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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0章 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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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0章 第 80 章

回程的路並不順利, 積攢了多日的雪化為濃厚的晦暗雲團籠罩在整個京城,細細密密的小雪忽然鋪天蓋地,轉為鵝毛大雪。

舒白的臉色肉眼可見變得蒼白, 在馬車裏, 無論虞策之怎麽用溫暖她,都沒辦法讓她的體溫回升。

虞策之咬牙, 有些亂了分寸。

他身體素質一向不錯,就算在寒冬中肌膚也溫暖得像一汪暖水,在他所接觸的一眾人裏面,只有仇人冰冷的屍身才會有和舒白如出一轍的溫度。

他將舒白整個人擁在懷裏, 巨大的恐慌攫取他的內心, 攬著她肩膀的手掌上骨節泛起青白。

“夫人,我們很快就回宮了。”

舒白掙開眼睛,緩慢地看他一眼,“雪天難行,快半個時辰過去也沒進入京城, ‘很快’二字從何而來。”

虞策之掩飾住臉上的擔憂, 用腦袋去蹭她的臉頰, 固執地重覆, “很快了。”

舒白看他半晌,視線落在車窗上,想要伸手掀開遮光的簾子。

虞策之攥住她的手腕,輕聲說:“掀開車簾就太冷了。”

其實虞策之有些過於憂慮了。

舒白覺得自己的身體狀態還不錯, 即便今年憂思傷神險些喪命,但在宮裏享受了近一個月的‘天下之養’, 身體恢覆了許多,甚至比往年還要利索一點。

只不過今年大寒大冷, 風雪不止,才讓她的寒癥看上去格外嚴重。

舒白靠在虞策之溫熱的身軀上,正打算繼續掀車簾的動作,外面忽然傳來馬蹄踏雪窸窣聲,伴隨著呵斥吵嚷的紛亂聲響。

虞策之擰眉,有些不悅地沖車外道:“怎麽回事?”

宋祁立即隔著車窗回稟,“是兵馬司在追捕逃犯,那逃犯有些身手,暗衛已經去抓捕了。”

虞策之面露不耐,正要發話,舒白忽地掀開車簾,向著遠處混亂的人群看過去。

那逃犯被持著兵器的衙役圍在中間,發絲遮擋面容,看不清他的臉。

“太冷了,那只是個罪人,不值得你停留駐足。”虞策之說,想要舒白放下車簾。

舒白眺望人群,打鬥一觸即發。

隔著漫天風雪和因打鬥而激起的霧霭,舒白在一瞬間和那個逃犯遙遙對視。

逃犯倏地用手推開逼近他的長劍,鮮血落在地上,像是水墨畫中點綴的紅梅。

他用盡身上所有的力氣,瘋了一樣奔跑過來。

宋祁冷下臉,長劍出鞘,眼看就要一劍了解那逃犯。

舒白倏地道:“游左!”

游左頓時領會舒白的意思,仗著離宋祁最近,抽出腰間佩劍擋下宋祁的殺招,保下了逃犯的性命。

暗衛壓住逃犯的雙臂,喝道:“逆賊,不許動。”

兵馬司匆匆來遲,為首的指揮使不認識隱於暗處的宋祁,卻認出了馬車出自宮中。

而在大部分官員眼中,現在的宮裏只有皇帝一位主子。

指揮使不作他想,只以為是遇上了微服出宮的皇帝,頓時慌了,帶著一眾屬下紛紛跪在雪地裏。

“臣奉命追查犯人,不慎冒犯陛下的馬車,陛下恕罪。”

此時車窗上的厚簾已經放下,馬車裏靜悄悄的。

虞策之不知道舒白為什麽要救那逃犯,心情郁郁,正打算讓暗部把逃犯交給兵馬司,手腕忽地被舒白攥住。

虞策之對上舒白明澈的雙眼,遲疑片刻,壓低聲音問:“怎麽了?”

“讓兵馬司走,把人留下。”舒白說。

虞策之近乎入鬢的長眉頓時蹙在一起,他沒有看清那人是誰,卻下意識覺得不能讓舒白輕易得逞,心中無端有種預感,如果留下逃犯,會有什麽事情脫離他的掌控。

“這太危險了,不如我們先趕回宮裏,等夫人把身體養好了……”

餘下的話倏地被掐在聲帶裏無法說出來。

虞策之面露些許痛苦,顫抖著去觸碰舒白掐著他喉嚨的手腕,眼角滲出難耐的淚花。

“阿拾,你現在膽子是越來越大了,是不是覺得趁著我身體不好混淆我的視線,你就可以不用付出任何代價也能留在我身邊,世上哪有那麽好的事情,這麽多次,你為什麽總是學不了乖。”

舒白眼神冷淡,扣著他喉結的手不斷用力,甚至動了掐死他也無所謂的心思,“說到底,陛下還是舍不得手上的分毫權力,想要用權力逼我妥協,是嗎。”

虞策之從眼眶中湧出的淚水越來越多,不知道是疼得還是委屈。

他想要回答舒白的話,想要解釋,想要辯駁,但舒白根本不給他機會。

周圍的空氣越來越稀薄,甚至連舒白的面容都開始看不真切,窒息的恐慌感籠罩他,他說不出話來,看不清事物,但所思所想都是舒白,唯一柔軟的感知是她的指腹按著他脆弱的喉結。

虞策之沒有劇烈的反抗,逐漸因為窒息脫離,擁著她的手緩緩垂落。

外面的指揮使不明所以,他維持著單膝跪在雪地裏的動作,擡起頭茫然地看了眼馬車,以為馬車裏的人沒聽見,又高聲道:“臣南城兵馬司副指揮使向陛下請安,不知陛下再次,沖撞陛下的馬車,望陛下恕臣萬死之罪。”

仍舊無人回應。

宋祁微微蹙眉,站在車壁旁,輕輕叩出聲響。

車廂內鴉雀無聲。

虞策之無力地靠著車廂,規整地衣衫散落,頭冠也歪了。

虞策之無心理會外面眾人,也沒有呼救的心思,他哀哀地望著舒白,希望能得到她的垂憐。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就在虞策之以為舒白真的會狠心殺了自己的時候,脖子上的手忽然松開。

虞策之頓時軟倒,虛弱地趴伏著,額頭上掛著細密地冷汗。

舒白揪著他的衣領使他直起身,淡聲道:“你說,外面的人會不會知道陛下現在的樣子。”

虞策之喉頭一緊,有些僵硬地想要後退,舒白制止他遠離自己的動作,聲音冷了些,“回話。”

“我沒有想逼你,我錯了,我太怕你離開了。”他的嗓音沙啞得厲害,只有湊近才能聽見他說什麽。

“類似的話我已經聽你說了很多次。”舒白平靜道。

有一滴淚從虞策之眼角滑落,他不自覺咬緊唇,等身體恢覆些許力氣,頓時雙手勾住她的脖頸,不由分說將腦袋貼向她。

“你做什麽我都應允,別生我的氣,我只是擔心答應得太快,你就對我失去興趣了。”他悶悶地說。

舒白勾起他的下頜,望向他濕潤得不行的眼睛,不由哼笑一聲,“學聰明了?這麽快就想出新理由了。”

“不是理由。”虞策之低聲反駁。

舒白懶得理會他言語的真假,淡聲提醒,“車外的人在等你,你猜如果馬車裏久久無人應答,宋祁會不會擔心之下闖進來查看你的安危,從而看見皇帝陛下衣衫不整眼含淚水的模樣。”

虞策之渾身緊繃起來,他喉結微動,手指顫巍巍按了下,確認自己能發出正常的聲音後,“都平身吧。”

車外頓時響起接二連三兵甲碰撞的清脆響動。

指揮使道:“臣奉旨追拿逃犯,不知是否請暗部將逃犯交予我等處置。”

舒白揉了揉手指,扭過頭淡淡看向他。

虞策之抿唇,冷淡地問:“逃犯是何人。”

方才舒白坐在窗前,看清了逃犯的面貌和身手,他卻不知道那人是誰,心中憤憤不平極了,想知道那作亂的賊人究竟是誰,能讓舒白這麽在意。

指揮使很快回答:“是流放邊境後私自逃回京城的霍鐸。”

虞策之長眉一蹙,聽到是霍鐸,表情有些不好看。

他對霍耀風和舒白曾為夫妻一事在意極了,甚至說他因此忌憚霍耀風也不為過,如今聽舒白是為了霍鐸和他發這麽大的脾氣,心中似乎有醋意在翻騰。

只是舒白心情好的時候他尚且可以違抗她的意願,如今他已經招致她的不喜,哪裏敢露出多餘的情緒。

他面無表情道:“這人朕要親自審,這事你們不用管了,都下去吧。”

“是。”

指揮使很快率眾人遠離皇帝的車駕。

舒白隔著車廂,讓游左確認霍鐸的狀態。

霍鐸從小習武,體質一向不錯,但他先是從京城流放邊境,在苦寒之地做了一陣粗活,挨打挨餓,又從邊境逃回來,不知道躲在京城哪個角落裏,在數日綿延不絕大雪下流亡,早已經是虛弱至極,可謂強弩之末。

方才遙遙一望,舒白就覺得他瘦弱得厲害。

游左很快回稟,“他暈過去了,應該是餓的,身上有些外傷,不過不嚴重,外面雪太大了,他昏迷不醒怕是會凍死在路上。”

舒白蹙眉,她還在霍家的時候,霍鐸雖然和她井水不犯河水,但若遇霍母為難,他總會有意無意出面解圍,她承情在先,實在不好眼睜睜看著他死在大雪裏。

何況,霍鐸當初既然願意為霍如山擔下罪責,如今冒著赴死的匆忙趕回京城,她總覺得有些貓膩在裏面。

舒白道:“把他放在車板上,和車夫一起,等入城之後找個馬車給他。”

頓了下,舒白補充,“若是他狀態不對便把他拉進來,別凍死了。”

聽到舒白要讓霍耀風的弟弟同享馬車,虞策之神色微變,險些在馬車裏跳起來,臉上陰雲密布,活像是炸了毛的貍奴。

“不……”

一個字音剛剛出口,舒白便冷冽著眉眼看過來,毫無溫度。

所有反對的話都被盡數咽下,轉而化作委屈和不甘。

虞策之坐在角落裏,雙手環過雙腿,腦袋搭在膝蓋上,悶悶地撇開視線。

眼尾紅腫,帶著些許陰狠,卻掩飾不住險些又滑下淚來的事實。

他既像是眼睜睜看著妻子移情別戀的窩囊夫君,也像被拴著鐵鏈想要搖尾乞憐,又知道主人不喜歡自己,所以不敢作聲的大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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