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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不見她過分驕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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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不見她過分驕矜

上午日頭還好,今秾早早洗了衣服,晾曬在院裏,午時吃過飯休息過後,瑜家一家人拎著鋤頭家夥什出門幹活了,不久便下起了雨。

零零星星細細碎碎的春雨,篩成細絲一般落了下來,威力不大,也潤澤著正在春耕的大地,但對於不負責田裏的農事,只忙活家裏家外這點家務活的今秾來說,這種陰雨天最是惱人!

慌慌張張帶著個四歲半剛走穩路的小娃娃把滿院子衣服收了,把雞趕進雞舍裏,再把該關的窗戶關上,免得雨後發黴。

剛忙完這些事,田裏幹活的半大小子急匆匆地把一頭老牛牽了回來,帶進屋裏,怕淋雨著涼。

這頭牛可老,有些年齡了,達到了可以宰殺的標準,在一些富貴人家早殺了餵肚子。

但在這裏,卻是全村最貴重的一個寶物,是全村共同的唯一的一頭牛。

每年到春耕的時候,這頭牛就挨家挨戶地服役,今次剛輪到瑜家就趕上了落雨。

春雨蒙蒙,人淋著問題不大,還能盼著下久點,把土地澆濕潤了好鏟土好栽種,但牛尤其是老牛卻是萬萬不敢冒著讓它生病的風險讓它淋雨的,便是瑜家敢,村人也是萬不能同意的。

於是剛一下雨,這邊田地裏就急匆匆招呼腿腳利索的小夥子瑜大寶把牛牽回家裏,還吩咐了必須帶進屋裏,不能淋著半點雨。

牛牽進屋裏了,就在堂屋裏,因著這是全家單塊地方最大的,其他屋放了床桌子櫃子便也沒多餘的地兒落腳了。

最多的一個屋放了兩三張木床,進門就是床,床和床之間也幾乎沒有分隔的空地,衣服各人也沒有多少件,就幹脆疊放在床頭床尾,若是冷了還能拿來加蓋被子。

放置衣服雜物的櫃子其實就一個,是老太太的那屋,那是老太太得意了一輩子的陪嫁。

這麽窮的家,今秾開始很不習慣,吃不習慣,睡不習慣,與人相處更不慣,現在時日久了,倒也還好。

反正她想不起來她從何處來,又該去往何處,這裏便是她落腳的唯一的地方,她一睜開眼睛就在這裏,被當時年紀不大的生哥從河邊救起,瑜生身體弱,為了救她,自己沾了一身水,好不容易都上來了,回家還病了一場。

想著這些事,今秾也沒忘了手上的動作,拿了兩塊布巾,這是舊衣服破到縫不上了索性剪了做成小號的給孩童穿,這布子便是裁剪下來的邊角料,拿來擦身擦手擦頭發。

瑜大寶揮揮手說不用。

“我一身臭汗,哪用得著這個,回頭把布擦壞了。”

看見今秾拿另外一塊布給牛擦身子,倒也不見怪,反倒說:“還是秾秾想得仔細,給它擦擦,擦幹凈了不會生病。”

要是牛病了,自家春耕耽誤不打緊,牛看病可是一大筆費用,若是其中出了什麽差錯,自家可擔不起這個責任,村長鐵定會把自家逐出村籍的!

今秾不知自己從何處而來,卻時常嘆息這個家的貧窮。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受,莫非她從前出身富貴?可若是富貴的話,也不見她過分驕矜。

雖粗糧難以下咽,習慣些日子也能入口,雖住處簡陋也會漏風漏雨,但卻鮮少生病,雖不習慣與大嗓門粗裏粗氣的人說話,卻能包容各式各樣不同的人,久了倒覺真情實意。

她覺得自己從前出身或許不富貴,但應當見識過些世面,身體狀況也算良好,也許還讀過書,生哥的書本她初時看不慣上面的文字,卻能看懂意思。

如今也都看慣了,寫是有些生疏,多練練倒也還能見人,有時還會莫名寫出一個兩個缺了筆畫的簡單的字,她卻知道這是個什麽字,也知道同哪個字的意思,莫非她連文字都跟人不一樣,還是會憑空造字?

七想八想的,老牛低著頭,享受她輕柔仔細地擦拭,很快擦幹了,今秾把布拿開,準備拿去洗洗,老牛頗通人性,擡了擡腦袋用角輕輕頂了頂她手臂,似是挽留也似是謝意。

今秾笑著摸摸牛的腦袋,“洗洗就回,雨若不停,你便一直留在這屋裏不用去幹活了,我就只能一直陪著你待這裏,到時候你可別嫌我煩。”

她說完,笑著拿毛巾離開,去屋檐下的小水盆洗毛巾。

瑜大寶拍拍老牛的腦袋,語氣有些羨慕有些感慨,“也就你和我四叔有榮幸得秾秾這麽溫柔對待。”

“秾秾多好啊,她講話真好聽對不對?……”好聽得不像話,說的話好聽,聲音也好聽,一句溫柔也不足以稱道,她是又溫柔又風趣還帶著點城裏貴族女郎特有的嬌嬌之氣。

他長這麽大,是沒見過多少世面,可他覺得,便是連城裏最大地主家的千金小姐也不及秾秾半分,秾秾應當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子,他四叔是有天大的福氣!

若是那年……到河邊收魚鉤的是他,救秾秾的是他,會不會秾秾就會許給他?

畢竟他與四叔年紀也相差不大,秾秾甚至小他一歲。

只是隨後又想,他是癡心妄想了吧!四叔雖然身體差點,但他好歹是讀書人,他一個大字不識的算什麽東西?憑什麽許得秾秾?

秾秾雖來歷不清,但她有時連四叔的書都能拿來看,他甚至見過秾秾和四叔私下辯論、練字、讀書說典故……四叔自小便是神童,他這麽聰明的人,有時聽秾秾講話都會聽得津津有味,可見秾秾不一般。

今秾洗了布巾,晾在窗邊,回頭見黝黑的少年怔怔望著門口發呆,笑著揮揮手,“回神了,門口有銀子撿?”

瑜大寶不好意思摸摸腦袋,“若是有,我早飛奔過去了,可門口的景雖撿不著也換不回銀兩,卻是比金銀珍貴多了。”

今秾以為這小子說的是自家的景是這老破房門口這一片院子,哪有金銀比自己老窩值錢的?便也點頭,讚同道:“確實,金銀再好,不及自己的家。”

瑜大寶知她誤解了,心下感嘆秾秾的純摯,也不知秾秾以前是如何的家境,雖漂泊無依,卻從不視錢財為重,在她眼中,人、感情遠遠比金銀貴重得多。

但她哪裏知曉,若真有貴重銀兩,把這老破房子賣了也不可惜,重新置辦更大的宅院,豈不逍遙快活?

瑜大寶喝了碗涼水解渴,喝完和今秾打了招呼,又要跑去地裏頭幫忙了。

歷來除了秋收,就屬春耕最忙,家裏除了秾秾和四歲的小侄女,其餘人等小至七八歲的都去了,能多幹點是一點。

這場春雨下了約莫兩三個時辰便停了,夕陽剛出點苗頭,紅光乍現,不一會兒天色就暗了下來,一家人扛著鋤頭抱著工具,攘攘說笑回來。

堂屋裏已經傳出飯香味,老太太趙氏一馬當先進了屋子,瑜老漢留在院子裏洗刷農具,其餘人等也都一擁而進,下午無人時還算寬敞的堂屋,一下子便擁擠了起來,那頭老牛安安靜靜窩在角落裏喝水。

趙氏先是摸摸老牛的脖子,確認老牛沒生病精神尚好,便放下心,又往竈房裏跑,“秾兒可做好飯食了?”

今秾手上翻炒的動作沒停,擡頭看了趙氏一眼。

老太太生得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明明是女子卻五大三粗,很有男子威嚴的那種架勢,倒是瑜老漢比之斯文些。

“今日下了雨,秾秾想著大家身上都淋了雨幹了一下午的活兒,怕生了寒氣,便燒了鍋辣子姜湯一會兒先喝了去去寒。”

趙氏看鍋裏還炒了個菜,是前陣子小娃們去采山菌菇和香椿芽炒的,春天正是吃新鮮山貨的好時節,姜湯上也飄著點蛋花,應是打了雞蛋。

她暗嘆秾秾想得周到,這妮子雖然剛來這個家時言行舉止飲食習慣皆與這裏格格不入,但她很快就適應了,她心思細膩聰慧,總是樣樣事都考慮得周全,不似家裏這幫粗人。

因著春耕要出力氣,往時這段時間的夥食是會好一些的,主食有粗糧混著米做成的幹飯,還有盤烙好的酸菜餅子,配上一盤拌好的涼瓜最是喜人。

瑜老漢不愛吃幹飯,這是專門給他烙的餅,見了餅子,臉上就有了笑意。一桌晚食雖無葷腥,但因為那碗辛辣的姜蛋湯,也暖了眾人的胃。

飯畢,趙氏看了瑜老漢一眼,瑜老漢說道:“下月就是院試,這些年因身子之故,四兒自七歲那年考得童生之後,再未成功得考,如今……”

瑜老漢特意看了今秾一眼,“如今身子已經大好,郭老先生也許意讓四郎今春下場,若是能過了院試再考下鄉試便是我們全家之幸!”

剛說完,趙氏就不太爽快地推推他的臂膀,“說什麽呢?哪有這麽容易的?能過了院試便已經是全家之幸,哪怕中秀才也是你瑜家祖上燒了高香!”

瑜老漢點點頭,男兒家說話總是直接一些的,未顧慮更多,早在幾年前,他就聽郭老先生說四兒的水平過小試三關不成問題,唯一的問題是他的身子以及名次問題。

小試最後一關是院試,考完便可以去考舉人老爺,幾年前郭老先生便已經下了這樣的判斷,幾年過後,以四兒的聰慧勤奮,焉不能更進一步?

他猶記得四兒七歲一舉考了縣試、府試頭名,一時驚為天人,連當時的縣令大人都大為讚賞,神童之名也因此傳了出去。

只是後來……

倒也罷了,眼下先考下院試再言其他。

他眼瞅著,四郎自有了今秾,幾年下來身體精神都日漸好轉,倒是忘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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