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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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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第 23 章

舒白說話也不算誆騙竹辭, 馬車由安錦提前準備,載著舒白前往城南客棧,城南地處鬧市, 客棧卻只有一家。

蔡掌櫃早收到消息, 笑臉將舒白迎入只為貴客準備的居所。

居所設在客棧後院,遠離人員來往密切的主樓, 客棧的後院別有洞天。

小橋流水映著楊柳依依,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偶爾走過一只姿態優雅的綠孔雀。

孔雀絲毫不懼人,見舒白一行人走來,便矜持著上前, 偶爾用鳥喙梳理一下身上的羽毛。

蔡掌櫃搓著手笑道:“蕭大人已經吩咐過了, 一切按照您的要求來,舟車勞頓,不知您是否在這小築裏歇息一晚,明日再離開。”

“夜長夢多,掌櫃這後院雖好, 但我久留也不便。”舒白有一下沒一下摸著立在她肩膀上的雕鸮。

雕鸮挺著小胸脯, 圓溜溜的眼睛彎成月牙, 在舒白的撫摸下頗為享受地擡起翅膀。

蔡掌櫃見狀投其所好, 道:“這小隼毛發雪亮,一看便是您精心養出來的,不如讓它和小築裏的孔雀接觸一番,若是不打架, 做個玩伴也是好的。”

舒白笑了下,“我要的東西蔡掌櫃準備了嗎?”

“喔, 這是自然,您先去亭下小坐, 我這就去拿您要的東西。”

蔡掌櫃很快走遠,舒白引導雕鸮站在手上,慢慢把它捧到手裏撫摸。

“乖乖,怎麽感覺胖了一些,是不是晚上出去偷吃了?”舒白坐在涼亭下,放輕語氣,柔聲哄著,手指始終摸著它雪白的胸脯。

雕鸮瞇著眼睛,忍不住發出破鑼一樣的鳥叫聲回應。

舒白不著痕跡揉了下耳朵,耐心安撫著有些圓潤的小鳥。

蔡掌櫃很快提著舒白要的東西過來。

舒白餘光瞥見蔡掌櫃,笑了下,忽然捏住雕鸮的鳥喙,語氣溫和如初,“乖小鳥,不許亂叫哦。”

她捧著雕鸮,向蔡掌櫃使了個眼色,不給雕鸮反應的時間,瞬間把它關入蔡掌櫃抵來的鳥籠中。

“嘎?”雕鸮霎時睜大雙眼,一張鳥臉上寫滿不可置信。

舒白臉上再次盈滿笑意,不同以往,這一次真切動人。

她微微低下頭,盯著鐵籠中的小鳥時,眼裏沒什麽溫度,“小鳥乖,好好在籠子裏等著。”

頓了頓,她斂去臉上一瞬的笑意,語氣也冷淡下來,“乖乖等著,你真正的主子早晚會來接你,不許再跟著我了。”

雕鸮終於反應過來,急促地拍打著籠子。鳥喙中發出焦急的叫聲。

“蔡掌櫃,這只雕鸮就勞煩你餵養幾日,很快它的主人就會來取。”

“您放心。”蔡掌櫃拎著籠子說。

舒白垂目和鳥籠裏氣急敗壞的雕鸮對視片刻,舒白補充,“把它放在隔音的屋子裏,它叫聲很大,要提防它把一些心懷叵測的人引來。”

蔡掌櫃不明所以,但還是忙不疊點頭,“我明白,這幾日便讓它先住在地窖裏。”

舒白牽了下唇角,彎腰隔著籠子對上小鳥的雙眼,“乖乖在這裏呆著,不要惹事。”

確認雕鸮不會惹出什麽亂子,舒白拿起唯一從霍家帶出來的包袱,沿著後院內室裏連通的暗道,哼著小調,悄然離開。

失去霍家少夫人的身份,時隔一年,她將再次擁抱真正的自由。

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誰也不能再用枷鎖和荊棘桎梏她,霍耀風不能,那個叫謝拾的古怪男人也不能。

日後海闊天地,都是她的了。

/

用過午膳,虞策之又回到禦書房裏,他上朝時的袍服未退,卻閑情逸致十足,屏退宮侍獨自撫琴。

琴聲悠悠,偶爾有幾處停頓,曲子是舒白手把手教的,幾日不彈,便有些生疏。

虞策之聽著琴音,仿佛舒白就在他身側,不由覺得耳垂有些泛熱。

他暗自計劃著,等再休息一會兒,禦醫來換完傷藥,他便去尋舒白,沒有霍耀風徒占著夫君名頭橫在他和舒白中間,舒白待他一定會更好。

她會不會握著他的筆教他繪畫?他可以名正言順地畫她。

其實掌權後,他也抽出時間學過丹青,由丹青大家親自教授,他的繪畫技藝不差,但沒什麽能比得上舒白親自教。

舒白其實不算一個很有耐心的人,但他發現,在傳授技藝的時候,她的耐心要比平常好很多。

等兩人關系再近一步,等徹底清除江音殘留的勢力,他就和她攤牌,接她回宮中。

至於如果舒白猜到阮月秋是他的安排,他該如何。

虞策之彈琴的動作微微頓住,長眉輕蹙,不由思索起來。

霍耀風本不是良人,他只是想讓舒白看清她的枕邊人,霍耀風連自己的孩子都能忍心拋棄,他怎麽放心讓舒白呆在那樣的人身邊,何況路都是霍耀風自己選的,他只是提供了選擇,有什麽錯。

身為君王,他想要得到少時的綺夢,又有什麽錯。

虞策之慢慢握緊琴弦,手掌泛紅。

就算他錯了又如何,時間長了,他的夫人總會原諒她忠誠的謀士的。

虞策之強迫自己心安下來。

虞策之沒了撫琴的興趣,打算宣禦醫提前來換藥,恰在這時,戚辯站在禦書房外稟報:“陛下,翰林學士安錦求見,安大人早朝後就遞了折子,知道陛下今日不見朝臣後,不知怎的又遞了請見陛下的折子來。”

“他來做什麽?”虞策之擰起眉頭,摩挲著手上的玉扳指,冷聲道,“讓他進來。”

安錦在戚辯的帶領下進入禦書房,他自然是懷揣目的而來。

因為霍耀風在朝堂上公然請求,皇帝沒有當場決定對霍耀風的處置,他摸不清霍耀風想私下同皇帝說什麽,如若因為這一打岔,皇帝輕輕放過霍耀風事小,不能借這次霍家盡失帝心逼霍耀風和離才是事大,他不能讓舒白的心血白費,更不能辜負她的托付。

想到這裏,安錦眉眼一沈,上前叩拜虞策之,“臣給陛下請安。”

虞策之神色淡淡,“這個時候,你怎麽來了。”

安錦始終低眉斂目,語氣恭敬,“臣要參奏霍侍郎。”

“哦?”虞策之興致缺缺,右手半支著額頭說,“今日早朝,你將霍家上下彈劾得體無完膚,怎麽,還有什麽沒說的。”

“霍侍郎結黨營私,早朝上諸位大臣雖有提及,卻無證據,但臣手中恰有一本冊子,上面記錄著霍家大筆不明支出,而這些支出有半數以上由霍侍郎親自從霍家賬房撥走。”

虞策之神色微動,垂眸俯視跪在地上的青年,半晌,他靠著椅背,漫不經心道:“這些世家大族的賬目最見不得光,愛卿也有辦法拿到嗎。”

“臣所呈上的非原本賬目,是霍耀風的妻子舒氏親自手書,也足以作為呈堂證物。”

“原來是她。”虞策之摩挲著指腹,低低道。

安錦垂眸,正要借機求皇帝下旨和離,卻冷不丁聽見皇帝如此說:“冊子留在朕這裏便是,至於舒氏,朕已經下旨命二人和離,不可再以霍氏婦稱呼。”

安錦怔了下,沒想到和離會這樣順利,驚訝之下,不由擡頭,不期然對上帝王冷沈的雙目,安錦下意識打了個寒戰。

來不及欣喜舒白的自由身,毛骨悚然的感覺霎時生出。

一時間,安錦連呼吸都輕了三分。

朝臣輕易不能直面聖顏,久而久之,縱然天子俊美無儔,天子的相貌在他的記憶中也不免模糊。

方才隔著白玉十二旒不經意一瞥,帝王的面容和昨日小廝帶來的畫像瞬間重合。

安錦瞳孔晃動,沒掩飾住臉上的驚愕。

畫像為舒白親手所畫,斷不會有錯。

那個謊稱謝家幼子,以謀士身份強留在舒白身側的男人,赫然是當今帝王。

他和舒白都曾疑慮謝拾背後勢力,卻沒有想過,處心積慮接近舒白的人會是皇帝。

虎視眈眈垂青舒白的人是虞策之!

安錦心跳如鼓,逼迫自己嗓音不要發顫,“原來陛下早有聖斷,臣下拜服。”

安錦和舒白來往密切,虞策之對舒白身邊的男人天然沒有好感,他擺手正打算讓安錦退下,順便讓戚辯去催催換藥的太醫。

結果不等虞策之開口,宋祁一身勁裝,匆匆步入禦書房,腰間還別著佩劍。

作為帝王心腹,宋祁被譽為天子劍,雖然他可以自由出入宮禁,但無詔面見天子還敢身帶兵刃,顯然是出現了棘手的事情,讓他連卸甲的時間也沒有。

宋祁得到虞策之默許,越過安錦徑直走到虞策之身側,俯身在虞策之耳邊用只有他們兩個能聽見的聲音說:“陛下,竹辭那邊來報,舒夫人離開霍府,說要在城北客棧休息幾日,再做打算。”

“夫人不準竹辭跟著,只帶了雕鸮進客棧,暗衛等了一會兒,想進去看看夫人住在哪間屋子,卻發現……發現夫人不見了。”宋祁頂著虞策之越發難看的臉色,硬著頭皮稟報,“那只雕鸮、雕鸮被夫人關在籠子裏,暗衛是在地窖裏找到的,整個客棧屬下搜遍了,沒有打鬥痕跡,懷疑夫人是主動離開的。”

錚!——

古琴倏然發出刺耳的聲音,琴弦盡數斷開。

連安錦也忍不住擡頭看過去。

宋祁大驚失色,“陛下,您的手流血了。”

虞策之深吸一口氣,咬牙道:“你們幹什麽吃的?一點小事也幹不好!”

宋祁自知事情辦砸了難辭其咎,當即跪下,垂頭認罪:“屬下無能。”

虞策之驟然起身,單手扯起他的衣領,沈聲說:“一個客棧,她能去哪裏,搜過地道了嗎。”

“是,暗衛發現奇門遁甲的機關,但沒有發現暗道,屬下懷疑是被掌櫃提前填平了,舒夫人消失前,曾聽見客棧有轟鳴聲響起。”宋祁說。

“封城,掘地三尺也要把夫人找出來。”

虞策之一時頭暈目眩,強行穩住身形,只覺得腹部一陣刺痛,愈合的傷口竟然有了崩裂的趨勢,他按住腹部,咬牙道:“再出差池,就別來見朕。”

“屬下明白!”

虞策之陰沈著臉站在斷弦的古琴前,半晌,他忽然擡眼,深淵一般的瞳孔中映出安錦茫然的臉。

“安大學士,朕有一事請教。”他徐徐開口,冷厲的目光始終籠罩安錦。

安錦便是再遲鈍也察覺到了危險,他背脊挺直,目不斜視道:“陛下請說。”

虞策之死死盯著安錦的臉,不錯過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聲音冷厲,“你把朕的夫人藏去了哪裏。”

……

舒白在郊外的竹屋裏住了幾日,皇帝對霍家的處罰早傳遍大街小巷,聽聞霍如山是被擡回霍家的,一條老命險些葬送,同一時間,霍家長子和離的消息也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畢竟這是本朝第一個皇帝出面迫使和離的怨侶。

關於霍家的消息舒白是在附近的村子裏聽見的,不知為何,近日城門戒嚴,四個城門皆有皇室禁衛比對畫像。

舒白對皇帝的彎彎繞繞沒什麽興趣,唯一令她感到不安的是安錦,按照約定,他本應該在她抵達郊外竹屋的次日遞信。

然而直到第七日,舒白都沒有收到安錦的消息,更別說見到他本人。

蕭挽身份特殊,需要低調行事,如非萬不得已,舒白不會聯絡,正因如此,乍然和安錦斷了聯系才令她有些不安。

舒白擰起眉頭,終於打算進城門打探消息。

她沒忘記心懷叵測的謝拾,進城門前不僅換了農婦裝扮,還用畫筆更改了樣貌,在衣服裏塞了棉花,令自己看上去足夠魁梧後,戴好鬥笠出門。

轟隆一聲,京城的天空烏雲蔽日,電閃雷鳴。

作為今年第一場秋雨,仍然有夏天燥熱的影子。

大抵是大雨將至,城門口例行檢查的軍士松懈許多,略看了舒白兩眼便將她放入城內。

因為在天空中醞釀許久的秋雨,街道上行人寥落,甚至有不少商戶都提前打烊。

舒白一路上沒有耽誤時間,很快就到了安錦府宅所在街道。

府宅占地面積不算大,甚至不到霍家的三分之一,深紅色的大門敞開著,大門兩側則各站了一個看門的護院。

舒白沿著街道走過去,懸著的心卻始終沒有放下。

不對。

不對。

她面色如常,心中警鈴大作。

暴雨將至,沿途無論官員百姓,都家門緊閉,僅有少數店鋪還開著門。

相比之下,門戶大敞的安宅更像是在請君入甕。

若安錦出事,為何府門大開,護院還能頂著即將來臨的暴雨站崗,若他無事,為什麽不按照約定來見她。

舒白心中沒有定論,多年以來養成的謹慎習慣令她沒有進入安府。

她裝作過路人,目不斜視沿著街道緩緩離開。

安府內,暗部近乎傾巢而出,他們站在府邸各個角落,將整個府宅看守住,站在朱紅大門外的兩個護院亦是暗衛偽裝。

安錦端正坐於桌案後,雙手放在膝蓋上,表情冷靜。

宋祁雙手環胸站在安錦面前,語氣生硬,“安大人,已經是第七日了,私下裏我也不跟您說暗話,我們那位陛下耐心有限,更沒有什麽憐憫之心,如若過了今天,您還是不能交代夫人的去處,暗部就要對城北客棧的蔡掌櫃用刑了,大家都是聽命於人,暗部必須要有東西向皇帝交差才行。”

“我不認識蔡掌櫃,他不是我的人。”安錦冷然說。

宋祁笑了下,“安大人,到現在還避重就輕就沒意思了,您不能交代夫人的下落,明日陛下發難蔡掌櫃,後日沒準就是您自己了。”

“陛下這樣做,就不怕天下人側目嗎?”安錦問。

宋祁道:“陛下什麽時候怕過,何況舒白已是自由身,天子想要追求,難道就有錯嗎?”

安錦不禁冷笑一聲,他晃了晃手腕上的鐵鏈,道:“你管這叫追求?”

宋祁目光歉然,“看在那位夫人的面子上,陛下已經留了情面了。”

“若是舒白知道謝拾是皇帝,你以為她就會坐以待斃,別怪我沒提醒你,真碰上了,她可未必是吃虧的那個。”安錦半是警告半是氣憤。

此時的宋祁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甚至就算他意識到了,也沒辦法動搖虞策之執拗的心意。

宋祁嘆了口氣,說:“不必安大人費心提醒,陛下現在只想要見到夫人,如果見不到,大人不若想想自己以後埋在哪裏。”

正當安錦氣得咬牙時,一身勁裝的暗衛匆匆進入室內,道:“大人,方才有個農婦打扮的女人從門前經過,她雖沒有進入府內的動作,但屬下覺得有些可疑。”

安錦瞳孔驟縮,強裝鎮定對上宋祁看過來的鷹目。

距離舒白失蹤已經過去七日,為了能順利交差,宋祁不敢放過一絲一毫的線索,聞言他立即來了精神,道:“隨我來。”

/

舒白擔心起疑,一路不曾停頓,途徑一家玉器店,她神色微動,轉瞬有了辦法,徑直走進去。

玉器店的老板托著腮坐在櫃臺後,見舒白進來也是興致缺缺,直到面前倏然擺了一袋沈甸甸的銀子,他霎時打起了精神,諂媚道:“這位……客人,想要看些什麽。”

舒白掃視店內琳瑯滿目的玉器,慢條斯理吐出幾個名詞。

老板臉上的笑容微微凝固,不由認真打量起舒白,懷疑自己聽錯了,“客人確定是要這些?”

“怎麽,你這裏沒有?”舒白揚眉,質疑道。

“有、當然有,都是壓箱底的貨,我這就給客人去拿。”

老板收起銀子,小跑進入內室,他不敢讓付了錢的客人多等,很快提著包袱出來,包袱裏包著錦盒,從外觀完全看不出裏面的東西。

老板遞上去,畢恭畢敬道:“這是您要的東西,都是上好的玉質,觸手生溫包客人滿意。”

頓了下,老板湊到舒白耳畔小聲說:“這東西買的人不多,但用過的都說好。”

舒白接過包袱也不檢查,笑道:“多謝老板,沒有辜負我從城東村子特意進城。”

“客人哪裏的話,這物件都是給花樓、南風館和宮裏的太監備著的,今日賣給您,我這玉器店也好周轉。”老板擺擺手,和善道,“要是客人和您夫君用得滿意,歡迎再來。”

舒白笑了下,沒有點破,正要順著老板的話客套幾句,門外倏然響起腳步聲,侍衛勁裝冷面,腰間佩刀,將玉器店團團圍住。

宋祁帶著兩個暗衛進入店內,視線直直落在舒白身上,“是她?”

身後跟隨的暗衛點頭:“是。”

舒白鎮定對上宋祁審視的雙目,盡管心中震驚宋祁的出現,她仍舊裝作第一次見面,適當露出謹慎惶恐的表情,“幾位官人是來找民婦的?”

宋祁仔細打量著眼前農婦,見她身型魁梧,眉毛粗獷,唇邊還有一顆痣,聲音細弱蚊蚋,似乎沒有半分舒白的影子,不由擰起眉頭。

“你是何人,進城的目的是什麽,如實招來。”宋祁盤問道。

“民婦是城東村子裏的農婦,特地進城采買東西來的,不知道犯了什麽事情。”

宋祁看向舒白手裏的包袱,“包袱給我。”

舒白順從地把包袱遞過去,不與宋祁對視。

宋祁警惕地打開包袱,看見裏面的玉器,怔了下,眉宇間的溝壑霎時深了,厲聲質問:“這些是什麽?!”

“這是民婦夫君交代民婦采買的物件,”舒白抿了下唇,裝作難為情的樣子,“官人定是知道是什麽,何必問我。”

宋祁紅著臉把包袱塞回舒白手裏,問縮著頭不敢作聲的老板,“她說的話是否屬實?”

得到老板肯定的回答,宋祁仍舊將信將疑,即便眼前的婦人看上去並沒有不妥,但來自暗衛的第六感讓他忍不住懷疑舒白。

“你們家倒是有不少閑錢,床笫間的物件一下子就買不少。”宋祁狐疑。

舒白應答如流,“我夫君家裏世代經商,故而有些小錢。”

見宋祁仍舊沈吟,舒白緩緩牽起唇角,輕聲補充,“這位官人沒用過這些東西嗎,當真好用得緊。”

“胡言亂語!”宋祁深覺受到冒犯,肩膀聳動,壓著怒氣說,“帶著你的東西趕緊滾,別讓我再看見你。”

舒白誠惶誠恐,“是、是,民婦這就離開。”

得到宋祁允準,舒白結實魁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店鋪拐角。

接連七日找不到舒白行蹤的宋祁本就氣餒,方才又自覺受到農婦調戲,心情郁結。

舒白消失暗部本就要負責任,久尋不到,難免虞策之會覺得暗部是無用之輩。

他從角落裏搬來矮凳坐上去,捂著臉氣悶地思索交差的辦法。

玉器店的老板見宋祁沒有離開的,殷勤地端著茶上前,“幾位大人忙了許久,定是口渴了,用些茶水也是好的。”

宋祁沒有接,跟在他身邊的兩個暗衛得到允許,一人取了一杯茶。

老板搓著手,好奇道:“小人多嘴問一句,不知幾位大人是在找朝廷侵犯還是什麽特殊的人物,近來無辜封城,也是為了抓人嗎?大人們是刑部官員,還是京兆尹底下的官差?”

暗部直屬皇帝所有,只聽皇帝調令,尋常百姓大多不知道暗部的存在。

宋祁擰眉,警惕道:“不該問的別問,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好奇心會害死貓。”

老板囁喏稱是,靜了半晌,大約是店裏氛圍太過沈悶,他又大著膽子開口,“這幾年日子好過了,村子裏的農戶也開始賺錢了,以前還覺得京郊的幾個村子,城東那邊是最窮苦的,現在城東村子出來農婦也變得闊綽了,真是,不忙大人說,我老家也有幾處農田,玉器生意不好做,實在不行我也回家種田去!“

“你說什麽?”宋祁霍然擡頭,死死盯著老板。

老板撓了撓頭,不明所以,“小人是說玉器店不景氣,過兩年也回老家種田。”

宋祁站起身,逼近老板,厲聲道:“上一句。”

“城東村子變闊綽了?”老板試探地說。

“城東。”宋祁咬牙吐出兩個字。

跟隨他左右的暗衛沒有反應過來,疑惑道:“統領,有什麽不妥。”

宋祁猛然扭頭,抓住那暗衛的衣領,道:“蠢貨,城東的農婦進城買玉器,就算她一開始就打算來這家店,也斷不會經過安府大門,除非她繞了遠路。”

暗衛茫然:“也許是中途去辦了別的事情……”

“天將下大雨,方才那女人輕裝簡行,她為什麽要繞遠路。”宋祁冷然說。

兩個暗衛後知後覺醒悟過來,急道:“屬下這就去追。”

話音才落,店鋪外響起一聲轟隆的雷鳴,緊接著急風驟雨傾盆而下,刷洗了整個京城。

“晚了。”宋祁神色沈沈,“你們立即拿著畫像去各個城門詢問,若有相似可疑的人從城門出去,馬上回報。”

“屬下明白。”

“把那只雕鸮放出來,讓它從空中找,下雨了,街道上可疑的人一個也不能放過。”宋祁補充,“方才我看她衣衫上沾有泥土,至少她一定是從京郊而來,如果還是沒有線索,就連夜去京郊探查。”

“是!”

暗衛鄭重點頭,其中一個暗衛問:“安大人那邊要如何處置。”

“撤回來,只留二十個人把府宅裏的人看住,另外暫緩對蔡掌櫃的審訊。”宋祁謹慎囑托。

畢竟無論是安錦還是蔡掌櫃,他們都沒有觸犯大梁律法,雖然天子說他們有罪,無罪也是有罪,但如若向無辜人審訊用刑,始終違背宋祁正直為官的初衷。

他嘆了口氣,“不要耽擱,按照我說的去辦,記住,這次就算動用禁軍和京兆尹,也務必找到夫人,我們得有東西向陛下交差才行。”

京郊。

舒白繞了遠道回到竹屋,雨疾風驟,衣服浸濕,寒意陣陣侵蝕她的身體。

舒白連忙點燃炭盆,換下濕衣,扔下塞在衣服裏的棉花和墊肩。

臉上的脂粉早就被雨水沖刷幹凈,用帕子一擦便幹凈了。

舒白裹著被子守著炭盆,等體溫回歸,才有心情打開從玉器店買來的物件,精雕細刻的玉器毫無瑕疵,玉器店的老板還貼心送了一些膏體。

舒白垂目望著包袱裏的東西,臉色在炭盆火光的映照下明滅不定。

如不出所料,宋祁察覺到她話語裏的漏洞,順藤摸瓜,很快就能找到這裏來。

她是故意賣的破綻,她沒想到‘謝拾’有能力控制安錦,甚至能全城搜尋她的蹤跡。

今天觀察宋祁身上的衣服制式,她有九成把握推斷宋祁來自帝王直屬的暗部,亦或者禁軍中的某支,且他還是個不小的頭目。

‘謝拾’身為宋祁的主子,他的身份只會更高,要麽是統帥級別,要麽和皇室相關,只有這樣才能調動護國公和城門看守。

也有可能是她多心,‘謝拾’的確動用自己的權力找她,甚至挾制了安錦,但城門戒嚴是意外,和‘謝拾’沒有關系。

無論是哪種,舒白都已經不在意了。

雖然驅狼吞虎,到頭來被狼崽子反噬也在意料之內,但‘謝拾’無分寸的追查令她感到十分不快,更何況‘謝拾’已經對她身邊的人造成了實質的影響。

這口氣舒白不打算就這麽咽了,她打算給‘謝拾’一個教訓。

至於具體是什麽樣的教訓,舒白還沒有想好。

/

暴雨斷斷續續下了兩日,空山新雨過後,百姓陸續出來勞作。

安錦仍然沒有派人聯絡舒白。

舒白也不急,修好了竹屋裏存放著的舊竹竿,獨自坐在溪邊垂釣。

虞策之趕到時,恰好看見舒白釣起一條嬰兒手臂長的溪魚。

多日不見,他遠遠望著舒白,眼中有什麽在蠢蠢欲動。

涼風拂過,舒白不經意側過頭,看見樹下站著的人影,見他沒有穿從前常穿的樸素淺色衣衫,而是一襲輕紗玄衣,錦緞上繡有鳥獸安穩,衣服形制非普通人能穿,她不著痕跡垂目,纖長的睫翼掩去眼中冷意。

“既然來了,為何不過來。”舒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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