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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厄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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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厄運

雨漸漸小了,大伯和婦人卻是吵得激烈。

茅屋的右邊是一座更不入眼的草房,院中空得厲害,耕田用的農具皆是沒有。

草房的泥窗是幹凈嶄新的,只見男子坐在窗前,風輕雲淡地在燭光下看書。

離秋闈還有不到三個月。

陸雋平日在家溫習四個時辰的功課,剩下的時間便去慈溪鎮上的客棧做雜活洗盤子。

偶爾把寫的字畫放到集市去賣,賺來的銀子一半拿來買書買米,一半還地主的債。

他在花塢村沒有親戚,人緣也不好。

村民對他是避而遠之,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陸雋的父親年輕時是有名的童生,那幾年南郢會讀書的人不多。

可惜陸父鄉試屢屢不中。鄰裏村莊的男女笑他不種地,偏要做白日夢,讀那麽多書,又不能當飯吃。

陸父受不住打擊,心灰意冷,終日借酒消愁。

家裏的積蓄見空,陸父放棄了做官的夢,開始下田耕地。但陸父大抵是沒有種地的命,別的村戶一年可產三百斤的水稻,而陸家卻只產一百斤都是夠嗆的了。

眼看著孩子長大了,陸父把做官的夢寄在了陸雋的身上,送他去了學堂讀書。

靠自家的地養活不了一家三口,陸父想著去租地主的田,這樣一來就能多種幾十畝糧食。

哪知這地主是個黑心肝的,剛開始菩薩低眉的,說不要那麽多租金,只需年尾給他交點稅就好了。

等到年尾,地主講的稅率高的直要把陸父嚇死過去,然為時已晚,那地主說給不起不要緊,這些賬讓官府來算。

慈溪鎮的官府和地主狼狽為奸,陸父便認命背上了高額的欠債。

陸家的厄運還未結束。那時陸雋不過十四歲,陸父積勞成疾,大夫說他的脊椎受損,重活是萬萬不能做了。

養家的重擔落在了陸雋的娘親身上,陸雋不想看著爹娘食不果腹地供他讀書。

即便學堂的先生說他天資聰穎,只要他去參加秋闈,保準將來能考中狀元。

爹的病情惡化,抓藥要銀子,請大夫要銀子,調理身子也要銀子。娘親沒日沒夜地刺繡,做針線活。

陸雋只知道再這樣下去,他會失去自己的爹娘。

他是家裏最年輕的男子,可以做爹娘的頂梁柱了。

陸雋退學回來,把家裏的活兒都幹了,下田種地,餵養雞鴨,去鎮上找差事做。

日子好不容易好過一些,陸父卻離世了,娘親又隨之病倒,那年陸雋十八歲。

“啊喲,我說他怎麽了呀?從咱們挨著他陸家以後,咱們有一件順心事嗎?我心裏有怨不能說嗎?糟老頭子,你成天就會惹我生氣!”

隔壁李嬸的聲音蓋過雨聲,透過窗戶傳進來。

陸雋不為所動地翻著書,他已經習慣周圍人視他為瘟疫的眼神,在背後議論他也很正常。

大伯應該是在哄著李嬸消氣,陸雋慢慢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了。

“雋哥!”窗外露出少年憨厚十足的臉,他頂著荷葉,穿著一件竹衣馬甲,全身濕淋淋的。

他亮著眼睛,笑道:“雋哥,你這麽晚還沒睡啊?”

“本來睡著了,被雨吵醒了。”陸雋開了窗戶,問道,“可是有急事找我?”

少年咂了咂嘴巴上的水珠,說道:“沒啥急事,就是跟我爹吵架了。這不是下大雨了嘛,我爹讓我去收麥子。我一個不留神,滑了一跤。”

“我爹罵人那沒完沒了的,說我幹啥啥不行,所以我就跑出來了。在家是睡不成安穩覺的。”

“外面雨大,進屋說吧。”陸雋在少年說話間便開了房門。

吳阿牛是村裏邊最願意找陸雋說話的人了,他家裏單他這麽一個兒子。

他爹娘找算命先生看過,這孩子的命好極了,不是種田的料,以後必有大出息。

是以吳阿牛的爹娘將他視如珍寶,從不讓他下田種地,不是種田的料,那肯定是當官的料啊。

為了省錢,也不顧慮陸雋會不會給他家帶來黴運,他爹娘讓吳阿牛跟著陸雋學讀書識字。

“雋哥,今晚我能和你擠一張床嗎?”吳阿牛脫掉竹衣馬甲,擦著身上的水,嫌棄地說道,“我是不想回去挨我爹的罵了,他講話一點都不斯文。”

陸雋嗯了一聲,說:“你的被褥在木櫃。”

很顯然,吳阿牛不是頭一次來陸雋家裏留宿。

“用啥被褥呀,這天要熱死了。”吳阿牛動作麻溜地躺在鋪著草席的矮榻,他光著身子,問道,“雋哥,你說今年的秋闈會不會很難?”

“秋闈不難,難的是殿試。”

“難也跟我沒關系了。我和我爹說了,讓他放棄叫我做官的夢。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我爹娘怎不曉得這個道理呢?他們倆目不識丁,指望兒子考狀元做大官,嘿,那不是雞蛋下山嗎?反正這秋闈我不參加,我寧願去種地。”

吳阿牛不討厭讀書,但若是識字就能當官了,南郢會識字的人豈不是都可以當了?

他跟著雋哥讀了好幾年的書了,清楚自個兒不笨,卻也不聰明。他至今是非常怨恨算命先生的,害得他爹娘整日做春秋大夢!

接著,吳阿牛苦惱地說:“雋哥,我是不是廢物啊?你辛辛苦苦教我讀書識字,我爹娘也不給你銀子……眼看著我快到娶媳婦的年紀了。唉,一事無成的,像個窩囊廢。”

陸雋側過身,低眸看著滿臉迷茫頹廢的少年,笑道:“阿牛,我今年二十四歲了。欠債未還,功名未得,妻子未娶。說起來,我才是廢物罷?”

“雋哥,你怎麽會是廢物。”吳阿牛反駁道,“你天生是讀書的料,咱們花塢村唯一有本事能當官的就是你。”

“你不參加秋闈,日後有何打算?”陸雋問。

吳阿牛沈默許久,挪著身子到了床邊,道:“我打算賺銀子,娶媳婦,在鎮上買座宅子。”

“雋哥,明日你帶我一起去慈溪鎮唄,我想找個差事做。”

陸雋搖頭說道:“你爹娘若是知道了,不會同意的。”

“雋哥,你放心好啦。我和爹娘說了,我讀的書足夠在鎮上找個體面的事做了,雋哥教過我算賬,我準備先去酒樓給掌櫃的當夥計,等熬出頭了,做賬房先生不是問題。而且我年輕著嘛,找差事難不倒我。”吳阿牛的志氣說來就來,眼神是無限的期待。

“我爹娘聽得是一楞一楞的,我告訴他們了,盡管在家等著我拿銀子回來孝敬他們。他們哪能不同意啊。”

陸雋對此沒有意見,吳阿牛的想法並無不妥。既放棄了秋闈,是該嘗試走別的路。

“明日卯時起來,我帶你去慈溪鎮。”陸雋熄了蠟燭,說道,“若是起晚了,我不會等你的。”

吳阿牛信誓旦旦地說:“雋哥,我起得來。”

他曉得雋哥會答應他的,雖然雋哥平常話少,對村子裏的事漠不關心。

不過雋哥身上有一股勁,這股勁是那種大人物才有的。吳阿牛不知該怎麽形容。

總之他覺得跟著陸雋能學會很多東西。他可不想一輩子窩在花塢村吃苦,聽那些老頭子扯牛皮。

屋外的雨聲輕柔和緩,似乎也要歇息了。

*

翌日是個晴朗的天氣,虞鴻夫婦去了臨川侯府。

虞雪憐用了早膳,捧著兵書繼續苦讀。

好歹看了這麽多頁的用兵之法,對於調查逆臣的計劃,她心裏漸漸有了眉目。

辦法她不缺,眼下缺的是兵。

虞雪憐缺一個替她辦事走動的護衛,這護衛需得聰明機靈,忠誠寡言。

鎮國將軍府的偏院有一處練功的地方,那裏是虞鴻給護衛們互相切磋武藝用的。

虞雪憐想在這裏挑個護衛,為了不顯得突兀,她讓良兒和晚香做陪同。

在偏院練功的護衛成群結隊,他們見虞雪憐來了,局促不安地作揖。

虞雪憐的笑容和善,晚香在她身旁趾高氣揚地站著。

此情此景,這些護衛恨不得把頭垂到地底下,老爺今日不在府上,他們所以聚來這裏練功。

哪料到虞娘子會過來——主要是外界盛傳鎮國將軍府的虞娘子性情古怪,喜好玩弄男人……

他們當然不太相信流言蜚語。別看將軍在戰場是冷面閻王,在府裏無論是對夫人,還是對兒女,臉色一直是四季如春的。

“娘子要挑個貼身護衛,你們誰的武功最高強?”晚香頗有大丫鬟的風範,掃視了一圈護衛,嘀咕道:“怎麽個個兒蔫了吧唧的,做娘子的護衛,能委屈你們不成?”

虞雪憐遲遲不開口。她的註意力被瘦弱的少年吸引,那少年模樣明朗,表情有幾分木訥。

旁人垂目不敢直視她,獨他一人若無其事地平視前方。

“你,武功如何?”虞雪憐的手指指向少年,說道:“出來讓我看看。”

其餘護衛紛紛看著少年,嗯——娘子的眼光確實毒辣,虞一長得像花瓶,武功卻是他們當中極好的。

難道傳言是真?娘子把魔爪伸到他們這裏來了?嘶,虞一這木頭,應付得了嗎?

少年不疾不徐地站出來。不等虞雪憐發話,他便拎著身穿藍衣的護衛比試武功。

藍衣護衛瞧著年紀稍大,然力氣不敵少年。所謂人不可貌相,少年的力氣委實驚人,拳腳動作幹脆,反應靈敏,專攻藍衣護衛的要害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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