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龍潚獨自待在了書房，沒有伏案握筆疾書，也沒有挑燈手不釋卷，他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裏，閉眼沈思，像在等待什麽</p>

突然間，門無聲無息的打開了，一抹黑影跳了進來，那是個蒙面的黑衣人，然而當此人才剛落地時，椅子上的龍潚驀地睜開了眼，大喝了一聲</p>

“你好大膽子，竟敢擅闖本將軍書房？”</p>

那人冷眼與龍潚對視，見龍潚只是說了這麽一句之後，便沈默不語，那人冷笑了起來</p>

“你不會殺我的！”黑衣人泰然自若的站直了身子，居然還大大方方的朝著龍潚的書案走過去</p>

龍潚盯著他，卻沒有阻止他的靠近“你哪來的信心本將軍不會殺你？”</p>

“因為我可以為你帶來天大的好處”黑衣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說道</p>

“天大的好處？”龍潚皺起眉，接著哼哼笑了兩聲“本將軍不認為，在現在這種局面，還會有好處落到本將軍頭上來”</p>

黑衣人揺了揺頭，目光中露出了幾絲譏諷，“大將軍，你錯了，大夏容不得你，難道天下之大，還沒有你容身之處嗎？”</p>

他這個開場白，確實引起了龍潚的註意“比如說？”</p>

“比如說……鬼族！”對聰明人不必說太多，黑衣人點到即止</p>

黑衣人很有信心，在這種局面下，面對來招安的自己，龍潚先天上氣勢就該輸了半截，然後被自己牽著鼻子走</p>

可惜他是龍潚，他的反應完全出乎了黑衣人的意料，不僅一副不在意鬼族來人的模樣，還有條有理的分析起黑衣人的身分</p>

“你說話雖然故意換了聲音，腔調卻是地道的大夏人，而且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闖進本將軍書房，代表你是鬼族埋在大夏的奸細，而且應該就在我戰龍軍裏，職位還不會太低”龍潚一雙利眼，仿佛已經看清楚了那黑布底下的人</p>

黑友人躊躇了一瞬，最後把心一橫，居然拉下了面罩</p>

“大將軍不愧是大將軍，兩三句話就快猜出我的身分，外頭那些人以為你從此廢了，真是有眼無珠”他單膝跪地，施了一個大夏的軍禮“末將李言，參見大將軍”</p>

“李言？”龍潚意外但也不意外李言在盧慎手下算得上親信了，想不到鬼族的暗樁居然埋得這麽深？</p>

“你自曝身分，不怕本將軍一舉將你拿下？”</p>

“就算我不說，大將軍很快也會看出我的身分，”李言對龍潚的直覺的確是佩服“但是活著的我，卻能給大將軍帶來光明的未來，權衡之下，誰都知道該怎麽做”</p>

“好吧，說說你的來意”龍潚瞇起眼，開始正視這件事</p>

李言這家夥寧可揭露自己奸細的身分，也要取信於他，可見這回鬼族所圖非小</p>

丙然，李言表情一肅，說出鬼族那驚天動地的計劃“小人奉族長突赫之命前來招攬大將軍，卻不是要大將軍入鬼族，而是願助大將軍推翻大夏國腐敗的皇室，助你一統大夏江山，自立為皇！”</p>

“本將軍什麽時候說要一統江山了？”</p>

“大將軍，明人不說暗話，你若沒有這種想法，那何必和朝廷對著幹，還建立戰龍軍？別說戰龍軍等幹是你的私軍了，你對皇帝也沒有幾分尊敬吧？”李言笑了笑，方才對龍潚那種敬畏的態度，也淡了幾分</p>

“因為皇帝現在也只是顧不平的一把刀而已，只顧享受，戀棧皇位，眼中根本沒有社稷江山了！”龍潚好整以暇地回望著他“不過本將軍不相信鬼族會無條件的幫我”</p>

“當然突赫族長說了，鬼族要的也不多，就是南方幾個州郡，那些水草豐美之地，讓鬼族可以系衍生息，不再為糧食苦惱就好”李言說得雲淡風輕，好像從大夏身上割下這麽大一塊肉，不痛不癢似的</p>

“這對於擁有廣大土地的大夏國，根本不是問題所以大將軍應該答應我的提議，以免自誤啊！”這最後一句話，有些針鋒相對的味道了</p>

“你在威脅我？”龍潚果然聽得有些不快</p>

“李言啊李言，你實在非常聰明，知道在這個節骨眼跳出來，認為能夠說得動本將軍可是本將軍也想問問，你背後的主子是誰？在我戰龍軍裏，若沒有人幫你，你不可能混到今天這個地位，也不可能得到那麽多消息”</p>

李言的主子，自然是真正和鬼族往來的那個人，因為以李言的身分，不可能直接接觸到突赫那麽高層的人</p>

“大將軍只管答應，其餘的事不必知道那麽多”李言像是對那個人的身分諱莫如深畢竟龍潚還沒有答應，如果一下子就把底牌全部暴露出來，那被動的倒成了自己這一方了</p>

龍潚無奈地看著他，隨即又像是想到了什麽，臉色難看了起來</p>

“好吧，既然你不說，那我只問你，盧慎也參與了這件事嗎？”畢竟李言是盧慎的親信，龍潚會這麽懷疑很正常</p>

“哼哼，那就得大將軍自己去查明了”李言賣了個關子，笑得很微妙、很譏誚，仿佛在告訴龍潚，反正我不說，你也沒奈何，你還得仰賴我</p>

很可惜的李言並不完全了解龍潚，否則他就會知道，龍潚強勢到沒天理的程度，不可能接受任何威脅</p>

“李言，你態度如此囂張，是認為本將軍不會在這時候動你吧？因為本將軍還要靠你去和鬼族聯系？”</p>

龍潚看著李言的得意與張狂，露出了一個比他更得意與張狂的笑容“可惜你錯了，有句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p>

李言還不明白他的意思，忽然間眼前一片刀光閃過，龍潚的刀不知怎麽地，已經架在他脖子上了</p>

“你……敢殺我……”李言大驚失色，但仍是盡力保持著冷靜，“不，你不敢的，因為你還要靠我和鬼族關系……”</p>

他話還沒說完，龍潚那一刀已經揮了下去，李言的雙眼瞪大，緩緩跪倒，鮮血流了滿地</p>

在死亡的前一刻，他的意識無比清楚，那種死去的痛苦，慢慢的由他脖間蔓延開來，反而讓他更加清醒，更加不甘</p>

龍潚很快收回了刀，用一塊布開始擦拭起刀身，連看都沒多看李言一點“怎麽不敢？憑你那一丁點好處，就想買通我這個鎮南大將軍？你為免將本將軍的眼界看得太低了！”</p>

他的話一說完，李言已然氣絕身亡，龍潚喚來了小兵收拾殘局</p>

他不怕李言死去的消息傳出，反而還怕別人不知道</p>

“可惜，釣出的魚還是不夠大啊……”</p>

龍潚回到了臥房，此時已是夜半三更，但綦卉仍然沒有睡去，替他斟了一杯熱茶</p>

看著白煙繚繞，茶香撲鼻，龍潚心中的殺意，很迅速地平靜了下來</p>

也只有她，能給他這種心靈上的慰籍啊！</p>

“解決了？”她淺笑盈盈地問，即使臉上的紅斑猶在，但那種絕代的風華，卻仍在一舉一動之中透露出來</p>

“解決了一半，另一半看來要用點強硬的手段了”龍潚很放松的在她身邊坐下來，一點都不像剛殺了一個人</p>

喝了一口茶，他好整以暇地望著她，她應該猜得到他今晩去做了什麽，卻如此鎮定，令他相當好奇</p>

“不過本將軍很好奇，怎麽就算我再頹廢再喪志，你卻能始終這麽氣定神閑，像是不怕本將軍一蹶不振？你倒學玄機子老師學得透徹了！”</p>

“難道不好嗎？義父的氣度，可不是常人能有的”綦卉平和地說道</p>

“但是本將軍在抱你的時候，可不希望聯想起一個發須皆白的老頭半分”龍潚有些不滿</p>

他固然敬重老師，但老師把他的女人教成這種老成持重、波瀾不興的德性，倒是令他有些不喜了</p>

這顯然是一句調情，綦卉終於有了點嬌羞的反應，白了他一眼</p>

“你……原來大將軍也會這樣貧嘴！”她有些哭笑不得地解釋他方才的問題“你連面對百萬大軍都能面不改色的殺進殺出，幾個小謠言就能打倒你？至少我是不信的尤其那謠言顯然是顧不平放出來的，你最討厭那家夥，怎麽可能讓他稱心如意？”</p>

“你這麽了解我？”龍潚輕笑起來，在萬籟俱寂的夜晚，顯得有些撩動人心</p>

綦卉聽了覺得心頭癢癢的，他的聲音像是摻進了她的內心，鼓動挑撥著她壓抑下來的戀慕</p>

若不是這份冷靜，面對他這般侵略性強的男人，她很快就會丟盔棄甲，又如何能與他這麽平靜且理智的交談呢？她望著他，目光溫柔</p>

“我從在義父身邊學習，為的就是成為你的軍師，而要成為你的軍師，就要先了解你是什麽樣的人”</p>

龍潚從這輕描淡寫的話語中，明白那背後是經過多少努力，不禁動容</p>

就連他的心月覆都不理解他，她卻能做到……</p>

她侃侃而談，說得就像在他身邊看著似的“最可能是你察覺了什麽不對勁，索性就失志給他們看，一方面清理身邊那些有異心、意志不堅的人，另一方面也能將內奸引誘秀出來只可惜，那個人隱藏得太深了，連游說你都只派了一個小卒，還被你給殺了”</p>

她有些無奈，原本還想讓他把那奸細交給她，讓她審問一下，說不定能套出什麽東西來</p>

她意有所指地道：“那小卒在軍中的地位倒是不低，所以可以指使他的人……只怕更高，說不定殺人的利刃都擺在你咽喉邊了呢！”</p>

“那種小卒，殺了也不可惜”龍潚揮了揮手，殺小魚當餌才能釣到大魚</p>

不過他現在可不想討論那個死人，反而是對自信滿滿的她感到興味十足</p>

“那麽神機妙算的小森軍師，你認為接下來我該怎麽做呢？”</p>

“我想，既然朝廷都說你叛變，派了督軍要來收回兵權……那你就叛變給他們看吧！”演戲當然要演全套羅！她直視著他“如果不這麽做，那咽喉邊的利刃，怎麽敢刺過來？”</p>

這一席話直接打中了龍潚的心，讓他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不愧是本將軍的軍師，知道本將軍就喜歡直接反擊！”</p>

他的意氣風發，又再一次撩動了綦卉的心弦，讓她的愛意湧動，本能地月兌口說道：“因為我不只是你的軍師，還是你的女人啊！”</p>

她的情意，他這次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龍潚收起了笑容，認真地與她四目相交</p>

“小森，我一直以來都小看你了，看來你真的有資格做本將軍身邊的那個人”說他一時情動也好，沖動行事也罷，他現在真的是這麽想</p>

“待此事了了，本將軍，本將軍決定給你一個名分！”</p>

“名分？是什麽樣的名分？”然而說到這個，綦卉卻是沒有了微笑，表情微微嚴肅起來</p>

“將軍夫人如何？”龍潚像是開玩笑般說出，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份承諾他是十成的慎重</p>

“那麽，我會是你唯一給予名分的女人嗎？”綦卉卻不按他的套路，莫名其妙地提出了這個問題</p>

“這……”龍潚遲疑了起來，畢竟他一直以來都有很多女人，他的同儕甚至父執輩，也都是三妻四妾，所以他從來沒考慮過獨鐘一朵花的事情</p>

他的遲疑，傷了綦卉的心</p>

她有些苦澀地揺了揺頭“你猶豫了，將軍，這代表著你心裏並不這麽認為，所以我也想提出我的要求”</p>

她吸了口氣，壓下那痛“我的要求就是請將軍收回你的承諾吧，我並不需要你給的名分！”</p>

人生第一次，或許也是唯一一次的求親被拒絕，龍潚頓覺尊嚴掃地，牌氣一下子沖了上來“什麽意思？難道你還嫌棄？”</p>

“大將軍，是你嫌棄我啊”她苦笑著，“對你來說，只要你看上眼的女人，都有可能從你手裏得到名分，那麽這個名分又有什麽了不起的呢？我這麽努力得到的東西，卻和別人輕而易舉逢迎獻婚得到的一樣，所以是大將軍嫌棄我吧？”</p>

她的歪理，聽起來居然有那麽幾分道理！</p>

可是龍潚不接受，他給她名分是天大的恩賜，她竟敢拒絕，那就是她根本不將他放在眼裏</p>

他不得不承認，她在他心中的重量已然非常大，而他這麽重視她，她卻沒有同等的回報，表示他並不是她心中最重要的，這令他十分不平，覺得自己的尊嚴被踩在腳底</p>

“你……你激怒我了，女人！”龍潚沈下臉，語氣也不善起來</p>

“我只是說出事實而已”綦卉輕輕一嘆，她知道他生氣了，卻沒有辦法，她不想騙他</p>

他有尊嚴，她就沒有嗎？她不願與人共事一夫，因為她認為自己值得一個男人全心全意的對待</p>

如果他不能是那個人，那麽至少在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的心裏只能裝下她，這樣退而求其次，她還委屈了呢！他像施恩一般要給她名分，她會接受才奇怪了</p>

龍潚沒有遇過像她想法這麽奇特的女人，一時之間竟不知怎麽駁斥她的話，索性直問道：“你既不想要名分，又為何要成為本將軍的女人？”</p>

為什麽？綦卉幽幽地望著他，沒有一絲隱瞞地坦然回道：“因為我喜歡你啊！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我與你若是無法做到那兩情長久，那我也只能把握朝朝暮暮了……”</p>

這番話，她說得情意真切，婉約動人，龍潚即使生氣，那股氣卻也被這種溫柔給壓住，怎麽也發不出來</p>

她真的很聰明，用這種方法以柔克剛，讓他啞巴吃黃連</p>

“你……哼！”他無奈地冷哼了一聲，索性掉頭走人</p>

他想要她，面子卻叫他不能要；他很氣她，理智卻叫他不能氣；他更愛她，尊嚴卻叫他不準愛</p>

再繼續與她共處一室，他一定會悶到瘋掉！</p>

綦卉沒有阻止他的離去，因為她內心的翻騰並不下於他她的冷靜畏裝出來的，否則她也會面臨崩潰，在她強大的心防底下，也不過是一株小小的、脆弱的愛苗，是經不起他催殘的</p>

他還惱她，代表放不下她吧？如果放不下，那為什麽她不能成為他的唯一？</p>

如果她真的像自己說的這麽豁達，為什麽胸口仍隱隱作痛？</p>

到底是他想不開，還是她想不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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