天地仙府,敖風,我等你。”

沖著外面喊了一聲,劉青玉廣袖一揮,又加快了速度。

看著不停旋轉的畫面,餘楓有種離心的眩暈感,索性閉上雙眼。

“一個妖邪去天地仙府,不是送死嗎?你究竟打的什麽算盤?”

“送死?”劉青玉眼底盛著兩點光芒流轉,“我與你不同,對生死置之度外,我很想活著,好好活著。”

“上天總會事與願違,想好好活著,最後有幾成都是不得善終。”

劉青玉只是對她笑笑。

餘楓話音落罷,周遭逐漸停止旋轉 ,腳下也觸碰到了堅實土地。

遮掩視線的流水落下,天地仙府的輪廓出現在眼前。

巍峨山脈,頂端雲霧繚繞中依稀可見古樸建築的輪廓。

從前鐘靈毓秀,眼下卻被沈沈黑雲壓著,整個山體被一條巨大的黑蟒纏繞緊鎖,如同被扼住咽喉的佛。

“做這個陣花費了我不少功夫,敖風不在,那位廣元也難纏的緊,幸而成功了。”

餘楓手中照雪劍寒氣肆意,直接欺身逼上,一劍揮落,劉青玉後撤避開,被鋒銳的劍鋒削落一縷發絲。

“你把天地仙府的人怎麽了?!”

“無論從前還是現在你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還是頭一次見你生氣發怒,”劉青玉眉眼舒展,“很不錯,也算是多了解了你一點。”

“不用著急,他們都沒事,但接下來有沒有事,全取決於……敖風。”

他話音落下,回頭望向虛空,敖風一襲靛藍色的長袍隨風而落,狄玉環等人被他甩在遠遠的身後。

狂風隨他落地眨眼而至,風如刀刃,將草木削平,風刃更是直直朝著劉青玉咽喉而去,在距離他半米處被結界阻隔。

哢的聲,結界裂開碎紋,劉青玉卻早有所料般轉眼看向餘楓。

“我與大陣相連,我若死,陣法處罰,天地仙府的眾人無一能逃脫。”

結界瞬間碎裂,風刃直接抵上他咽喉,千鈞一發之際劉青玉擡手用折扇護住要害。

風刃切割折扇法器發出難聽的咯吱聲,細細斷裂的紋路開始蔓延。

“師尊停手!讓他把話說完,如何才能阻止陣法發動?!”

劉青玉勾唇笑的燦爛又有幾分殘忍,“以萬年龍之體強行破之,亦或者……”

他轉眼看向敖風,“以熾日心之身獻祭陣眼……”

“你給本座住口!”

敖風眸光血紅,身上靈力磅礴而出,地面草木被瞬間壓成齏粉。

劉青玉手中法器折扇應聲而碎,眼看著要被風刃削去腦袋,一側寒風襲來,照雪劍將風刃攔下。

“師尊,他死了,天地仙府的人也活不了了。”

“楓兒,他的話不可信,我會想其他辦法破陣救他們的,你放心,過來楓兒,來我身邊……”

敖風近乎急切又期盼的望著餘楓,朝她伸出手。

“沒有其他辦法,這是為你量身打造的陣法,我可是屠了整整一個村子的人才塑造出來的陣……”

劉青玉笑的溫和,說出來的話卻殘忍至極。

他甚至想補充一句,這村子,就是餘楓這一世誕生的村子,但看看擋在身前的倩影,這話暫且咽了回去。

“你住口!”

敖風一甩手,風刃飛快擦著他面頰而過,腥臭發黑的血順著臉頰滾落而下。

他隨手擦去,不以為然的繼續對餘楓說著,“天地仙府是他塑造出來為保護你而存在的,為你貼心打造的金絲牢籠,他不會管‘牢籠’死活的。”

仿佛萬千不知名的蟲蟻在心頭飛快爬過,敖風心頭亂成一團麻,也顧不及再費心思堵上劉青玉的嘴,緊張地望著餘楓。

“別聽他胡言亂語……”

餘楓漫吸口氣,將照雪劍收回。

“師尊不必緊張,也無需解釋什麽,我知道師尊是什麽樣的人,即便厭惡凡人,也並未濫殺無辜,這樣就足夠好了,至於要不要獻祭陣眼,救不救人,也全看自己心意,想活下去,不理會旁的事,可以,都可以,人是可以稍微自私一點的,但……”

敖風的心跳,因她最後一個“但”字瞬間跳停,幾乎是下意識閃身掠至她面前,緊緊扣住她纖細的手腕。

“你要做什麽?”

餘楓燦然一笑,撫上自己胸口,轉眼看向一旁的豐玉安,“我突然明白天道給我的使命是什麽了。”

“什麽天道,什麽使命?”

敖風一個字都聽不懂,攥著她手腕的手只是越收越緊,生怕她如細沙,從他指縫中悄然溜走。

餘楓擡眼看他,從他眉眼再到發白的薄唇。

“天地造化出風靈龍,但卻不只造化出他,還造化出永遠會陪伴他、引他入正道的靈魂跟心臟,”餘楓口中喃喃,“我這熾日心,是為你百煉鍛成。”

“往後的日子,我還會在你身邊,只需你再等些時日。”

餘楓手腕轉動要掙開他,卻被他攥的更緊。

他雙眸猩紅,兩眼顯出金色豎瞳,儼然一副殺氣凜然的癲狂模樣。

“你要去獻祭陣眼?本座不許!是,正如他所說,本座之所以建造天地仙府,就是為了護著你!他們不過是圈著你的牢籠!本座無所謂,本座只要你好好活著就夠了!”

已經眼睜睜看著她在眼前生命靜靜流逝過幾次,這次他絕對不要。

“可是怎麽辦,我從小在這‘牢籠’中長大,已然有了感情,師尊,放開我吧。”

她故作輕松的笑著,“只是幾百年輪回,我們又可以見面了,記得下次不要做師徒,以免我混淆。”

趁著敖風不註意,她手腕攝魂鈴倏然顫動發出清脆響動。

叮鈴聲響,敖風只覺魂魄分離,腦海中短暫空白。

餘楓趁機松開他飛身後躍,而後將照雪劍朝狄玉環拋去。

“師姐!照雪劍予你,斬去心魔!”

她瞥了眼劉青玉方向,而後頭也不回的朝著纏繞山脈的黑蛇眼瞳方向飛掠。

陣眼在蛇目中散發瑩瑩微光,她雙臂一展,速度不減反增。

這一世活的很是恣意,委實不虧。左右繞不過天道安排命運,不如坦然接受。

她會很快回來。

耳側風聲呼嘯,天地色變,巨大的漩渦雲在頭頂張開。

餘楓還沒來得及擡頭看,身側銀光忽閃,敖風化形風龍伴在她身側。

“你從來不肯聽我說,我最討厭等待,你也左耳進右耳出……那些人的死活與本座無關,但,本座這一世偏不想等你,也換你來等等本座,嘗嘗等待的滋味。”

凜冽的風將她全身卷起,朝著地面拋去。

敖風從她身側越過,化為一道銀色閃光直接沒入蛇眼。

轟隆巨響,山體炸裂,那黑蛇痛苦的翻滾,攪的巨石滾滾而落,塵埃騰起遮人視線。

許久,天地沈黑的漩渦逐漸散去。

仙府上空祥雲飄來,金光籠罩。

餘楓看著這一幕心頭宛若被利器刺穿,劇痛化開時腦海嗡嗡作響。

右手突然伸出,照雪劍憑空飛來。

趁著眾人未回神之際,身形化為殘影,直接一劍貫穿劉青玉胸膛。

“捉妖除祟,是修道之人的本分,”餘楓猛然將劍拔出,“天地仙府內,不準妖邪踏足。”

劉青玉滿口黑血,虛弱踉蹌後退兩步,望著餘楓扯唇笑著。

“無妨,反正他也死了……”

身形騰出黑氣逐漸消弭,掛在身上的衣服脫落在地,包裹著一條巨大的人首蛇身的怪物。

狄玉環見此五指驀然收緊,貝齒咬著蒼白下唇,眼底卻閃爍著興奮雀躍的光。

孔方海擡手輕拍她肩膀,低聲說著,“結束了。”

餘楓不曾多看一眼地上屍首,仰頭看青天。

四周微風徐徐起,吹拂她的發絲,一如先前敖風輕撫過她面龐。

“天地造化一條龍需要多久?”她問豐玉安。

豐玉安聳聳肩,“不知,興許要不了多久,興許要又一個萬年,反正天地總是需要強悍的角色來平衡人間妖邪的。”

他補充說著,“他會回來的。”

餘楓看著手中照雪劍,指腹細細摩挲著,“看來我需要努力修煉,長生不老了……”

再如師尊先前那般,廣聚天下法寶,助他早日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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