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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失去內丹的妖(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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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失去內丹的妖(十四)

“國師大人喚本宮來是為了何事?”

款款走來的女子雲鬢華裳, 與昔日在他身邊的素凈截然不同,卻也美得驚人——

蘇不語擔得起謫仙的清雅,也擔得起人間的富貴, 淡妝濃抹總相宜, 司曜眼眸微暗, 眼前的女子是他一手雕琢出來的, 無一處不合他的意。

他沒有開口,無聲地把玩著腰間的玉佩,不願叫他的後悔輕易讓蘇不語知道,他太了解蘇不語了, 善於把控人心的妖一旦知道她的主人對她動了心, 她便會無止境地利用這一點。

“若是國師沒什麽事, 本宮先回去了。”蘇不語等了一會兒, 沒等到他開口,便要轉身離去, 卻被司曜一把抓住。

他將她拉入了自己的懷中, 附在她的耳邊輕語道:“不語,不要忘記你的主人是誰。”

蘇不語伸手抵住他的胸膛,微微揚起頭:“若只是提醒這個,國師大人大可不必特意來此。”

女子的姿態柔美,不著痕跡地抗拒著他。

司曜瞇了一下眼眸, 從懷中拿出一盒香遞給蘇不語,“這是迷幻之香,只會叫男子產生幻覺, 只要獨孤牧在你宮中過夜你便點燃, 不要讓獨孤牧碰你。”

蘇不語從他的懷中退出, 站在離他不遠亦不近之處, 叫他能將她略帶落寞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國師大人如今才送我這個,恐怕為時晚矣。”

她未將話說清,卻更讓人浮想聯翩,司曜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在短暫的沈默之後,驀然追了上去。

他自背後摟住了她,不容拒絕地將那盒香塞在了她的手中,“我不管從前,從這一刻開始,我不許他碰你。”

在他看不見之處,蘇不語無聲勾起唇角,不疾不徐地說道:“國師大人今日似乎有些奇怪……”

司曜的眼眸暗了一下,只慶幸她是背對著自己的,淡淡說道:“這是我的命令,其餘的你不要管。”

“遵命,我的國師大人。”她將“我的”兩個字說得分外纏綿,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司曜的心房,他摟住她的手不自覺地緊了一下。

蘇不語卻並不眷戀他的懷抱,再一次推開司曜,不曾回首地離去,徒留司曜在原地思索。

蘇不語是徒步走回她的無言宮的,這裏離主殿有些遠,可是她愛此處的寧靜與繁花茂盛,獨孤牧拗不過她,只能由著她。

似是有所感,她望向不遠處的高樹,慢悠悠地踱步到樹下,仰起頭笑道:“不厭可是都看到了?”

隱在樹蔭裏的僧人靜靜地看著她臉上的笑,心裏的漣漪又淺淺地泛開。

樹下的女子得不到他的回應也未曾惱,她伸出手抹了一下額頭,露出一直被她隱藏起來的伴生咒,“不厭可認得這個?都說不周寺與國師府齊名,佛子更勝國師,佛子普度眾生,妖何嘗不是這蕓蕓眾生呢?卻不知不厭渡不渡我?”

“你想要什麽?”不厭終於開了口。

“可否幫我解開這伴生咒?”

不厭從高處望下,能瞧到蘇不語眼裏的希冀,也能看到她緊張抓著裙擺的手,他終究是從樹上躍下,站在了她的面前搖了搖頭。

他默默看著她眼中的失望,卻還勉強笑著說:“是我為難法師了,還請法師不要告訴阿牧……”

她沈默了一下,垂下眼眸,笑得無奈:“我雖是國師的家妖,卻並不想傷害阿牧。”

不厭聽她喚著皇帝的小名,卻改口叫他“法師”,心裏悶了一下,不自覺地說道:“娘娘直接喚我不厭便是。”

在蘇不語再次望向他時,他又強裝鎮定地雙手合十,卻不知道他眼中的波瀾被蘇不語看得一清二楚。

敏銳的妖卻裝作了不知,撩了一下步搖上的流蘇,細聲問道:“不厭一直留在皇宮裏是因為我這個妖後嗎?”

不厭的雙掌愈發用力合十,他輕輕地點了點頭,不敢去看蘇不語,聽她笑道:“也好,你要在這裏好好看著哦,保護好阿牧。”

他倏地擡頭,只看到了她離去的背影,風吹得她雲鬢中的步搖微微搖晃,又從她那處吹過來,飛揚起他的衣袂。

司曜起先並沒有在意不厭的存在,他知道不周寺的佛子留在皇宮遲遲不願離去,以為不厭只是知道了蘇不語妖的身份,畢竟不周寺的佛子天生一雙慧眼,一眼便能識別妖物。

直到他見到了蘇不語,以及那個站在她不遠處的年輕僧人。

僧人的眼眸裏盡是克制,然而若無波瀾又怎要克制?

可惜不管是不周寺的佛子還是大梁的國師,能光明正大站在蘇不語身旁的,都不是他們——

司曜的目光還未從不厭那裏收回來,便看到像楞頭青一般的獨孤牧急切地奔到蘇不語身邊。

幾個議事的大臣都還沒有離去,年輕的帝王全然不顧在大庭廣眾之下,他一把牽住蘇不語的手,對著大臣們的橫眉冷眼一下子柔了下來,“入冬了怎麽還穿得單薄?你看看你把自己的手凍得這麽涼,要是沒有朕在你身邊可怎麽辦?”

獨孤牧不理那些眼珠子瞪得碩大的大臣,直接脫下自己的外袍披在蘇不語的身上,又執起她的手,放在嘴邊用氣呵暖她冰冷的手。

大臣們憋得慌,卻不敢當著獨孤牧的面說,只敢私下同司曜抱怨:“國師大人,皇上如此耽於美色,這……”

他們不敢當著司曜的面罵蘇不語為“妖後”,畢竟蘇不語出自國師府。

司曜的手握成了拳頭,臉上的神情卻是淡淡,“皇上還年輕,再多見識些女子便好了。”

司曜的話點醒了大臣,他們也開始效仿司曜,往宮裏送女子,然而卻再也沒有哪個女子能走進獨孤牧的眼裏,那些被送進宮裏的女子都被獨孤牧如數給送了回去。

獨孤牧甚至放話,誰再敢送女子入宮,挑唆他與皇後的感情,他便將這人扔進妖山之中,讓妖怪把他的陽氣吸個幹凈。

更讓大臣無法容忍的是,獨孤牧在宮中大興土木,特意為蘇不語建了一座聚靈的摘星臺。

“皇上,如今國庫並不算充足,而且靈力法術之事是國師府與大周寺的事,您這邊光明正大的在宮中建摘星臺,聚天地之靈氣,這、這……”簡直是不將國師府和大周寺放在眼裏!

“天下人皆可修術,朕的皇後自帶靈力,朕建一座摘星臺來滋養她又怎麽了?”獨孤牧強硬地反駁了進諫的大臣。

“皇後必定是妖……”大臣未將話喊完,獨孤牧的眸色一冷,直接抽出一旁侍衛的刀,當場殺了那個大臣。

他冷冷地說道:“誰再敢非議皇後一句,殺無赦。”

無人再敢當著獨孤牧的面說蘇不語是妖,然而私底下皇後是禍國妖物的傳聞卻越傳越烈。

“國師大人,可要制止這些謠言?”

內臣來問時,司曜笑了笑,“算不得謠言,她確實是妖。”

“可是……她畢竟出身國師府……”內臣猶豫著說道。

司曜再次拿起腰間的佩玉,佩玉上的絡子是從前蘇不語待在他身邊特意為他編的,蘇不語的手藝很好,這麽多年過去了,絡子還似新的一般。

他想起,那時候他處理公務時,菟絲花精總在他觸手可及之處,也總能知道他想要什麽,研的磨收拾的物都格外合他的心意。

在她之前、在她之後,無論是人還是妖,再無合他心意的了……

“大人?”內臣並不知道司曜突如其來的出神。

司曜驚地回神,他是按著他對最美好的女子的想象去雕磨蘇不語,而蘇不語最終成為了他心裏的那個女子。

他站起身,望向窗外樹下的秋千,蘇不語這些年鮮少有所求,唯有這秋千是她所求,安靜柔美的妖總是喜歡坐在秋千上搖晃,發出清脆的笑聲。

這樣的笑聲是什麽時候消失的?

司曜盯著那秋千看了許久,無聲地笑開,無妨,她是他的妖,身上有著無法離開他的伴生咒——

總是要回到他身邊的。

司曜在皇宮中行走自由,他光明正大地在摘星臺約見了大梁的皇後。

一襲紅紗的蘇不語背對著他而站,高臺上的風揚起了她的青絲與紅裙,她伸手輕輕撩撥了一下發絲,轉身對向他,笑得溫柔,便如從前她在他身邊一般。

“不周寺的佛子對你動了情。”司曜陳述地說著。

蘇不語也並不驚訝,彎了彎眉眼,她亦無需驚訝,這些年又有哪個男子能逃過她的柔情似水,包括他。

“這不是國師大人想要的嗎?”蘇不語輕輕柔柔地問著,看向他的眸色澄清。

司曜在她的眼裏未曾見到半分愛憎,他的心沈了沈,伸手將她落在眉眼間的發絲撥開。

他的笑容溫和,亦如她在他身邊的那些年,“這並不是我想要的,不語你這個樣子就可以了,你在皇宮的任務已經結束了,過段時間我會安排將你接回去的。”

蘇不語側頭看向他,“大人,我如今是一國之後。”

並不是說消失便消失的,除了國師府,皇宮裏亦有不少能人術士。

“那又如何?”司曜的溫潤從來都只是偽裝,他眼裏的狂在蘇不語面前不加遮掩,“無需再去招惹不周寺的和尚,我自有安排。”

“國師為何要見你,他說了什麽?”司曜前腳剛走,獨孤牧後腳便匆匆趕來。

他望向他的皇後,即便一身紅裝,她看著依舊清雅如仙,似是隨時都會回天上一般,他隱隱有些不安,忍不住緊緊抓住她的手。

“陛下,您總是這般粗魯,抓痛我了呢。”蘇不語笑著用指尖點了點他高挺的鼻梁。

獨孤牧這一次卻沒有松手,執著地等一個答案。

蘇不語嘆息著說:“沒什麽,只是不滿你為我建這個摘星臺。”

她頓了一下,輕聲問道:“陛下是不是知道了……”

獨孤牧猛地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自欺欺人地說道:“朕什麽都不知道。”

不知是因為獨孤牧下了驅逐令還是因為司曜同不周寺說了話,不厭有一段時間未曾出現在蘇不語面前。

其實蘇不語與不厭說的話並不多,她習慣性地在院中蕩秋千,而寡言的僧人也總是習慣性地隱在高樹上,靜靜地望著她。

春去秋來,僧人的離去未曾影響到蘇不語,帝王與朝臣之間愈發激烈的爭鬥也未曾影響到蘇不語,她始終如初見時的美好。

獨孤牧索性將自己的寢居也搬到了她這裏,恨不能上朝時也帶著蘇不語,只是他不願意那些盛行的流言蜚語傷到蘇不語。

年輕的帝王前所未有地憎惡著國師府與世家的存在,他覺得自己以往的手段還是過於溫和了,需要再快一些,把所有的權力盡收手中,那樣便無人能夠中傷他的皇後了。

秋日融融,樹下鋪了一層落葉,容貌清麗的女子還穿著夏裙坐在秋千上搖晃。

風自僧人身後而來,有些大,吹得女子披帛飄逸,金黃的落葉如蝶在她身邊飛舞。

蘇不語含著秋水的眸看向不厭,那一刻不厭只覺得這一方天地裏,只有她與他。

“不厭來此可是有什麽事?”她笑著問,仿若他從未離開過。

他雙手合十,平靜地說道:“娘娘,我雖然無法完全消除伴生咒,卻可以掩蓋住伴生咒,讓國師無法尋到你,只是這個法術只能維持一個月。”

蘇不語眼眸一亮,迅速地走上前,“不厭說的是真的嗎?”

她離他很近,近得他能聞到她身上的淡香。

不厭合十的手有些僵硬,他緩緩地點了點頭,他這一次回不周寺便是尋破解之法,可惜他並沒有找到真正的破解之法,只能以他血中的佛力來壓制伴生咒。

“這便夠了。”蘇不語彎眉,不厭才發現溫婉的女子燦爛笑開時比最艷的春花還要絢麗,也讓他心跳如鼓。

不問世事的僧人終究是忍不住問道:“娘娘是想要離開這裏嗎?”離開皇宮、甚至離開國都……

蘇不語對不厭格外坦誠:“我自記事以來,便被豢養在國師府裏,學會了如何去做一個人,可我從不願意被束在這樊籠裏,我只想做這世間無拘無束的清風,星為引,雲為路,自由於天地。”

不厭怔怔地盯著她如水的眉眼,她訴說的聲音如春風,吹過他的心。

他開口道:“我願幫助娘娘離去,只是這個法術需要以我的血來引來掩蓋,娘娘若得自由,還要每月來尋我一次……”

他還想說,千山萬水,逐風挽浪,從南到北,他願與她相伴同行,可他終究不敢說破,小心翼翼地維護著他與她的那一點羈絆。

蘇不語凝視著他,不厭的心提了上來,怕她看穿自己的心思。

而她也確實看穿了他的心思,她看著他周身聖潔的佛光,終究是不忍心將他拉入這紅塵,輕嘆著說:“不厭,我並非良善,不過是在利用你,你不必再多出手。”

不厭想著,她若非良善,便不會同他說這些了,他不敢看她,只覺得心底難受,輕聲回答:“一切皆是我自願,算不得娘娘利用,只是娘娘舍得放下皇上嗎?”

那是她的阿牧。

蘇不語看了一眼藏著緊張的僧人,垂下眼眸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不厭覺得自己有些卑劣,可卻掩不住欣喜,能被她放下之人,想來於她而言也並不是那麽重要。

而另一邊的國師府也在醞釀著事情。

臘月的最後一日,帝王按著大梁的習俗帶著群臣前往不周寺禮佛,以示一年的結束。自不周寺裏出來的時候,天下起了大雪,自宮中而來的內侍亦形色哀戚,傳來皇後薨了的消息。

“這不可能。”獨孤牧一邊否認著,一邊快馬往宮中敢去,明明他出來時一切安好,何況他的不語是妖,怎麽會輕易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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