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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8章 第 9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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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8章 第 98 章

江齊巒最終認下了舒白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遠房侄女。

大庭廣眾之下, 他一時被舒白牽著鼻子走,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不好以細作之名將舒白關起來。

對他而言, 認下舒白這個來路不明的“侄女”, 仍然能名正言順將人帶走。

江齊巒像一個溫和有禮的長輩,一路‘護送’舒白抵達太守府。

游左三人被江齊巒的府兵死死看管著, 脫不開身。

太守府的管家立在朱門前,見江齊巒和蒙著面的女人並肩回來,不由心中疑惑。

管家快步走至江齊巒面前,“大人, 這位是?”

“這是我遠房表妹的女兒, 一個人孤苦,特地來投靠我。”江齊巒淡聲說。

管家雖有疑惑,但順從地稱呼道:“奴才見過表小姐。”

“太守府有許多空置的院子,不如安置在牡丹閣。”管家試探道。

牡丹閣富麗堂皇,坐落在後院西南角, 離外院有很長一段距離, 離著後門卻很近。

江齊巒笑容微斂, 顯然對管家的提議不滿意, “我與侄女一見如故,牡丹閣太遠,你去收拾收拾蘭苑,離著我近些, 守衛也多。”

管家心領神會,了然地瞥了舒白一眼。

江齊巒轉身, 輕輕拍了拍舒白的肩膀,溫聲說:“眼下南境郡的情況你應該也知道, 局面一亂,宵小也跟著多了起來,住在我的院子旁邊,雖是在外院,但你也安全些。”

舒白似乎對江齊巒無聲的逼壓若無所覺,含笑道:“一見叔叔便覺親切,原來叔叔也是這麽想的,不費我不遠萬裏,從京城投奔叔叔的苦心。”

她話鋒忽地一轉,看向身後車簾緊閉的馬車,“只是我的仆從都伴我長大,和我住慣了,我們住在一間院子便好。”

“這怎麽成,男女授受不親,那些粗使下人怎配和太守府的小主子同住,何況我觀他們三個五大三粗,桀驁不馴,叔叔給你挑更好的。”江齊巒道。

“叔叔。”舒白語氣沈了些,定定道,“我不遠萬裏投奔叔叔,叔叔便連我的下人也不留?”

江齊巒也逐漸沈了面容,“眼下時期特殊,入府之人皆要經過嚴格查驗,你雖與我有親戚之情,但你帶來的這些人我卻不知來歷,侄女也該體諒一下。”

“原來是我自作多情,我費盡心思逃出來,原來叔叔和皇帝一般,強勢的控制欲令人作嘔。”舒白緩緩道。

江齊巒卻顧不上舒白譏諷的話語,瞇起眼睛,終於忍不住問道:“聽聞虞策之對一女子癡迷,情根深種,即便滿朝文武反對,也要立那女人為後,而那女子卻在十日前失蹤了,莫非就是你。”

舒白雙手環胸,“虞策之獨斷狠毒,強囚我在宮中,我不願受其羞辱,費了許多周折,買通宮裏的太監好不容易逃出來,聽說南境太守起事,想起年幼時母親有提過太守江齊巒是我的遠方表叔,原本以為能得到叔叔庇護,不想你和虞策之竟是同類人。”

“原來真是賢侄,是我這個做叔叔的不好,才見面便惹你傷心。”江齊巒聽舒白這樣說,當即變得和顏悅色起來,“你不是想留仆人侍候,這樣,管家去後邊馬車,從那三人裏面挑一個先給賢侄用著。”

“是。”管家應聲。

“賢侄,你且放心,到了叔叔這裏,定不會再叫你受委屈。”江齊巒款款道,眼角露出些許笑紋,“只是眼下實在是困難,先給你一個仆從伺候著,另外兩個,等叔叔的人排查完畢,確認他們沒有問題,便給你送過去,眼下刺客頗多,叔叔也是為你我安全著想。”

舒白擡眼看他半晌,知道肯放一個人給她已經是江齊巒的極限,於是也見好就收。

“那便多謝叔叔。”

不出所料,管家很快將霍鐸帶了過來,霍鐸面色蒼白陰郁,始終一言不發。

舒白看了他一眼,笑道:“其餘人還希望叔叔幫我好好照看,都是我的家仆,我也會不定時去看望他們的。”

“自然,你放心便是。”江齊巒淡聲說。

舒白和霍鐸很快在小廝的帶領下向府宅內走去。

江齊巒目送兩人身影,直到在拐角消失不見,他的表情忽地陰沈下來。

管家湊到他身邊,請示:“那兩個男人要如何處置,是否審問。”

“先關起來,南境內部還沒有穩定下來,不急著動他們。”江齊巒道。

“那女人真是從皇帝身邊來的?看上去不像省油的燈。”管家擰眉。

“能讓虞策之頭痛的,怎麽可能會是泛泛之輩,不過你也別擔心,左不過就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女,怕是被虞策之逼得無處可去了,才打著親戚的幌子投靠我。”頓了下,江齊巒面色陰狠,“她若是能乖乖為我所用,養著便也無妨,如若不能聽話,我便會讓她知道什麽是走投無路。”

“太守英明,只是她為什麽會想要投靠太守,難不成真是您的表侄女?亦或者有什麽陰謀。”管家不解。

“她說她娘親是程辭然,我對這個名字沒什麽印象,不過從前的確是有個程姓表妹,早些年被人牙子拐走,不過血緣關系甚遠,就算是也是強攀的親戚罷了。”江齊巒冷笑一聲,不以為然,“方才當著眾將士的面,她說得煞有其事,如果不先將她認下,而是把她押走,難免下不來臺,一個丫頭片子,真敢和我玩手段,我有一百種讓她後悔的方法。”

“奴才明白了,會派人看著她的。”

“對了,無論她是不是探子書信中提及的那個女人,都給虞策之寫一封信過去,他能因此亂了陣腳最好,亂不了我們也不吃虧。”

“是。”

管家隨著江齊巒進入府宅,穿過垂花門,“後日是您四十歲壽辰,我派人去問過,衛老將軍後日早上抵達。”

“哦?”江齊巒一笑,“他帶了多少人馬?”

“一千輕騎兵。”

江齊巒眉頭一皺,很快又舒展開,“無妨,擒賊先擒王,先拿下衛羽,取得那半枚兵符,南境便盡在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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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舒白和霍鐸進入蘭苑的屋子,關閉屋門,確定沒人偷聽後,舒白道:“死士遞來消息,江齊巒後日大宴賓客,南境所有有頭有臉的人都會來,包括手握另外半枚兵符的衛羽。”

霍鐸眼睛中有了一些亮光,“霍如山也會去嗎?”

舒白:“……他和我們的計劃沒有關系,不要節外生枝。”

“我會親手殺了他,用他的頭祭奠我母親的亡魂。”霍鐸兀自道。

舒白沖他翻了個白眼,“事成之後隨便你怎麽做,但後天至關重要,你要按照我的安排走。”

霍鐸執拗地開口:“我一刻都忍不了。”

‘啪’地一聲輕響,在安靜的屋子裏格外清晰。

舒白面無表情看他,“清醒了嗎?”

霍鐸側過頭去,捂著臉,透過指縫能看見他泛紅的面頰。

他抿了抿唇,啞聲說:“對不起,我知道了,我會忍住的,不會擾亂你的計劃。”

“後日絕對不能出現任何紕漏,你要寸步不離守在我身邊,沒有我的允許,一步也不能離開,只有我贏了,你才有砍下霍如山首級的機會,明白嗎?”舒白冷聲說。

“我明白。”霍鐸神色鄭重一些,“我會護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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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兩日,蘭苑大門雖只是虛掩的,看似江齊巒沒有限制舒白的行動,然而每當舒白踏出院門,身後就會有數十名侍從墜在舒白身後,美其名曰侍奉表小姐。

舒白沒有表現出不滿,只要出門便是要見江齊巒,要同江齊巒敘叔侄之情。

江齊巒敷衍的同時,也在暗自觀察舒白的性格為人,見舒白眼高於頂,總將虞策之非她不可一事掛在嘴邊,他便以為舒白虛有其表,目中無人,並不值得他高看亦或者謹慎對待。

饒是如此,真到江齊巒生辰宴這日,江齊巒還是不動聲色令府中下人緊鎖蘭苑院門,不準舒白和任何人接觸。

江齊巒本就是南境無冕之王,如今他將南境上下綁在了一條船上,無論是盤踞南境多年的幾個大家族,還是江齊巒的部下守將,即便對他心存不滿,也不敢浮於表面,步劉曲後塵。

是以,賓客們早早就到了,有些甚至是天蒙蒙亮的時候就備了厚禮賀壽。

江齊巒穿著一身緋色深衣外套薄紗,誰也沒見,立在廊下不知道在想什麽。

直到管家走過來,江齊巒緊繃的面色才顯了幾分松快,“如何?”

“已經將衛將軍單獨請到偏房,大人隨時可以相見。”管家忍不住露出笑容,“大人放心,既然進了府,一切便都由我們說了算,大事將成,指日可待了。”

江齊巒眼角笑紋深了些,卻沈沈說:“別說那些,小心行事,我要你備的東西呢?”

管家立刻將手中的托盤遞過去,“這是茶點,顧及衛將軍年邁不能飲酒,特意備下的。”

江齊巒看了眼杯中渾濁的茶水,滿意地點了下頭,“不錯,你在門外候著,需要的時候我自然會叫你。”

“明白。”

江齊巒負手走到偏房屋外,手指屈起,沈而有力地敲了三下房門。

開門的是個年輕的侍女,她柳眉蹙起,說:“江太守,衛將軍舟車勞頓,待到筵席開始時,自會前去落座。”

江齊巒知道衛羽就在屋子裏聽著,於是擡手作揖,“衛將軍是長輩,晚生與您多年不見,特地前來問候。”

屋內無人應答。

江齊巒又道:“五年前家母病逝前,在病榻纏綿,念叨最多的名字便是衛將軍,家母與將軍自幼相識,友誼深厚,留了話讓我帶給將軍,不想這麽多年過去,將軍固守在南面邊境,我也被公務纏身,家母那些話竟然始終沒有送到將軍耳中。”

侍女微微擰眉,“太守,我家將軍真的累了,在休息。”

江齊巒面帶笑容,“將軍當真不願見晚生嗎?”

屋內忽然傳來一道略顯年邁的聲音,“讓他進來。”

侍女不得不讓開門。

江齊巒踏過門檻,環視四周,房間中除了方才的侍女,沒有旁的人,只有幾個大箱子橫七豎八擺在地上,其中一個打開,裏面擺放著一些布料細軟,顯然衛羽進入偏房沒多久,還沒來得及收拾。

江齊巒的視線最終落在寬椅上,身著戎裝,鬢發花白的老人身上。

衛羽拄著拐杖,精神堪稱抖擻,望向江齊巒的眼神十分不善,“你說你母親有話帶給我,是什麽?”

江齊巒凝視衛羽蒼老的面容,緩緩道:“母親說,當年許多事情迫不得已,但她仍然視您如兄長。”

“時隔多年,沒想到她還能想起老夫。”衛羽看向窗外,沒再說什麽。

“母親和衛將軍相識多年,母親已逝,將軍也該看開了。”江齊巒說。

“我早就不計較了。”衛羽面無表情看向他,“話已帶到,你可以走了,今日是你的誕辰,賓客們還等著你吧。”

江齊巒笑了下,圓滑地說:“晚生與舅舅許久不見,有很多話想同舅舅說。”

“我與你母親雖結為兄妹,但早就因她執意庇護你父親而恩斷義絕,這聲舅舅實在當不得。”衛羽沒留什麽情面。

江齊巒眸色沈了沈,“上一輩的恩怨,您何必斤斤計較。”

“老夫真和你計較,今日便不會來,你起事的那天,也不會讓劉曲遲隴他們聽從你的命令。”

“我既是南境太守,起事又只為收斂江音屍骨,替江太後討一個公道,一呼百應,就算是您手下親信,也必須遵從我的命令。”江齊巒冷聲說。

“你小子,才一個月便狂了起來。”衛羽嗤笑,“沒有兵符,只憑你手下將士,加起來不足十萬,憑什麽和大梁叫板。”

“誰說我沒有兵符,衛將軍來此,難道只為了給我賀壽嗎?”江齊巒說。

“怎麽,難道真如傳言所說,江音的手下拼死把那枚兵符送到你手上了?”衛羽眼神探究。

“自然,萬事俱備,只差將軍手裏那枚,合二為一便可逆轉乾坤。”江齊巒說。

衛羽定定看他半晌,雙目閉合,“不急,當著眾人的面再查驗才算公正。”

江齊巒瞇起眼睛,“你不想先辨辨我那枚是真是假?”

“早晚會知——你做什麽!”衛羽厲聲道。

江齊巒撲到他身上,揪住他的衣領,面色陰狠,全然撕去了儒雅溫和的偽裝,“兵符在你身上對不對,交出來。”

“你瘋了?!”衛羽愕然。

“我沒瘋,你若識時務,將兵符交出來,安享晚年,或者,我也可以先殺了你,搜找兵符,找不到也沒關系,我做一塊大差不差的出來,誰會知道我手裏的是假的。”江齊巒冰冷註視他,狼子野心盡顯。

“豎子!從頭至尾,你根本不是要為江音平反,為了奪權,你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你知不知道你害死我們了!”衛羽怒斥。

守在門口的侍女見兩人忽然糾纏在一起,隨手搬起一個花瓶,便要沖上來救衛羽。

“管家!”

江齊巒話音落下,管家已經帶著數名刀斧手沖了進來。

千鈞一發之際,衛羽爆發近乎所有的力量,猛地掙脫了江齊巒的控制。

他迅速拿過一旁的拐杖,以拐杖為武器自衛。

江齊巒厲聲說:“不臣服,你只有死路一條,你那一千精銳都在太守府外面,守在院子外面的侍從也被我扣下,沒有人會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事。”

“那老夫便殺一條出路。”衛羽冷聲說。

侍女護在衛羽身前,拔出腰間軟劍,伸手利落,顯然是會武藝的,“外面都是賓客,我護將軍沖出這處院子,賓客自然會知曉江齊巒是個什麽樣的卑鄙小人。”

江齊巒臉色扭曲,“把他們拿下,就地處決。”

管家驚了一下,“如果衛羽的屍體上有傷,我們不好交代。”

“就說是刺客所為。”江齊巒斬釘截鐵。

管家點點頭,向身後數名刀斧手使了個手勢。

刀斧手一擁而上,兵器碰撞聲不絕於耳。

那侍女耐力極好,一路護著衛羽,竟真帶他到了偏房外的院子裏。

然而人力有所不及,她臉上已然露出勉強之色。

江齊巒站在後面,咬牙強調:“絕不可讓他離開院子。”

砰地一聲,侍女手中軟劍應聲而斷,侍女後退數步,站立不穩,被衛羽扶住,衛羽咬牙,“江齊巒,你殺了我又如何,這麽多刀斧手參與,早晚會有人把此事傳出去,你不怕聲名狼藉,人人得而誅之嗎!”

“在場皆我心腹,無人會說出去,楞著幹嘛,他們已經力竭,上啊!”江齊巒扭曲道。

刀斧手猛地揮下長刀,衛羽不得不用拐杖抵擋,拐杖從中間斷開,衛羽接連後退,倒在地上。

他面色蒼白,年邁的身子骨早就不支,然而刀斧手的長刀已在面前。

危在旦夕。

就在衛羽以為自己必死無疑,要不明不白葬在江齊巒手上之時,只聽得鏗鏘一聲。

耳蝸嗡鳴聲不斷。

衛羽睜開眼睛,顫聲道:“壯士是何人?”

陸逢年用長槍擋住刀斧手的攻擊,神色堅毅冷靜,並沒有回答衛羽的話。

江齊巒變了臉色,“你是誰,如何闖進來的,識相便滾,莫要壞我好事,現在就走還可以留你全屍。”

“阿年是我的人,叔叔,衛將軍德高望重,你怎可憑著自己的心願秘密處決他,實在令人不齒。”

悠遠的嘆息從上首傳來,眾人擡頭看去,只見舒白一身輕便勁裝,同霍鐸並肩立在近兩人高的紅墻之上,不知看了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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