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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終章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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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終章之始

隆貞三十八年冬, 皇帝駕崩,在三皇子顧雲清即位新帝,更年號元徽。

大理寺卿林清如與靖玉侯府世子容朔從龍之功, 一封為丞相, 令封為天策將軍。

原六皇子顧雲淮, 謀逆犯上, 弒君叛國, 新帝念起手足之情, 不忍兄弟相殘,囚禁於落塵殿中, 非死不得出。

她仍記得那夜顧雲淮看著她手中詔書, 那不可置信的眼神。

顧雲淮一向溫和而平靜的臉頰在那一刻變得猙獰而癲狂, “不可能!他怎麽還會有力氣寫下詔書!”

驟然而來的失敗讓他的瞳孔瞪得老大,他急急欲打開自己手中的詔書。怎麽會沒有朱印?怎麽會沒有朱印!

只是還未曾打開, 便被一擁而上的將士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雪地冰涼, 高傲的顧雲淮匍匐在雪中。明黃的詔書咕嚕嚕滾落至雪地,攤開在眾人面前。

他的面色在目光觸及到詔書之後, 逐漸變成灰敗的顏色。

他突然裂開嘴笑了,那笑容的意味覆雜難明。像是自嘲, 又像是不甘。

“父皇, 你果然沒想好。”

這一場宮廷政變以顧雲淮的軟禁而收場,史稱玉昭之變。

至於洛氏及其黨羽,亦和當年的何佑惇一樣, 流放下獄, 無一幸免。

林清如知道, 顧雲清這是顧著後世之名。但作為曾經覬覦過帝王之位的人,他必死無疑。

這年的雪下得又大又密, 飄飄搖搖落下之時,白茫茫一片,將所有一切融化進雪中,深深掩埋。

瑞雪兆豐年。新年即將來臨,玉昭之變帶來的惶恐與不安很快過去,街頭熱鬧如常,仿佛一切都未曾有過變化。

在新年來臨的最後一天,林清如接到新帝命其進宮的旨意。

她自西街而過,花間樓繁華依舊,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只是不見容朔身影。而葉瑯軒更是氣派,擴寬了鋪面,換上了新帝親賞的金字招牌,店中小二各個喜氣洋洋,眉飛色舞。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葉家身為商賈,在這次鬥爭中巧妙地站對了位置。

葉水柔掀了簾子出來,雪白的銀狐皮圍脖將她的小臉襯得只有巴掌大小,溫柔而可愛。她捏著絹子朝她揮了揮手,隨後上前遞給她一袋沈甸甸的麥芽糖。

林清如回以溫和的微笑。

顧雲清在見到她之後沒說別的,略略問過朝中事務之後,漆黑的眸子凝視於她,

“林大人,你可以去報仇了。”

林清如終於等來了這一天。她知道顧雲清需要一個動手的人,而她也需要一個手刃仇人的機會,這是雙贏。

她摸了摸袖中冰涼的短刃,心中只有一派平靜,踏雪而去。

松軟的積雪踩起來有吱嘎吱嘎的聲響。在落塵殿見到容朔之時,林清如並不意外。

容朔又恢覆了往日漫不經心的樣子,他穿著一身玄色大氅,與雪色呈一黑一白的極端對立之色,極是耀目。

仿佛是等了她許久,容朔面頰泛起微微的紅。二人眸光對視剎那便有默契的笑意,“走吧。”

這裏已不似六皇子從前殿宇那般氣派。四周禁衛森嚴,推門而入之時帶來陡然的寒意,竟是比雪地裏還要冷冽。

房中視線昏暗,突如其來的光線讓顧雲淮微微瞇起了眼睛,看向來著之人。他的手中依舊在擺弄著一盤殘破的棋局。

在看清來人之後,他冷笑,“顧雲清終於準備讓我死了?他登基之後的第一個新年,若是死人,該多晦氣?這才讓你們緊趕慢趕著在新年的前一天來?”

像是喃喃自語,“念及手足情深。呵。虛偽。”

林清如只是與容朔步步上前,並未說話。

“顧雲清的兩條狗。”他罵道,散亂的頭發遮掩住面上的不甘,“若無你們作亂,顧雲清哪裏是我的對手!你們顧雲清能容得下你們嗎?”

無趣的挑撥。

林清如的目光中帶著憐憫,“殿下,是你將我們推到三皇子的陣營之中的。”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似乎是這樣的眼神激怒了他,他拂袖掀翻了殘破的棋局。她們可以用驕傲的、諷刺的、輕蔑的、甚至是洋洋得意的眼神,來審視於他,讓他覺得他依舊是個雖敗猶榮的失敗者!而不是用這種憐憫的,看狗一樣的眼神可憐地看著他,將他僅存的驕傲瞬間擊潰。

棋子散落一地,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

“當初就應該了結了你二人性命!哪會有今日境況!”他眼中驟然迸發出濃烈的恨意,“若非我沒看到少了朱印!只差一枚朱印!”

林清如皺了皺眉,似乎覺得他有些失態的聒噪。

即使有這枚朱印,他能贏嗎?大家不是不明白敗者慘烈的下場。容朔的兵馬優勢極大,若真有兩份詔書,大不了拼個你死我活,也要一舉拿下帝位。

成王敗寇,歷史向來由勝利者書寫。

容朔亦是輕輕一嗤,上前用明黃的絹布捂住了他的口鼻,那是他最在意的,沒有朱印的那份詔書。

幾乎只有片刻的掙紮,顧雲淮的身體便變得癱軟而僵直。

“醉肌散。”

林清如認了出來。

“這樣死前的痛苦,他也好好飽嘗。”容朔輕笑。

林清如從袖中拿出了麥翎留下的那柄短刃,刀柄上冰涼的紋路有些咯手。今天,他將死在這柄他曾經用來害人的刀上。

只是,她從來沒以這樣的方式殺過人。不是心軟,而是不知從何做起。

她這雙手,翻看過無數屍身,勘察過無數線索。卻未曾真正讓人成為屍體。

容朔見她有些茫然的遲疑,朝她伸出修長的手指,“給我吧。”

退一萬步講,倘若顧雲清真的忌憚,要以此為由問罪,動手的也僅僅是他而已。她依舊可以是清清白白的林丞相。

林清如幾乎是下意識將那柄短刃交到了容朔手中。

顧雲淮的眼睛仍舊死死瞪著,只有眼珠在眼中轉動。他說不出話,也動不了身。

林清如只見容朔兩指捏在顧雲淮的下巴之上,用絹布包住了他的舌頭。

一聲好似裂帛的輕響,棋盤上灑滿了溫熱而鮮紅的血。

顧雲淮好似在流淚,不知是因為這一刻的痛苦亦或是其他。但他什麽也做不了,只能一動不動,感受這一份痛苦。

林清如仿佛又看見了父親死時書桌上那攤鮮紅的血。

她的目光茫然而空洞。數年倔強著不肯掉下的眼淚,不知為何在此刻終於簌簌落下。

她紅著眼眶上前,用近乎洩憤的手法,粗暴地將那袋麥芽糖塞滿了他的口腔。

她奪過容朔手中的短刃,想要狠狠一刀紮在顧雲淮的心口。但她知道不可以。

他應該在感受著無邊無際的痛苦中死去。

他將這一刀紮在了顧雲淮的脊背之上在,正如容朔那晚受傷的位置。

“噗嗤”一聲,好似掰斷脆嫩的菜梗。

顧雲淮依舊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是瞳孔瞪得老大。

濃稠的鮮血自他的傷口與口中流出,蔓延直林清如的腳邊。林清如用手抹去眼下的淚,

“這是你該得的。”

再出落塵殿的時候,外面已經升起了暖融融的陽光。林清如與容朔迎著陽光,腳步踏在蓬松的積雪之上。一路無言,氣氛卻意外融洽。

直到踏出宮門之時,有太監尖利的聲音通傳,“先帝六子顧雲淮,愧對先帝與列祖列宗。於落塵殿中思過後愧悔不已,已咬舌自盡於落塵殿中。”

林清如與容朔相視一笑,眼眸流轉之間,已變得釋然。

大仇得報。大局已定。

容朔走在林清如身邊,臉上帶著鄭重而淺淡的笑意,陽光灑在他織暗金的玄色大氅之上,紫玉鎮紙依舊在他腰間輕輕晃動,讓他看起來如一只優雅而挺拔的黑豹。他說:

“林姑娘,我心悅你。”

林清如這次並沒有逃避,她只是輕輕說道:“我知道。”

但只此一句,再無下文。

遲遲等不到下文的容朔不由得問,“那你呢?”

林清如仰頭迎著陽光,照在她臉上帶來絲絲的暖意。她想,她對容朔是什麽感覺呢。應該也是有喜歡的吧。正視自己內心之時,容朔每一次對她說的那句“我心悅你”,她當時的模糊與逃避是為了什麽呢?她不能明確當時容朔的目的。

等到後面知曉容朔目的之時,亂局初現,已然無暇顧及其他。

只是,這樣的喜歡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她自己也說不上來。從一開始的懷疑試探,到後來半信半疑的拉扯,再到蘇陽舍身相救的感動,再到並肩作戰的相互默契。

或許從一開始,容朔那張容色無雙的臉與瀲灩的桃花眼眸,就足夠吸引人了。

她輕輕一笑。

容朔似乎有些著急,“你笑什麽。”

林清如搖搖頭,止了笑容後正色看他,“容朔。”

她難得這樣叫他。

容朔漂亮的雙眸緊緊地看著她,似乎帶著七上八下的緊張與不安。

“我或許也是喜歡你的。”

容朔的眼眸倏地亮了起來。

“只是……”

突入起來的轉折讓容朔又頓時卸下氣來。

這樣明顯的情緒轉變讓林清如不由得失笑,好像他此刻已然長出了豹耳豹尾,開心的時候唰的立起來,不開心的時候又忽地耷下去。

自己竟然會覺得有些可愛。

她抿了抿嘴,仍舊理智地說道:“只是這樣的喜歡,實在太過縹緲。我並不想做任何人的附庸。我仍舊處於我的戰場之上。所以即使有一天我死,也要死在我的戰場之上。”

容朔輕輕皺眉,“我有些不明白。”

林清如看著他的眼睛,“或許會有些冒犯於你。但可以用來類比,淩朔將軍,並未死在她的戰場。她屬於邊塞,屬於軍隊,而不是在深宅大院中,以這樣的方式死去。”

容朔有些似懂非懂,“可是顧雲淮所為軍權。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母親亦是死在她的戰場。”

“這太不公平了,容朔。”林清如眸中帶著無比清晰的理智,“如果她並不曾嫁於侯府,那麽顧雲淮就不會以這種方式讓她死去。因為即使她死了,軍權也無法旁落。

不過是因為女人死後,人們默認她一切可以歸為夫家。因而即使被吃幹抹凈敲骨吸髓,也無人在意。這不公平。”她再次這樣說道。

“淩朔將軍當年或許也有此縹緲的喜歡,讓她帶著兵權嫁入侯府。只是當鬥爭來臨之時,這樣的喜歡太不可靠了。

從前我是大理寺少卿林大人,今後我是丞相林大人,以後也只會是林大人。我不想做誰的夫人,誰的妻子,囿於深宅大院之中。我的戰場,將永遠在朝堂之上。”

一番話說完,容朔臉上已有怔然之色。

她輕輕地微笑,踏步朝前走去。

容朔似乎明白過來她話中之意,三兩步追上前去,他彎起的眼眸中盛滿了笑意,

“如果,我來做丞相背後沒有姓名的人呢?”

林清如聞言微微一怔。

而後她朝容朔展顏一笑,如數九寒冬綻放的淩冽寒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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