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要賑災是決計不夠的，要是皇上怪罪下來——”</p>

“湯榮，能不能將皇上賜給我的食邑生產的糧食全都補進去？”一旁的關子悅不假思索地道實際上不管賑濟的錢糧夠不夠，她都覺得自己該將手中的糧食捐出去</p>

“縣主這麽做莫不是要掩罪飾非吧”</p>

必子悅頓了下，不懂他的意思</p>

“管爺，說話可得要小心一點，冒犯縣主等同冒犯龍顏”湯榮沈聲警告著</p>

“大人，小的說話可是有所本的，不管怎樣，城東和城西馮家一同殿後，把糧食弄丟了，說是半路遇到打劫的，卻也沒瞧見押了犯人過來，只憑他們片面之詞，怎能服眾？而丟糧在先，如今縣主又被糧在後，這是打算要替兩個馮家消弭過錯嗎？”</p>

必子悅傻眼極了，沒想到有人可以顛倒黑白到這種地步，而且還是當著他們的面說</p>

“原本管爺要是不開口，我還能當是那人誣告管爺，可管爺如無故攻擊咱們，這倒是證實了那人所言不假”馮玉有模有樣地嘆口氣，便對著馮玨道：“喏，幹脆把那人押過來，當面對質，求大人與知府替咱們作證”</p>

避沁微瞇起眼，就見馮玨從禁衛後頭押了個人過來，他並不識得此人，只能推測根本就是馮瑜派來的殺手……馮瑜那個蠢蛋，不是說會找幾個利落的死士嗎！</p>

“他是誰？”湯榮問著</p>

馮玨押著那人跪下後才道：“這人是昨兒個打劫咱們的賊人，他是唯一的活口，也是他告訴咱們打劫一事是管爺策劃的”</p>

“馮玨你在含血噴人，打劫的事是你的庶兄馮瑜策劃，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我可是什麽都不知道”管沁隨即吼道</p>

馮玉和湯榮對看了眼，唇角浮現惡意的笑，這一幕教關子悅恍然大悟，原來他們方才打啞謎似的話為的是這一樁……難不成他們早就猜到有人要打劫，甚至與管爺有關，所以將計就計？</p>

“管爺說話可要小心一點，馮瑜是我的庶兄，怎可能陷害我於此？反倒是管爺在生意上與我有過齟齬，打算趁這當頭陷害我，似乎還合理些”馮玨面無表情地說著</p>

“我陷害你又有什麽好處？”</p>

“好處可多了，也許管爺是想要坐在皇商這個位置上”</p>

“我聽你在放屁！”誰蠢到搶皇商這份差？他圖的是往後和馮瑜合作的龐大利潤，可如今看來，他根本是被馮瑜害慘了，這說不準是他們兄弟共謀的，偏偏他卻傻得上當</p>

“大人，不管怎麽說，此人便是人證”</p>

湯榮正要開口，管沁搶先一步道：“大人，這分明是他們馮家兄弟栽贓我，我根本不識得這個人”</p>

“嗯，每個犯罪的人都是這麽說的”湯榮沒啥同情心地回看；可事實上管沁真說對了，因為這人根本就不是什麽賊人，而是禁衛扮的，他要是眼力好一點的話，說不準還會察覺</p>

避沁聞言，心都涼了大半，眼看討不到半點好處，甚至還可能淪為階下囚，他索性把心一橫，道：“大人，馮家兄弟狼子野心，栽贓我在先，私吞賑災錢糧在後，還請大人明察”</p>

“什麽意思？”</p>

“馮家兄弟壓根沒將宮中給的銀餅拿去買糧，而是藏在此次運送至昆陽的糧食中，昨兒個的輜車明明是掉了三輛，他們卻說是四輛，而且每包糧食底下都有一盒銀餅，大人要是不信，小的可以馬上呈上”</p>

湯榮傻傻地看著他，然後再看向馮玉，那眼神像是在說——這種貨色真的是南方最大糧商嗎？這年頭的大糧商也太好當了吧</p>

“嗯！耙問你那些銀餅是從哪兒取來的？”湯榮帶著幾分同情的眼光問著</p>

“自然是從山谷下的輜車取出的”</p>

“你這一路上都跟著本官，你是怎麽回山谷的？”</p>

“自然是小的派人……”管沁終於察覺不對，滿臉驚恐，愕然不語</p>

湯榮嘆氣了，很同情很同情地看著他，彈了彈指，身後的禁衛隨即將他架住</p>

“魏大人，府衙地牢可否借我一用？！”他還要發賑糧，實在沒空在這當頭審他，況且他覺得直接押回京再審，應該可以問出更多內幕，好比為何南方的米價始終居高不下</p>

魏知府自然沒有二話，禁衛便把人押走</p>

馮玉也忍不住嘆氣了，在管沁被押下後，忍不住地道：“我本來是要請禁衛栽贓他的，誰知道都還沒栽贓他就招了……這種貨色，怎麽值得我如此費心？”唉，原來他也有錯估敵情的時候</p>

“我也嚇到了”湯榮嘆道，隨即又問：“剩下的糧食什麽時候會到？”</p>

“今日就會到，不過……看起來似乎是不足”</p>

“確實”湯榮看向還算繁榮的昆陽城街衢，有感而發地道：“真是奇怪，明明就是個山明水秀的魚米之鄉，為什麽每隔幾年就會大旱大澇一回，想當年我們離開昆陽時，也是被大旱逼得無路可走，才會一路往北，可惜我爹娘死在半路上，那時我大哥帶著我跟我哥和小寶，沿路乞討往京城而去，餓到不行時就吃土啃草根……那些日子，我到死應該都不會忘”</p>

話落，看眾人滿臉錯愕地看著自己，他聳了聳肩，“都過去了，現在我只想知道到底要怎麽做，才能讓昆陽再也不會大澇大旱的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他那麽幸運可以被娘撿回家，還有個爹可以照料他們</p>

“很難呢”關子悅嘆口氣這種事是環境問題，連現代都無法阻止天災，遑論這個時空</p>

“那可難說，有你這福星在，皇上又將你的食邑賜在昆陽常寧，說不定憑你的福氣可以鎮住這邪門的怪天候”</p>

必子悅嘴角抽了兩下“該開始賑災了吧”說笑呢，她要真這麽好用，她往後幹脆都住在這兒算了</p>

馮玉見兩人笑鬧著，不禁吃味了，幹脆一把牽住她的手“走吧，先到裏頭歇坐一會，外頭的事就交給湯大人吧，咱們只負責將糧食送達而已”</p>

真是礙眼極了，為什麽不管走到哪兒都有男人跟他搶她！</p>

發糧的地點就在府衙門口，待糧袋都備妥時，門口早就已經被災民擠得水洩不通，大夥爭先恐後的，就怕領不到，甚至因推擠而產生口角，可妙的是，關子悅出面說了幾句，大夥突然安分了，一個個乖乖排隊領米糧與銀子</p>

“瞧，我就說吧，只要有她在，再煩躁的心思都會平覆”湯榮走來，大手往他肩膀一勾</p>

“你幾乎把她說得像神仙了”馮玉頭也沒回地道，很有沖動想甩開壓在他肩上的手</p>

“相差不遠啦”湯榮應著，像是想到什麽，突問：“咦，她為什麽會問起咱們皇族裏有沒有姓鳳的？”</p>

馮玉頓了下，睨他一眼“她……為什麽問這個？”</p>

“咦，她沒跟你說？”他以為關子悅對馮玉是無話不說的，那現在他是要繼續說，還是假裝什麽都沒發生？</p>

“沒，她什麽時候跟你問起這事的？”</p>

“上回進宮時啊，你醉得不省人事，我跟她聊了會，她的思緒跳得可遠了，突然問我咱們王朝的國號，又突然問鳳姓的皇族，甚至還問起了姓樂的天官”</p>

“……結果呢？”馮玉微皺起眉</p>

“我找了我大哥拿了本咱們王朝的中書，翻完後跟她說，千年前確實是有皇族姓鳳，但是在慶德帝駕崩之後，整個王朝都亂了，天官樂氏整個家族全被斬了，王朝也因而易主，她聽完後哭喪著臉，真教人搞不懂她到底是在難過什麽”</p>

馮玉聽完，眉頭皺得更深</p>

樂氏天官整個家族全被斬……那麽，是有漏網之魚，才會有了現在的關子悅？鳳巡也必定知道這點，所以才會一直尋找樂家後人……</p>

可是她問這些做什麽？她既然知道自己是樂冡後人，那麽必定有長輩口耳相傳當年的憾事，如今追問是為了確認嗎？</p>

他是不是應該找個時間跟她好好談談？</p>

既然都決定要娶她為妻了，有些事他也必須對她開誠布公才成</p>

“不管怎樣，她不尋常，你應該也察覺了吧”</p>

“依我看，攝政王也不怎麽尋常”光瞧藺仲勳能用眼神將阿虎懾服，他就覺得藺仲勳當年能成為一代暴君實是天生資質</p>

“那倒是，我爹確實是不怎麽尋常”湯榮哈哈笑著</p>

馮玉敷衍地笑著，胸口突感窒悶，忍不件咳了起來，而愈是咳，愈是喘不過氣</p>

“餵，你沒事吧，餵……餵！”眼見馮玉倒下，湯榮趕忙將他抱住，“趕緊去請大夫，快！”他立刻朝身後吼著，府衙的衙役趕緊領命而去</p>

當馮玉再張眼時，眼前是止戈那張他看得很膩的臉</p>

沒力氣說話，他只能以手示意他退開一點</p>

“爺……”</p>

馮玉橫眼瞪去“我還沒死，你哭啥？”他有氣無力地斥道，看向外頭的天色，眉頭不禁皺得更緊“晚上了？”</p>

“嗯，都已經是掌燈時分了，關姑娘去熬藥了”</p>

“……大夫怎麽說？”</p>

“癆癥”</p>

“子悅有無追問？”</p>

“有，大夫說爺已經病入膏肓了”說看，眼淚又在他眼裏打轉</p>

馮玉無力地閉了閉眼“她的神色如何？”</p>

“她看起來像是很震驚，然後又道等你身上好些，要馬上啟程回京，要跟皇上要最好的禦醫醫治爺”</p>

“那個傻瓜”他嘆道</p>

明知沒有希望，卻還是忍不住抱持著希望，可老天卻像是嘲笑他似的，昨兒個才允了她，今兒個就讓他倒下，真是太教人不甘心了</p>

房內一時陷入靜默，直到關子悅的聲音從門外傳來</p>

“止戈，大哥醒了嗎？”</p>

“醒了醒了”止戈趕跑去開門，順手接過她手上的湯藥，放到床邊小幾上</p>

必子悅一見他清醒著，笑瞇眼地走到床邊坐下“大哥，一會你把藥喝下，要是還有不適，我再去請大夫過來一趟”</p>

“辛苦你了”他虛弱地笑著</p>

必子悅本是笑著，卻被他這句話給惹哭了“大哥真的很過分，之前在別莊養傷時，石禦醫明明就跟我說過大哥是癆癥，可後來我再問時，他卻說大哥無礙……是大哥要他騙我的，對不”</p>

“別哭……”他啞聲喃著，伸手抹去她不斷滑落的淚“怕你難過……也怕自己熬不過才騙你的”</p>

止戈見狀，無聲無息地退到門外守著</p>

“有病就要趕緊醫冶，你一直拖著，小病都拖成大病了”她淚流不止地罵道</p>

“……我一開始發現時就只能服藥控制而已”</p>

“那就繼續控制，很多病癥只要控制得當，對身體不會造成很大的戕害”她說著，像是給自己信心，也給他勇氣</p>

“子悅，我是真的捱不過了”之前前往平川時，一趟路就讓他疲憊萬分，而這一趟路幾乎是耗盡了他的氣力</p>

他一直強撐著不敢讓她發現，結果，還是功虧一蕢</p>

鬥大的淚水不斷地滑落，關子悅幾乎泣不成聲</p>

“就怕你哭，所以才不想愛你……”</p>

“那是你太膽小了，不能因為怕就放棄任何可以在一起的機會，你要知道，今世愈是糾纏，來世愈有機會相逢的”</p>

“來世嗎？”他想都不敢想</p>

“你別不信，我在來世見過你了”</p>

“嗄？”</p>

“又也許該說，我從千年前去了你的來世與你相遇，而後回到這裏與你相逢”</p>

“……我迷糊了”聽起來挺像繞口令的</p>

必子悅抹著臉，努力地揚笑道：“大哥，這故事說來有點長，你想聽嗎？”</p>

“等著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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