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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0章 泥土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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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0章 泥土之下

“你說什麽?”林清如心下陡然一驚, 不可置信地看著管事,“她出賣了錦霜什麽?”

“大人您不知道這事兒?”管事神色微怔,“七月初三那晚, 錦霜意圖私奔, 就是青黛告訴雲娘的呀。”

林清如面露震驚之色, 她不想錦霜私奔之事竟是青黛告知鴇母, 她們不是世家交好麽?又為何如此?

她皺著眉頭, “那晚的事, 你知道多少,仔細說來。”

管事陷入回憶之中, “那晚, 錦霜說她身子不適不想接客, 在房中休息。後來青黛私下找到雲娘,說她意圖私奔。我們便帶著人去錦霜房中查看, 果然在她房中找到了未曾收拾完的包袱。然後……”

他遲疑了片刻, 未再將話完整地說下去。

林清如卻已然明了,再後來, 就是水刑之苦,鹽井之溺。

她始終不敢相信, 那個同樣深受水刑之罪的哀傷女子, 為何會以這樣的方式,告發她那即將逃出生天的好友。

如果沒有青黛的告發,錦霜是否不會丟了性命, 是否此刻已然擁有了她自己想要的日子。

錦霜這一生經歷的坎坷與波折, 在她徒勞無功的奔赴之中, 化為了一聲無奈的嘆息。

見林清如不知為何的沈默,管事忙諂笑著補充道:“青黛這丫頭, 一向最是乖順的。”

“乖順?”林清如喃喃低語,忽然想起她曾在鴇母面前低眉順眼的模樣。

管事直點頭,“是啊。不然她也不會向雲娘告發錦霜私奔之事呀。”

說著,他似是低聲冷哼了一聲,“她受的苦算是少的了。剛來的時候,她還不是和錦霜一般傲氣,不肯低頭。折騰她兩次,自己就知道厲害了……”

說及此處,他似乎發覺自己失言,看了一眼林清如的臉色,忙住了嘴。

林清如面色冰冷,只說道:“你接著說。”

“教坊司這麽多姑娘裏,雲娘最信任的便是她了。聽及她向大人告發此事,雲娘這才動了大怒。”

管事又擦了擦額頭的汗,語氣中頗有些不滿之意,

“原以為她吃了苦頭死了心,不想她內裏竟還有這麽多歪心思,什麽事都往外說。”

他說的事,自然包括了管事與鴇母的爭執。

林清如始終想不明白,青黛為何會告發錦霜。如果說青黛的乖順是為了讓自己少吃一點苦頭,那麽告發錦霜私奔之事,又是為何?

若是為了獲取鴇母的信任讓自己少受折磨,又為何將水刑之事那般直截了當地透露給自己?又為何這般不小心說漏嘴?

她只覺眼前籠罩著一層厚厚的迷霧,線索錯綜覆雜,難以辨明方向。

她只看著管事問道:“那夜你為何會與鴇母發生爭執?”

管事微微色變,訕訕一笑,含糊不清地說著,“還不就是為著這事嘛。我勸了她好多次,她總也不聽。”

說著,他忙撇清自己的關系,“大人,這水刑可都是雲娘的主意。我們這些人,不過是聽她吩咐辦事罷了。”

鴇母如今死無對證,誰又知他話中真假?

他話中將自己撇得幹幹凈凈,一副奈何不得的模樣,好似對姑娘們實施水刑的不是自己一般。

可無論是誰的命令,他才是那只將姑娘們按入水中的手啊。

她冷眼看著佯做萬般無奈的模樣,眼下還需探查鴇母之死,林清如不欲聽他狡辯推諉,只冷眼看著他,只問道:“爭執之後,你又在何處?”

“將青黛送回了屋子。隨後回自己房中歇著了。”管事回答道。

林清如懷疑的眼神在他身上來回打量,如此說來,管事亦無明確的不在場證明。更何況,那場含糊其辭的爭執,絕不會像是他口中說得那般簡單。

只是如今線索覆雜,她總覺有什麽為顧及之處未曾發覺。

她目光一邊打量屋內院外陳設不知,一邊低聲對雪茶說道:“你去把沈知樂叫來。”

若是從時間線上無從查起,那便從砒霜處下手。

沈知樂鼻子靈敏,或許可以查明什麽不易發覺的線索。

見林清如眼神四處探尋,顧及院外,原本稍見松懈的管事忽地又緊張些許。

她心中總有些隱約覺得不對勁,若只是動用私刑,擔心追責,管事何必如此緊張,心虛膽怯。林清如瞥見他腦門細密的汗珠,在這翠竹環繞的蔭蔽之地顯得格外古怪。

“不對!”她皺著眉頭看著院內蒼翠欲滴的竹葉,比起水刑是誰之所責的推諉,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管事緊張的,是些消失的姑娘!

她驟然變得警惕起來,那些曾死於水刑折磨的姑娘,被他們安放在何處?

教坊司附近人多眼雜,那麽多死去的姑娘,不可能遠處拋屍。若是拋至洛淮河中,也必然會像錦霜一樣被人發現。

想及他緊張的態度,昨日在此徘徊的可疑,林清如腦海中不由得突然想起四個字來:

遠拋近埋。

她心下一冷,像是受到某種感召一般,沈靜地朝著竹叢深處走去。

茂盛的竹葉被衣袖拂過,無風自動,悄然發出沙沙的響聲。腳下的泥土是是盤根錯節的竹根,如同人手微凸的青筋,一點點蔓延開來。

管事慌忙跟在她身後,神色中似乎竭力壓制著內心的慌張,卻想不來以何種理由阻攔於她。

林清如的腳步在目光掃及一處時,突然頓住。她琥珀色的瞳孔驟然緊縮,看著竹叢深處的泥土,那裏有新翻過的痕跡。

那一處方寸大小的泥土,比之周圍的顏色更深,帶著新翻出的濕潤。上面被似乎有一層模糊不清的腳印,被周圍帶來的泥土淺淺的蓋著。

她皺著眉頭,這麽小的翻動痕跡,不像是埋屍所為啊,那麽在這泥土之下,又藏著些什麽?

帶著滿腹的疑惑,林清如隨意撇過一根竹枝,就著那塊翻動的泥土挖了起來。

“大人……您這是做什麽……”管事見她動手,臉上更是難掩慌張之色,“大人,這泥土臟汙,不如讓我們這些下人來吧……”

林清如恍若未聞,那處泥土似乎是被狠狠踩過,堅硬緊致,倒是費了不少的力氣。

只是還未曾挖得多深,林清如就隱約感覺竹枝似乎觸及到什麽硬物,戳在其上有輕微的“鐺鐺”之聲。

這是什麽東西?她倏而眼睛一亮,三下五除二,忙將那泥土裏的東西挖了出來。

凝眸一看,是鴇母一直拿在手上的那柄黃銅水煙桿。

管事看到她挖出來的東西,似乎也嚇了一跳,“這!這不是雲娘的東西嗎!怎麽會被埋在這裏!”

林清如冷冽的眼神掃過慌張的他,只做不語。這必然是兇手為了毀滅證據,才埋於此處。遠拋近埋,她不想埋的竟是證據。

只是,這並不高明。

兇手能想到將砒霜下至煙桿之中這般隱秘手法,為何不想一個更不易讓人發覺的方法,悄無聲息地處理掉這柄煙桿?

林清如皺著眉頭,用竹枝再次在松動的泥土中來回翻找,以免錯過漏網之魚的線索。

忽然,竹枝戳到一處泥土之上,林清如看著那團鵝卵石般大小的泥土,似乎並無什麽特別之處。

只是從竹枝之上,那傳來的柔軟觸感讓她指尖一滯。不是泥土的那種松軟,而是一種,帶著彈性的、詭異的綿軟。

她沈著聲音吩咐道:“去打水來。”

管事將打來的水淋於那團泥土之上,隨著嘩啦之聲的沖刷而下,有泥土一點一點剝脫而開,緩緩露出一點點的暗紅之色。

林清如的心臟,亦隨著那汙紅的逐漸露出,被一點點攥緊。

那是一團軟肉。

更準確的說,是一條殘缺的舌頭。

管事定睛一看,握著水瓢的手兀地一抖,“這……這是什麽東西!”

林清如只緊皺著眉頭,看著自己挖出來的這些。這是鴇母的舌頭嗎?為何會同這煙桿一齊出現在此處?

在那些案件中莫名消失的舌頭,為何會突然詭異地埋在這裏?兇手究竟意欲何為?

在這泥土之下,究竟藏著多少秘密?

林清如用手帕將地上的東西一一收好。她臉上有晦暗不明的神色,起身喚來外間的捕快,沈聲吩咐道:

“把這院子裏的土,全部給我挖開。”

管事聽她此言,眼睛驀地睜大,忙阻攔道:“大人,這院子雖然不大,但這些竹子卻有些年頭了。竹根深紮於其下,難以深挖。”

他一邊擦著頰邊的汗珠,一邊小心翼翼地說道:“您若是有什麽疑問,問我,或者問其他姑娘們,也是一樣的。”

林清如卻並不看他,只吩咐那些捕快,“就是把這個院子整個翻過來,你們也得挖。”

捕快們見她臉上有不容置疑的堅定之色,不敢反駁分毫,沈默地拿著工具開始動手。

與此同時,雪茶帶著沈知樂來了,看著捕快在院中挖得熱火朝天,不由得有些怔住。

“大人,這是在做什麽啊?”

林清如搖搖頭,一時間來不及解釋,看向跟在她身旁的沈知樂,“若有人接觸過砒霜,你能聞出來嗎?”

沈知樂清秀的臉上露出些不自信的赧然,卻依舊認真地點點頭,“可以試試。”

林清如喚管事上前,讓他將粗礪的雙手置於沈知樂鼻尖,待得沈知樂仔細嗅聞,

這一幕實在顯得有些怪異,管事面帶局促之色,微微縮了縮手,硬著頭皮看著沈知樂的輕蹙鼻尖的舉動。

須臾之間,沈知樂看向林清如,“大人,他應該是在不久前接觸過砒霜。”

“當真?”林清如眼神一凜,在得到沈知樂篤定的點頭之後,她冰冷的眼神直射管事而去,果然跟他有關!

饒是管事看不出來沈知樂在幹什麽,從林清如的眼神中似乎也明白過來些什麽,忙顫抖著聲音辯駁道:“我……我是接觸過砒霜。可!可這能說明什麽啊!”

他的舌頭似乎因為慌張顯得有些打結,磕磕巴巴地說道:

“這教坊司,每個人身上都能有砒霜的味道!”

他梗著脖子看沈知樂,

“不信!你讓他去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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