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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喬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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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喬遷

陸雋神色坦然, 謊話被戳穿了也並不心虛或是急於解釋。

他道:“陸某的確不太記得虞姑娘的家在何處。”

虞雪憐沒再接著問,陸雋又豈不記得鎮國將軍府在哪裏呢。

她與他的關系說不清道不明,即便那日他的舉動出人意料, 可他這樣行事小心的人, 也不會來府邸找她。

只是她這段日子忙著應付女先生布置的課業,夜裏要看浮白從兵部偷抄回來的文書, 且想著若是頻繁在陸雋面前晃悠,顯得她輕浮。

母親在小廚房教過她, 不論是燉肉熬粥, 最需要的是有耐心, 火要放慢,出來的膳食味道一定不差。

所以她要晾一晾陸雋。

虞雪憐漫不經意地問:“那陸公子的宅子在城外哪裏呢?”

“雋哥的宅子後邊有一座寺廟, 離城裏就七八裏路嘞。”吳阿牛說話的鄉音少了些許, “我跟雋哥看了黃歷, 這個月十七, 宜安床、入宅。”

“我本來尋思進城找人問問虞姑娘的家在哪兒,等雋哥給新宅支了竈火,請虞姑娘一起吃飯, 給宅子添一添人氣嘛。”

虞雪憐問:“是紅螺寺嗎?”

“是!”吳阿牛嘿嘿笑道, “虞姑娘不愧是金陵人啊, 我到現在都記不清楚寺廟的名字,只曉得那寺廟是供奉月老的。”

金陵城外有座名為紅螺的寺廟,因著求姻緣十分靈驗, 故廣為人知。

日日都有百姓去為家裏的兒女去佛殿參拜, 陸雋租的這宅子主人便是個不信鬼神的。

主人對寺廟敲鐘的聲音不勝其煩, 無可奈何,賣了舍不得這老宅子, 不賣住著卻嫌討厭。

這主人是陳昌石的老友,聽陳昌石說自個兒的學生要搬來金陵,他就把宅子租給了陸雋。

金盞撲哧道:“公子,那寺廟不是供奉月老的,只是早些年間,城中有商賈人家的小娘子隨父母去燒香,約莫著過了十天半月的,那小娘子碰著如意郎君,年底就成了親。於是別的老爺夫人也試著去紅螺寺燒香許願。”

“唔……”金盞伸出手指頭,道,“據說呢,十戶裏面有七戶能在當年辦喜事。”

吳阿牛楞楞地站著,花塢村雖歸屬金陵,但他們那兒的村民鄉音語調厚重,像粗糙的沙礫。到了金陵,擺攤的小販說話都細言細語的。

不說虞姑娘,她邊上的小娘子一顰一笑,讓他想到《詩經》上面的窈窕淑女。

“虞姑娘,這是你妹妹嗎?”吳阿牛收住笑容,彬彬有禮地問。

金盞忙擺手說道:“奴婢是伺候娘子生活起居的。”

“奴,奴——”吳阿牛左看一眼虞雪憐,右看一眼金盞,結巴道:“哦,是我忘了,虞姑娘的父母富貴,家大業大。”

金盞捂嘴偷笑,方才聽吳阿牛的口音,便知道他從鄉鎮來的。

想到這裏,她忽然笑不出來了。

她內心極其驚恐,娘子打哪兒認識這鄉鎮來的少年和男人?

“金盞,我們該回去了。”虞雪憐轉而說,“今日天色不好,興許要下雨,陸公子要早些帶吳公子回家。”

“是。”陸雋說,“這月十七,我和阿牛到城裏買菜,虞姑娘若有空,可否去寒舍用飯。”

回歸正題,吳阿牛歡喜地說道:“雋哥的新宅子可寬敞了。到那天我還得把盼夏接來吃飯,她老是念叨著想虞姑娘了,虞姑娘若是不來,我看她非得哭鼻子。”

虞雪憐笑說道:“陸公子喬遷之喜,我自是要去的。”

*

金陵入了冬,城裏城外的冷意截然不同。城裏幹冷,穿棉袍,裹大氅就可禦寒。到了城外,陰濕寒冷,絲絲縷縷的風鉆進衣裳,凍得人牙關打顫。

陸雋租的新宅倒是不小,前後兩個院子,堂屋寬敞方正,兩側各一間廂房。

“虞姑娘,您看看,這間房是我給雋哥布置的。”

“雋哥愛讀書,我在村裏砍了木頭給他做了書架。”

吳阿牛儼然一副大管家的姿態,虞雪憐剛進前院,他就領著她參觀陸雋住的廂房。

“陸公子住在前院嗎?”虞雪憐覺得這宅子光亮是好,但前院通風,尤其到了夜裏,即使把房門關嚴實,也不如在後院暖和。

“雋哥說住在這省事,出門走兩步便是堂屋。”吳阿牛感慨道,“虞姑娘,這宅子算不錯了。你想想我們那花塢村,窮得叮當響。誰家能蓋兩個院子,六間房,鐵定要敲鑼打鼓地放鞭炮呀。”

虞雪憐看了個大概,陸雋的廂房是要比在花塢村大了,可陳設未變,床榻仍是那張讓人伸展不開四肢的木榻,書案仍是那張熟悉的,褪色的木案。

“我本來勸雋哥買張新的床榻,雋哥認床,這張榻他睡久了,丟了怪可惜的。”吳阿牛說,“虞姑娘,我帶你去堂屋坐坐吧,昨兒我和雋哥在城裏買了糕點和肉脯,香滋滋的。”

“陸公子在竈房燒飯嗎?”虞雪憐問。

吳阿牛道:“對,盼夏那丫頭在幫雋哥燒火。”

不知陸雋是否提前估好了時辰,虞雪憐從廂房出來,盼夏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蓮藕燉排骨湯。

“吳阿牛!你快去端飯。”盼夏快步走進堂屋,把湯放下,去迎虞雪憐,“虞姐姐,你這陣子在閨閣讀書嗎?陸雋哥哥還沒搬家的時候,我去問過他好幾次,他一開始說不知道,後來說你在閨閣讀書。”

盼夏頓了頓,小聲說道:“我心想虞姐姐這麽久不來花塢村,陸雋哥哥又怎麽曉得虞姐姐在做什麽?所以我猜陸雋哥哥是嫌我煩,隨便扯了個謊話打發我。”

虞雪憐笑道:“這陣子我家裏的女先生抽查課業,不得空。陸公子說得不錯,我確實是在閨閣讀書。”

“啊?是我錯怪陸雋哥哥了嗎。”盼夏眨巴著眼,嘀咕道:“我以為陸雋哥哥學壞了,竟扯謊糊弄人家。”

盼夏因此事郁悶了一整個月,今日有虞雪憐這句話,豁然開朗地和虞雪憐說起家常話。

她們說話的工夫,吳阿牛同陸雋把做好的飯菜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

盼夏冷不丁地問:“對了,虞姐姐,現在陸雋哥哥搬來金陵城,你以後是不是就不去花塢村了?”

虞雪憐猶豫道:“年關將近,我母親要忙著置辦宴會。等過了年騰出空,盼夏姑娘若想見我,我便租輛馬車把你接來,帶你逛一逛金陵。”

盼夏臉色微紅,她誒了一聲,掏出放在荷包裏的絲帕,問:“虞姐姐,你瞧我繡的鴛鴦好看嗎?”

從陸雋哥哥搬出花塢村,吳阿牛也成天不見蹤影。天寒了,她不用幫爹娘種地放羊,橫豎閑著,合計繡幾張帕子拿到鎮上賣。

虞姐姐的眼光好,若是能給她出點主意,那她也可以像吳阿牛一樣去做生意了。

虞雪憐接過絲帕,認真說道:“成色,繡工都出挑,這鴛鴦如畫,繡得很好看。”

布料雖不是上乘,摸著不夠光滑,可盼夏繡的鴛鴦戲水不輸市面上賣的。

“不過我只會繡鴛鴦,”盼夏說,“還是陸雋哥哥前幾年教我的。”

吳阿牛忽然打斷盼夏的話,道:“虞姑娘,您先吃飯。盼夏,你不是說要嘗嘗金陵賣的肉脯嗎?這給你買回來了,光顧著說話,怎麽不吃。”

他給盼夏的碗裏夾了肉脯,說:“快嘗嘗。”

盼夏努努嘴,說道:“我和虞姐姐說話,不耽誤吃飯。”盡管話是這般說,她還是挺想吃肉脯的,轉頭對虞雪憐笑道:“虞姐姐,你也嘗一嘗。”

陸雋會刺繡的事,虞雪憐並不曾聽說過。她目光移向陸雋,隱約見到他的下巴有些青色的胡茬,似乎是這兩天疲憊,忙於喬遷,故忘了剃掉。

這胡茬提醒了虞雪憐,陸雋可是年長她七歲的男人。

陸雋今日的話極少,加之天涼,飯菜不到片刻就變得冷了。

吳阿牛飯量驚人,他埋頭吃菜喝湯,打了個響嗝,道:“雋哥,我吃飽了,去竈房收拾收拾。”

他向盼夏使了眼色,道:“這天冷死人了,你跟我去後山撿點幹柴,一會兒咱們到竈房烤火。”

盼夏乖巧地應道:“行!”

仿佛刻意為之,他們一溜煙地跑出宅院。

虞雪憐放下碗筷,說:“我給陸公子備了喬遷禮,忘在馬車上了,我去給你拿。”

陸雋頷首,他亦起來把桌上的碗筷收了,隨口一問:“虞姑娘近來在讀什麽書?”

“嗯,在讀——”虞雪憐短暫地停滯須臾,道,“女先生讓讀《內訓》,是給女子講修身,治家的道理……”

所謂有來有回,她接著說∶“陸公子近來忙於搬家,想來身心俱疲,應要好好歇息,待安定下來再讀書。”

陸雋說:“陸某沒有身心俱疲。”

虞雪憐笑問道:“陸公子近來在讀什麽書?”

陸雋擡眼,往日泛寒光的雙眸,素來獨善其身的他,此刻染上一層晦暗不明的情欲。

僅此一瞬,他低聲道:“陸某當下讀的稱不上是書。”

虞雪憐只當陸雋在他老師那裏得來了絕世佳作,未在書坊書齋售賣,是以才說稱不上書。

他學富五車,讀的書浩如煙海。虞雪憐思忖,聽陸雋說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那麽她直接在他這裏詢問書中講的內容,便能學到不少的東西。

她若有所思地問道:“既稱不上書,那陸公子讀的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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