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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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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整個衛輝到新鄉一段的碼頭都在施工,施工期間只避開了原來的舊碼頭,特地隔離出來一條通道,就是為了維持來往客貨船的正常通行,等到其他地方一旦建好可以投入使用了,再將舊碼頭一舉拆除,納入擴建的範圍內。

這是秦修文請了好幾個這個時代的建築規劃能手想出來的法子,為了不影響目前舊碼頭的使用,同時又加快新碼頭的建設進程,大家是想盡了辦法,幾處同時施工,每一處都有專人進行每日的督建,盡管這個年代很多地方全靠人力,但是同時這年頭的百姓是真的肯賣力幹活,日覆一日的勤勤懇懇,毫不惜力,不過才兩個月不到的時間,新碼頭已經有了雛形。

來往客商每次經過衛輝府碼頭,只要一下船就能看到許多地方都在熱火朝天地修建,還沒等他們開口詢問,就已經有年紀小點的孩童抱著一沓厚厚的大幅面紙張跑過來,拿出其中一份,直接遞到對方的手中:“這是我們衛輝府發行的“衛輝時報”第一期,裏面有所有關於新碼頭的規劃和開放使用時間,十文錢一份,您想要來一份嗎?”

不過十文錢,而且聽說是衛輝官方發行的報刊,基本上所有人都會買一份,甚至有些人還會一口氣買個十份八份,送給有需要的親朋好友。

要知道在明代一份邸報是非常昂貴的,邸報就和現代的報刊一樣,應該是一日一發,一般是記錄朝會中議論之事,然後由京中秀才謄抄過後再發往全國,但是也只有各地的最高級長官才能獲取,最高級長官再派人摘抄一些關於他們所在地的要事要聞發給底下的官員,其他事情則是略過,畢竟人力謄抄,能節省一點是一點。如果底下官員想要知道京中發生事情的全貌,還得有自己的門路才行。

就像周邦彥,雖然是四品知府,一方大員,在京城中的時候背靠周家每天讀一讀邸報是最平常的事情,但是到了衛輝府後,再想看京中的邸報,就要派周家仆人往返相送,就這路上的車馬費來回一次就得好幾十兩銀子!富貴如周邦彥,也不是每一期的邸報都看,而是由周家摘錄下來認為重要的內容再送交到周邦彥手上。

所以當有人聽到這個和邸報差不多的刊物,只要十文錢就能獲取的時候,只要能識文斷字的,基本上都會來一份。

這當然也是秦修文搗鼓出來的玩意。

活字印刷術其實早就已經發明出來,只是很多珍貴書籍筆談之類的,還是以文人內部抄寫為主,只有一些銷量很好的話本子、四書五經以及蒙書三百千之類的,才會有大作坊用活字印刷術進行印刷。

這方面秦修文其實很能理解,很多時候人們逐利而生,在沒有一定利益驅動的時候,就不會去大力發展某一個其實十分有潛力的領域。

此時的大明,很多印刷小作坊還用著雕版印刷術,因為雕版成本低廉,字數固定的情況下,只要請工人雕刻出需要的版面再進行印刷即可,適合一些小篇幅的書籍印刷,畢竟此時的人工是最便宜的。若是要做活字印刷,活字不僅僅要一直更換燒制,就是排版也需要好幾個會識字的工人,這樣的人請過來做工,本身工價就要高出不少,在不確定銷量的情況下,還不如使用手抄或者是雕版來節省費用。

秦修文這份報刊就是用的雕版印刷術的技術,他的工坊已經建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購了衛輝府內一家瀕臨倒閉的印刷工坊,讓他們搬到新碼頭那邊的租地後,就開始了印刷。

一開始秦修文還想要工坊用活字印刷的方法來印,結果卻被裏面的老師傅一口否定,說成本太高,賣出去一萬份恐怕都回不了本,這才打住了這個主意,老老實實先聽老師傅的話。

那老師傅姓袁,既是袁家印刷坊的老師傅又是主人,傳到他這一代已經是第四代了,祖祖輩輩都靠這門手藝吃飯,但是奈何傳到了袁師傅這一輩,他手藝是極好的,但是卻為人太過耿直,得罪了不少書商,幹活又特別較真,導致他家作坊的生意一如不如一日,差點都要沒米下鍋了。

所以在季方和找上他的時候,他都不敢相信對方要買下他的作坊,一個是自己不想把祖業賣出去;還有一個則是覺得對方可能是騙子,否則瞎了眼了要買他們的作坊?小貓三兩只的,印刷用的工具都沒多少,買他們作坊幹什麽?

一開始袁師傅還一口回絕,說是自家的祖業,說什麽也不會賣給外人。但是回去和自家妻子一說,直接被他妻子一頓臭罵:“你守著這個破印刷坊有什麽用?一天到晚連個鬼都不進來的!原本都打算把這個印刷坊給關了回村裏種地去了,現在有人來買,你又拿什麽喬?一千兩別說買你的印刷坊了,就是把你賣了都值了!”

袁師傅被罵得直接臉黑,摔門就走,但是出了門之後被風一吹,腦子又有點清醒過來,仔細想想自己妻子的話,竟然都是道理。

最後袁師傅還是不情不願地將印刷坊給賣了,但是當他知道買主竟然願意還用“袁氏印刷坊”這個名字,而且還聘用自己的當大師傅的時候,袁師傅心裏一下子就定了,再沒任何不情願。

不管東家給他開多少銀子的工錢,只要是在“袁氏印刷坊”做工,幹到死他也願意啊!

等到他帶著三個徒弟將家活什搬到新的場地的時候,四個人推著三輛板車立在那巨大的匾額前,驚地都不敢進去。

“是,是這裏吧?”袁師傅不敢置信地問。

他的大徒弟咽咽口水,揉了幾次眼睛,才肯定道:“是這裏,上面寫的就是“袁氏印刷坊”,沒有錯!”

要在印刷坊裏做學徒,第一件要會的事情就是識文斷字,況且這是自己看了無數遍的幾個字,自家的招牌,怎麽可能會認錯?

越走到裏面,袁師傅就越害怕,其實整個房舍修的很樸實無華,看著就是用料紮實,沒有什麽華貴的東西在裏面,但是只有一個字,大!整個空間實在是太大了,還分了不同的區域,有印刷區、校對區、燒制區、雕版區、晾曬區等等。

對,他們做印刷的時候,確實是需要這些區域,劃分的是沒有錯,但是他們根本不需要這麽大的地方啊!

這個作坊粗略過去一下,居然占地要十幾畝,還不包括一些外圍的區域、院子、門廊等等,甚至還有一個樣品陳列館,這不得光地皮就要二十多畝?

瘋了吧?他們之前的“袁氏印刷坊”所有地方加在一起也就兩畝多點,這是哪裏來的敗家子啊?!!

更何況,目前這麽大、這麽空曠的地方,就他們師徒四個人!

望著就擺了一個小房間的印刷器具,袁師傅陷入了沈思……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很弱小,很無助。

好在馬上季方和就趕了過來,交代了秦修文的要求,又和袁師傅討論出了最簡單省錢的印刷方式,定下來先印多少份,采買多少紙張,給袁師傅定下任務後,袁師傅有了活幹,這才心裏稍微安定了一點。

可能就是個敗家子吧!不管怎麽說新東家也接到了官府的生意,可能有點門路,反正都把印刷坊賣給人家了,人家想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吧。

只是在離開作坊的時候,忍不住又擡頭看了一眼這個牌匾,心裏默默地嘆了一口氣:可能做這個袁氏印刷坊的主人都是不擅長經營的吧,袁氏在自己手裏做了二十年,不知道在這位手裏能堅持個幾年?一份幾個字的報刊都要弄個什麽活字印刷,這位東家是真的是什麽都不懂!

秦修文還不知道自己被袁師傅吐槽了,如今他每日忙的跟個陀螺一樣,印刷坊建成了都沒有去看過一次,都是季方和在幫他跑。

秦修文最開始的時候就想過,留一塊地自用,用來建的工坊就是印刷工坊,在這個年代,紙媒只有官方邸報一家,其他別無分號,秦修文在第一次看過朝廷的邸報後,就萌發了做報紙的想法。

扼住了輿論的咽喉,才能永遠站在道德的制高點——這是現代社會教給他的道理。

在他那個信息爆炸的時代,並不是說信息越多就越能知道真相,反而是誰越掌握話語權越代表“真相”。在他那個年代,紙媒已經沒落,短視頻、微博等大行其道,一條熱搜幾百萬上千萬人的觀看,就是不感興趣不了解的人,都要被迫吃瓜。

而現在,紙媒還是一片空白,秦修文完全可以填補這片空白,尤其是在衛輝,他要讓整個衛輝都認可他,那麽必須有話語權,有認可度。

但是他不可能抓到一個人就對他說自己對衛輝是如何的兢兢業業,做出了哪些功績,這是最下等的做法,也是最沒效率的做法。

然而光靠老百姓口口相傳?那總是容易傳出問題,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說書先生那般的口才,總需要一個可控的引導才能達到秦修文的目的。

原本秦修文還以為自己要促成報刊的事情還要花費一番功夫,但是如今自己就是衛輝府的通判,這個事情本就是在自己的管轄範圍內,自然是一路綠燈,不過幾天就將報紙給弄了出來。

第一版的“衛輝時報”非常簡單,一共就是正反兩面,四個板塊,全部都是用來介紹衛輝府新碼頭的,只要是買了報刊的人,都能馬上了解新碼頭各處的功能,馬上要推出的倉儲服務,面向的是哪些客商等等。

與其說是報紙,不如說是新碼頭的宣傳單,秦修文當時拿到樣刊後就感覺做的挺粗糙的,都是純文字,連個配圖都沒有,看的都累。

但是架不住這個東西新鮮!

剛賣出一兩百份的時候還顯不出什麽,等賣出去近千份的時候,這個宣傳效果就出來了,秦修文特地安排在衛輝府舊碼頭辦事處的人員給到秦修文匯報,每天來問詢新碼頭落成和各種倉庫啟用時間的人絡繹不絕,甚至已經有些人想要先去看修建中的倉庫,準備搶先定下。他那邊只有五個接待人員,每天講的嘴巴都要幹了,實在扛不住了,需要秦修文這邊再派人支援。

秦修文大筆一揮,準了!

酒好也怕巷子深,但是如果酒又好,又出名,那自然是不愁賣的!

季方和原本不想拿印刷坊的事情煩秦修文,但是他自己愁的頭發都快掉了好些了,實在忍不住了,還是問道:“大人,這印刷坊今天已經將“衛輝時報”第一期的一萬份都印完了,制版再加上後面的印刷人工、油墨和紙張的錢,一共花費了七十兩銀子,現在賣出去了三千份,才收回三十兩的本錢,就是把那一萬份這幾日裏全賣完,才堪堪回本吧。但是現在這些人又沒什麽事情做了,袁師傅他們幾個人就這麽閑著,也不是個辦法啊!”

銀子是小數目,但是不賺錢就覺得心煩,再看到手底下的工人閑著,季方和就更心煩了。

秦修文的租地批下來後,因為不像其他人是建酒樓茶肆酒肆這種要待客的地方,他的房屋建設很簡單,要的就是實用和分區明確,除了租地的保證金兩萬兩,修建這處房舍一共花了四千兩銀子,兩個月就完工了。

後來又花銀子買下來“袁氏印刷坊”,其實叫季方和來說,整個袁氏真正值錢的就是袁師傅這個人,其他的工具器械都只是個添頭,一千兩買下來只能說是大人慈悲。

只是現在人和房子都到位了,但是那麽大個工坊攏共就四個人,四個人幹了五天活就沒活幹了,後面難道就整天大眼瞪小眼的?這像話嗎?

如今季方和的手上傷口已經愈合了,只要不用大力氣,平時活動自如,現在又是擺手又是捶胸頓足的,看的秦修文一陣好笑。

他們兜裏的銀子越來越多,但是這季方和現在是越來越摳了!

看不得自己浪費一點錢。

確實,在季方和看來,這麽大一片地放著,就是拆分了轉租出去,每天都能凈賺多少銀子了?還有請的四個工人,工價可都不便宜,少幹一天活,他們這邊就要多出一天銀子白養著!

聽季方和這麽一分析,秦修文口中的茶水差點沒噴出來:沒看出來,季方和現在就是妥妥的資本家作風,不把工人羊毛薅禿了不罷休,放到現代,估計又是一個996的擁護者!

“你先稍安毋躁,等過兩天有你忙的時候。”秦修文將茶盞放回桌案前,安撫季方和道。

季方和聞言雙眼發亮,正想聽秦修文繼續說下去,就聽到外間丫鬟柳兒通報:“崔姑娘求見。”

季方和一聽崔姑娘,臉上頓時有些不自在,但是也就是一瞬,原本此時他應該退下,但是季方和非但沒有離開,還老神在在地坐在下首開始喝起了茶。

秦修文剛剛聽到“崔姑娘”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後來略微一思索才想起來說的是崔麗娘。

自己和崔麗娘還有著三月之約,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情,差點把這件事都給忘了。

算算日子,如今三月已過,崔麗娘的三月勞役也已經結束,想來是想投奔到自己門下。

秦修文“嗯”了一聲,讓丫鬟柳兒將人帶進來。

崔麗娘是第一次進秦修文的私人府邸,此處在新鄉縣原本是一個富商修建的宅院,後來家中出了事就賣了出去,輾轉被衛輝府衙門收下,如今成為了秦修文的私人辦事處。

免費得來的宅院,秦修文也不在意修葺的如何,讓季方和草草弄了一下,就將私人物品搬了進去,打掃出一間大的空房做了書房,又用屏風做了隔斷,前面辦公,後面臥榻,累了就到屏風後面的十字連方羅漢床上休息,平日裏起臥基本上都在此處,怎麽省事怎麽來,倒是他自己正經的臥房好幾日都沒去過了。

雖然此處宅院沒有縣衙後院來的規整肅穆,很多地方看著就知道沒有人來打理過,但是崔麗娘還是每一步都走的小心謹慎,心中更是如同懷揣了一個兔子似的,惴惴不安極了,腦海裏不停的再溫習這三個月來學習來的知識,等著被秦修文考核。

在崔麗娘眼中,秦修文就算不是洪水猛獸,那也是個不為美色所動的冷酷判官,自己往常在別人那裏無往而不利的東西在秦大人面前都不好使,此次前來,只有靠自己的真才實學,或許方有一線生機。

如今已到初冬,崔麗娘穿一身漿洗的有些發白的棗紅色棉衣,梳著桃心髻,頭上插著一支銀簪,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對於一個十分愛美的女子來講,顯然她是已經非常拮據了,才會再使不出一錢銀子來打扮自己。

否則,就算知道秦修文對她並無男女之意,但是在這麽重要的場合,崔麗娘是怎麽都要打扮一番自身的。

如今,只能是將衣服弄的再板正些,頭發梳地更一絲不茍些,方顯得她對此次會面的鄭重。

崔麗娘以前光知道讀書時極好的事情,也知道讀書費錢,可是在她的思維裏,所謂的費錢也不過是那些文人雅士用的筆墨紙硯太好了才費錢,可是等她撿起了書本,才發現這讀書確實是處處花銀子。

就是最普通的筆墨紙硯一套也得五兩銀子,筆墨還好說,可以多次使用,但是這紙是沒法省下來的,光用樹枝在地上畫,是寫不出一手好字的,一開始崔麗娘是用毛筆沾了水在石板上反覆寫,等會寫了她還是得去買紙去練,找到寫在紙上的感覺,而一刀最便宜的紙也要半兩銀子,只夠崔麗娘用個十天的,她本就手頭銀子已經不多,哪裏經得起這般折騰。

一開始崔麗娘還咬著牙不去找季方和要紙筆,雖然那次在茶攤上季方和說了自己想要攀附秦大人的話後,自己表現的不以為然,但是實際上崔麗娘還是被刺傷了自尊,打定主意不去找季方和。但是學到一半,發現事不可為,只能硬著頭皮去了縣衙後院。

恰逢那時候季方和手傷,天天在縣衙閑的無所事事,見了崔麗娘後,見她果然在認真讀書寫字,對她倒是有些改觀了,不僅給她許多刀紙,還指點了一番她的功課,拿出了自己的的蒙書借給了崔麗娘。

崔麗娘沒想到季方和這次沒有出言不遜,見這次拿到的紙夠她再用一月有餘,千恩萬謝地回去了,卻不敢再頻繁打攪,就怕對方又覺得自己不尊重、圖謀不軌。

時隔三月,又見崔麗娘,秦修文坐在上首細細看過去,竟發現這崔麗娘有些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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