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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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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無止境的燙,就像是有火不住地往身上燒,比他發病時還教他難以忍受</p>

他像是置身一片火海,仿佛有斷斷續續的交談聲傳入耳裏,他卻怎麽也聽不清,微動了動身子,身子像是飄浮著又像是下墜著,他像是淆醒了又像是被卷入沒有盡頭的夢魘裏</p>

“這樣不成,要是再燒下去,真會燒出問題了”</p>

恍惚混沌間,他隱約聽見的似乎是關子悅的聲音,教他暗松口氣太好了,幸少她是安好的,也不枉他護她了</p>

“禦醫都說再喝個幾帖藥等等了,你急什麽?”</p>

那低沈醇厚的嗓音是他不曾聽過的,那人像是在笑著,而且是訕笑</p>

“等不了,他腿上的傷口那麽大,壓根沒覆原跡象,甚至已經在化膿了,再這樣下去會引發敗血癥的”</p>

“……什麽是敗血癥?”</p>

“唉,大哥,那不重要,我倒是想問你,你們這裏有沒有……”</p>

恍恍惚惚中,他隱約聽見了大哥兩個字……原來,她對誰都是喊大哥的?怎麽教他莫名有些不爽快?</p>

意識再次沈入黑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他又有了些意識時,身上的熱潮退了,取而代之的是難耐的腫痛,還有古怪的……像是蟲在腿上游走的感覺,有點癢有點刺,他想要張眼看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可惜的是,他的眼皮像是被灌了鉛,怎麽也掀不開</p>

當他在數不清幾回的奮戰之後,終於張開雙眼時,他瞧見的是一張極為秀致而稍嫌稚氣的臉龐</p>

說真的,這張臉跟他說她已經及笄,幾乎說服不了他</p>

大不了十三歲左右吧,盡避她的身形在姑娘家裏頭算是挺高,但瘦削平板的身形,未長開的臉,她充其量只是個小小泵娘而已</p>

而此刻她就貼在床畔,仿佛睡得正甜,濃密纖長的睫如蜱翼般微微顫動</p>

真要論,她的美就美在那雙眼,她的眸中蘊含超齡的慧黯和熠亮的神采,仿佛會說話似的</p>

正忖著,她驀地張開眼,比常人稍淺的眸色使她的眼瞳仿佛比常人還閃亮,在這惺忪未醒的時刻,分外嫵媚,接著在與他對上眼的瞬間,那眼像藏了星星似的,小臉綻放最美的笑花,教他的心莫名的蠢動了下</p>

“大哥,你醒了!”她清脆地喚著,仿佛他的清醒令她欣喜若狂</p>

他靜靜地凝睇她半晌,手在被窩裏按住胸口,好一會才開口,“這是哪兒?”</p>

話一出口,喉頭像是被刀刮過般,教他皺緊了眉頭</p>

“大哥,你等等”關子悅趕忙起身倒了茶水,見他要起身,輕輕按住他</p>

“大哥,你別亂動,我拿湯匙餵你就好”</p>

馮玉喝了幾匙茶後,覺得喉頭的燒灼緩和了幾分,啞聲問:“我傷得很重嗎?”</p>

“還好,大夫說大哥是鴻福齊天,所以只傷了四肢”見他不肯再喝茶了,她將茶碗收妥才內疚地垂著臉“都是我不好,要是我肯放掉小吉的話,咱們就不會被水沖走了”</p>

在那當下,她也很清楚孰輕孰重,可是那一瞬間要她放掉小吉,根本就是要逼小吉去死,她是真的做不到</p>

“沒事”他淡道“你沒事就好”</p>

橫豎最終的結果尚能接受,看在又讓她欠下一份大恩情的分上,他忍了</p>

“大哥……”她紅了眼,啞著聲低喚</p>

“說了沒事”籲了口氣,待喉頭的痛緩和了些,他才又問:“這是哪?”</p>

必子悅吸了吸鼻子“大哥,咱們運氣真好,被一位大哥給救了,他讓咱們住他家養傷,又替大哥找大夫,將咱們照顧得無微不至,待大哥好了,得要好好報答這位大哥才成”</p>

馮玉疲累地垂著眼,―想起半夢半醒間似乎聽到她跟個男人的交談聲,她確實是叫那個男人大哥……真廉價,大哥隨手抓都一把了</p>

“子悅”</p>

正忖著,外頭響起男人的嗓音,馮玉一擡眼,便見一名男子推門而入,背著光,他瞧不清男人面貌,但他的身形極為高大,行走無聲,顯然是個練家子,待他走近後,馮玉見到那一身錦服,頓時明白這裏不是一般人家,那布料可是大內所用的綾錦,尋常人是不許使用的</p>

“藺大哥,我大哥醒了”關子悅遮掩不了喜悅地道</p>

“看得出來”走到床邊的藺仲勳將手上的木盤遞給她,似笑非笑地瞅著從剛才就一直打量自己的馮玉“瞧夠了沒?”</p>

馮玉猛地回神,淺露溫煦笑意“真是對不住,還沒跟這位爺多謝救命之恩,不知道爺尊姓大名?”</p>

他的心裏有種想法隱隱成形,但總覺得他們不可能漂了那麽遠</p>

“我姓藺,談不上什麽救命之恩,不過走在清江邊適巧撞見你倆倒在江畔,順手帶回家罷了”藺仲勳哼笑了聲,回頭抓了把椅子坐下,看著關子悅忙著吹涼湯藥,等著餵食</p>

“清江……”馮玉吶吶地道:“藺爺,敢問這裏是——”</p>

“啟德鎮”</p>

馮玉怔了下,月兌口道,“……攝政王?”</p>

傳聞當今的攝政王曾是不早朝亦不過問民間疾苦的殘虐昏君,然而卻在九年前一夕轉變,禪位給當時的莊王爺,成了太上皇;同年,新皇駕崩,少帝登基,於是太上皇依遺詔成了攝政王,輔佐少帝,正開創了太平盛世,而那位攝政王就住在京城南邊的啟德鎮南村</p>

他之所以如此清楚,除了攝政王的傳聞流傳甚廣,也因為攝政王妃曾是個擅長種米的寡婦,舉世聞名且受封為一品米的霜雪米正是出自她的手,且據聞攝政王轉變如此之大,乃是為了攝政王妃</p>

至於這霜雪米,他曾經幾回試圖搭上線,然而始終石沈大海,而如今他竟是在王爺別莊裏?</p>

“哪來的攝政王?皇帝早過了及冠之年,本王早就不管政事了”藺仲勳輕哼了聲</p>

“藺大哥是攝政王?”正打算要餵藥的關子悅不禁看了他一眼</p>

“不像嗎?”</p>

“不是……你都沒說啊”攝政王啊……那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就算政權早已移交到皇帝手中,也還是有基本的權勢吧?</p>

可是,壓根看不出來啊,他不但年輕,而且隨和沒架子</p>

“我沒說不可嗎?”藺仲勳好笑道</p>

馮玉聽至此,深怕她不懂規姖,沖撞了攝政王,急著要起身告罪,然而才動了下,隨即被藺仲勳一把按回床上</p>

“別亂動,待會蛆掉了滿床就麻煩了”</p>

馮玉本要說什麽,但一聽見他說蛆,便傻楞楞地問:“……什麽蛆?”</p>

藺仲勳突然覺得有些同情他,下巴朝他身下努了努,“就你腿上的蛆”</p>

雖然依他那個方向看不見爬在他傷口上的蛆,但他應該感覺得到蛆的蠕動說真的,還真不是變通的惡心</p>

必子悅那小丫頭說要救她大哥,要不是她大哥真醒了,他真會以為她是狼了心要讓蛆吃了她家大哥</p>

“……為什麽我腿上有蛆?”馮玉的嗓音不自覺地尖了</p>

如果可以,他想要一窺究竟,可偏偏藺仲勳的手就按在他的胸口上,教他無法坐起身,看不見他所說的蛆</p>

“問你妹子啊”</p>

“我沒有妹子……”</p>

藺仲勳略回頭看著關子悅,就見關子悅將藥擱在花架上,坐到床頭的位置上才慢條斯理地道:“大哥,蛆是我提議放的”</p>

“為什麽?”他噴了聲,不敢相信自己竟遭她恩將仇報</p>

“藺大哥救起咱們的時候,大哥腿上有一道深又寬的口子,大夫施藥無效,而且傷口不斷地潰爛,所以我就想起了一個古老的法子,放蛆吃腐肉,待腐肉清幹凈了,長出了肉跟皮就沒事了”</p>

這是當初上課時,教授在課堂上曾說過的一種清創方法,當時她是真的沒法子了,才會死馬當活馬醫,可照目前的狀態看來,效果不錯</p>

“這是什麽古老的法子?人只有死了才會長蛆!”馮玉難遏地吼了聲,喉頭痛得不住吧咳</p>

必子悅拍著他的胸口,卻被他一把拔開,不禁難過地道:“大哥,這是真的!大夫說大哥的底子很差,又是癆又是郁的,導致口子不收,又不斷發著高燒,我只好出此下策啊,這些蛆是幹凈的,是藺嫂子堆肥引來的蠅產下的卵培養的,我好不容易才收集來,等燒再退一點,我就會把蛆拿掉了”</p>

她不懂中醫,不懂大夫講解的那些,但是她很清楚他的免疫系統很差,一旦高燒不退,傷口潰爛,那是會引起敗血癥的</p>

“……你確定那些蛆拿得掉?”馮玉啞聲問道</p>

“可以,只要大哥再喝一帖藥,燒都退了,我就把蛆拿掉”</p>

馮玉朝她探出手,她意會後將湯藥端來,見他執意要自個兒喝,她不禁道:“大哥,你現在動不了,我餵你吧”</p>

必子悅擠不出半點笑意,因為她正被厭惡著</p>

“我覺得我燒退了不少,只要王爺將手拿開,我坐得起身”這些年,他被養得快要成良醫了,自個兒什麽狀況,他比大夫還清楚</p>

“不成,你要是坐起來,蛆會掉了滿床爬,根據你……呃,子悅的說法,要是不註意的話,蛆會亂爬而且亂鉆,到時候會鉆到哪去,那就是誰都無法保證的”藺仲勳好心提醒</p>

馮玉聞言,哀莫大於心死地閉了閉眼,朝關子悅勾了勾長指,示意她可以餵藥了</p>

待藥喝完後,他不禁道:“能否將被子拉高一點,讓我瞧瞧口子”至少讓他知道口子到底是爛到什麽地步,讓他看看那些蛆是怎麽吃他身上的肉,讓他相信關子悅說的都是真的</p>

“我倒是不在意,但……子悅,你要不要先避開?”藺仲勳朝她笑得壞心眼</p>

必子悅聞言,忙道:“我把藥碗帶出去”</p>

馮玉不解地看著關子悅飛快地萵開,疑惑尚未問出口,便聽藺仲勳道:“喏,我盡量拉高一點,你要看動作得小一點,蛆要是掉了,我可不管”</p>

馮玉吸了口氣,用雙肘撐起上身,被子一點一滴拉高後,他瞧見了腿上紅腫潰爛的傷口幾乎覆蓋整片右大腿,而口子上真的布滿頗肥美的蛆,他硬生生忍住吼叫的沖動,不敢置信的瞠著這一幕</p>

藺仲勳眸底蓄滿了同情,然後道:“傷口好多了”</p>

“好多了??”他的腿快廢了吧!</p>

“跟一開始相較確實好多了,而且禦醫說了,邊緣處已經開始長出新肉和新皮,所以應該是不成問題了”</p>

馮玉瞇緊眼,他不知之前的情況,壓根無法比較,不過倒是教他發現了另一個事實“……王爺,我底下是空的?”</p>

“嗯,口子那麽大,褲子是沒法子穿了”</p>

馮玉痛苦地閉上眼,終於明白她為何要避開了,但是——</p>

“蛆……是誰放的?”</p>

“子悅啊,誰敢碰?”藺仲勳一臉嫌惡地道,後來像是想到什麽,又止不住笑地道:“子悅說得滿嘴道理,像是天不怕地不怕,可天曉得原來她怕蛆,那蛆掉到她手上時,她嚇得又叫又跳的,像是快哭了,可是她還是忍著眼淚慢慢地把蛆放到你腿上的口子”</p>

馮玉想象那一幕,不禁對她有些心憐,心想自己剛才對她發火,著實對她不公平,不過他真正想的是……“她放蛆時,我底下就空了?”</p>

“嗯,應該是”藺仲勳聳了聳肩“兄妹嘛,看見了又如何?啊……你們不是兄妹……看來,你得要負責了,就當是報答她對你的救命之恩,你以身相許也是美事一樁,本王可以主婚”</p>

馮玉再一次哀莫大於心死地閉上眼到底是誰對誰有救命之恩?他舍身救她竟落得這個下場?迎娶她是無妨,畢竟她對他而言是大有用處,但不該是因為如此!懊死的,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p>

吧脆就別讓他醒,或者……再睡一場,睡醒後,就當他什麽都不知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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