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開河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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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開河谷（二）
黑漆漆的樹藤一路爬上床榻, 瞅準餘楓的腳踝高高揚起細如針尖的前端，猛然往下一紮，卻狠狠撞到一道無形墻壁，直撞得七葷八素, 癱軟在地, 好半晌才緩過神來, 又悄無聲息從窗口撤走。
床榻上餘楓翻了個身, 秀眉輕蹙，嘴裏喃喃嘟噥說著夢話, “師尊、放開我……”
卻是又夢到那日在女妖界門內發生的事。
餘楓被飯菜香氣勾醒，睜開惺忪睡眼便第一時間尋香氣來源。
模糊的視線當中松山翠的倩影晃動, 逐漸轉為清晰, 狄玉環笑望著她。
“饞嘴，叫你幾聲不起, 剛買早飯回來你立馬就醒了。”
“人間美食不可辜負, ”餘楓翻身趴在床上，一手揉著眼打了個哈欠, “師姐買了什麽好吃的，我好像聞到了紅豆的味道。”
“紅豆糯糕, 還有點其他的, 你快起吧，我去叫其他人過來一起吃。”
餘楓洗漱完畢, 外面就傳來了敲門聲。
提步開門, 見孔方海跟離小站在門前, 餘楓喚了聲“師兄”, 話音裏還有未睡醒的困倦。
“昨夜可是沒睡好？”孔方海看她眼瞼下青黑之色，關心問道。
餘楓揉揉眼, “有點……”
“那待會兒我們出去探查妖邪行蹤，你不必跟著，在屋裏好好休息。”
“不妨事，我要一起去，畢竟是我要留下的。”
側身讓孔方海與離小進門，餘光瞥見對面的門打開，瘦削頎長的身形踏出，擡眸就要朝她看來，她卻迅速移開眼，佯裝沒看到轉身入屋。
敖風眸光沈下，盯著她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視野中。
“昨夜，你們有沒有發現什麽異樣？”
孔方海剛坐下，便神情嚴肅地開口，目光環視在座幾人。
敖風不言語，只是盯著看餘楓吃紅豆糯糕。
他就坐在對面，但她視線左右飄忽，一次也沒跟他視線對上。
“異樣？”餘楓嘴裏被紅豆糯糕塞得滿滿的，似存糧的倉鼠，“沒感覺，師兄感覺到了什麽？”
孔方海放下手中筷子，擡手摸著不停扒飯的離小腦袋，“這小家夥夜裏睡覺不安穩，我迷迷糊糊被吵醒，總是聽到怪異的沙沙聲，想去尋又尋不到。”
“說明修為不到家，”一直沈默的敖風淡淡開腔，一手入懷，朝桌上扔了個物什。
眾人定睛看去，是一截發黑似燒焦的樹枝，末端切口齊整，是被人幹脆利落斬斷的。
最重要的是，上面能感應到絲絲縷縷的邪氣。
“樹妖？”狄玉環眉尖輕輕蹙起。
“知道妖邪真身，那就更好辦了，”餘楓擦擦手，從納戒中取出各種火符，給幾人各塞了一沓，“火攻快捷有效。”
她往敖風面前也放了一沓，但是沒有擡眼跟他視線交匯。
敖風視線在她面上轉悠，“本座應當用不上這些。”
餘楓低頭喝湯，“用不上也先存著，萬無一失嘛。”
“不過話說回來，知道妖邪真身，咱們又該上哪兒去找？”
低頭吃飯的離小睜著大眼睛插了一嘴，“樹多長於水源充足之處，興許，去河邊？”
“河邊範圍那麽大，萬一打草驚蛇怎麽辦？”餘楓點了下離小額頭，“小屁孩吃飯就好。”
“那……”
“引蛇出洞就好，這麽多修者靈體，那妖邪不嘴饞才怪呢。”
狄玉環笑說，“看來你跟妖邪還真是有點相似之處。”
座椅移動發出嘩啦聲，敖風站起身，狹長的眸掃過幾人。
“既要引蛇出洞，兵分兩路為妙，一方有變故，另一方能快速支援。”
狄玉環附和，“言之有理，就如此辦。”
*
幾人戰前完畢，天色也逐漸擦黑，按照先前所說，分散兩個房間以便相互照應。
餘楓要求跟狄玉環一起，孔方海也如是說，但被狄玉環以戰力要均衡拒絕。
最終萬般無奈，跟敖風分為一組，狄玉環跟孔方海帶著離小在隔壁。
屋內，餘楓趴在桌上，百無聊賴地看著蠟淚滴淌。
餘光瞥見墻上影子晃動，逐漸放大，她身子逐漸繃直坐起身，佯裝打哈欠伸懶腰，揉著眼繞開踱步而來的敖風，扭身上榻。
“好累，我睡會兒……”
敖風側目看著身邊擦肩而過的餘楓，垂在身側的五指緊了緊。
也不拆穿她，索性就坐在床對面，偏頭看著雕花鏤空的窗，一輪彎月懸掛當空。
餘楓壓根不困，就算困了，也不敢當著敖風的面睡著，但凡閉上眼，那界門內發生的畫面就隨之出現。
若是睡著了，再說出什麽不堪入耳的夢話來那更完蛋。
也不敢睜眼，怕跟夢裏一模一樣的眼對上，索性一直裝睡。
但人睡著跟醒時的呼吸聲有差別，即便她有意調節，還是瞞不過敖風。
屋內安靜了半晌，餘楓聽到衣料輕微摩擦聲響起，緊接著低沈的腳步聲開始靠近。
越來越近，最終在她床頭停下。
身邊凹陷下去一塊，清冷的霜雪氣息悄然彌漫。
餘楓被褥下的手逐漸收緊，喉頭艱難輕緩的上下滑動。
“你要裝睡到什麽時候？”低磁的嗓音從上空飄下，“這麽不願意與本座一起？為何？”
在狄玉環跟孔方海來之前，她至少沒有像現在這樣各種避開他。
“是因為孔方海那小子？”敖風黑眸陰沈沈的，背對著月光，整張臉籠罩在昏暗中，撐在床榻上的手攥起，從齒縫中擠出幾個字來。
“你喜歡那小子？”
哪兒跟哪兒啊……
她是喜歡，但是朋友之間的喜歡。
餘楓睜開眼想解釋，卻瞥見窗口有古怪的影子晃動，似一排水蛇，直立身子，左右扭動身子。
她呼吸屏住，剛想張口提醒敖風，那晃動的黑影驟然緊繃，猛然朝內突破侵襲而來。
砰——
窗戶碎裂，萬千樹枝如水草朝敖風二人撲來，死死纏住敖風一條手臂，像是饑餓許久的鬣狗找到塊肥美的肉，爭先恐後的紮入腦袋瘋狂吸吮。
“本座在問話，看不到嗎？骯臟的東西。”
敖風眸色冰寒，手臂銀光一閃，攀附在他手臂上的藤蔓盡數碎裂，斷成一截又一截，蚯蚓般在地面瘋狂蠕動。
沒一會兒生息全無，成了早上敖風拿出來時的僵硬狀態。
那些樹枝嗅到威脅氣息，如潮水般飛速撤退。
餘楓再也不裝了，直接掀被翻身下榻，“它要跑了！快追！”
從破碎的窗一躍而下，身形如輕盈的蝶，緊緊追著在街道靈活游走的樹枝。
敖風眼底隱著怒氣緊隨其後，身形起落，靛藍的袍子隨風獵獵作響。
“師妹！”
狄玉環跟孔方海也擊退一波襲擊，騰出空來趕到這邊屋子，見窗戶破碎，敖風當空躍下，緊忙提步要追，想起跟著的離小。
孔方海匆匆在地上畫了個法陣，將離小放入圈內。
“你乖乖呆在這裏別出去，不會有事，哥哥天亮之前就回來。”
離小緊緊攥住他衣袖，“我一個人害怕，帶我一起走……”
“外面危險。”
離小卻使勁搖著腦袋，倔強的怎麽也不肯撒手。
“來不及了！再不走追不上餘楓他們了。”狄玉環焦急說。
孔方海一咬牙，將離小背在身後，轉身跟上餘楓二人。
樹藤速度飛快，在月光下如靈蛇游走在民宅之中。
行至某處，忽地往地底鉆去，霎時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餘楓呼吸微喘，停在屋脊上，垂眸仔細環顧四下。
手中照雪劍悄然祭出，森寒霜氣在月光下徐徐發散。
身側風響，敖風穩穩落在她身旁。
“邪氣還沒消失。”他提醒，方才的事暫且放在一邊。
“知道。”
四下落針可聞，漆黑地面猶如風平浪靜的海，隨時會有危險騰躍而出。
餘楓緊繃著神經，握劍的手跟著收緊，卻絲毫不覺得害怕，反而覺得平日沈寂的血此刻要沸騰起來，眼底燃起一把火，將雙目燒的明亮銳利。
腳下屋脊瞬間斷裂，大腿粗壯的樹藤直刺而出。
餘楓先一步閃過身形，手中照雪劍反手刺下。
寒氣彌漫，冰晶瞬間將樹藤整個吞噬凍結。
其餘樹藤當即撤回地面，再次歸於寂無。
“還想躲？”
那頭敖風眼底森寒一片，單手破開厚實土地，揪住一條樹藤將之徒手生生拽出。
“餘楓！”
餘楓登時意會，縱身飛掠而來，一紙火咒貼上，樹藤登時燃起熊熊大火，一路朝著根的那頭飛速蔓延。
地底依稀傳出淒厲的尖嘯聲，久久不息，驚醒沈睡中的百姓，漆黑的夜色下燈燭盞盞亮起。
“什麽東西在叫？”
“出什麽事了？”
地面開始震動，由輕到急，更甚直接裂開深黑坑縫。
不遠處有戶人家嬰孩受到驚嚇尖銳啼哭，從縫隙中倏然竄出條細長藤蔓，朝著那哭聲傳出的房屋突襲而去。
餘楓腳下用力一踏，手握照雪劍朝著那樹藤急速飛掠。
漆黑角落悄然伸出細如發絲的藤蔓，瞄準她後背，忽而彈射。
敖風黑眸轉化金色豎瞳，身形似風，眨眼閃至餘楓身後，擡手將那發絲般的藤蔓斬斷。
身後餘楓一劍將藤蔓凍結，彈指將之裂成碎冰。
“多謝。”她說。
地面竄出越來越多的藤蔓，情知無法對付餘楓二人，急於脫身便將目標轉移到附近百姓身上。
餘楓目不暇接，幸而狄玉環與孔方海及時趕到分攤壓力。
數量太多砍不過來，餘楓一劍擊退樹藤，扭頭沖著狄玉環高聲喊，“師姐！擺陣！”
三人持劍相對，靈力灌註，劍身剎那大亮，數不清的劍光化刃朝著四面八方飛射，密密麻麻的樹藤接連被斬斷掉落在地。
騷亂平息。
“你們好厲害啊，”看著滿地樹藤，趴在孔方海背後的離小探出腦袋。
孔方海舒眉一笑，“怎麽樣？想不想學？日後也可以保衛一方土地，也可鋤強扶弱，救死扶傷。”
離小眨眨眼，擡手指著對面屋脊上輕躍而來的敖風說，“但我覺得你們裏面他最厲害。”
孔方海看看敖風，又回頭看離小，擡手輕彈他腦門，“你還小，懂得事情太少，力量不是絕對，有時候品行才是最重要的。”
敖風目光冷淡在孔方海面上掃過，擡手握住餘楓的手，“本座有話跟你說。”
方才的話題被妖邪打斷，他惱火的很。
“哎，妖邪興許還沒有清除幹凈，還不能走！”
餘楓反往回拉，跟敖風僵持著。
瓦片上躺著指節粗細的樹藤，如死蟲子般，忽而身上詭異紅光一閃，朝著二人襲去。
餘楓跟敖風同時震出靈力，將那樹藤擊飛。
靈力消散剎那，有細小的黑影沖將上來，如蛇般伸長身子，頭尾分別咬上二人的手。
餘楓只覺手背刺痛，緊接著體內有什麽東西源源不斷地被抽走，而那樹藤身子鼓脹，似蛇進食吞咽，能清晰看到食物散發著微弱紅光在它體內朝下移動。
敖風手背被吸取的“食物”更多，每次樹藤吞咽，都有拳頭大的一塊在體內游走滑動。
他眼底浮起煩躁不耐，伸手就要將自己手背這頭拔掉。
“別動！”
狄玉環及時出聲阻止，“這東西吸食情感，其次吸食七情六欲，連接的是魂魄，若是強行拔除，怕是神魂會有損傷。”
“損傷便損傷了，這些妖邪也配沾染本座的七情六欲？！”
敖風又要動手，狄玉環緊忙道，“現在你與餘楓相連，若是不慎損傷了餘楓該如何是好？”
這話十分管用，敖風攥著那樹藤的動作當即頓住，擡眼落在餘楓面上。
半晌，他眼底浮起幽光，握著餘楓的手不松反緊，將她拉近自己幾分，“也好，這樣就想躲也躲不掉了。”
“可這樣被吸下去也不是辦法，這東西無法直接拔除，滅了那妖邪定能破解，當務之急就是尋到那妖怪。”孔方海擔憂的望著餘楓被吸食的手，開口道。
狄玉環神色略微難看，“那妖邪今日受挫，這幾日定然不會輕易出動……”
“師姐安心，我有這個。”
餘楓翻手，掌心多了一只翅膀瑩亮的蝴蝶。
“先前城中沒有邪氣，就沒用到這尋蹤蝶，現在可以派上用場了。”餘楓擡手，臉頰輕蹭蝴蝶翅膀。
“現在城中到處都是邪氣，這尋蹤蝶怕是……”
“不怕，尋不到邪氣，可以尋我的劍氣，”餘楓眉梢輕揚，笑道，“照雪劍的劍氣還是很好分辨的，那妖邪剛剛挨了那麽多劍，劍氣一時半會兒消散不了。”
“那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出發。”孔方海立馬就要動身。
“這孩子不能帶著了，去妖邪老巢更加兇險，打鬥起來咱們幾人可無暇顧及他。”狄玉環開口。
離小急忙將孔方海的脖頸抱得更緊，“我不，我要去！我要跟著你們！出了妖邪，我一個人在城裏害怕……”
“性命攸關，不可胡鬧，”孔方海難得對這可憐的孩子沈下臉。
離小鬧騰的更起勁，甚至放聲大哭起來。
“我不管，”他擦著眼淚，“你們要是丟下我，我就一個人去找你們……我不要一個人……”
餘楓看著他，“不如這樣，我帶著他，我身上有諸多法器傍身，可以分他一兩件，妖邪就算針對我，我的法器也可以抵擋一陣，師兄師姐看著支援我就是。”
實在放心不下離小，也怕他當真孤身一人闖妖邪老巢，二人只得答應。
孔方海將離小放下，嚴肅道，“跟著餘楓師妹，萬不可亂跑，傷著自己，還連累他人，等妖邪事了，我再與你算賬。”
言罷，尋蹤蝶飛起，眾人動身。
泛著螢光的翅膀一路穿過民宅，來到山腳下，繼而又往山上飛掠，直至山頂。
尋蹤蝶飛行的速度越來越慢，最後抱著一棵樹停下，翅膀轉成霜白色，不受控制的輕顫。
餘楓上前將尋蹤蝶收起在掌心安撫，“尋蹤蝶害怕不敢往前，但應當就是在這附近了，大家都警惕點。”
夜色漆黑，碎星點點，只一輪細細彎月掛在當中，光芒暗淡，無法透過山上密林，只朦朦朧朧落下層薄光，堪堪能看清路況。
幾人不敢動用靈力照明，以免被妖邪察覺，只借助餘楓手中一塊月光石四下摸索尋找妖邪老巢。
“有流水聲。”
敖風跟餘楓被樹藤相連，走在她身側腳步忽然頓住，擡頭朝某個方向望去。
“我怎麽沒聽到？”餘楓凝神去聽，但只有風吹樹林的簌簌沙沙聲。
龍五感超乎常人，餘楓自然聽不到。
敖風沒有解釋，拉著餘楓就朝那個方向走，餘楓又拽著離小，三人並行。
山頂懸崖之畔，河水飛流而下，旁邊生著一棵參天古木，枝條遮天蔽日，樹幹更如城樓。
有樹成長至此實為不易，可此刻樹幹被挖空，蟻穴般遍體坑洞，千瘡百孔。
地上落著枯黃的葉片，手掌大小，層層疊疊落滿地面，幹巴巴的樹枝上懸掛著紅線穿成的木牌，被夜風吹過左右輕晃，碰撞間發出零星響動，奏著殘存的愛情悲歌。
“姻緣牌？這開河谷那個傳聞竟是真的……”
餘楓感慨著，卻突然感覺被敖風握著的手倏然發緊，原本有些溫度的大掌熱意些微退卻。
她擡眸看向敖風想詢問，卻見敖風怔怔望著鳳凰樹方向，半邊面容隱在黑暗之中，看不清。
“阿風？”她低喚。
敖風一言不發，仿佛沒有聽到，兩眼出神地望著前方。
狄玉環跟孔方海並行上前，望著懸崖之畔的巨大古木感嘆一聲。
“這麽大的一棵樹，得多少年才能長成？可惜，竟然枯死了……”
“葉片盡數雕零，也不知是棵什麽樹。”
“是楓樹。”
狄玉環與孔方海齊齊看向突然出聲的敖風。
“楓樹？能長這麽大？”
敖風卻是沒有繼續回答，望著千瘡百孔的楓樹，“那妖邪就在樹中，而那棵樹只怕已成界門，火燒無用，需得入內親斬妖邪。”
餘楓回頭又問狄玉環二人確認瞬移咒，都貼身帶著且無異樣，幾人這才斂去滿身靈力，朝著那棵楓樹踱去。
楓樹就在河對面，淌過河便是楓樹所在。
幾人朝著河流方向行了大約半盞茶，餘楓跟敖風同時止步。
“怎麽了？”孔方海疑惑問。
“木頭……”狄玉環擡手揉了揉眉心，“有問題，你感覺不到嗎？走了這麽一會兒，那棵楓樹好像距離我們還是那麽遠。”
河流湍急，水面霧氣翻滾。
餘楓蹙眉說，“莫不是幻術？”
她見過的妖邪少，見過妖邪使用的招式也少，這類情況，她在書中看到過，像是幻術。
“是，卻也不完全是。”
“那是什麽？”餘楓側目看被樹藤強行捆綁在一起的男人。
敖風道出真相，“縮地術，外加一點障眼法，陣眼應當就在附近。”
其餘幾人恍然大悟，立刻搜尋起陣眼。
陣眼便是混在樹林裏，看似擺放隨意的幾塊石頭。
將石頭搬動，底下便出現幾張墨色符篆。
餘楓拾起湊在鼻尖嗅了嗅，有些腥，大抵是妖邪用血畫的，嫌棄皺起鼻尖，將符咒撕毀。
地面好似發生了什麽微妙的變化，幾人再次提步往前，河流很快近了。
好在河面並不算寬，幾人輕身一躍便到了對岸。
來時是一片密林，而這邊對岸只有那一棵楓樹，與滿地枯黃的葉為伴。
風掠過，地上枯葉被吹起幾片，更添蕭瑟。
餘楓見此一幕，搖頭惋惜。
原先當是美景，可惜如今被妖邪侵占。
幾人提步悄然朝樹前靠近，地上層層疊疊的葉片忽然蠕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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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漆漆的樹藤一路爬上床榻, 瞅準餘楓的腳踝高高揚起細如針尖的前端，猛然往下一紮，卻狠狠撞到一道無形墻壁，直撞得七葷八素, 癱軟在地, 好半晌才緩過神來, 又悄無聲息從窗口撤走。
床榻上餘楓翻了個身, 秀眉輕蹙，嘴裏喃喃嘟噥說著夢話, “師尊、放開我……”
卻是又夢到那日在女妖界門內發生的事。
餘楓被飯菜香氣勾醒，睜開惺忪睡眼便第一時間尋香氣來源。
模糊的視線當中松山翠的倩影晃動, 逐漸轉為清晰, 狄玉環笑望著她。
“饞嘴，叫你幾聲不起, 剛買早飯回來你立馬就醒了。”
“人間美食不可辜負, ”餘楓翻身趴在床上，一手揉著眼打了個哈欠, “師姐買了什麽好吃的，我好像聞到了紅豆的味道。”
“紅豆糯糕, 還有點其他的, 你快起吧，我去叫其他人過來一起吃。”
餘楓洗漱完畢, 外面就傳來了敲門聲。
提步開門, 見孔方海跟離小站在門前, 餘楓喚了聲“師兄”, 話音裏還有未睡醒的困倦。
“昨夜可是沒睡好？”孔方海看她眼瞼下青黑之色，關心問道。
餘楓揉揉眼, “有點……”
“那待會兒我們出去探查妖邪行蹤，你不必跟著，在屋裏好好休息。”
“不妨事，我要一起去，畢竟是我要留下的。”
側身讓孔方海與離小進門，餘光瞥見對面的門打開，瘦削頎長的身形踏出，擡眸就要朝她看來，她卻迅速移開眼，佯裝沒看到轉身入屋。
敖風眸光沈下，盯著她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視野中。
“昨夜，你們有沒有發現什麽異樣？”
孔方海剛坐下，便神情嚴肅地開口，目光環視在座幾人。
敖風不言語，只是盯著看餘楓吃紅豆糯糕。
他就坐在對面，但她視線左右飄忽，一次也沒跟他視線對上。
“異樣？”餘楓嘴裏被紅豆糯糕塞得滿滿的，似存糧的倉鼠，“沒感覺，師兄感覺到了什麽？”
孔方海放下手中筷子，擡手摸著不停扒飯的離小腦袋，“這小家夥夜裏睡覺不安穩，我迷迷糊糊被吵醒，總是聽到怪異的沙沙聲，想去尋又尋不到。”
“說明修為不到家，”一直沈默的敖風淡淡開腔，一手入懷，朝桌上扔了個物什。
眾人定睛看去，是一截發黑似燒焦的樹枝，末端切口齊整，是被人幹脆利落斬斷的。
最重要的是，上面能感應到絲絲縷縷的邪氣。
“樹妖？”狄玉環眉尖輕輕蹙起。
“知道妖邪真身，那就更好辦了，”餘楓擦擦手，從納戒中取出各種火符，給幾人各塞了一沓，“火攻快捷有效。”
她往敖風面前也放了一沓，但是沒有擡眼跟他視線交匯。
敖風視線在她面上轉悠，“本座應當用不上這些。”
餘楓低頭喝湯，“用不上也先存著，萬無一失嘛。”
“不過話說回來，知道妖邪真身，咱們又該上哪兒去找？”
低頭吃飯的離小睜著大眼睛插了一嘴，“樹多長於水源充足之處，興許，去河邊？”
“河邊範圍那麽大，萬一打草驚蛇怎麽辦？”餘楓點了下離小額頭，“小屁孩吃飯就好。”
“那……”
“引蛇出洞就好，這麽多修者靈體，那妖邪不嘴饞才怪呢。”
狄玉環笑說，“看來你跟妖邪還真是有點相似之處。”
座椅移動發出嘩啦聲，敖風站起身，狹長的眸掃過幾人。
“既要引蛇出洞，兵分兩路為妙，一方有變故，另一方能快速支援。”
狄玉環附和，“言之有理，就如此辦。”
*
幾人戰前完畢，天色也逐漸擦黑，按照先前所說，分散兩個房間以便相互照應。
餘楓要求跟狄玉環一起，孔方海也如是說，但被狄玉環以戰力要均衡拒絕。
最終萬般無奈，跟敖風分為一組，狄玉環跟孔方海帶著離小在隔壁。
屋內，餘楓趴在桌上，百無聊賴地看著蠟淚滴淌。
餘光瞥見墻上影子晃動，逐漸放大，她身子逐漸繃直坐起身，佯裝打哈欠伸懶腰，揉著眼繞開踱步而來的敖風，扭身上榻。
“好累，我睡會兒……”
敖風側目看著身邊擦肩而過的餘楓，垂在身側的五指緊了緊。
也不拆穿她，索性就坐在床對面，偏頭看著雕花鏤空的窗，一輪彎月懸掛當空。
餘楓壓根不困，就算困了，也不敢當著敖風的面睡著，但凡閉上眼，那界門內發生的畫面就隨之出現。
若是睡著了，再說出什麽不堪入耳的夢話來那更完蛋。
也不敢睜眼，怕跟夢裏一模一樣的眼對上，索性一直裝睡。
但人睡著跟醒時的呼吸聲有差別，即便她有意調節，還是瞞不過敖風。
屋內安靜了半晌，餘楓聽到衣料輕微摩擦聲響起，緊接著低沈的腳步聲開始靠近。
越來越近，最終在她床頭停下。
身邊凹陷下去一塊，清冷的霜雪氣息悄然彌漫。
餘楓被褥下的手逐漸收緊，喉頭艱難輕緩的上下滑動。
“你要裝睡到什麽時候？”低磁的嗓音從上空飄下，“這麽不願意與本座一起？為何？”
在狄玉環跟孔方海來之前，她至少沒有像現在這樣各種避開他。
“是因為孔方海那小子？”敖風黑眸陰沈沈的，背對著月光，整張臉籠罩在昏暗中，撐在床榻上的手攥起，從齒縫中擠出幾個字來。
“你喜歡那小子？”
哪兒跟哪兒啊……
她是喜歡，但是朋友之間的喜歡。
餘楓睜開眼想解釋，卻瞥見窗口有古怪的影子晃動，似一排水蛇，直立身子，左右扭動身子。
她呼吸屏住，剛想張口提醒敖風，那晃動的黑影驟然緊繃，猛然朝內突破侵襲而來。
砰——
窗戶碎裂，萬千樹枝如水草朝敖風二人撲來，死死纏住敖風一條手臂，像是饑餓許久的鬣狗找到塊肥美的肉，爭先恐後的紮入腦袋瘋狂吸吮。
“本座在問話，看不到嗎？骯臟的東西。”
敖風眸色冰寒，手臂銀光一閃，攀附在他手臂上的藤蔓盡數碎裂，斷成一截又一截，蚯蚓般在地面瘋狂蠕動。
沒一會兒生息全無，成了早上敖風拿出來時的僵硬狀態。
那些樹枝嗅到威脅氣息，如潮水般飛速撤退。
餘楓再也不裝了，直接掀被翻身下榻，“它要跑了！快追！”
從破碎的窗一躍而下，身形如輕盈的蝶，緊緊追著在街道靈活游走的樹枝。
敖風眼底隱著怒氣緊隨其後，身形起落，靛藍的袍子隨風獵獵作響。
“師妹！”
狄玉環跟孔方海也擊退一波襲擊，騰出空來趕到這邊屋子，見窗戶破碎，敖風當空躍下，緊忙提步要追，想起跟著的離小。
孔方海匆匆在地上畫了個法陣，將離小放入圈內。
“你乖乖呆在這裏別出去，不會有事，哥哥天亮之前就回來。”
離小緊緊攥住他衣袖，“我一個人害怕，帶我一起走……”
“外面危險。”
離小卻使勁搖著腦袋，倔強的怎麽也不肯撒手。
“來不及了！再不走追不上餘楓他們了。”狄玉環焦急說。
孔方海一咬牙，將離小背在身後，轉身跟上餘楓二人。
樹藤速度飛快，在月光下如靈蛇游走在民宅之中。
行至某處，忽地往地底鉆去，霎時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餘楓呼吸微喘，停在屋脊上，垂眸仔細環顧四下。
手中照雪劍悄然祭出，森寒霜氣在月光下徐徐發散。
身側風響，敖風穩穩落在她身旁。
“邪氣還沒消失。”他提醒，方才的事暫且放在一邊。
“知道。”
四下落針可聞，漆黑地面猶如風平浪靜的海，隨時會有危險騰躍而出。
餘楓緊繃著神經，握劍的手跟著收緊，卻絲毫不覺得害怕，反而覺得平日沈寂的血此刻要沸騰起來，眼底燃起一把火，將雙目燒的明亮銳利。
腳下屋脊瞬間斷裂，大腿粗壯的樹藤直刺而出。
餘楓先一步閃過身形，手中照雪劍反手刺下。
寒氣彌漫，冰晶瞬間將樹藤整個吞噬凍結。
其餘樹藤當即撤回地面，再次歸於寂無。
“還想躲？”
那頭敖風眼底森寒一片，單手破開厚實土地，揪住一條樹藤將之徒手生生拽出。
“餘楓！”
餘楓登時意會，縱身飛掠而來，一紙火咒貼上，樹藤登時燃起熊熊大火，一路朝著根的那頭飛速蔓延。
地底依稀傳出淒厲的尖嘯聲，久久不息，驚醒沈睡中的百姓，漆黑的夜色下燈燭盞盞亮起。
“什麽東西在叫？”
“出什麽事了？”
地面開始震動，由輕到急，更甚直接裂開深黑坑縫。
不遠處有戶人家嬰孩受到驚嚇尖銳啼哭，從縫隙中倏然竄出條細長藤蔓，朝著那哭聲傳出的房屋突襲而去。
餘楓腳下用力一踏，手握照雪劍朝著那樹藤急速飛掠。
漆黑角落悄然伸出細如發絲的藤蔓，瞄準她後背，忽而彈射。
敖風黑眸轉化金色豎瞳，身形似風，眨眼閃至餘楓身後，擡手將那發絲般的藤蔓斬斷。
身後餘楓一劍將藤蔓凍結，彈指將之裂成碎冰。
“多謝。”她說。
地面竄出越來越多的藤蔓，情知無法對付餘楓二人，急於脫身便將目標轉移到附近百姓身上。
餘楓目不暇接，幸而狄玉環與孔方海及時趕到分攤壓力。
數量太多砍不過來，餘楓一劍擊退樹藤，扭頭沖著狄玉環高聲喊，“師姐！擺陣！”
三人持劍相對，靈力灌註，劍身剎那大亮，數不清的劍光化刃朝著四面八方飛射，密密麻麻的樹藤接連被斬斷掉落在地。
騷亂平息。
“你們好厲害啊，”看著滿地樹藤，趴在孔方海背後的離小探出腦袋。
孔方海舒眉一笑，“怎麽樣？想不想學？日後也可以保衛一方土地，也可鋤強扶弱，救死扶傷。”
離小眨眨眼，擡手指著對面屋脊上輕躍而來的敖風說，“但我覺得你們裏面他最厲害。”
孔方海看看敖風，又回頭看離小，擡手輕彈他腦門，“你還小，懂得事情太少，力量不是絕對，有時候品行才是最重要的。”
敖風目光冷淡在孔方海面上掃過，擡手握住餘楓的手，“本座有話跟你說。”
方才的話題被妖邪打斷，他惱火的很。
“哎，妖邪興許還沒有清除幹凈，還不能走！”
餘楓反往回拉，跟敖風僵持著。
瓦片上躺著指節粗細的樹藤，如死蟲子般，忽而身上詭異紅光一閃，朝著二人襲去。
餘楓跟敖風同時震出靈力，將那樹藤擊飛。
靈力消散剎那，有細小的黑影沖將上來，如蛇般伸長身子，頭尾分別咬上二人的手。
餘楓只覺手背刺痛，緊接著體內有什麽東西源源不斷地被抽走，而那樹藤身子鼓脹，似蛇進食吞咽，能清晰看到食物散發著微弱紅光在它體內朝下移動。
敖風手背被吸取的“食物”更多，每次樹藤吞咽，都有拳頭大的一塊在體內游走滑動。
他眼底浮起煩躁不耐，伸手就要將自己手背這頭拔掉。
“別動！”
狄玉環及時出聲阻止，“這東西吸食情感，其次吸食七情六欲，連接的是魂魄，若是強行拔除，怕是神魂會有損傷。”
“損傷便損傷了，這些妖邪也配沾染本座的七情六欲？！”
敖風又要動手，狄玉環緊忙道，“現在你與餘楓相連，若是不慎損傷了餘楓該如何是好？”
這話十分管用，敖風攥著那樹藤的動作當即頓住，擡眼落在餘楓面上。
半晌，他眼底浮起幽光，握著餘楓的手不松反緊，將她拉近自己幾分，“也好，這樣就想躲也躲不掉了。”
“可這樣被吸下去也不是辦法，這東西無法直接拔除，滅了那妖邪定能破解，當務之急就是尋到那妖怪。”孔方海擔憂的望著餘楓被吸食的手，開口道。
狄玉環神色略微難看，“那妖邪今日受挫，這幾日定然不會輕易出動……”
“師姐安心，我有這個。”
餘楓翻手，掌心多了一只翅膀瑩亮的蝴蝶。
“先前城中沒有邪氣，就沒用到這尋蹤蝶，現在可以派上用場了。”餘楓擡手，臉頰輕蹭蝴蝶翅膀。
“現在城中到處都是邪氣，這尋蹤蝶怕是……”
“不怕，尋不到邪氣，可以尋我的劍氣，”餘楓眉梢輕揚，笑道，“照雪劍的劍氣還是很好分辨的，那妖邪剛剛挨了那麽多劍，劍氣一時半會兒消散不了。”
“那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出發。”孔方海立馬就要動身。
“這孩子不能帶著了，去妖邪老巢更加兇險，打鬥起來咱們幾人可無暇顧及他。”狄玉環開口。
離小急忙將孔方海的脖頸抱得更緊，“我不，我要去！我要跟著你們！出了妖邪，我一個人在城裏害怕……”
“性命攸關，不可胡鬧，”孔方海難得對這可憐的孩子沈下臉。
離小鬧騰的更起勁，甚至放聲大哭起來。
“我不管，”他擦著眼淚，“你們要是丟下我，我就一個人去找你們……我不要一個人……”
餘楓看著他，“不如這樣，我帶著他，我身上有諸多法器傍身，可以分他一兩件，妖邪就算針對我，我的法器也可以抵擋一陣，師兄師姐看著支援我就是。”
實在放心不下離小，也怕他當真孤身一人闖妖邪老巢，二人只得答應。
孔方海將離小放下，嚴肅道，“跟著餘楓師妹，萬不可亂跑，傷著自己，還連累他人，等妖邪事了，我再與你算賬。”
言罷，尋蹤蝶飛起，眾人動身。
泛著螢光的翅膀一路穿過民宅，來到山腳下，繼而又往山上飛掠，直至山頂。
尋蹤蝶飛行的速度越來越慢，最後抱著一棵樹停下，翅膀轉成霜白色，不受控制的輕顫。
餘楓上前將尋蹤蝶收起在掌心安撫，“尋蹤蝶害怕不敢往前，但應當就是在這附近了，大家都警惕點。”
夜色漆黑，碎星點點，只一輪細細彎月掛在當中，光芒暗淡，無法透過山上密林，只朦朦朧朧落下層薄光，堪堪能看清路況。
幾人不敢動用靈力照明，以免被妖邪察覺，只借助餘楓手中一塊月光石四下摸索尋找妖邪老巢。
“有流水聲。”
敖風跟餘楓被樹藤相連，走在她身側腳步忽然頓住，擡頭朝某個方向望去。
“我怎麽沒聽到？”餘楓凝神去聽，但只有風吹樹林的簌簌沙沙聲。
龍五感超乎常人，餘楓自然聽不到。
敖風沒有解釋，拉著餘楓就朝那個方向走，餘楓又拽著離小，三人並行。
山頂懸崖之畔，河水飛流而下，旁邊生著一棵參天古木，枝條遮天蔽日，樹幹更如城樓。
有樹成長至此實為不易，可此刻樹幹被挖空，蟻穴般遍體坑洞，千瘡百孔。
地上落著枯黃的葉片，手掌大小，層層疊疊落滿地面，幹巴巴的樹枝上懸掛著紅線穿成的木牌，被夜風吹過左右輕晃，碰撞間發出零星響動，奏著殘存的愛情悲歌。
“姻緣牌？這開河谷那個傳聞竟是真的……”
餘楓感慨著，卻突然感覺被敖風握著的手倏然發緊，原本有些溫度的大掌熱意些微退卻。
她擡眸看向敖風想詢問，卻見敖風怔怔望著鳳凰樹方向，半邊面容隱在黑暗之中，看不清。
“阿風？”她低喚。
敖風一言不發，仿佛沒有聽到，兩眼出神地望著前方。
狄玉環跟孔方海並行上前，望著懸崖之畔的巨大古木感嘆一聲。
“這麽大的一棵樹，得多少年才能長成？可惜，竟然枯死了……”
“葉片盡數雕零，也不知是棵什麽樹。”
“是楓樹。”
狄玉環與孔方海齊齊看向突然出聲的敖風。
“楓樹？能長這麽大？”
敖風卻是沒有繼續回答，望著千瘡百孔的楓樹，“那妖邪就在樹中，而那棵樹只怕已成界門，火燒無用，需得入內親斬妖邪。”
餘楓回頭又問狄玉環二人確認瞬移咒，都貼身帶著且無異樣，幾人這才斂去滿身靈力，朝著那棵楓樹踱去。
楓樹就在河對面，淌過河便是楓樹所在。
幾人朝著河流方向行了大約半盞茶，餘楓跟敖風同時止步。
“怎麽了？”孔方海疑惑問。
“木頭……”狄玉環擡手揉了揉眉心，“有問題，你感覺不到嗎？走了這麽一會兒，那棵楓樹好像距離我們還是那麽遠。”
河流湍急，水面霧氣翻滾。
餘楓蹙眉說，“莫不是幻術？”
她見過的妖邪少，見過妖邪使用的招式也少，這類情況，她在書中看到過，像是幻術。
“是，卻也不完全是。”
“那是什麽？”餘楓側目看被樹藤強行捆綁在一起的男人。
敖風道出真相，“縮地術，外加一點障眼法，陣眼應當就在附近。”
其餘幾人恍然大悟，立刻搜尋起陣眼。
陣眼便是混在樹林裏，看似擺放隨意的幾塊石頭。
將石頭搬動，底下便出現幾張墨色符篆。
餘楓拾起湊在鼻尖嗅了嗅，有些腥，大抵是妖邪用血畫的，嫌棄皺起鼻尖，將符咒撕毀。
地面好似發生了什麽微妙的變化，幾人再次提步往前，河流很快近了。
好在河面並不算寬，幾人輕身一躍便到了對岸。
來時是一片密林，而這邊對岸只有那一棵楓樹，與滿地枯黃的葉為伴。
風掠過，地上枯葉被吹起幾片，更添蕭瑟。
餘楓見此一幕，搖頭惋惜。
原先當是美景，可惜如今被妖邪侵占。
幾人提步悄然朝樹前靠近，地上層層疊疊的葉片忽然蠕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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