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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吃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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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吃瓜

這樣尷尬的場合簡婕怎麽好進去?趕緊推辭說:“不用不用,孩子姑姑送了點豬頭肉,說配點小酒再好不過了。我本來想問問大哥好不好這口,沒想到...,不好意思,我改天再來吧!”

“有啥不好意思的?不就碰見我倆吵了兩句嘴嗎?誰家勺子不碰鍋沿?!快進來!”

梅姐素來豪邁,不由分說把她拽進來按在沙發上,又忙著給她倒茶。

“不用了,北北一個人在家寫作業,我馬上就得下去。”

梅姐不理她,叮叮咣咣在廚房忙乎了一陣,給她沏了杯茉莉花茶,自己切了一碟豬臉肉,拎了大半瓶二鍋頭過來了。

簡婕很意外,問:“你也喝酒?”

“偶爾瞇一口,活!唔,味道不錯,軟香筋道,比門口周老頭賣的強。”

梅姐往嘴裏塞了一筷子肉,又對著酒瓶口吸溜了一口,大概度數不小,辣得她齜牙咧嘴。

簡婕看她喜歡,大感安慰,覺得沒明珠暗投浪費大姑子的心意。

“有什麽事要我幫忙吧?盡管說,你姐大本事沒有,小忙還是可以幫點的。”

幾口酒下肚,梅姐生出豪氣來。

“謝謝姐,真沒啥事!就想讓你和大哥嘗嘗,這段日子已經很麻煩你了。”

“你班上得怎麽樣?”

“啊?在面包店吧?還行,剛開始有點累。”

“你呀,別太實誠,那家老板我認識,兩口子都是鄉下上來的,有點小家子氣,花兩三千塊錢就恨不得把你骨頭裏的油榨出來。我告你,幹活甭那麽利索,做那麽快幹什麽?後面永遠都有活兒追著,不是說讓你偷懶,差不離就行了......”

梅姐像個貼心的老母親一樣,絮絮地給她傳授婆婆經。

簡婕本來打算坐坐就走的,一直沒有機會起身。

大概喝多了點,梅姐開始追憶身世了,說自己天生勞苦命,年輕時在鋼材廠上班,車間裏啥苦活累活都幹過,後來還是下崗了。好不容易開家小店日子好過點,偏偏家裏的那個榆木疙瘩不開竅,三天兩頭和她吵架,氣得她胸口疼。

“我看王哥平日挺好的,話雖不多,但待人特別客氣。”

“那是對著你們!回到家跟個悶嘴葫蘆一樣,和他說三句話他才哼一聲,不瞞你說,我倆分房睡都十來年了。別看你姐整日在外面說說笑笑的,心裏苦啊,比吃黃連都苦!”

梅姐捶了幾下胸口,一腔憤懣無處發洩的樣子。

“這會兒都在氣頭上,冷靜下來你倆好好談談。”

“有個屁用!你猜今天咋吵起來的?一早告我他要睡,結果門一關人家正對著直播間的女主播傻笑呢!我把手機奪過來一看,嘿,長本事了,還會人家刷禮物了,平常吃面都舍不得點大份,一刷就好幾百,氣得我肺都炸了,罵他幾句,他還惱了!”

這...,簡婕抿抿發幹的嘴唇,如坐針氈,這可怎麽勸啊?

好在梅姐也並不在乎她勸不勸,她只是想發洩發洩,這麽多年了,她早就學會了自己勸自己。

自怨自艾一番後她終於開始收尾:“我有什麽辦法呢?不過看在孩子的份兒上熬唄,反正男人就那麽一回事,跟誰過都一樣!他雖然像驢一樣,但好在還算吃苦耐勞本分顧家,這麽多年了,除了這次,在外面沒別的花花腸子。”

“估計是被人哄騙一時糊塗。我看王哥是過日子的人,剛才那麽生氣,下樓時還把門口的垃圾拎下去了。”

簡婕順著她的口風說。

梅姐發洩了一通,聞言氣又順了兩分,哼哼道:“要不看他還有這一兩分好處,日子簡直沒法過!妹子,你再找人一定要擦亮眼,過日子,本分是最重要的,那些有點臭錢的、花裏胡哨的,統統都靠不住。遠的不說,就說你對門那個周小松...”

梅姐往前一湊,壓低聲音:“看著人模狗樣的吧?不幹正事!在前面那條街開了個酒吧,走哪兒都有人給他兩分薄面,可正經人家的姑娘誰敢嫁給他?不過他也不缺!這幾年我冷眼瞧著,來來往往,在他身邊轉的姑娘一個巴掌都打不住,他是老爺們,吃不了虧,到四十都能再挑個黃花大閨女,咱女人不行啊,說到底做女人還是吃虧.......”

說著說著又傷懷起來。

簡婕萬沒想到在這裏吃到了周小松的瓜,哭笑不得。

她自然知道他是個靠不住的,他這種人當朋友再好不過了:義氣、有趣、不羈,真要做了丈夫會被慪死。

梅姐看她臉上似有讚同之色,更來勁了,嘴也沒把門兒的了:“我也是白說說,我看妹子你心裏有數,反正以後長點心,像北北爸爸那種有點錢就騷包的渣男,離了就離了,是好事!咱還年輕......”

“北北爸爸不是那樣的人!”

簡婕本來還微笑聽著,突然臉色一變,聲音生硬起來。

梅姐沒想到她反應這麽大,嚇了一跳,趕緊打圓場:“妹子你別生氣,姐姐嘴快,想替你報不平來著....”

“他沒有出軌。”簡婕的聲音木木的,指甲不知不覺掐進了手心的肉裏,今天是怎麽回事?一個兩個都要揭她的傷疤。

“那他......”

“他遇到車禍,沒救回來。梅姐,我得走了!”

簡婕噌地起身,一秒鐘都待不下去了。

她知道梅姐沒惡意,無非是好奇八卦,這些日子抓住機會就刺探她,再不就是想從她失敗的婚姻裏找點平衡,給自己一個繼續和丈夫半死不活湊合下去的理由。可顧明臺,他活著清風霽月,死了也是清白高貴不容詆毀的,更別說拉出來給人墊腳了。

簡婕在家門口深呼吸了幾次,壓制住激蕩的情緒,去看顧念北。

門一開,顧念北已經沈沈睡去了,寫字桌上橫七豎八攤著還沒來得及收拾文具和書本。

簡婕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想幫他整理一下,一張作文紙突然映入眼簾,標題是:和爸爸一起做過的開心事。

簡婕沒有任何偷看的想法,但爸爸二字像針一樣瞬間紮進了她的眼睛,捏著稿紙的手也微微顫抖起來。

她一目十行,匆匆看完了。

顧念北寫的是爸爸教他玩電子游戲的事,爸爸怎麽教他撿寶換裝備,怎麽邊和他並肩殺敵邊爆粗口,怎麽在他失誤的時候親呢地打他的屁股,勝利時會和他擊掌慶祝......

寫到最後,他說:“和爸爸在一起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寫這行字的時候大概太用力,筆力透紙,差點戳破了,旁邊有一團可疑的水痕。

這寫的哪是他爸爸啊?顧明臺一向異乎常人地自制,從不把時間花在浪費生命的事上,更何況游戲?

他寫的是對門那個不靠譜的周小松,可即便他這麽不靠譜,他依然感覺到了幸福,有爸爸陪伴的幸福。

簡婕久久盯著那張紙,一顆碩大的眼淚突然也下來了,嚇得她趕緊把稿紙拿開了。

床上的顧念北動了一下,簡婕緊張地看著他,呼吸都屏住了,好在他不過翻個身,臉往枕頭上一偎,吧唧了幾下嘴又睡著了。

睡著的他面容安靜,眉宇間一團稚氣,分明還是以前那個奶聲奶氣粘著她不放的小男孩。

簡婕趕緊溜了出去,快步走到餐桌那裏抽了張紙巾捂住了臉。

顧明臺走後,他們娘倆所有的淚都在葬禮上哭幹了。簡婕是強迫自己堅強,麻煩事太多了,爭先恐後地撲面而來,可小小年紀的顧念北也再沒掉過一滴淚,更沒和簡婕提過他半句。

不提並不代表他不在乎。

太疼的傷口,會讓人不敢去觸碰;太深的憂傷,也讓她不敢去安慰;太殘酷的殘酷,有時候,不敢去正視。

可現在,簡婕不得不正視現實:她的兒子,以後再也沒有爸爸了!

當別人過父親節的時候,當他第一次用剃須刀的時候,當他去男澡堂的時候,當他結婚的時候,他身後永遠缺那麽一個男人。

光想一想都讓人悲傷得喘不上氣。

簡婕無聲地哭了一會兒,默默擦開眼淚,起身去房間找換洗的衣服,痛苦歸痛苦,日子還是要過,澡也得洗。

拉開衣櫃的抽屜,裏面居然有一盒香煙,她順手拿了起來,抽了一支出來。

香煙雪白細長,是很早以前韓秀雲剩下的。

鬼使神差一般,她走到陽臺點了一支,薄荷味的,涼涼的,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嗆。

那是個銀藍色的夜晚,霜濃月薄,樹上的葉子已經變黃了,在涼風中瑟瑟作響。

簡婕長長吐了一口白煙,看著它在夜色中裊裊消散,胸口的淤塞也跟著消減了一些。

她連抽了兩支煙,澎湃激烈的情緒慢慢落了下來,又靜靜地蟄伏在體內不動了。

第二天還要上班,簡婕在水泥欄桿上摁滅煙頭,轉身去洗澡了。

沒什麽大不了的,明天又是嶄新的一天。

聽到她進屋後,這邊陽臺上的周小松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腿腳,身下的竹躺椅立刻嘎吱了一聲,寂靜的夜晚裏聽起來驚心動魄。

他並沒有窺探她人隱私的癖好,是他先來的。

只是這夜晚太寂寥,太安靜,靜得他能清晰地聽到她的腳步聲、嘆息聲、還有打火機打火的聲音。

黑暗中嗅覺也變得敏銳起來,他很快聞到了煙味,是的,以前的五好學生,現在也會抽煙了。

這讓他非常意外,也無比憂傷。

她和他不一樣,他的底色本來就是悲涼的,這個世界虧待他,他也不肯好好做人,樂一刻便是賺一刻。

她不同,她一心一意做人,活得那麽認真那麽熱烈,卻也是這樣的收場。

周小松在陽臺上躺了很久,後半夜的時候雲突然散了,月亮跳將出來,又圓又亮,原來是個滿月夜。

銀色的月光如同清冷的白練,又像寂寂無聲的牛奶,沐浴著躺椅上的他,把他整個人都浸涼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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