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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6章 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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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6章 第 76 章

大雪停歇半月, 又紛紛揚揚下了起來。

虞策之嘴上不依不饒,面對舒白時動不動以帝後相稱,甚至背地裏喚來了戶部和禮部, 一個負責給舒白安排一個合情合理的新身份, 一個則在虞策之的命令下,從準備雙人棺槨, 變成了準備封後大典所需要的一切事宜。

虞策之額外強調,封後的消息不能讓宮裏知道,至於宮外,則是能瞞多久瞞多久, 以防朝臣們提前生事。

禮部尚書接到帝王的命令時, 沈默良久。

行吧,爛命一條就是幹,雖然任務量加大了,但至少喪事變喜事,他不用每日擔心好好的頂頭上司變成大行皇帝了。

將立後提上進程, 虞策之卻更加惴惴不安。

舒白從沒有正面答應過成為皇後, 甚至每次他故作強硬提出此事, 都會得到舒白一通毫無憐惜的‘教訓’。

有的時候舒白的懲罰結束, 他卻久久回不過神來,恍惚覺得他就是個被送上權貴床榻的玩物,而不是生殺予奪的帝王。

虞策之有些不敢見舒白,開始後怕, 幾乎每日都在思慮如果舒白從宮人口裏聽見了立後的消息,她是否會輕易放過自己。

他眉眼懨懨, 令戚辨將軟榻和小山堆一樣的奏折搬到廊下,自己身著廣袖雲紋深衣, 小半個身體探出軟榻,直挺挺趴著閱覽毫無營養滿是恭維話的奏折。

戚辨將溫熱的姜茶端到軟榻邊的矮幾上,見微小的雪花飄在虞策之骨節分明的手腕上,不由勸道:“陛下,您這兩日又有些發熱,外面太冷,不宜在這裏久待。”

虞策之放下奏折,捏了捏眉心,拿過戚辨送來的茶抿了一口,低聲問:“夫人在做什麽。”

“午時蕭大人和安大人去看望夫人,現下是夫人午睡的時間,兩位大人應當是走了。”

虞策之瞇起眼睛,從軟榻上翻身坐起,雙手撐著披著厚實毛毯的軟榻,減輕了坐在軟榻上的重量,“他們待了多久。”

戚辨心領神會,道:“不到半個時辰,陛下放心,暗衛一直守在門外,夫人並未和他們多說什麽,都是尋常交談。”

虞策之緊繃的身體微微放松,轉而斜了戚辨一眼,冷淡道:“暗衛只要保護夫人,確認夫人安危即可,沒有夫人的允許,不許他們偷聽。”

戚辨怔了下,忙道:“是,奴才這就去知會暗部。”

虞策之擡手,“先扶朕起來。”

戚辨依言上前。

“今日禁軍統領韓大人來過,托奴才稟報陛下,整個京城都找尋過,沒有江音的蹤跡,江音豢養的那些死士則隱於人群中,難以辨別,暗部那邊也沒有線索,江音怕是已經不在京城。”

虞策之長眉輕蹙,沈吟道:“從劫囚那日開始,全城戒嚴,她不在城裏,難不成還能插翅飛了不成。”

戚辨不敢接這話,只能做出思索的模樣。

虞策之在戚辨的攙扶下走了兩步,修長筆直的腿適應了走路,便示意戚辨松手。

踩著厚實的積雪,沿著鵝卵石小徑走,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打破了靜謐的雪境。

虞策之倏地想到什麽,瞳孔微縮,忽地問:“宮裏,搜過了嗎。”

戚辨立時反應過來,“整個京城只有宮裏沒搜過,天子居所,韓統領和宋統領都不敢妄為,一時竟疏忽了。”

“讓暗部去搜。”頓了下,虞策之補充,“悄悄地搜,離荒宮那邊遠點,別驚動任何人。”

“奴才省得。”戚辨道。

眼見虞策之向著荒宮的方向走。

戚辨偷偷打量虞策之的臉色,忍不住詢問:“只是不知陛下打算如何處置江太後,夫人一直護著江太後,雖說瞞得了一時,但瞞不了一世。”

虞策之長眉始終蹙著,臉色有些陰沈,“抓到了人先關起來,如何處置日後再說。”

戚辨眉毛一跳,心中訝然,面上卻不敢露出多餘的神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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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白修養半個月,身體恢覆不少,至少她已經能穿著厚實的衣物,在雪地中行走半炷香了。

她不喜歡待在昏暗的殿宇裏,偏愛荒宮後殿的空地,即便身體頂不住嚴寒,也喜歡坐在廊下看雪。

在寒氣侵體之前,她一點也不怕冷,酷愛穿著輕便的衣衫在大雪中跑。

這次她在廊下坐得有些久,身體都出現了僵冷的趨勢。

“你倒是有閑情逸致,病重成那個樣子,還敢在外面凍著。”

偏尖銳的女音在舒白耳邊響起。

舒白瞳孔微縮,霍然扭頭看向她,長眉狠狠擰了一下,“你怎麽跑出來了。”

只見江音一身宮女服飾,姿態從容隨意,仿佛是在自家的後花園裏散步,而非一個被皇帝通緝的囚犯。

她的身後還跟著身著太監服,佝僂著腰身以縮小存在感的樓涯。

江音睨了她一眼,用鉗子撥了撥爐子裏的炭,燒毀炭火爆發出急促火苗,霎時旺了許多。

樓涯掃視庭院,確認沒有危險後,躬身退到了屋子裏,給兩人留下了足夠的空間。

“游左那小子一點也不像哀家培養出的死士,哀家命懸一線的時候他尚有心思逃跑,這次輪到你寒氣侵體,病重垂危,他便緊張得跟個什麽似的,連每日送去冷宮的餐食都敷衍了許多,哀家來看看你死了沒有,若是要死了,哀家可得早做打算。”

舒白:“……”

舒白捏了捏眉心:“既然看過了就趕緊回去,你要是被抓住了,我可不能保證能在虞策之眼皮子底下保住你。”

江音扯了扯有些不合身的衣裙,臉上不見任何畏懼之色,“保不下那就是你無能。”

頓了下,她又道:“哀家在宮裏還有幾個做雜活的親信,真有人過來,會提前告知哀家。”

舒白瞇起眼睛,“除了看望我,你還有別的事情?”

江音表情微頓,看了她一眼,“你以為荒宮是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能立即走的嗎,我是趁著暗衛松懈的空當跑進來的,想走也要等到暗衛輪班的時候,或者晚上才有機會。”

舒白攏著衣衫起身,神色有些凝重,“我讓游左去把暗衛引走,眼下我顧不上你們,你們不能暴露。”

江音倏地攥住舒白的手腕,手指不由分說探向她的微弱的脈搏,細眉擰成一團。

“幹什麽?”舒白眸色冷沈,語氣警告。

江音瞥了她一眼,“你的身體比我想象得還要危險,寒癥眼中成這樣還敢受寒,出了事,凍死在這裏都不會有人發現。”

舒白抽出手,“我有分寸。”

“哀家現在還要靠你的庇護活著,就算你有分寸,哀家也不能放心。”江音嗤笑一聲,從懷裏掏出個瓷瓶扔給舒白。

舒白穩穩接住,戒備心極重地看她,“毒藥?”

“當然不是,此為性熱去寒的靈丹妙藥,聽說還能延年益壽,從前外面進貢的好東西,哀家特意從庫房裏翻出來帶給你的。”頓了下,江音聳肩,“不過這東西總共就三顆,雖然能不能治本另說,但短時間壓制你身上的寒癥應當沒問題。”

舒白揚起眉梢,“我們的太後娘娘會這麽好心?”

“你死了對我也沒什麽好處不是嗎,算算日子,禁軍應當已經翻遍了整個京城,他們沒發現我的蹤跡,虞策之未嘗不會想到搜查皇宮。”江音慢條斯理,“不過,我也不是白送你的。”

“你想要什麽?”舒白問。

“我的探子說,你讓陸逢年調派那些死士,安排他們去監視朝裏的大臣,你想做什麽?”江音臉上露出疑惑。

“太後消息倒是靈通,不愧掌權數載,即便今非昔比,也仍然有人為太後賣命。”舒白晃了晃手裏的瓷瓶,“但是太後的出價還不夠買這個消息。”

江音發出一聲輕嗤,面露不悅,正要說話,樓涯忽地從屋子裏走出來,“有宮女過來了,我們該走了。”

江音擰眉:“這個時候來做什麽,添茶還是燒水,當年伺候我的時候怎麽沒有這麽勤快。”

樓涯沈默,輕輕拽了拽她的衣衫,“先離開再說。”

話音剛落,主殿傳來大門被推動的聲音。

舒白蹙眉,“來不及了。”

主殿殿門被推開,外面的陽光照入有些晦暗的室內。

宮女端著托盤,低垂著眉眼緩緩進入,大門沒有關合,呼呼的冷風爭先恐後鉆進來,和後殿的風相互交匯。

舒白從後殿走出來,看了眼容納兩人有些勉強的床底,面上不露聲色:“東西放下便離開。”

宮女沒有應聲,只是福了下身體,依次放下熱氣騰騰的茶點。

舒白眸色微沈,向她的方向走了兩步,擰眉道:“之前怎的沒有見過你。”

宮女深深看了她一眼,立刻低下頭去,“今日當值的人病了,奴婢來替她的班。”

“誰吩咐你替的?”舒白又問。

“是內務府總管。”宮女應答。

舒白瞇起眼睛,不著痕跡後退一步,“荒宮的大小事務都由戚辨過問,內務府總管是怎麽越過戚辨,遣派你過來的。”

“奴婢也不知道。”宮女向舒白的位置踏出一步。

見舒白不斷後退,臉上帶著戒備,她自知敗露,平靜的表情頓時染上一層化不開的陰霾,霍然擡頭,露出一張殺氣四溢的臉。

電光火石間,宮女拔下發絲間特意打磨過,極其鋒利尖銳的發簪,快速向舒白的方向奔去。

“納命來!”

舒白心臟狂跳,艱難躲過宮女橫沖直撞的一擊,自己卻險些歪倒在地上。

她扶住博古架,快速思考應對之策。

若是平常,她自然不會怕這宮女沒有章法的攻擊,但此刻她的身體僵冷陰寒,寒癥未退,對方又有武器,實在有些難辦。

舒白側過身,再次躲過宮女的發簪,冷聲問:“誰派你來的,為什麽要殺我?”

宮女頭發披散,眼中盡是恨意,“你自然不會認識我。”

她忽然爆發出迅捷的速度,趁著兩人距離不遠,舒白來不及反應,霎時逼近舒白,一手按住舒白肩膀,另一只手裏的發簪試圖刺入舒白的喉嚨。

“呃!”

舒白被宮女撞在地上,疼痛從後背蔓延到四肢百骸,腦袋嗡嗡得疼,第一次覺得這具被寒癥消磨的身軀有些累贅。

她不得不用盡全力攥住宮女的手腕,因為擔心發簪上淬毒,不敢去搶奪,只能狼狽地抵抗。

對上宮女圓睜的雙目,舒白冷然道:“你不說,我怎麽知道你是誰。”

宮女面目猙獰,怒聲道:“我父親曾是你們舒家的門客,只因他出生貧苦,連科考的錢都拿不出來,不得不為你們舒家賣命,他根本沒有參與過你們舒家謀反的事情,卻因為是舒家的門客而被連坐。”

“那和我有什麽關系,難道舒家謀反是我策劃的嗎。”舒白質問。

“憑什麽我爹死了,舒家卻還有人活著!甚至還能混得如魚得水,憑什麽!”宮女聲音尖銳,全身的力氣都用在發簪上,眼看銳利的發簪就要刺入舒白的喉嚨。

舒白額角滲出冷汗,見宮女已經失去理智,知道講道理大概講不通了。

她知道這宮女是溜進來的,見她始終壓著嗓音,不敢碰撞屋子裏的東西就知道外面的守衛還在,她只要揚聲把外面的暗衛叫進來,一切就可迎刃而解。

但江音和樓涯還在這裏,讓暗衛進來收拾殘局,他們兩個恐怕會暴露。

舒白無法,只能壓著嗓音喊道:“楞著幹什麽,出來幫忙啊!”

宮女擰起眉頭,厲聲說:“你在跟誰說話!”

話音落下,江音已經從床底下鉆出來,她拍了拍土,對上宮女看過來的視線。

宮女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江音,你怎麽會在這裏。”

江音沒讓樓涯出來,擼起袖子扯過床上的枕頭就往宮女身上砸。

“放開她。”江音道。

宮女被激怒,眼睛猩紅得仿佛能滴下血來,“就是你下令處死了我爹!賤人,你和她是一夥的。”

“你瘋了是吧,哀家當年處死的人裏,凡是處斬的門客,都有確鑿參與謀反的證據,成王敗寇,你父親並不無辜!”江音說。

宮女猝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刺向舒白的發簪更加用力,“我要殺了你們,為我爹報仇。”

舒白咬牙,“把她拉開。”

江音扔掉枕頭,立即去抓宮女,只是她養尊處優多年,力量實在有限。

就在江音思考是不是讓樓涯出來解圍的時候,宮女意識到自己無法傷到舒白,頓時轉了身體向江音刺去。

“你們今天都得死!”

江音連忙後退,不慎撞倒了放著茶水的木桌。

桌子被撞倒,茶杯瓷碗掉了一地,發出巨大的聲響。

舒白:“……”

這樣劇烈的動靜,外面的守衛就算是聾子也該聽見了。

“江音,守衛要進來了!”

舒白快步走到角落,拔出兵器架上的短刀,快速向江音的方向跑去,“不能讓她活下來。”

不等舒白動手,大門被完全打開。

身後傳來侍衛焦急的聲音。

“夫人!”

“出事了,保護夫人,射箭!”

利箭破空而來,接二連三刺入宮女的後背。

那宮女很快失去力道,從江音身上滾落下來,倒在血泊中。

發簪墜落在地上,發簪上鑲嵌的劣等玉石碎裂開來。

舒白瞳孔驟縮,眼睜睜看著宮女在她面前氣絕。

舒白立即走上前把江音扶起,還沒有來得及思考如何讓江音安全離開,門外匆忙跑進來一個小太監,舒白認出來,那太監是戚辨手下某個徒弟。

小太監看清殿內狼藉,楞了下。

舒白不著痕跡擋住江音的臉,冷然問:“什麽事。”

小太監回神,道:“陛下來了。”

舒白眉眼猛地一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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