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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必死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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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必死無疑

平綏村的春天, 是一幅色彩明亮的油畫,從淺綠到粉紅到嫩黃到熾熱如火的大紅,畫軸從村口鋪到村尾, 年覆一年夜以繼日地維持著上千年的燦爛輝煌。

今年,是考古隊見到這樣絢美春色的第五年。

五年時光回憶起來彈指一揮間,卻足夠人從懵懂到老成, 無情到真情。從綏陵驚現於世,到發掘工作接近尾聲。

內棺繪畫終於破解完畢, 四層棺按計劃開啟。

終於即將見到墓主人,可工作組員的心情已不再是最初打開內棺時的好奇與興奮, 他們見過了李太後的真實生平,所以每一張臉上都帶著愧疚, 與難以言說的動容。

是她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使大雍一千零六十多萬戶,五千六百十四多萬口人免遭於戰亂。

也是她,被她的子民誤解抹黑, 痛罵兩千三百年之久。

在場有部分男性,曾經看過一些書和史料, 對李太後出言不遜過,在四層棺打開後, 找沒人的地方,一聲不吭地扇了自己一個嘴巴。

安靜到落針可聞的恒溫實驗室裏, 這一聲聲耳光,格外的明顯。

隋知看著他們紅腫的眼睛, 不知為何, 覺得長久以來緊繃的心臟, 倏地松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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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發掘出土的雍朝陵墓中,所有女眷,無論皇後太後還是公主,均身著百子衣。

百子衣,用珍貴的刺繡工藝制成,精致地繡著一百個童子,象征多福多壽多子孫,取其“宜男百子”之意,以示大雍皇室子孫萬代永世興旺。

其歷史意義,充分體現中國古代男權社會的縮影。

在綏陵之前,百子BBZL  衣甚至可以算是是判斷雍朝陵墓的一項重要標準。

可當四層棺完全打開,他們看見躺在裏面的墓主人,穿了一件幹幹凈凈的白衣裳。

成艷推了推眼鏡,難以理解這身素衣:“這意思是,大雍王朝滅了,所以墓主人不再用保佑子孫萬代永世興旺了?”

在場的機位立刻推到成艷臉上,等著她發表接下來的重要見解,但成艷也就是這麽一說,沒有任何證據輔佐。

攝像機左等右等,等不出結果,又把機位推回到內棺的墓主人身上。

隋知就是在這時候,咬著手指甲輕輕開口:“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她死後,不用再承載任何人的期盼了?”

那樣孤苦伶仃的一生,終於在死後,不再需要傳宗接代,不需要保佑後世。

終於得償所願,自由身。

鏡頭在這句話後又立刻轉到隋知臉上,她天生不愛面對鏡頭,捂著臉不再說話,等到專家組開始針對她的這個猜測進行討論後,鏡頭隨即拉遠,她才把手放下來。

專家組參加臨時采訪,工作組暫時休息,大多數人都在一旁默默地整理其他資料,只有隋知,一動不動地站在內棺旁,怔怔地看著棺槨裏,那件埋葬了兩千三百年,仍不染塵埃的一身白,內心波濤翻滾。

她想揭開蓋在她臉上的衣服,看看她的臉,問問她是否開心。

就現在,特別想。

可她知道,她不能。

按照規章制度,在揭曉墓主人面容之前,他們必須要先找到能直接證明其身份的物品。

雖然在此之前,已經有許多證據指向綏陵的墓主人就是背負千古罵名的李太後,但是秉承科學嚴謹的態度,他們還是不能直接下定論。

頭頂白熾燈,大家用小心在內棺周圍的每個角落,肉眼仔細梭巡一圈,卻什麽都沒發現。

考慮到可以證明墓主人身份的物品可能會被墓主人壓在身下,考古隊當即從市區搬運過來國家當今最先進高端的掃描儀器。

儀器和科研人員在第二天下午,小心翼翼地進入綏陵實驗室。

隋知手扶在棺槨的保護紙上,和所有人一樣屏住呼吸等待掃描,忽然,她的指尖忽然感到到丁點微涼。

像是有人擡起了沈睡了千年的手,輕輕撥了她一下。

隋知低頭,瞧見了一塊四四方方的玉印。

工作需要,每個人站的位置都不變,昨天她也是站在這個位置的,這麽明顯的角落,有這樣一枚非比尋常的玉印,怎麽可能沒人看到?

還是說……

隋知眨眨眼,看向那件素衣的主人。

還是,你有什麽話,想要對我說?

“可以先暫停一下嗎?”隋知打斷掃描人員的工作,她往後退了半步,擡起手,只伸出一根食指,指著剛才碰到她指尖的東西,“要不要先看看這個?”

掃描儀暫停下來,機械的鈍聲消失,萬籟無聲。

內棺一隅,因機器鼓風動而輕起了一角的素衣也隨之落下,遮住墓主人片BBZL  片闕闕的心事。

這是一枚由上等和田玉雕刻而成的方寸之印。

印長3.2厘米,通高2厘米,陰刻楷書,左邊單字,姓李,右邊雙字,名綏之。

線條清晰,方樸端莊。

三個字,四個工作組,期待了五年的答案,終於真相大白。

只是……

在場的所有人,忽然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隋知。

隋知,李綏之。

第一個猜中這座陵墓是大雍年代的人,一眼就能看見石條上寫的字的人,對香蕉或許有同樣癖好的人,相同名字的人。

種種巧合,連專家組都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隋知本想像從前那樣,笑著跟大家說,這些都是巧合,不要在意,但她張開口卻發現,她發不出聲音了。

胸腔裏一聲又一聲沒來由的悲鳴,取代了她試圖故作輕松說出來的每一個字。

滾燙的眼淚,燒的人一陣又一陣心頭痙攣。

她又怎麽能說,棺槨繪畫上那場首次面世的雍朝大火,在她的夢裏已經出現過千百次。

謝卿,字徊。

謝徊。

隋知瞳孔猛地縮緊,她看見心裏的那本無字書,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

當天工作結束,隋知寫了回市裏的申請,由於實驗室考古接近尾聲,個人工作本就一分為二,所以教授未作他想,正常批準。

第二天一早,隋知跟著同事一起上了大巴車。

大巴車發出轟轟的啟動聲,其他同事已經照例在臉上鋪了遮擋陷入淺眠,隋知閉著眼努力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一把把眼罩摘下來。

她睡不著。

一閉眼,就能看見落在她指尖的玉印。

或許她從不了解自己。

不知道為什麽,就算知道理科更吃香,也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了文科,也不懂為什麽全家生意人,而她卻選了考古。

趙謹之後,她已經對異性陷入了絕望到厭惡的情緒,不明白為什麽,還是會在見到謝徊之後,仍然對他一見鐘情。

仿佛不經意間,總能看到一棵古槐樹的影子飄過。樹木參天,枝繁葉茂,翠綠的一片,泛著裊裊香霧,結成一雙無形的手,推動者命運的齒輪,去到她該去到的方向。

找不到人聊天的隋知靠在車玻璃上發了一會兒呆,百無聊賴之際,她透過車窗,往外看沿途風景。

山間小路,漫山遍野成蔭的紫藤蘿,好似成片的紫雲,紫色的花瓣簇簇相擁,一直朝陵墓的方向漫過去。

這條路極美的,只是……

隋知起身走到司機旁邊,因為不想吵到其他同事睡覺,所以聲音壓得很低,對司機說:“咱們前面那個路口拐一下,去大路上吧。”

司機側過頭瞥她一眼:“為什麽啊?這條路近。”

“我知道近。”隋知皺著眉頭,語氣嚴肅,“但之前村民說過,這條路下了雨的話容易山體滑坡,之前因為山上滑落的大石頭遇難的車不在少數。”

司機毫不在意地笑了下,覺得她嚴謹的好笑:“哎呀,我開了十幾年車了,還能不BBZL  懂這個?俗話說得好,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該你的跑不掉,不該你的你想死還死不了。”

“你這話說的太不負責任了吧?”隋知聲音頓時拔高,眼神淩厲,“你車上幾十個人,幾十條人命,你作為司機,難道不該對我們負責嗎?”

幾個沒睡熟的同事被她一嗓子喊醒,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外面的景色,再一聯系她說的話,頓時明白怎麽回事,你一言我一眼同司機吵起來。

其實嚴格意義來說也並不是吵,只是要求他必須馬上拐彎去大路,但是說的人多了,七嘴八舌,聽起來就像吵架了。

司機是個大老粗,別說跟他們這幫文化人爭論了,就算是在菜市場跟攤主講價他都講不過,他們這些搞考古的思維十分清晰,把他說的雲裏霧裏的,司機心裏發惱,猛地擡起右腳,踩下了剎車。

他拉起手剎,一只粗狂的胳膊搭在方向盤上,回頭剛要開口——

在正前方五米的地方,細弱的樹杈承受不住石頭的重量,哢嚓一聲斷裂,樹杈上巨大的磐石如獵豹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山路滾落。

車上人和司機一起,目瞪口呆地看著石頭延著山體一路往下。

如果,司機沒有停下來,磐石掉落的地方,就正好是他們車駛到的地方。

直徑有半人高的石頭,如果砸到小巴車,全車人必死無疑。

事關性命,就不僅僅是據理力爭這麽簡單的事了,就算剛才還迷糊著的人,短暫的時間裏差點經歷了一場劫後餘生也清醒徹底了,大家不由分說,拉扯著司機下車。

隋知也不知道這時候拉扯司機能做什麽,除了他有開小巴的行駛資格,其餘人都沒有。

他們與司機,是尷尬的共存亡的關系。

她下了車,一邊安慰著身邊嚇哭了的同事,一邊看著其他憤怒的同事們一邊罵一邊拉拽著司機。

忽然,她察覺到左邊似乎有道視線在看她,隋知拍同事的肩膀的手沒停,只有頭小幅度地扭過去了一下。

作者有話說:

震驚,我才發現有寶貝在微博推薦了這篇文,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是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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