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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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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5章 第 35 章

霍家家主之位仍然虛位以待, 空位高懸,霍耀風卻僅有五成把握,加上父母不睦, 家宅之事便讓他焦頭爛額, 幾月未見,他眼下顯露烏青, 唇邊有青色胡茬,明顯憔悴不少。

今日花燈節他無心欣賞萬家燈火,而是重金拉攏幾個霍家遠房,許以重利, 希望他們能站在自己這邊, 而非族叔。

他父親以尚書之職穩坐霍家家主之位時,族中眼熱眼紅者眾多,他自己更是養尊處優,享受眾星捧月多年,一朝有了敗落的趨勢, 哪怕低頭哈腰亦免不了遭受為難。

霍耀風眼下的日子並不好過。

越是不好過, 他便越懷念從前的日子, 從前雖然他活在霍如山的陰影下, 總是在孝義間左右為難,但至少舒白還在,有舒白在的日子,比現在要好太多。

如果現在舒白還在他身邊, 看見他跌落谷底,她只會溫婉地摸他的臉, 用無論怎樣她都喜歡他的眼神看他。

他知道自己把舒白弄丟了,但沒關系, 她很快就會被自己找回來。

算算時間,她和虞策之也該結束了。

他了解舒白,舒白怎麽會喜歡虞策之那樣的天潢貴胄,舒家還在時的舒白或許無所謂,但如今沒有後盾,只靠自身立足的舒白絕對不會喜歡一個能隨便決定她生死的皇帝。

便是這個時候,霍耀風不經意地扭頭,不期然看見了那張令他魂牽夢縈的臉。

“舒白!”

他看見舒白溫柔地撫摸皇帝的臉,看見她溫柔地對皇帝笑。

霍耀風覺得自己本就不算堅固的心理防線,被這一幕瞬間打破了。

舒白側頭對上霍耀風通紅的目光,不由微微蹙眉。

兩人已經斷絕一切關系,任誰在這個時候,被前夫用一種控訴指責的目光看,都會覺得莫名其妙。

“霍耀風,你這麽看我做什麽。”舒白道。

虞策之在霍耀風出聲前,就註意到了他的存在,起初他不以為意,畢竟約法三章在前,霍耀風和舒白全無關聯,他甚至不可以承認舒白是他從前的妻子。

但虞策之萬萬沒想到,霍耀風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叫住舒白,和舒白再起瓜葛,全然視他的仁慈為無物。

虞策之的臉色陰沈似水,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面,適時開口,“霍侍郎今日也來逛燈會,怎麽身邊也沒個人陪同。”

舒白看虞策之一眼,覺得他說話時的語氣夾槍帶棒。

霍耀風沖動過後,在虞策之暗含壓迫的提醒下,後知後覺想起了和虞策之的利益交換。

他面部抽動一瞬,隱忍地握緊拳頭,他抿唇,以為自己已經輸了個徹底,正要找補兩句後行禮告退,“是,今日出來有些匆忙,眼下便要回去了,臣——”

“今日朝會,陳太傅倒是和我說過晚上約了人賞月,原來是約了霍侍郎。”虞策之冷著臉打斷霍耀風的話,心裏卻已經咒罵霍耀風數萬遍。

霍耀風這個該死的蠢貨,早知道他這麽會壞事,他就應該打發他去邊疆,再也別想回來。

而霍耀風聽了虞策之明顯封口的話語,雙眼微微睜大,他忽然擡頭,視線不經意從舒白毫無所覺的面孔劃過。

他心中豁然開朗,猶如有仙人點撥了迷津。

虞策之是皇帝又如何!還不是如雞鳴狗盜之徒一般,幾個月過去,他仍然連身份都不敢在舒白面前暴露。

謊言一日不除,他和舒白關系再密切又如何,舒白眼裏從不容欺瞞背叛。

霍耀風心中狂喜,分明沒有喝酒,卻覺得臉頰紅熱,有了醉醺醺的感覺。

他心中思緒紛飛,卻在舒白和虞策之同時看過來時,微微低頭,輕聲道:“……對,陳太傅年邁,不敢讓他久等,在下只是偶然經過這裏,若有叨擾之處,還望海涵。”

霍耀風說完,又忍不住去偷看舒白,卻見舒白只是閑閑望著遠處熙熙攘攘的人群,沒有理會他的意圖,不由攥緊手,指尖幾乎掐入掌心。

他抿唇,正要轉身,忽然聽見虞策之用冷沈的語調說:“霍侍郎既然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我和夫人也不便留你,霍家塵埃未定,你行事也該有些分寸。”

一番話隱含威脅敲打,霍耀風神色微暗,拱了拱手,順著虞策之的話說:“是,多謝指教,這便告辭。”

等霍耀風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虞策之才終於松了一口氣。

他下意識側頭,便對上舒白帶著打量的視線。

虞策之怔了下,抿唇淺笑,“夫人這麽看我做什麽。”

“大梁有姓陳的太傅嗎?”舒白若有所思。

虞策之呼吸一窒,很快調整過來,溫聲笑答:“有的,陳太傅是新任命的,資歷尚淺,夫人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陳太傅自然確有其人,他根本不懼舒白去查,唯一擔心的是舒白有此一問,是不是發現了什麽端倪。

虞策之大著膽子問:“夫人這樣問,是覺得有什麽問題。”

“問題?”舒白斜他一眼,慢條斯理,“你是覺得我是木頭,聽不出你們兩個人話裏有話?”

虞策之瞳孔晃動,“夫人……”

“霍耀風為什麽那麽怕你?”舒白問。

虞策之垂目,緩緩拉上舒白的手,像是只有將舒白攥在手裏,才能獲得一些安全感。

他輕聲說:“我也不知道。”

舒白忍不住冷笑一聲,伸手攥住他的下頜,迫使他擡眼,她微微傾身,鼻尖和他挺直的鼻梁近在咫尺,她漫不經心開口,就好像情人間的私語,“好阿拾,你現在是越來越敢了,拿這種話敷衍我。”

兩人的姿勢太過暧昧,又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人員眾多之處,這是前所未有過的。

虞策之身體一僵,呼吸霎時急促許多,他喉結滾動,雙腿悄悄並直,想要離舒白遠一些,“夫人……”

然而舒白根本不允許他的後撤,她轉而包裹住他的後頸,“阿拾,我才剛有一點喜歡你。”

虞策之瞳孔閃爍,心臟砰砰狂跳,他悄悄將舒白的手攥得更緊,想好措辭說:“夫人也知道我掌管暗部,時不時會和詔獄打交道,朝中認識我的大臣,半數以上都很怕我。”

“現在的刑部尚書是酷吏出身,霍耀風遇上刑部尚書,都沒有遇見你時那麽瞻前顧後。”舒白道。

虞策之抿唇,語調放沈,用賭氣的語氣說:“我真的不知道了夫人,霍耀風居心叵測,若是夫人不在,他單獨面對我絕沒有今日這麽畢恭畢敬,我看他就是有意挑撥,裝作忌憚,讓夫人覺得我是手段殘酷之人。”

舒白打量著虞策之臉上的表情,見他信誓旦旦,一副確有其事的樣子,扯了下唇角,收回對他的桎梏,“最好是這樣。”

月影西垂,街上的人比幾個時辰前少了一大半。

舒白和虞策之在街道上隨意逛著,舒白始終惦記著竹屋裏的游左,閑逛的興趣不大,加上天色漸晚,臉上露出幾分困倦。

虞策之則十分珍惜和舒白在一起的時光,始終不願意讓花燈之約輕易落下帷幕。

就在他思索著如何提起舒白興趣的時候,舒白忽然在一家店鋪門前停下。

虞策之尋著舒白的視線看去,楞了下,“是家賣皮革的,夫人是想要給竹屋增添陳設嗎。”

他本想說再過一陣子他會帶舒白搬離竹屋,那裏已經被江音盯上,不宜久居,且舒白早晚是要和他住在紫辰殿的,就算是想要布置陳設,也可以等入宮後布置他的紫辰殿。

但是舒白的性子太過敏銳,他怕被舒白提前察覺,話到嘴邊又輕輕放下。

舒白沒有理會他,而是徑直進入鋪子。

稱得上狹窄的鋪子裏除了掌櫃空無一人,鋪子掌櫃正托著腮假寐,察覺到有人進來,他很快驚醒睜眼,捂著臉懶散道:“二位客人想要什麽。”

虞策之翻看著一摞凳子墊,正覺得鋪子裏的貨平平無奇,正要說話,倏然聽舒白在他耳邊道:“讓他做副手環送給你好不好。”

虞策之楞了半晌,後知後覺理解舒白口中的手環是什麽,他的耳垂迅速彌漫上一層緋色,“不行……”

“你不喜歡嗎?”舒白打量著他稱得上慌張的面色。

虞策之咬牙。

這和喜不喜歡有什麽關系,他可是皇帝,屈居人下已經是顏面盡失,還帶上那些零零碎碎的東西,那成何體統。

若是讓史官知道,恐怕他那個便宜爹就要從帝陵裏鉆出來大義滅親了。

虞策之面色陰沈如水,暗暗告誡自己要立即拒絕舒白。

他是喜歡她,但不能總由著她的心意被糟踐。

然而真的對上舒白平靜似水的目光,虞策之的心卻瑟縮一下。

這是他朝思暮想,用盡手段才得到的人,他不想從她的臉上看見失望和厭棄。

或者說,他接受不了她的失望和厭棄。

舒白是他在絕境時遇見的一線生機,如果舒白厭棄他——

只是想想,虞策之便覺得心中郁氣難舒。

“怎麽了?”舒白見他表情陰晴不定,不由眉梢揚起,“就那麽不願意?”

虞策之眨了下眼睛,從陰郁的情緒裏脫離,他凝視舒白,沈悶地回答:“不是。”

“那是什麽?”舒白追問。

虞策之看舒白半晌,垂首輕輕吻了吻她頭頂的發絲,低聲說:“我只戴給夫人看。”

舒白忍不住會心一笑,“你這個視死如歸的態度,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項圈或者耳環。”

“夫人。”虞策之皺眉,仗著身高的優勢,沒有讓舒白看見自己不自在的神情。

同時,他心裏暗暗松了一口氣,幸好今日將宋祁等人打發遠了些,沒有讓他們貼身跟著,否則自己當真是顏面無存。

店鋪掌櫃地視線從兩人身上來回打轉,顯得有些賊眉鼠眼。

他只以為只是尋常感情正濃的璧人,內心小算盤打得飛起,暗自琢磨自己一單能賺多少。

舒白轉頭看向掌櫃,道:“皮革手環能做嗎,要貼合皮膚,不能輕易掉落。”

“能做。”掌櫃搓手,“小店還能做帶鎖的那種,不知這位客人是否需要。”

“帶鎖?”舒白挑眉,“你說得這麽熟練,看來不是第一次賣了,不過你只是一家皮革店,鎖器能做好嗎,不會不結實吧。”

“客人這便是輕視我了,小人賣皮革之前,是鐵匠出身,母親則是做裁縫的,您若是在皮革上加入鎖器,外面再纏繞鎖鏈,只要不是天生神力,絕對沒辦法掙脫。”掌櫃搓著手,諂媚道。

虞策之皺眉,臉色有些不好看,好在舒白的話讓他悄悄松了口氣。

“普通手環即可,長度可以調節的那種。”

“皮革勒久了容易傷人皮膚,您可以選擇在裏層加軟毛,也可保證這位公子的肌膚不受損傷。”掌櫃又說。

舒白看了眼身側面色陰沈,仿佛要滴水的青年,“加吧,皮革做軟一點。”

“喔,好嘞,定制商品,夫人付下定金,三日後便可來取。”掌櫃沒想到今日還有意外進賬,精神大振。

從皮革鋪子裏出來,街道上已經沒有什麽行人了。

連道路兩邊掛著的花燈也暗淡下來,昭示花燈節即將結束。

暮色昏沈,雕鸮早不知道飛去了哪裏。

虞策之步下店鋪前的臺階,低聲問:“夫人還有哪裏想去嗎?”

舒白看了眼昏暗下來的街道,“該回去了。”

“回去之前,望夫人等我一下。”虞策之目光灼灼,語含期待。

舒白對上他堪稱明亮的視線,點了下頭,“行。”

“那夫人請等半炷香再去河邊的馬車,我在那裏等夫人。”

得到舒白允諾,虞策之懷揣喜悅,留下幾個暗衛遠遠跟著舒白,自己先一步向久候的馬車走。

他的確給舒白準備了驚喜。

他親手做了一盞花燈給舒白,恰如當年以災民之身送給舒白的那盞。

然而當年那盞的命運便如他一般,消散在舒白的記憶裏,半點不曾留下。

但沒關系,這一盞,他想舒白不會再忘記了。

負責拉馬車的兩匹棗紅馬等候多時,其中一只見虞策之過來,有些不耐煩地呼出鼻息。

虞策之蹬上馬車,小心翼翼將藏在暗格裏的花燈取下,跟上來的宋祁極有眼色地遞上火折子。

荷花形狀的花燈被點燃,細微的火光如夜空中的黃色流螢。

粘上去的荷花瓣有些歪,虞策之便輕輕將它擺正。

他護著花燈轉身,想要靜等舒白的到來。

甫一擡眼,卻又看見那個釘子一般礙他眼的人。

“霍耀風,你又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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