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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碎鏡迷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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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碎鏡迷夢

◎“這是真的,這才是真的。”◎

傳聞上古神族白虎,縞身如雪,無雜毛,嘯則風興。

洛越蹲下身沖它眨了眨眼睛。

嘯則風興的神獸沖她齜牙,短短的四肢尚未適應行走,沒走兩步就跌倒在地,滾了一身泥土,然後爬起來繼續堅持不懈地沖她齜牙。

“晏深,你如果能聽懂我說話,就轉個圈,或者甩甩尾巴。”洛越撿起那張落到地上的合同,吹了吹上面的灰塵,將其壓在了三本書下面。

小白虎不動,反而對她怒目而視,蔚藍的眼睛瞪得溜圓,像一對品相極佳的琉璃珠。

洛越微微歪了頭,托腮看著它:“看來你現在法身尚小,還沒有神智。”

挺好挺好,到時候她裝傻充楞糊弄過去,全當從沒見過他現出原身,這人總不至於還因這件事睚眥必報地記恨她吧?

小白虎見她只是看著自己,沒有別的行為,反倒怒了,想仰天長嘯讓她見識見識自己的厲害,結果沒等他開嘯,一只手就緊緊捂住了他的嘴,順帶著將整只虎提溜了起來。

“不準叫了,再叫我這屋舍就被你震塌了,你個一窮二白的小家夥,你拿什麽賠我。”

洛越捏著後勁皮將其拎到了溪邊,隨手一丟,水中緩緩探出了一株蓮花,穩穩接住了張牙舞爪、掙紮不休的小家夥。

荷葉上不斷有水灑落下來,將小白虎淋成了落湯虎,沖洗掉了他身上的泥土。

洛越見洗得差不多了,便將其放在一旁的大石頭上天然烘幹,自己則枕著一只胳膊安然在旁邊的草地上躺下了。

那石頭很高,這麽一只小東西應該是跳不下來的……吧。

她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

忙了這麽久,她先睡為敬!

*

日暮。

有什麽東西在踩她的肩膀。

洛越不太想管,洞天裏不會有什麽危險,頂多是幾只毛茸茸的小可愛在她這兒撒嬌。

她翻了個身,神識都懶得往外探。

小家夥不死心,費勁再度爬上她的肩頭,然後一個沒站穩,正摔到了她胸前。

洛越吃痛地“嘶”了一聲,這才徹底醒過來,單手就把小白虎拎了起來。

對方沖她怒目而視,懸空撲騰著兩條小短腿。

“你……”洛越有點無奈,心想原文裏根本沒有關於男主在她面前化出原身的描述,是哪個天殺的黃世仁給她加的戲。

“你是不是餓了?”

小白虎還瞪她。

洛越“嘖”了一聲,拎著他回了竹屋,給他做了一盆燉得軟爛的肉糜。

“怎麽一點虎情世故都不懂,”洛越看著趴在盆邊吃得正歡的白虎,雙手抱臂靠在椅背上,教訓道,“在人手底下討飯吃,就要懂得低頭討好喵喵叫、撒嬌賣萌搖尾巴,知道了嗎?”

吃了一半的小白虎擡起頭,嘴邊沾了一圈飯,仍舊對她呲牙咧嘴。

“得得得,你還犟上了。”洛越有點想笑,但是想起來他是男主,剛提起來的唇角又塌了下去。

這麽可愛的小東西,怎麽就是男主呢。

太糟心了。

*

白虎鬧騰了一下午,終於在吃飽飯後睡了過去。

洛越把他放到了一間竹屋的床上,關門出去後想起來他沒有被子,便又走進去,從玉牌裏掏出了她新買的棉被,結果被子邊角刮到了那面碎鏡子,把它也帶了出來。

銀鏡落地,發出“鐺——”的一聲響。

洛越給白虎蓋好了被子,這才俯身從地上撿起鏡子,見其沒有碎上加碎,松了一口氣,把它塞回玉牌後便徑直走了出去。

一粒從銀鏡上掉落的玉石則被遺忘在了床頭,於圓月光輝下驟然亮了起來。

晏深做了幾個奇怪的夢。

一則是自己當著別人的面現出了原身,還蠻橫無理地耍橫胡鬧,好在那是個好脾性的仙子,不與他計較,反而好生照料他,思之令人汗顏。

二則,他夢到了一個雨夜。

雨勢很大,山路幾乎被沖刷成了一條泥河。

他就站在那裏,看著渾身臟汙的少年一點一點往山間的竹屋爬——只有那裏亮著一豆燈火。

“不能死……我不能死……”少年幾乎要力竭昏迷,渾身冰冷,雙腿已經凍得失去了知覺。

他記得那天,自己是在看到來人身影後才徹底昏死過去的。

可是在夢境裏,那個人始終沒有出現。

地上的少年始終提著一口心氣,一點一點往竹屋爬,終於叩響了屋門。

門打開了。

他勉力擡起頭,看到了一張殊為艷麗的臉,左眼下的痣令其更顯風情妖冶。

“求你……求你救我……救救我……”

女子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微微側了側頭,問道:“救你?對我有什麽好處?”

少年扒著門檻,在徹底昏死過去之前,只能說出一句:“我……我什麽都可以……”

他只是想活著,僅僅是想活著。

他這樣不容易,才逃出了那個煉獄。

他不能死。

女子蹲下身,捏住他的下巴,將少年垂下的頭擡了起來,眼眸中是一閃而過的異色。

“長得還不錯嘛。”她微微一笑,沖散了些許涼薄,“可惜年齡太小。”

“罷了,我姑且先養你兩年。”

女子素手一擡,昏倒在地的少年便被幾面荷葉擡起,送進了屋內。

晏深在門外站著,久久沒有動。

夢境沒有結束,他雖然沒有進屋去,卻仍舊能看到,屋內那個女子如何將他衣衫褪去,一寸一寸打量他的身體,仿佛在看待價而沽的物什。

……不對。

他壓抑著內心翻滾的惡心,單手扣住門框。

那日他分明倒在山腳,是被人背回去的,她……她也未曾這般待他,為他換衣服和清洗身體的,是山間的竹子幻化成的童子。

可是,萬一那只是夢呢。

萬一,這才是真實。

晏深醒過來的時候,出了一身的冷汗,在床上楞了良久才想起來要去點燈,結果剛下床就看到了桌子上放著的三本書和一張被他簽下了姓名的紙。

劫後餘生般的慶幸讓他長長舒了一口氣。

這是真的,這才是真的。

靜靜躺在地上的玉石又亮了起來。

晏深俯身將其撿了起來,其中柔和的光如瀉在他的指尖的月色,順著手臂緩緩流下,夢中那種獨自置身事外的感覺再度出現,讓他有些失神。

“是你讓我做夢的嗎?”他垂眸打量著玉石,低聲問道,“那些夢又是什麽意思?”

*

洛越打了個噴嚏,把身上蓋著的鬥篷拉高了些,嘟囔道:“我早就躲出來了,怎麽還給我刷存在感……”

郁離坐在涼亭中心的桌子前泡茶,聞言瞥了一眼窩在躺椅上的人,嘴角抽了抽:“撿個徒弟回來,自己反倒居無定所了,何苦。”

“不救不行啊,”洛越看了看天色,安心閉上了眼睛,“天命難違,良心難安。”

一日十二個時辰,蓮花仙最少要睡過去四五個時辰,修行中人最重視的勤勉二字,被她全然拋棄掉了。

郁離搖了搖頭,心道:“也好。”

若是一直待在洞天中,修為如何倒也不怎麽打緊。新來的那個少年,看著不似兇狠狡詐之輩,想必不會行那欺壓生靈之事。

老頭子常說:“靜水流深。”日子便這麽一直平淡清靜地過下去就好。

“郁離……”

“怎麽了?”

“你之前說要給我做竹笛的,不會忘了吧?”

郁離放下沏了一半的茶,拿出一支通體翠綠的笛子,上面還墜著一顆玉石吊穗,品相不凡。

洛越掀開鬥篷就站了起來,接過笛子仔細打量了一番,頗有點愛不釋手的意味。

玉管竹當初得名便是因為色澤接近碧玉,這麽一把竹笛,乍看上去竟像是玉制成的。

郁離見她喜歡,也露出了笑意:“剛做好的,本想找一枚更貼合的玉飾墜上去……”

“這個就很不錯了。”洛越拿著笛子又躺了回去。

她其實不怎麽會吹笛子,上輩子先是忙著學習,後是忙著工作,一直為生活疲於奔命,閑下來的時候也只想自己靜靜躺著,很少有時間和精力去學什麽。所以,想了半天,她唯二會吹的曲子,居然是回家過年的時候,從興趣班回來的小侄女教她的《小星星》和《生日快樂歌》。

郁離繼續沏茶。

洛越隨意試吹了幾個音便又困意上頭,握著笛子睡了過去。

一只毛色雪白的貍貓邁著輕巧的步伐走了過來,沒怎麽借力就爬進了蓮花仙懷裏,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脖頸。

郁離笑著搖了搖頭,沒理會。左右這只貍貓沒生出靈智,親近她是天性使然,洛越又最喜歡這些身上長有絨毛的生靈,被他們趁機得了一二分靈氣,於她自是無關緊要的。

而對於生了靈智的精怪,洛越從來都是相待從禮,絕不肯有什麽親昵之舉,也免了他不少擔憂。

老頭子留下的書裏就有不少講到人間風花雪月的故事,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最終難以善終,情之一字,還是不沾為妙。

“先生。”

郁離應聲回頭,正看到站在階下的少年,他聲音壓得很低,約莫是怕吵醒了睡著那人。

二人一起走到溪水邊。

“洞天裏的精怪都脾氣溫順、秉性純良,你修煉時不要胡亂毀了人家的巢穴或是誤傷路過的飛禽走獸,其餘的便沒什麽忌諱了。”郁離仔細想了想,發覺洞天裏的諸位都是隨性慣了,沒什麽條條框框讓人不得不遵守。

晏深頷首,看著打著旋落入溪水中的竹葉,又問了一句:“師父她……也沒什麽忌諱嗎?”

“她呀,”郁離笑了,“你別吵著她休息就行了。哦,還有中間那座山頭上,有一方她自己溫養出來的蓮池,不要貿然前去打擾。”

晏深往那山頭看了一眼,應聲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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