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開河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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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開河谷（五）
吞情面色微變, 整條手臂黑色玄力瞬間噴湧將敖風扣緊她的手震開，當即飛身後躍，扭頭沖著渾身籠罩在黑袍下的人叱道，“不是說他被重創嗎？！”
剛剛那一下險些捏碎她的骨, 全然不像受重創的模樣。
黑衣人坐在圓桌前一動不動, “靈王所言絕不會有錯, 你有看到他用靈力嗎？”
吞情覆又回頭看向敖風二人, 確實感知不到敖風身上有多少靈力。
“靈王說了，殺了他, 玄丹歸你。”黑衣人端起酒盞慢條斯理往唇邊送去，宛若事不關己的局外人。
吞情眉眼舒展, 理了理鬢邊的朱釵寶飾, “靈王說話素來一言九鼎，這事, 我吞情接了, 旁邊那小女娃，就交給你了。”
她廣袖一揮, 地面震動，生出無數或粗或細的樹藤, 宛若海底隨水波飄動的水草, 密密麻麻。
“靈王？是襲擊師尊的那位？”跟敖風挑明，餘楓便也不叫他阿風, 如以前喚起師尊。
敖風一言不發, 眼底宛若寒冬臘月風雪呼嘯, 死死盯著吞情。
餘楓握緊手中照雪, “待會兒我跟師尊配合，先對付那個吞情……哎！”
話未說完, 敖風突然擡手，攥住咬住手背的樹藤，驀然發力，將之連肉生生扯下。
嫣紅的血液頃刻間順著他手背噴湧而出，眨眼整個手背被完全浸染。
餘楓驚呼，“你做什麽？師姐說可能有損神魂！”
“神魂不重要，”敖風踏步上前，眼底狠厲精芒閃爍，“取她性命，才是重中之重。”
留下一句“顧好自己”，敖風整個人便化作殘影瞬間消失在原地，再次一閃，人影已至吞情上空，拳帶罡風，轟然砸下。
“沒有靈力，只憑借一具□□軀殼，昔日敖風尊主，根本不足為懼。”
吞情舒眉笑開，隨手一揮，身形化為黑霧消失在原地。
轟的聲，方才站過的地面被傲風一拳擊碎成齏粉。
“足不足懼，等本座擰下你的腦袋，再與你分說。”
“等我抽幹了你七情六欲，將你制成傀儡，我再慢慢聽你分說……”
吞情低笑一聲，手指勾動，地上樹藤齊刷刷繃的筆直，如萬千利刃從四面八方朝敖風刺來。
敖風身形在虛空來回閃避，但樹藤數量眾多，他四肢被纏繞，樹藤趁機刺入他體內，水蛭般瘋狂汲取。
“師尊！”
餘楓低呼一聲，提著照雪劍一步上前。
旁邊風聲疾呼，坐在桌前許久未動的黑衣人身形閃過，擡手攔住餘楓去路。
“他們的事，還是交給他們自己解決吧，你可以選擇跟我去另一邊小酌一杯。”
“在邀請別人之前，難道不應該先露出真面目來，自報個家門嗎？”
那頭砰的一聲，敖風周身掀起狂風將刺入身上的樹藤盡數扯斷平穩落地，而後又朝著吞情大步踏去，宛若出鞘利劍，不可收回。
餘楓餘光瞥見，肩頭微松，手中握著照雪劍，朝著那黑衣人劈出一道劍氣斬擊。
黑衣人偏頭避開，輕描淡寫伸出一只手，掌心玄力匯聚，餘楓腳下倏然一空，身形不受控制朝地面墜去。
“一盞茶！本座隨後就到！”
上空傳來敖風的聲音，餘楓抱著劍任由身形墜落，嘴裏嘀咕道，“受那麽重傷，靈力也沒剩多少，這話現在應該由我來說。”
不多會兒，腳下踩到堅實地面，明光晃眼，餘楓閉目緩和片刻，重新睜眼，四下已然化為一片焦土煉獄。
腳踝兀地一緊，她垂眸看去，猩紅的池塘中伸出一只細長鬼爪，死死扣著她借力往上爬。
猙獰的裂口模樣在出了赤色水面的剎那，化為一張柔美女子楚楚可憐的模樣。
“那些人怨我生不出男嬰將我投入水井溺亡，我因而心生怨念方才魂魄不散，我是殺了人，但殺得都是同樣如此對待家中妻子的男人，一報還一報！我何錯之有！為何殺我！”
那詭靈哭著哭著，眼中氤氳淚水化為顆顆血淚，在面上留下血痕。
赤紅的池水中浮出越來越多與她同樣的女子，哭訴著朝餘楓湧來，一雙雙帶著淤青重傷的手爭先恐後的抓向餘楓，企圖將她一並拖入這池沼中。
餘楓面色渾然不變，任由那些怨靈詭靈撕扯她的衣擺，只垂眼凝著那最近的詭靈，忽而勾唇。
“你殺的諸天宗那些弟子，難不成也是虐妻之人？”
詭靈緊攥著她衣擺的手倏然頓住，連同眼底血淚也跟著停止流淌。
“你是殺了有虐妻之人，但並不全是，恐怕一開始確實想著報應不爽，但後來只怕沈浸在了殺伐的快感之中，否則……你怎麽能從怨靈化為詭靈？”
餘楓手腕一轉，照雪劍抖出個利落劍花，朝著地面猛然揮落。
寒氣瘆骨，地面血池寸寸凝成冰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凍結。
“不是！不是你說的那樣！”
詭靈猛然躍起，抓住餘楓手臂，餘楓手上靈力一震，直接將之震成熒光粉末消散虛空。
滿是血光的四下突然有角落發出哢的聲響，便如碎裂鏡面，分成不規則的形狀片片墜地。
刺目明光再次透入。
餘楓甩了甩手中劍，看向對面坐著的男人，褪去黑漆漆的鬥篷，身上穿著一件銀白長袍，腰間束著同色系帶。
長發以玉冠束起，瞧著像是溫文儒雅的凡人公子哥，分毫嗅不到丁點玄靈氣息。
若不是餘楓先前見他出手玄力湧動，只怕也要被他這外表騙了過去。
“指望一點小把戲困住我？竟然還悠閑的品起酒來了。”
“沒指望這小把戲困住你，這只是一點小測驗……”
男人放下酒盞起身，正面對著餘楓，這回餘楓看清了他五官——很俊逸的一張臉，沒有意想中玄靈猙獰的模樣。
“測驗？”
男人沒有回答，朝著餘楓伸出手，“我名絮影，東靈王座下令者，靈王盛情想邀，請餘姑娘隨我前往玄靈山。”
“我若不去呢？”
絮影視線從她面上下滑至她左手，旋即抽出負在身後的手，指尖搓撚著一枚帶著沈黑曜石的戒指。
“我的納戒！”
“你身上靈力雖不低，但還不足以與我敵對，你所有自保能力皆來自敖風所贈法器……現在，可以隨我走一趟了嗎？”
餘楓看看手中僅剩的照雪劍，臉上全然沒有慌亂之色，嘆息道，“師尊給的那些法寶真的很好用來著……但有時候也確實需要親自動動手，否則身子骨都要生銹了。”
“你要與我動手？”絮影蹙起眉頭。
“我師尊身上有傷，這節骨眼我這個做徒弟的怎麽能拋下他一走了之？靈王座下令者是吧？天地仙府餘楓前來領教！”
再不多言，餘楓手中照雪劍斜指地面，森冷劍氣激蕩，將地面灰塵吹得幹幹凈凈。
右腳後踏一步，整個人如拉滿弦的弓，兀地彈射掠出。
鐺的脆響，二人短兵相接，剎那炸開火樹銀花。
“我等可不是慣著你的敖風……莫要冥頑不靈！”
絮影眼底猩紅光芒閃過，周深騰起漆黑玄力，翩翩公子的容貌帶上幾分猙獰。
餘楓旋身一腳踢向絮影腰腹，趁他出手格擋時握劍的手猛然發力將他震開，後撤兩步，猛然又欺身而上。
手中照雪劍寒氣肆意，劍氣如冰淩能刺傷人肌膚。
“玄靈就該有玄靈的樣子，現在這個模樣順眼多了！”
餘楓眼底明光騰躍，手中照雪感受到主人沸騰戰意，發出一聲嘹亮鳳鳴，朝著絮影上方狠狠劈下。
絮影擡手玄力匯聚，形成黑色障壁企圖抵擋餘楓劍氣。
劍刃與玄力碰撞瞬間，竟如薄紙被撕碎，絮影瞳孔驀然圓睜，猝不及防之下被餘楓一劍劈開肩胸，黑色的血液四濺飛起。
餘楓落地收劍，一甩劍尖滴淌黑色血跡，提步朝他大步邁來。
劍尖刺破他小腹，挑出顆漆黑的玄力丹來收入掌心。
“你……怎會……”絮影已然氣息虛弱，說句完整的話都費勁。
“你家靈王沒告訴你，不能輕敵嗎？”餘楓順勢從他衣袖中取回納戒，“天地仙府的日子太過無聊，平日裏又只有師兄師姐陪我，閑來無事，我就只能修煉，又或者跑去藏書閣看看書，久而久之，修為確實長進不少。”
但她發現修為長進太快也不是什麽好事，其餘師兄師姐時不時會投來嫉妒的目光，嘀咕著敖風又給了她什麽好東西，偶然間她在藏書樓看到一本可以壓制修為的書，順勢學會，將靈力一直壓制在中等偏下一點的幅度。
再加上敖風給的法器確實好用，她再天地仙府也並無危險，法器就用的順手，如今納戒被人偷走，是不得不親自來了。
餘楓蹲在他對面，撩起眼睫一雙明眸噙笑望著他，“這次傷我師尊的，便是東靈王吧？”
絮影緊閉著唇，兀地吐出一口血色。
“別死的這麽快，回答我。”
他被自己的血嗆得低咳嗽一聲，“是又如何？敖風身為妖邪能成尊主，我等同為妖邪，殺了他，取代他有何不可？”
“少拿你們跟師尊相提並論，你們原本要襲擊的是我，對嗎？我本以為你們是想用我來要挾師尊，但方才你單獨邀請我去玄靈山，看來你們是想要我身上某個東西，是什麽？”
絮影抿緊唇，一言不發。
餘楓見問不出什麽，持劍起身，“留你一口氣傳信給東靈王，這筆賬，我遲早去玄靈山找他清算。”
言罷，餘楓轉身便走。
絮影口中又噴出一口血，面色愈發蒼白，身子逐漸軟倒下去。
*
上方風聲獵獵，敖風靛藍的袍子猶如被水浸透，比原先色澤更加深沈，透著濃重血腥之氣。
戰鬥已至尾聲，他一手掐住吞情脖頸，將她頭上發簪一根接一根仔細摘下收入懷中，逐漸收緊五指，哢的聲直接捏斷吞情喉骨。
餘楓趕上來時，敖風正步伐虛弱的朝她的方向趕去。
見她安然無恙出現在眼前，敖風身形驟然松下，一手撐地坐在地面，而後掏出方才收入懷中的簪子，想捏著衣袖好好擦拭一番，卻發現衣袖滿是鮮血，便用掌心將簪子仔細擦拭幹凈。
餘楓坐在他身側，看著他手中那支金嵌紅珊瑚珠的簪子，問道，“‘她’的東西，師尊說的‘她’是誰？”
敖風沒有言語，翻來覆去瞧著發簪沒有臟汙，而後轉身，將之簪入餘楓發鬢。
“原物奉還……”
人有輪回轉世，餘楓自然清楚。
眼底詫異微光一閃而過，很快恢覆鎮定，擡手輕撫發鬢朱釵。
“那房間？”
“是你我的婚房。”
敖風眸光冷意退卻，看著戴著朱釵、全然不記得從前的餘楓，眼底飄起飛霧，寂寥荒蕪，擡手指尖輕撫餘楓面龐。
“沒關系，什麽都不記得也無妨，本座活著，本座會記得，無論多少次，本座都會履行當初約定……”
他黑眸深沈，凝著餘楓的眼，“也助你履行……”
地面開始震顫，晃動的越來越強。
哢哢幾聲響，從墻壁開裂，縫隙飛速延伸至地面。
外面急促腳步聲靠近，狄玉環與孔方海焦急趕來。
見敖風渾身血汙，餘楓安然無恙，高聲大喊，“界門快塌了！我們得盡快出去！”
餘楓取出瞬移符，握住敖風的手，手中符篆忽地捏碎，二人身形憑空消失在原地。
再次出現，已是在那棵楓樹上空，照雪劍在腳下徐徐散發寒氣。
界門坍塌，那棵作為媒介的楓樹跟著在眾人眼前點點化為灰燼消散。
餘楓看著漫天飛灰，伸手捉住一點，指腹輕搓，擦開一點灰色。
“時不待人，過去的，終究是過去。”
敖風當即偏頭朝她看來，“本座有的是時間等待，過去也並不是過去，過去都是無數個當下的瞬間。”
他緊緊握住餘楓的手，“本座證明給你看。”
餘楓不知他要如何，只覺一股靈力在體內流轉，停在小腹處，溫度越來越高，好似有股極為霸道的力量將要破體而出。
就在她以為要控制不住時，進入體內的靈力引到著那股霸道之力，順著她的掌心過度到敖風手中。
他大掌精純靈力噴湧而出，四周颶風狂舞，楓樹在懸崖之畔在熊熊烈火之中燃燒殆盡，被風卷著飛灰消散當空。
靈力如天上之水源源不斷向下飛落，地上枯葉逐漸煥發綠意，驅散那些黑色的甲殼蟲。
楓樹所在的坑洞毫無變化，敖風卻悶哼一聲，唇角溢出血色。
“別試了，你的身子要撐不住……”
敖風不聽，掌心靈力愈發噴湧澎湃。
東方露出魚肚白，晨光射入山頭的剎那，一棵同樣粗壯、卻葉片鮮紅的楓樹拔地而起。
清風徐過，樹梢頂端掛著一只木牌輕晃，上面刻著敖風、江楓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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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那一下險些捏碎她的骨, 全然不像受重創的模樣。
黑衣人坐在圓桌前一動不動, “靈王所言絕不會有錯, 你有看到他用靈力嗎？”
吞情覆又回頭看向敖風二人, 確實感知不到敖風身上有多少靈力。
“靈王說了，殺了他, 玄丹歸你。”黑衣人端起酒盞慢條斯理往唇邊送去，宛若事不關己的局外人。
吞情眉眼舒展, 理了理鬢邊的朱釵寶飾, “靈王說話素來一言九鼎，這事, 我吞情接了, 旁邊那小女娃，就交給你了。”
她廣袖一揮, 地面震動，生出無數或粗或細的樹藤, 宛若海底隨水波飄動的水草, 密密麻麻。
“靈王？是襲擊師尊的那位？”跟敖風挑明，餘楓便也不叫他阿風, 如以前喚起師尊。
敖風一言不發, 眼底宛若寒冬臘月風雪呼嘯, 死死盯著吞情。
餘楓握緊手中照雪, “待會兒我跟師尊配合，先對付那個吞情……哎！”
話未說完, 敖風突然擡手，攥住咬住手背的樹藤，驀然發力，將之連肉生生扯下。
嫣紅的血液頃刻間順著他手背噴湧而出，眨眼整個手背被完全浸染。
餘楓驚呼，“你做什麽？師姐說可能有損神魂！”
“神魂不重要，”敖風踏步上前，眼底狠厲精芒閃爍，“取她性命，才是重中之重。”
留下一句“顧好自己”，敖風整個人便化作殘影瞬間消失在原地，再次一閃，人影已至吞情上空，拳帶罡風，轟然砸下。
“沒有靈力，只憑借一具□□軀殼，昔日敖風尊主，根本不足為懼。”
吞情舒眉笑開，隨手一揮，身形化為黑霧消失在原地。
轟的聲，方才站過的地面被傲風一拳擊碎成齏粉。
“足不足懼，等本座擰下你的腦袋，再與你分說。”
“等我抽幹了你七情六欲，將你制成傀儡，我再慢慢聽你分說……”
吞情低笑一聲，手指勾動，地上樹藤齊刷刷繃的筆直，如萬千利刃從四面八方朝敖風刺來。
敖風身形在虛空來回閃避，但樹藤數量眾多，他四肢被纏繞，樹藤趁機刺入他體內，水蛭般瘋狂汲取。
“師尊！”
餘楓低呼一聲，提著照雪劍一步上前。
旁邊風聲疾呼，坐在桌前許久未動的黑衣人身形閃過，擡手攔住餘楓去路。
“他們的事，還是交給他們自己解決吧，你可以選擇跟我去另一邊小酌一杯。”
“在邀請別人之前，難道不應該先露出真面目來，自報個家門嗎？”
那頭砰的一聲，敖風周身掀起狂風將刺入身上的樹藤盡數扯斷平穩落地，而後又朝著吞情大步踏去，宛若出鞘利劍，不可收回。
餘楓餘光瞥見，肩頭微松，手中握著照雪劍，朝著那黑衣人劈出一道劍氣斬擊。
黑衣人偏頭避開，輕描淡寫伸出一只手，掌心玄力匯聚，餘楓腳下倏然一空，身形不受控制朝地面墜去。
“一盞茶！本座隨後就到！”
上空傳來敖風的聲音，餘楓抱著劍任由身形墜落，嘴裏嘀咕道，“受那麽重傷，靈力也沒剩多少，這話現在應該由我來說。”
不多會兒，腳下踩到堅實地面，明光晃眼，餘楓閉目緩和片刻，重新睜眼，四下已然化為一片焦土煉獄。
腳踝兀地一緊，她垂眸看去，猩紅的池塘中伸出一只細長鬼爪，死死扣著她借力往上爬。
猙獰的裂口模樣在出了赤色水面的剎那，化為一張柔美女子楚楚可憐的模樣。
“那些人怨我生不出男嬰將我投入水井溺亡，我因而心生怨念方才魂魄不散，我是殺了人，但殺得都是同樣如此對待家中妻子的男人，一報還一報！我何錯之有！為何殺我！”
那詭靈哭著哭著，眼中氤氳淚水化為顆顆血淚，在面上留下血痕。
赤紅的池水中浮出越來越多與她同樣的女子，哭訴著朝餘楓湧來，一雙雙帶著淤青重傷的手爭先恐後的抓向餘楓，企圖將她一並拖入這池沼中。
餘楓面色渾然不變，任由那些怨靈詭靈撕扯她的衣擺，只垂眼凝著那最近的詭靈，忽而勾唇。
“你殺的諸天宗那些弟子，難不成也是虐妻之人？”
詭靈緊攥著她衣擺的手倏然頓住，連同眼底血淚也跟著停止流淌。
“你是殺了有虐妻之人，但並不全是，恐怕一開始確實想著報應不爽，但後來只怕沈浸在了殺伐的快感之中，否則……你怎麽能從怨靈化為詭靈？”
餘楓手腕一轉，照雪劍抖出個利落劍花，朝著地面猛然揮落。
寒氣瘆骨，地面血池寸寸凝成冰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凍結。
“不是！不是你說的那樣！”
詭靈猛然躍起，抓住餘楓手臂，餘楓手上靈力一震，直接將之震成熒光粉末消散虛空。
滿是血光的四下突然有角落發出哢的聲響，便如碎裂鏡面，分成不規則的形狀片片墜地。
刺目明光再次透入。
餘楓甩了甩手中劍，看向對面坐著的男人，褪去黑漆漆的鬥篷，身上穿著一件銀白長袍，腰間束著同色系帶。
長發以玉冠束起，瞧著像是溫文儒雅的凡人公子哥，分毫嗅不到丁點玄靈氣息。
若不是餘楓先前見他出手玄力湧動，只怕也要被他這外表騙了過去。
“指望一點小把戲困住我？竟然還悠閑的品起酒來了。”
“沒指望這小把戲困住你，這只是一點小測驗……”
男人放下酒盞起身，正面對著餘楓，這回餘楓看清了他五官——很俊逸的一張臉，沒有意想中玄靈猙獰的模樣。
“測驗？”
男人沒有回答，朝著餘楓伸出手，“我名絮影，東靈王座下令者，靈王盛情想邀，請餘姑娘隨我前往玄靈山。”
“我若不去呢？”
絮影視線從她面上下滑至她左手，旋即抽出負在身後的手，指尖搓撚著一枚帶著沈黑曜石的戒指。
“我的納戒！”
“你身上靈力雖不低，但還不足以與我敵對，你所有自保能力皆來自敖風所贈法器……現在，可以隨我走一趟了嗎？”
餘楓看看手中僅剩的照雪劍，臉上全然沒有慌亂之色，嘆息道，“師尊給的那些法寶真的很好用來著……但有時候也確實需要親自動動手，否則身子骨都要生銹了。”
“你要與我動手？”絮影蹙起眉頭。
“我師尊身上有傷，這節骨眼我這個做徒弟的怎麽能拋下他一走了之？靈王座下令者是吧？天地仙府餘楓前來領教！”
再不多言，餘楓手中照雪劍斜指地面，森冷劍氣激蕩，將地面灰塵吹得幹幹凈凈。
右腳後踏一步，整個人如拉滿弦的弓，兀地彈射掠出。
鐺的脆響，二人短兵相接，剎那炸開火樹銀花。
“我等可不是慣著你的敖風……莫要冥頑不靈！”
絮影眼底猩紅光芒閃過，周深騰起漆黑玄力，翩翩公子的容貌帶上幾分猙獰。
餘楓旋身一腳踢向絮影腰腹，趁他出手格擋時握劍的手猛然發力將他震開，後撤兩步，猛然又欺身而上。
手中照雪劍寒氣肆意，劍氣如冰淩能刺傷人肌膚。
“玄靈就該有玄靈的樣子，現在這個模樣順眼多了！”
餘楓眼底明光騰躍，手中照雪感受到主人沸騰戰意，發出一聲嘹亮鳳鳴，朝著絮影上方狠狠劈下。
絮影擡手玄力匯聚，形成黑色障壁企圖抵擋餘楓劍氣。
劍刃與玄力碰撞瞬間，竟如薄紙被撕碎，絮影瞳孔驀然圓睜，猝不及防之下被餘楓一劍劈開肩胸，黑色的血液四濺飛起。
餘楓落地收劍，一甩劍尖滴淌黑色血跡，提步朝他大步邁來。
劍尖刺破他小腹，挑出顆漆黑的玄力丹來收入掌心。
“你……怎會……”絮影已然氣息虛弱，說句完整的話都費勁。
“你家靈王沒告訴你，不能輕敵嗎？”餘楓順勢從他衣袖中取回納戒，“天地仙府的日子太過無聊，平日裏又只有師兄師姐陪我，閑來無事，我就只能修煉，又或者跑去藏書閣看看書，久而久之，修為確實長進不少。”
但她發現修為長進太快也不是什麽好事，其餘師兄師姐時不時會投來嫉妒的目光，嘀咕著敖風又給了她什麽好東西，偶然間她在藏書樓看到一本可以壓制修為的書，順勢學會，將靈力一直壓制在中等偏下一點的幅度。
再加上敖風給的法器確實好用，她再天地仙府也並無危險，法器就用的順手，如今納戒被人偷走，是不得不親自來了。
餘楓蹲在他對面，撩起眼睫一雙明眸噙笑望著他，“這次傷我師尊的，便是東靈王吧？”
絮影緊閉著唇，兀地吐出一口血色。
“別死的這麽快，回答我。”
他被自己的血嗆得低咳嗽一聲，“是又如何？敖風身為妖邪能成尊主，我等同為妖邪，殺了他，取代他有何不可？”
“少拿你們跟師尊相提並論，你們原本要襲擊的是我，對嗎？我本以為你們是想用我來要挾師尊，但方才你單獨邀請我去玄靈山，看來你們是想要我身上某個東西，是什麽？”
絮影抿緊唇，一言不發。
餘楓見問不出什麽，持劍起身，“留你一口氣傳信給東靈王，這筆賬，我遲早去玄靈山找他清算。”
言罷，餘楓轉身便走。
絮影口中又噴出一口血，面色愈發蒼白，身子逐漸軟倒下去。
*
上方風聲獵獵，敖風靛藍的袍子猶如被水浸透，比原先色澤更加深沈，透著濃重血腥之氣。
戰鬥已至尾聲，他一手掐住吞情脖頸，將她頭上發簪一根接一根仔細摘下收入懷中，逐漸收緊五指，哢的聲直接捏斷吞情喉骨。
餘楓趕上來時，敖風正步伐虛弱的朝她的方向趕去。
見她安然無恙出現在眼前，敖風身形驟然松下，一手撐地坐在地面，而後掏出方才收入懷中的簪子，想捏著衣袖好好擦拭一番，卻發現衣袖滿是鮮血，便用掌心將簪子仔細擦拭幹凈。
餘楓坐在他身側，看著他手中那支金嵌紅珊瑚珠的簪子，問道，“‘她’的東西，師尊說的‘她’是誰？”
敖風沒有言語，翻來覆去瞧著發簪沒有臟汙，而後轉身，將之簪入餘楓發鬢。
“原物奉還……”
人有輪回轉世，餘楓自然清楚。
眼底詫異微光一閃而過，很快恢覆鎮定，擡手輕撫發鬢朱釵。
“那房間？”
“是你我的婚房。”
敖風眸光冷意退卻，看著戴著朱釵、全然不記得從前的餘楓，眼底飄起飛霧，寂寥荒蕪，擡手指尖輕撫餘楓面龐。
“沒關系，什麽都不記得也無妨，本座活著，本座會記得，無論多少次，本座都會履行當初約定……”
他黑眸深沈，凝著餘楓的眼，“也助你履行……”
地面開始震顫，晃動的越來越強。
哢哢幾聲響，從墻壁開裂，縫隙飛速延伸至地面。
外面急促腳步聲靠近，狄玉環與孔方海焦急趕來。
見敖風渾身血汙，餘楓安然無恙，高聲大喊，“界門快塌了！我們得盡快出去！”
餘楓取出瞬移符，握住敖風的手，手中符篆忽地捏碎，二人身形憑空消失在原地。
再次出現，已是在那棵楓樹上空，照雪劍在腳下徐徐散發寒氣。
界門坍塌，那棵作為媒介的楓樹跟著在眾人眼前點點化為灰燼消散。
餘楓看著漫天飛灰，伸手捉住一點，指腹輕搓，擦開一點灰色。
“時不待人，過去的，終究是過去。”
敖風當即偏頭朝她看來，“本座有的是時間等待，過去也並不是過去，過去都是無數個當下的瞬間。”
他緊緊握住餘楓的手，“本座證明給你看。”
餘楓不知他要如何，只覺一股靈力在體內流轉，停在小腹處，溫度越來越高，好似有股極為霸道的力量將要破體而出。
就在她以為要控制不住時，進入體內的靈力引到著那股霸道之力，順著她的掌心過度到敖風手中。
他大掌精純靈力噴湧而出，四周颶風狂舞，楓樹在懸崖之畔在熊熊烈火之中燃燒殆盡，被風卷著飛灰消散當空。
靈力如天上之水源源不斷向下飛落，地上枯葉逐漸煥發綠意，驅散那些黑色的甲殼蟲。
楓樹所在的坑洞毫無變化，敖風卻悶哼一聲，唇角溢出血色。
“別試了，你的身子要撐不住……”
敖風不聽，掌心靈力愈發噴湧澎湃。
東方露出魚肚白，晨光射入山頭的剎那，一棵同樣粗壯、卻葉片鮮紅的楓樹拔地而起。
清風徐過，樹梢頂端掛著一只木牌輕晃，上面刻著敖風、江楓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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